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24《芬妮和亚历山大的诞生》：伯格曼的小情绪
他是电影《芬妮与亚历山大》的导演，他也是纪录片《芬妮和亚历山大的诞生》的导演，当纪录片记录一部电影的诞生，幕后花絮便成为主要的内容，而伯格曼便有了导演之外的另一个角色：演员。既是导演，又是演员，在双重身份下，伯格曼如何讲好电影影像之外的故事？
“电影影像，拥有一个神秘的过程，其中最为剧烈的是灵与肉的作用。但这只是偶然发生，我们所看见的，其实是记忆的相册，是主观意识所记录的影像，而这可能是十分有趣的，因为它具有娱乐性。”这是纪录片开场打出的字幕，字幕选自伯格曼的拍摄笔记，很明显，这段话是伯格曼对电影影像作用的阐述，其中重要的一个观点是：影像最基本的意义是保留记忆，保留主观意识出发的那些画面，这是一个有趣的意义，这种有趣性一方面正体现在电影《芬妮与亚历山大》中。1978年，经历了逃税风波的伯格曼开始构思这部电影，他用三个月时间完成了剧本，而在文本之外，影片中的每一幕场景都存在于伯格曼的脑海中，这种存放就把曾经的记忆变成了相册，童年时的每一寸光线，房间里的每一处布景，家人的每一个微笑，经历的每一次事件都成为构筑故事的不竭资源，所以这是他打开自我记忆并唤醒它们的一次实践，所以对于这部电影，伯格曼的解读是：“所有人都喜欢《芬妮与亚历山大》，这是上天的恩宠。以前制作电影获得成功，我总认为理所当然，但现在，我学会了感恩，还有惊喜。”
感恩和惊喜不仅是电影成功后的心情，也贯穿在他拍摄的过程中，当记忆被打开、被唤醒，他就是找到了电影真正的趣味。但是这种电影影像具有的趣味性更直接表现在这部记录电影诞生的纪录片中。趣味性首先体现在那些摘录自笔记的心情，这完全是唯我的、感性的的表达，而这就构成了伯格曼的小情绪：电影演员从重聚的时候，大家都相互问好，伯格曼更是面带微笑而大家打招呼，字幕是：“我写的剧本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当电影正式开机，伯格曼写道：“秋天的外景是很刺激的。”在重建的街道和广场上，片场出现了一些问题，伯格曼说：“主教对拉掉电线很不满。”而当太阳慢慢升起，伯格曼需要再拍一次时，字幕写着：“导演想要一只猫，两匹马、一辆大马车，还可以有一个尽情合作的演员。”剧组人员躲在石柱后面，准备好了一只黑猫，接着两匹马的马车驶了进来，当然在这一切都到位的情况下，可以合作的演员不是问题，于是伯格曼又否定了刚才那句话的说法：“不需合作！”
如果这些还是关于这部电影的拍摄心情，那么在伯格曼慢慢扩展的情绪里，变成了对于艺术、对于自我的解读。在指导亚历山大的演员斯万面对“木偶剧场”的时候，伯格曼的心情却是这样的：“我很想做一个电影导演，但有段时间我更喜欢开车。”这是属于伯格曼的私密心情；1982年2月12日，这是电影的第100个拍摄日，拍摄的是771个镜头，亚历山大和芬妮举着写着如上信息的纸牌拍照合影，这第771个镜头讲述的是芬妮和亚历山大望着雷电交加的窗外，开始思考死亡，当笛声响起，两个人坐在飘窗上闭目，嘴里发出的是诅咒的声音：“去死吧，你这个魔鬼。”这一拍摄的场景之后，字幕打出的是这样一段话：“每次我都不想踏入工作室一步。”不想进入自己的工作室，似乎表达的就是厌烦，但是当电影真正拍摄完成，伯格曼又涌现出了忧伤的情绪：“我为此感到忧伤。”
| 导演: 英格玛·伯格曼 |
这是一个更喜欢开车的导演，这是一个不想踏入工作室的导演，伯格曼叙说着自己的“小情绪”，但是这又是一个“在瑞典独一无二的导演”，当然更重要的是，当他在片场指挥、调度演员，在纪录片的镜头前，他完全变成了演员：他面带微笑，他和蔼可亲，他穿梭在演员之间，他自己从取景器中看镜头……伯格曼已经完全融入其中，他用他自己的行动、语言和表情表演和表现了作为导演的存在，而在整个过程的记录中，伯格曼随时发现那些趣味的存在，随时演绎了电影拍摄本身具有的娱乐性，而不管是趣味还是娱乐性，都表现了“小情绪”的伯格曼具有的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和在片场极强的驾驭能力。
《芬妮与亚历山大》是伯格曼拍摄历史上的一个奇迹，电影时长188分钟，伯格曼喜欢的版本则是电视剧版，时长312分钟，分为五幕：“艾克达家庭圣诞庆典”、“死亡和丧礼”、”离开”、“夏日篇章”和“妖灵”。不仅电影时长创下了伯格曼之最，当年电影拍摄花费600万美元，也是耗资最大的；同时动用了近60名专业演员和1200名群众演员——这部对欧洲贵族社会做最后一次全景式回眸的电影，是伯格曼宣称的最后一部电影，这部谢幕之作当年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这也是伯格曼第四次斩获奥斯卡奖。所以对于伯格曼来说，这是一部耗资最多、时长最长以及最后一部电影。自然这种种之最也让伯格曼对这部电影的拍摄格外关注，或者说，在拍摄一开始，伯格曼就表现了强大的自信，所以他要用纪录片的方式记录这一奇迹的诞生，这是一个预设，在这个预设中，伯格曼发掘了电影本身之外的种种趣味，而其中最为关键的是在如此复杂的场景、如此众多的人物中充分调动演员的情绪，完美表现戏剧情境。
《芬妮与亚历山大的诞生》电影海报
在片场伯格曼最多的表情就是微笑，无论对芬妮和亚历山大等小演员如此，对场上的主角、配角、主教、将军等也是保持着亲和力。艾尔玛拿着咖啡的那场戏，伯格曼调度的时间长达3个小时，在这3个小时里，他对每个人的动作、表情和出场时间进行指导，一遍不行再来一遍，他对艾尔玛说的是：“这场戏很复杂，要充分考虑寓意。”“再拍一次”成为伯格曼在片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在昆纳唱《第十二夜》的“傻瓜之歌”这场戏中，伯格曼拿着雨伞给了昆纳，然后让人将昆纳头上的蜡烛点燃，接着下起了人工雨，昆纳便在笛子声中唱起了“傻瓜之歌”，当镜头拍下了这个过程，一旁的伯格曼说：“没有拍到头上的蜡烛。”于是再拍；昆纳又重复着，这次伯格曼说，拿伞的那只手蹦得太紧了，于是再次拍摄；蜡烛拿下来又放上去，雨伞撑起来又收起，人工雨下起来又停止，一遍又一遍地拍摄，直到昆纳“轻柔”地唱歌，达到了伯格曼的要求，“这让人惊喜！”这一场景才算真正过关。
多人物、大场面，在其中作为导演的伯格曼，在纪录片里成为了真正的演员，这是关于电影的电影，这是关于记录的记录，这也是关于人和人的交往故事，当《芬妮与亚历山大》让伯格曼和影迷惊喜，《芬妮和亚历山大的诞生》中的伯格曼也让大家惊喜，于是在喊出“停”之后，一部电影真正诞生了，电影艺术生涯也画上了完美句号，小情绪的伯格曼忘却了疲惫，依然面带微笑的他和演员们拥抱，“让我们狂欢一次！”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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