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29《夏夜的微笑》:在爱与游戏之间切换
钟声响起,是午夜三点,钟龛里的小人依次走出来,三下钟声,是三个小人,这是关于时间的仪式,也是对爱情仪式化的一种指涉:正是这个仪式,将时间分成前与后不同的区间,也将交错的故事区分出游戏和爱两部分,于是,在钟声敲响之后,在时间抵达之后,“夏夜的微笑”便赋予了人们对爱情的不同理解。
在之前爱情呈现出某种游戏的特质,29岁的演员德斯雷借舞台上的伯爵夫人之口说出了这个游戏化的爱情:“爱情是永恒不变的游戏,它是三个球的游戏——心、语言、身体。”接着她阐述了这个游戏的本质:“所有男人都有面子,女人可以给丈夫、情人、孩子受很多种的罪,但只要不损害男人的面子就行。如果那样做了,我们就要负责,我们就要把男人的面子当成志愿军,抚摸他,包容他,要看成贵重的玩具,到时男人就会在我们手心、掌心,随心安排。”无疑,这样的爱情游戏是站在女性立场的:女人要给男人面子,在男人面子里活着的女人会受很多罪,但是一旦掌握了男人,女人就可以支配男人。这是一种双重的支配观,男人在面子世界里支配女人,但是实际上却是女人在支配男人,所以在这个支配和反支配的角力中,男人和女人的爱就演变成了游戏,它是和心有关的忠诚,它是和语言有关的哄骗,它是和身体有关的性。
德斯雷用伯爵夫人之口,以舞台演绎的方式阐述爱情的游戏化,但是在现实之中,爱情如何演变成真实的游戏?伯格曼再次把故事设置在充满激情的夏天,知名律师艾格曼回家对女仆佩德拉说的那句话就是对于夏天到来的欣喜:“好好晒晒吧,夏天了!”这个夏天的到来既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儿子亨利克说的。艾格曼两年前丧妻,后来娶了年轻的安,安只有16岁,在两年的婚姻中,他们根本没有做爱,安现在还是一个处女。这是一歌不正常的婚姻,而艾格曼之所以和安结婚,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找到一种年轻的感觉,“我老了,我嫉妒年轻。”他这样对佩德拉说,而佩德拉也是年轻的女人,他只有17岁。嫉妒年轻,就是要让自己重新找回年轻的感觉,但无疑,这种因为嫉妒年轻而和安结婚,就是在玩一种出自于身体的爱情游戏。如果爱情出自身体,那么它又必须是维系在性的关系里,他对陷于苦恼的儿子亨利克说:“性是所有男人的游戏,年轻人一直陷在爱和自身里,爱自己,也爱爱情。”但是,很明显,年老又意味着性的逐渐丧失,所以艾格曼是一种悖论的存在,但是这种悖论恰好指出了他的爱情观存在一个致命的错误:爱自己。
导演: 英格玛·伯格曼 |
艾格曼在和安在床上的时候,闭着眼睛摸向了安的身体,当安以为他开始真正爱上自己从而在身体上行使爱的权力时,艾格曼喊出的却是她陌生的名字:德斯雷,于是眼泪模糊了双眼。艾格曼的确和德斯雷有过一段过往,甚至现在结婚了也和德斯雷保持着关系,在艾格曼和安去剧院看了德斯雷的演出后,安提前离场,艾格曼将她送回家之后,又一个人出去来到了剧院的后台,他和德斯雷拥抱,但是说起了自己年轻的妻子,他不是用自豪的语气说起安,而是说安活泼、温柔、漂亮,但是两年来基本没有真正碰过她,“我抵挡不住物的诱惑。”他把安的年轻看成是婚姻中的物,抵达不住物的诱惑,就意味着在寻找年轻的感觉。这时德斯雷安慰他:“你会慢慢爱上她的。”而且对自己和艾格曼的关系进行了解读:“我们是朋友,我是知道你一切的人。”这种朋友的界定是不是在回避他们的暧昧?当艾格曼和德斯雷一起回到她的住处时,艾格曼不小心踩进了水坑,全身衣服都湿了,这仿佛是对他爱情的某种考验,而在德斯雷的房间里,他看到了一个小孩,“你做妈妈还不恰当。”言下之意还是想保持暧昧关系,但是德斯雷打了他一个耳光,然后说到:“那时你根本不想和我结婚。”这一语就道出了艾格曼的问题,“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为了重回年轻的感觉,和年轻的安结婚,但是和安之间连身体的触碰都不容易发生,在爱情游戏中,身体成了他难言之隐,而甚至之外,他的爱情游戏就直接指向了它的自私性,包括和安的婚姻,包括和德斯雷的关系,都陷入在只爱自己的游戏中。
而在德斯雷的房间里,又进来了另一个男人,他是伯爵马克,马克也是德斯雷的情人,和艾格曼不同的是,马克更为年轻,当马克不存在关于身体的悖论中,他和德斯雷之间的暧昧关系又出于什么原因?那就是权力,一个当过兵的伯爵,一个面对过敌人的军人,一个参加过18次决斗的男人,遇见情人的情人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决斗。当然在德斯雷的房间里,他没有拔出剑拿出枪来决斗,而是用言语讽刺了还穿着睡衣的艾格曼,并说“律师就是社会的寄生虫”。穿着睡衣,又没有身体优势的艾格曼只好悻悻离开。而在德斯雷母亲召集的晚宴上,在凌晨十二点的钟声敲过之后,因为艾格曼和马克的妻子夏洛在一起,德斯雷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马克,马克终于拿出了那把枪,把夏洛赶出房间之后,和艾格曼进行了“俄罗斯轮盘”的决斗,第一轮马克对着自己的脑袋,枪没有响,第二次艾格曼对着自己的头,枪也没有响,第三次的马克,第四次的艾格曼,枪也始终没有响,而在外面的德斯雷和夏洛等待他们决斗的时候,传来了枪响,他们以为悲剧发生了,但是马克开了门出来,然后哈哈大笑,德斯雷推门进去发现艾格曼的脸上都是黑炭,原来这把枪没有真正的子弹,它装着的只是黑炭——两个男人的决斗以游戏而告终,但是游戏有一方胜利者,那就是第19次决斗的马克,但是,他赢得的又是什么?无非是权力。而他的妻子夏洛也充满了对权力的觊觎,当得知自己的丈夫是德斯雷的情人,于是便想和她斗斗,而德斯雷对她说的话是:“我有一个计划,我们的敌对关系其实有共同利益,我们不该把纯粹的游戏变成权力之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实际上德斯雷的这句话就指出了夏洛和马克存在的问题,而在晚宴上,夏洛对着大家的面说:“我能在15分钟内勾引艾格曼。”在众人散去之后,她真的来到了艾格曼的面前,“我现在是一条小蛇。”她吻向了艾格曼,但是艾格曼还是拒绝了她。
《夏夜的微笑》电影海报
艾格曼想要在爱情中证明自己年轻,但实际上变成了一个自爱的游戏,马克和夏洛有着完全的控制欲,他们把爱情变成了争斗的游戏,在晚宴上,德斯雷的母亲调制的那杯含着奶和精液的葡萄酒,就是一种将男女关系调和的隐喻,艾格曼在喝下那杯酒之前说:“为了安。”他继续在身体游戏中,夏洛拿起酒杯说的是:“为了胜利。”这是赤裸裸的权力欲望。但是安在举起酒杯时说:“为了我的爱。”而亨利克举起酒杯又将它摔碎,接着大吵大闹,安和亨利克的态度又是关于爱的另一种游戏。一心想当牧师的亨利克对父亲艾格曼的婚姻颇有微词,他赋予了爱情一种道德性,“道德是道德之人的武器,受了诱惑也不会倒下,道德是持续的,如果中断,就不是道德,摸索到的道德和下决心的道德,不再是真正的道德。”这是他拿着书念给佩德拉的一段话,很明显,在他看来,道德是爱情和婚姻的保证,是不受诱惑的盾牌。但是这番话或者仅仅是引用,在现实中,亨利克缺少的是大胆爱的勇气,在欲望的驱使下,他只能去摸佩德拉的屁股,在被佩德拉打了耳光之后,只能哀伤。但是他爱的人却是继母安,这当然是不道德的爱,正是在这份非道德的爱情里,他只能抱着吉他,只能站在窗前,“正确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自杀!主啊,我就想犯罪,把所有的美德都带走吧!”在哀怨中,在独自怒吼中,他用腰带绑在了脖子上,但是自杀行为也是一个游戏,当他从高处掉落,胸口撞上的正是那间房子里的机关,于是一张床伸了出来,他看到了正熟睡的安,“可能我已经死了。”当自己命名了死,他便在死后复活中拥有了勇气,他吻向了安,而安也对他说:“我爱你。”
爱情的游戏是艾格曼身体的游戏,是马克和夏洛权力的游戏,是亨利克的自杀游戏,这是不断上演的爱情游戏。但是在爱情游戏化的同时,游戏的正典化也开始了,正如德斯雷的母亲所说:“虽然腻了这世界,但依然没有放弃爱情,爱是生存在这世界的智慧,假如不去爱,又能做什么呢"。”所以在时钟敲响了三点之后,爱情逐渐回到了它的必然性之:亨利克和安终于选择了离开,他们坐上了马车,当安的那块纱巾掉在地上,意味着她摆脱了束缚,意味着两个人奔向了属于他们的生活;马克和艾格曼的决斗也结束了,黑炭涂满了艾格曼的脸,是德斯雷将他擦洗,当艾格曼问她的孩子为什么和自己的名字一样,德斯雷说:“这个名字适合可爱的少年。”这意味着艾格曼成为了可爱的少年;而马克和夏洛在经过了这一系列事件之后,也走在了一起,夏洛那句“我效忠于你”已经和权力无关,它只属于爱情;最为纯粹的是佩德拉和马夫之间的爱情,他们在草垛上嬉戏,他们谈论着三次“夏夜的微笑”:第一次是在午夜和黎明之间,年轻人打开了胸膛,他们透过地平线看到了夏夜的微笑;第二次微笑是在天空破晓的时候,它献给的是丑角、傻瓜和无药可救的人;而第三次微笑送给的是那些忧郁、失眠和迷失的人,于是,在没有礼物也没有惩罚的单纯中,在只有风车、麦浪和歌声里,游戏结束,夏夜终于展开了它最迷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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