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4-23 读者之死

死亡降临之前其实是有预兆的。在“无限接近今天”的博客记录中，我总是想把时间拉向一种即时的存在，它不躲在身后，也没有任何的预设，所以在文本时间最后被定格为叙事时间，甚至成为物理时间的时候，我是抓住了一切的空隙，让文本以鲜活的方式呼吸。所以当昨天的《细细的红线》观影完毕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文本的记录和评论，然后放进“今天”的时间里，然后便是把所有遗漏的数据备份——那一种存在的时间变成了叙事，叙事又变成了文本，似乎再也没有可能被篡改，被删除，被移植。

这一行动是多年来未有的，总是遗忘备份，总是忽略下载，总是要等到很长时间才把数据集合在一个文件里，似乎活在永远的物理时间，似乎一直关注叙事时间，却总是在面临各种风险中延宕着“无限接近今天”的文本。而这一次的即时行动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一个预兆的入口，是因为即将死去才保留最后的遗容？是因为可能被删除所以有了最新的备份？完成之后，那电话的急切铃声，便以一种刺刀般尖利的方式进入了“今天”的文本内部——因为域名已经注销，所以必须关闭网站。

已经五年了，那种命令式的决定再次出现的时候，带来的是怀旧式的恐慌，然而曾经的备案已经不存在，然而不久前的公安备案失去效果，被打上某种烙印的时候，其实不是赦免，而是无法消除的证据。“404”将再次出现，而且很可能会成为一种常态，需要过户，需要认证，需要提交，然后才是重见天日。循环着的死亡，总是会无声无息的降临，而且最可怕的是，按照政策，个人的博客站点将很可能从此呜呼，退出现实舞台不是预测，而是无法避免的现实。

如果这样的现实真的降临，备份有何用？无限接近今天有何用？甚至，叙事有何用？不再有公开的文本，不再有可以说话的“或。者”，所有的书写都是一段符码，没有词语，没有句子，没有段落，当然也不再会有真正的文本——它只能躺在抽屉里，以.doc的方式完成一种静态的命名。世界是可以连接的，也应该被连接起来，即使不在乎外面的读者，即使不想被众人共享，当一切都变成死亡的符号的时候，那个在夜晚独自面对自己，独自阅读自己的“第四人称”也一定会死去。

死去，终究不再是一个预言，六年过去了，还是变成了一块坚硬苍白的墓碑。是的，也是在“无限接近今天”的昨天，那一只无名的鸟也死了。黄昏的小区里，停满车的泊位上，它却具体地以死亡的形式见证一个真实的时间，没有呼吸，没有叫声，当然也没有说出的句子和词语，一堆羽毛、骨头和皮肉的混合物，安静地躺在那里，而且，身上已经有了啃噬的蚂蚁，一群一群围拢来，消耗着。死亡是被占有的死亡，死亡是无法抗拒的死亡，一只鸟的现实注解着“今天”的全部恐惧情节。

没有读者的现场

所以，当昨天的“今天”已死，当“第四人称”的读者已死，当连接起来的文本已死，还有什么是存在的？时间在昨天已经被封闭在死亡状态中，所有的今天和明天，都可能变成一个虚幻的时间，没有生，没有言说，没有文本，没有读者。所以这被命名的“世界读书日”其实只是一场经过，一个行为。有人逝世400年了，400年后的时间都是没有文本的时间，当这一种死亡变成缅怀和纪念的时候，只不过给时间一个虚设的理由。谁会拿起书本，谁会成为读者？是那些捧着书参与“阅读占领地铁”活动的人？是那些至少读上六小时的“阅读马拉松”选手？还是那些只拿出成批书单，讲述励志故事的人？行动，比赛，参与以及附议，他们都在远处，都在一个自我设定的虚假时间里，甚至都爬在400年的那份死亡履历上。

“对于严肃阅读的抵制和消解，往往就是在导向一种温吞吞、懒洋洋的公共文化。这种文化依赖于个人的低幼化、短平快式的阅读和不假思索的‘稳定’，后者所构建的往往是私人领域消费主义与公共领域犬儒主义的内在结合。”阅读变成营销策略，变成消费符号，变成行为艺术，在应景的今天之外，还有谁经过昨天，还有谁面对明天？当阅读变成一种“类似于口腹之欲的暂时性愉悦”，不仅在于我，也在于所有人，都进入了一个“读者已死”的时代——“就实际目的而言，功能主义偏见的永恒危险，就在于让读者患上始终如一、毫无变化的幽闭恐怖症。”

没有经验读者，没有模范读者，那扇时间的大门关闭了，那个自由的空间关闭了，无限接近今天其实就是一个伪命题，所以当世界被合上大门的时候，我们敲门的动作都变得矫揉造作，“如果文本是一台要求读者参与作品生产的懒惰的机器，它怎么可能徘徊、漫步、浪费时间？”上游没有了水，下游都是饥渴的人。但是今天的雨却瓢泼起来，行走在有些阴冷的广场上，却看见一个图书销售的摊点，成批的书堆放在那里，红色的标牌上是优惠的价格，棚子遮住了雨，但是空荡荡的却没有一个人，只有书，只有无数本书，但是不被打开，它们就是物品，即使被购买，它们也只是商品。

我站在门口，转身，让身后的“阅读马拉松”、“阅读占领地铁”、“全民大优惠”都在那纷纷的雨中，成为今天苟活的标记，当文本不再、读者不再，身后就是一个死亡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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