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23四月的乌鸦由来已久
“要我说,”纳宁说,“是因为四月的旱灾。您记得那场旱灾吗?”
“整个四月都是。”主人的儿子说。他什么都不记得。
——卡尔维诺《主人的眼睛》
30个故事已经沉下去了又浮了上来,卡尔维诺给了阅读者一双眼睛,一双眼睛能看见《最后来的是乌鸦》,黑色的乌鸦,叫喊的乌鸦,飞翔的乌鸦,在停留的天空和大地之间,把看见的人都变成了黑色的、叫喊的、飞翔的存在——一种想象的发生,的确需要一双能辨别的眼睛,的确需要从30个故事中看见荒诞的眼睛。
但是“主人的眼睛”却不是一双,而是一只,一只没有睫毛的老眼睛,一只挤在满是皱纹的眼皮中间的眼睛,一只圆得就像鸟眼的眼睛,“主人的眼睛能养肥马匹。”当主人派儿子去田地,那一只眼睛就一直盯着,盯着从冬天到春天,从二月到四月,收成那么少,有人说是因为二月的那场冰冻,但是很多人说是四月的旱灾,“整个四月都是。”所以主人的眼睛也看见了整个四月的旱灾,没有水的旱灾,让农作物没有任何收成。但是,这是只属于四月的灾难,在主人的眼睛监视的世界里,“都是这样结束的。该经历的都经历了。”经历了战争,经历了灾难,“该经历的都经历了”,那要一个局外人的儿子干什么?要一只主人的眼睛干什么?要最后来的乌鸦干什么?
整个四月都是旱灾,而卡尔维诺就是在残忍的四月让每个阅读者看见战争和灾难:在多罗里广场上,小伙子就是在每年四月里的一个星期天第一次下海游泳,“那一天的天空是崭新而碧蓝的,太阳是愉悦而年轻的。”这里反而有水了,还有船只,还有囚犯,还有满船飞起来的螃蟹;在焦虑的营房里,那些神秘的床总是被折叠起来,空着的时候是八月还是四月?“那里肯定藏着什么值得期待或是叫人担心的东西,太平,或是死亡,但更是什么秘密的、充满敌意的东西,这是他搞不懂的。”四月没有水,四月都是水,四月有经历的战争,四月也有战争没开始的时候空着的床——卡尔维诺为什么这么敏感于四月?
一本书打开,一只最后来的乌鸦到来,这是卡尔维诺制造的四月事件。而这个早已经被命名为残忍的四月适合用一双眼睛打开来看书。世界读书日,活动如火如荼,仿佛每一处都传来“快去读书”的倡议,可是不用一双眼睛仅仅是一只没有睫毛的老眼睛也能看见四月的旱灾?也能经历战争已经经历过的一切?读书就是“去广袤中”,“疫情与战争当前,检视愤怒、惊愕、震荡与语焉不详的日常,书籍,仍然在不确定中,给予我们宽大的抚慰、笃定的冒犯和尚未哑掉的喉咙。”去广袤中,不只是用眼睛,还要用尚未哑掉的喉咙,还要用可以检视的心灵,“希冀还能,到书籍也到世界,到个体也到他者的广袤中去吧。寻回有尊严的生命知觉,在无涯中确认具象的吼声与憧憬、脆弱与坦诚。”
可是广袤在何处?可是喉咙真的哑掉了?可是一双眼睛也没了睫毛?四月的雨不停地下着,看起来却像是一场“该经历的都经历”的旱灾,撑着伞制造的熟悉场景,谁也没有逃跑;四月的喧嚣都被鸡汤文和正能量覆盖,何处有苦难,何处有不公,甚至何处有死亡,都变成了404的存在;四月的小说从来不打开,最后的乌鸦飞绝而去,一只眼睛圆得像鸟的眼睛,却看不见一点影像;四月的沉默由来已久,只要一个通知,一声命令,谁都会无条件地服从,他们张开嘴巴让另外的手在里面跳舞,他们的喉咙没有说话就哑掉……四月需要读书,四月却不是读书天,因为广袤变成了狭窄,因为知觉变成了麻木,因为坦诚变成了奴性,因为四月早就死在了没有钥匙的封闭中。
输入密码,或者录入指纹,在钥匙不在的四月,总是可以轻易打开一扇关着的门,只有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才能进入:
“书籍仿佛门槛……辛梅里亚的所有作家都跨过了这道门槛……那边是死人的语言,死人的语言是没有词语的,他们如要表达什么事情,只能使用这种没有词语的语言。
乌鸦的手竖切过本应是横着的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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