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25《生活是甜蜜的》：只有勺子是个隐喻
娜塔莉已经决定去美国，这是一条向外的路，她似乎是最后坐在妹妹尼克拉的身边，“你跟妈妈谈心了，真好。你们谈了什么？”尼克拉抽着烟说：“一切。”简短的回答却让娜塔莉释然了，“我们得做点什么了。”这也是她为尼克拉打开了一条向外的路，当尼克拉还在自责说“我这个人就是恶心”时，娜塔莎摸着她的头说：“谁没有恶心过？我曾经把手伸进马桶里……”伸进马桶的恶心发生过，但那只是属于过去的幼稚，只是属于内闭的动作，而当门打开，当沟通发生，“我们得做点什么了”就是重新发现“生活是甜蜜的”。
这是最后的场景，姐妹俩坐在庭院里，当镜头以俯拍的方式对着这场告别之前的对话，世界真的在结束了“恶心论”中打开了，而这种打开就是结束自暴自弃的现实，结束幽闭却又空洞的理想，结束隔阂而又愚蠢的生活。但是在打开之前，那道门，那道墙似乎就是自己设置在那里的障碍，以为没有人能理解自己，却是自己将自己囚禁了。“私人房间，禁止入内”，这是尼克拉贴在自己房间门上的告示，当那扇门被紧闭起来，她在里面，就是让一切的情绪、爱憎和生活都“私人化”：她散发着头发，她不拘衣着打扮，她不停抽烟，她会将那些巧克力都拿出来，然后大把大把地往嘴里送，然后又开始呕吐。
对于尼克拉来说，关上门让房间变成私人的存在，应该是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至少对自己来说是一种安慰，甚至是一种享受。但是这个房间却变成了尼克拉的自我折磨，甚至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她也完全成为了自己的牺牲品。男友偷偷来看她，在一阵狂吻之后，她关上门，然后让男友用丝巾扎起来，并让他将巧克力涂满自己的身体，在他不停舔舐巧克力中她获得某种满足。但是在男友看来，这种行为越来越变得古怪，他一开始名之曰“变态”，也是迎合着尼克拉，但是时间长了，他便用“恶心”来形容他，终于他放弃了这种爱情表达，终于他离开了这样的私密空间，留下的那句话是：“你其实是一个空洞、虚假的人。”
所谓的爱情结束了，对于尼克拉来说，似乎是私人空间被破坏了，她这样做是因为她想改变男人的大男子主义，“所有男人都是潜在的强奸犯。”她曾经这样对娜塔莉说，所以她要成为女权主义者，一切的爱的表达都要在自己操控中，“我有政治头脑，我要改变世界。”尼克拉的这种所谓的理想，就是一种空洞的表达，就是一种愚蠢的做法，在男友离去之后，她的所谓女权主义没有了对象，而那个所谓的秘密空间变成了自我束缚的牢笼。而即使尼克拉把自己关起来，这种私密生活在整个家庭并没有成为独立存在，娜塔莎在夜晚都能听见尼克拉房间里传出的呕吐声，也知道她爱情故事的终结，而作为父母的安迪和温蒂当然也知道尼克拉身上的“病”：这个说话中总是带着粗话的女儿，这个手不离烟的女儿，这个害怕自己胖起来的厌食症女儿，怎么可能将自己的所有秘密都被那个房间包裹？
| 导演: 迈克·李 |
但是，在尼克拉的幽闭世界之外，却是家庭其他成员的“开心”生活：温蒂经营着一家童装店，还抽空去带孩子们跳有氧操，她热情好客，她关爱有加，在家里她更是一个开心果，她和丈夫安迪总是有说有笑，对女儿娜塔莉和尼克拉也是宽容大度，在家里总是会传来她的笑声，而且家庭事务也是维持地井井有条。安迪也是性情开朗，他是饭店里的大厨，虽然每天的工作已经很累，但是在家里他有空就整理仓库里的东西，他的理想是自己开一家外卖的小铺。妻子本分贤惠，丈夫辛勤忙碌，而女儿娜塔莉也是知情达理，剪着男孩子发型的她有自己的主见，她找到了一份水管工的工作，性格开朗的她希望自己过上更自由的生活，所以她会经常和朋友在一起，在工作中也乐于帮助他人。
这样一个充满乐趣的家庭，尼克拉的存在的确是一个异数，而面对尼克拉，无论是父母还是姐姐，都没有嫌弃她，更没有挖苦她。但实际上，在尼克拉“私人房间，禁止入内”的标志中，在向内和向外被完全隔开的生活里，秘密之存在并非是一种孤立现象。来找安迪的帕奇怂恿他去了废品处理的地方，把一个没用的餐车卖给了安迪，一心想要自立门户的安迪买下了这个“设备”，温蒂看到安迪将它带了回来说了一句“垃圾”，而娜塔莉则一针见血指出父亲被骗了。这从某个侧面反映了帕奇的生活，所谓的“骗子”其实是隐藏了他无奈的生活；拿着那个菠萝不断掂量着来到温蒂家里的奥布里，告诉他们自己开了一家法国风味的“里恩餐厅”，想要温蒂过去做服务生，报酬是每周25美元。温蒂去了，那也是奥布里宣布餐厅“正式开张”的一天，但是里面摆满了稀奇古怪巴黎风味装饰品的餐厅，连一个顾客都没有进来，奥布里自称是餐饮业天才，但是在现实面前被无情达到了，喝多了酒的他竟然跪在温蒂面前说“我爱你”，还砸掉了里面的设施，吓得温蒂赶忙逃离；奥布里招来的波琳是个瘦弱的女人，面对奥布里喝醉后的丑态，她一点也不害怕，她对温蒂说：“她还要和我吃薯条呢。”
《生活是甜蜜的》电影海报
无论是帕奇，还是奥布里、波琳，每个人表现出正常的一面，也在痛苦和酒醉后表现出匪夷所思的一面，而这种截然不同的表现正是因为他们将生活隔开成向内和向外两个部分，他们都是如尼克拉一样竖立了“私人房间，禁止入内”的告示，在他们面前是礼貌而得体的，但是在自我世界里却是孤独和寂寞的。如何打破这种隔阂，如何解构这种封闭？那就是有效的沟通，尼克拉的男友骂她根本没有行动，一切都是自我折磨，说她是一个空洞、虚假的女儿，当他离开尼克拉，尼克拉便开始哭泣，而此时的温蒂正好回家，当她听到尼克拉说“放弃了自己”的时候，一向爽朗的她开始第一次爆发，她说安迪为这个家坚守职责，说自己为孩子竭尽全力，每个人都没有放弃，但是尼克拉从17岁开始就绝食、辍学，这是一种自暴自弃，“那时我们三个人天天以泪洗面，但是我们没有放弃你……”最后温蒂对尼克拉说：“我只希望你开心，你不要放弃自己，我不希望你整天闷在屋里发呆发傻，你要大胆走出去。”
这似乎也是温蒂第一次和尼克拉谈过去，谈人生，谈未来，尼克拉还在哭，温蒂似乎也开始流泪，但是他们的哭并不是悲痛，也不是绝望，而是在打破了隔阂之后的对话，是基于理解和尊重的沟通。而此时，安迪因为在饭店厨房里不小心踩到了一只勺子，正从医院回到家里，温蒂让尼克拉去看看安迪，尼克拉终于从房间走下了楼，走到了受伤的父亲身边，一种对于病人的在场探望，恰恰是对话的继续。而在这个充满了纷扰的鸡零狗碎故事中，那一个勺子似乎变成了隐喻：安迪说这是1975年生产的勺子，1975年正好是娜塔莉的出生年，一种出生的证明，隐喻的是不可分离的家人关系，就像温蒂对尼克拉说的那样，当她们出生时，带给整个家庭的就是快乐；但是勺子却制造了伤痛，让安迪至少休息6周，就像孩子遇到了“成长的烦恼”，但是这种快乐也不会被改变，因为安迪要把这把勺子挂在墙上，作为纪念更是对自己的鞭策；而当勺子被挂在墙上，温蒂说：“我们将掀开新的一页。”就像一家人的关系，在新的矛盾和冲突中，在带来的伤害中，那扇关闭的门也同时被打开了，没有了空洞和虚假，没有了自暴自弃，没有了幽闭和恶心，在亲人的凝视中，在父母的关爱中，在姐姐的安慰中，目光向外，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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