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2-25 淹没的身体
起初是被字句,是完全不在叙述中开始某种状态,不是光秃秃原来的样子,句子裸露在那里,而我便躲在了后面,我不出声,仿佛都是应该这样发生的。想到这个句子的时候,我透过玻璃,看见街上都是来往的汽车,它们运动,不同的方向表明着不同的人生,不同的追求,不同的状态——主动或者被动。
玻璃被隔开,汽车被我注视,我被自己躲在后面……随时随刻遇到的“被”,横冲直撞,日益繁殖。所以你只要叙述,你一定会遇到无数个“被”,它附在我们的世界里,附在大地上,附在我们的身体里。谈到身体,我不得不允许自己改变原来的想法,改变在叙述中自然开始的状态,不得不开始“被”的生活,从“淹没的身体”到“被淹没的身体”,完全变成了无奈,变成了抗争无果的妥协。
从黎明开始,延续着每一个昨晚的表情。阴沉,其实是因为雨还没有下干净,它停留在某一个高度,可能要下坠的样子。已经是漫长的雨季了,南方的雨季提早到这个寒冷的冬季,多少是不合时宜的,它仿佛已经浸透了我们的生活,然后便是淹没,便是一览无余的吞噬。这是一个在黎明前的某种想象,某种和阴暗有关的想象,淹没是一种抵挡不住的力量,超人类的破坏力,往往使我们措手不及。它不停止,它还要继续,直到到达那个淹没的中心,就像身体里的病变,缓慢而上升,终于会变成下坠的力量,从浸透,到淹没,再到腐烂。
身体是需要被重置的,在一场漫无边际的阴雨中,我对身体只保持了一般的尊敬,它仿佛脱离了我的控制,变得不安,变得暴躁,变得不可理喻。比如,从一开始的饥饿,比如,未睡醒而开始的昏沉,比如目光望不到清晰视野的混沌。如此,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接受挑战,都在被贬低,都在寻找挣脱的办法。
还有什么是有效的?如果身体被雨水淹没,还有什么可以拯救自己?“文明的尽头挣扎着的仍然只能是身体。”其实,身体的成长、定型和病变、腐烂,都和文明无关,和意识形态无关,和形而上无关,它只和它自己有关,和神经、肌肉、骨骼、血液,和所有的部位有关,和饮食有关,和睡眠有关,和心情有关,当然,和这场雨水有关。当剔除掉所有“文明的尽头”这样的修饰语,当身体再次回归到肉体的时候,它被淹没的风险也就更大了。
身体是我们最初也是最后的信仰,万物之始,也是万物之中。在身体之外到底还留存着一个什么样的神秘物?当身体被淹没的时候,还有什么可以拯救?这是一个悖反的命题,我的目光,只有目光,可以逾越到在身体之外,见证一切的事物。玻璃是一个空间的护佑,再外面是街道,是汽车,是高楼,它们被城市护佑着,再外面,是阴云,是飞鸟,是冷风,它们被天空护佑着……每一样东西都能找到护佑,找到自己的母体,而身体呢?身体之内和身体之外,都没有护佑,只有自己,护佑着自己。
熟识的一个部分,陌生的一个部分,身体是另一个宇宙,是感知之外的强大世界。当我说到身体的时候,我觉得我说到的是一个在我头顶、在我体内住着的神,它不是肉体,它是活着的每一种信仰。退到来,目光关闭冷风,关闭飞鸟,关闭阴云,关闭天空的一切;再退回来,关闭高楼,关闭汽车。关闭街道,关闭城市的没一个细节,再退回到玻璃里面,这是我的肉体,我的器官、意识组成的肉体。还有什么是高于身体的?还有什么是身体之外的?
“身体是现代性的,人的回归只能从身体开始。”与之相对应的那一句话是:“人在搞垮身体的同时,终于将自己解放出来。”辞典已经读完,我只是用我身体的一部分写下、读下、记下,然后再想起,这个过程简单明了,没有曲折,就像我面对弥漫着酒精棉、药品气味的地方,依然会很听话地脱掉鞋子和袜子,把脚放在检查仪器上,然后双手握住像笔一样的仪器,看着屏幕上数字的跳动,内心一片平静。
那些数字、数值,那些区间,那些判断,以及那些药物,终将是为身体而来,为肉体的解放而来,所以那个时候,我就想到了我一直以来的生活状态,是行走,是坚持,是我执。雨最后终于没有下下来,它停留在某一个高度,无法下坠的感觉是对淹没的一次反叛,天也不晴,只是那么氤氲着,像是我们活着的状态,不温不火,不向善的上面,也不到恶的下面,不糟蹋肉体,也不尊敬身体。
我的故事
从没有像身体
一样
曲折
它不解放了,它只自己听到了身体里面的诗歌,雨水是一个反讽,我应该说的是:不是身体被雨水淹没,是身体把大地淹没了,一次“被”字句的真正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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