2018-02-25 无名者的双重叙事

根本没有带钥匙,是从窗户里进去的。这是叙事的关键,在一个几乎封闭的空间里,在一个没有主人的房间里,用如此的方式进入其中,就是一次规则之外的闯入,而所有的人在失去了钥匙的情况下都变成了闯入者。
可是,事情必须以这样的方式发生。仅仅是一瞥,就在那被遗落的世界里发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满屋子的书,是一种过去存在的证明,但是当它们被看见,就应该回到我的世界里。遗落,我想到了这个词,其实意味着某种背叛,那么喜欢的东西,甚至当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为什么会独自在那里?甚至和这个房间一样,成为一种死亡?但是问题是,什么时候把这些心爱的东西遗忘在这里的?
必须顺着记忆去寻找。一屋子的书,满柜子的书,是一种秘密?它是允许被打开的,被占有,被阅读,它从来不应该背向我的视野,唯一的可能是我急于转过身去,把现实当成了唯一看见的方向。现实里发生了什么?有人在诱惑着我?有人在驱赶着我?或者我早就成了他们中的一个?——他们又是谁?空无一物,神秘失踪?就像被锁住的房间一样,不允许进入,不允许打听?但是当看见遗落的世界的时候,他们是谁甚至不再重要了。
没有钥匙,就是现实之一种,但是当我真正转过身来了,当我在完成一瞥之后有了重新进入的欲望,一切似乎不可阻挡。于是破窗而入,一切的可能都被我忽视了,只是为了一种自我的存在,只是为了一种喜欢。整理出来,装入箱子,一本本诗歌,一部部小说,一册册文稿,仿佛拿在手里的手里,一切都复活了。欣喜也罢,快乐也好,失而复得的感觉就是重新回到了自己。但是在闯入的世界里,如何以安全的方式离开?一把锁,是一种证明,甚至是一种证据,当钥匙不在我手里,就像失去了诗意的诗歌,失去了线索的小说,其实更容易走向错误的叙事。
钥匙握在别人的手里。打开了门,看见了我,那是谁?他们中的一个?或者是无名者,但是只要有一把打开锁的钥匙,他就是主人。似乎很礼貌地问我,“你在这里干什么?”似乎很礼貌地回答:“这是我的,曾经忘记在这里了。”没有冲突,甚至没有怀疑,因为那些书上都写着我的名字,甚至散发着我的气味。我甚至以回忆的方式讲述了遗落的那段往事:为了某种独享的目的,偷偷地将它们藏了起来,仿佛是自己的一个神秘图书馆,但也不是暂时的,因为我后来把钥匙扔了——不是丢了,丢了是无意的疏忽,只有扔了,才能像“沙之书”一样,永远避开了他们的目光。
但是无名者为什么会有钥匙?为什么会成为新的主人?他是他们之一,我在他们之外,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回避甚至充满了危险的现实,因为即使在礼节性对话之后,当我离开房间,他一定会问我:“请你把钥匙留下吧。”我能用微笑的方式告诉他:“可是,我没有钥匙。”那么很明显,我就是破窗而入的,闯入的另一个意思是:偷窃。窗户是打开的,甚至还留着鞋印,一切都没有了悬念——那些书即使有我的名字,我也是一个无名者。
无名者站在门口,无名者站在里面,无名者想要离开,无名者充满愤怒:只有一把钥匙,只有一种记忆,只有书上的名字,只有礼节性的对话——一切都走向了无法闭合的结果,谁都是无名者,却是谁也无法离开现场。他的钥匙和我的书,就这样以不可证明的方式孤悬在无名的状态中,我甚至提出了交换的方案:我把这些书给他看,让他翻到写有我名字的地方,而我也拿来他的钥匙,插在锁孔里,以证明他的确是打开了门。
也还是礼节性的,无名者的微笑都在靠近最后的和解,钥匙拿在了手里,我插入了锁孔,但是却无法转动,再次拔出,才看到钥匙根本没有深浅不一的齿,一切都是光滑的——光滑就是取消了进入的密码,而无名者是不是变成了不需要闯入的闯入者。而那些书呢?没有文字,没有图案,空白的世界里甚至连灰尘也没有——空白就是取消了情节,取消了诗意,当然取消了最后的命名。光滑和空白,另一种无名诞生了,而在无名的钥匙和文本里,我们却相视而笑,仿佛如恩斯特·卡西尔的“好邻居”原则:“从一个‘好邻居’走向另一个‘好邻居’,迷失在一系列的迂回之中。”
无数本空白的书,一间敞开着的屋子,两个无名者,“和真正的迷宫一样,这个图书馆引导读者走向他的目标的方式是使他迷路。”但是终究有过礼节性的问候,有过面带微笑的对话,甚至共同成为迂回的好邻居,所以索性关上房门,合上图书,关闭叙事,在无名的永恒状态中,我们建造了不再离开的迷宫,像米诺陶一样,在迂回的终点等待自己的出现,那封闭的世界之外,贴着一张不再无名的纸条:“钟声停息,梦境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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