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24《厄舍古厦的倒塌》:死亡猛烈而痛苦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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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舍古厦的倒塌》,又译作《鄂榭府崩塌记》,取材于爱伦·坡的同名小说。从文本到电影,杨·史云梅耶没有如1928年导演让·爱普斯坦那样,根据小说用影像展现故事情节,在放弃了映画的“再现”功能之后,史云梅耶的诠释变成了一种“表现”:表现于厄舍古厦的崩塌,表现于厄舍古厦里人的死亡——古厦之崩塌和人之死亡合二为一,成为另一种制造了毁灭的叙事。

厄舍古厦,Usher,英文名凸显的是一种“人”的存在,而“厄舍”这个命名这座城堡的名字,也代表着家族。但是在史云梅耶的影像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人:那里有阴森的树林,有斑驳的墙壁,有裂开的天花板,有吱呀的木门,有古老的椅子,有沉寂的水塘,甚至有最后解体的乌鸦,但是没有一个人,即使在史云梅耶的镜头里,躺着死者的棺材也会自己滑动,穿过门和走廊,进入黑暗的房间。但是为什么这个有着“我”、他和她的世界,唯独没有活着的人,动态的人?在阐释死亡的过程中,人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主体?

史云梅耶的叙事策略在于:在一个有人说话的世界却无人现身,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当用死亡阐述死亡,就像《唐璜》“用邪恶诠释邪恶”一样,需要的是一种可见的中介,在史云梅耶的影像中,画面本身就是展现死亡的媒介。但是这种死亡的媒介并非是无声的存在,甚至史云梅耶制造了太多的声音:一开始就是自白:“那年秋天,一个阴沉、昏暗、岑寂的日子,乌云低垂,厚重地笼罩着大地,整整一天,我孤零零地骑着马,驰过相见一片无比萧索的旷野,令人忧伤的鄂榭府终于遥遥在望……”我的自白打开了这个故事,并且始终贯穿在这个故事的叙述中,声音是人的声音,但是只有声音而不见人现身的世界里,死亡并不是沉寂的存在,而是以一种可见的力量侵袭而来,毋宁说,声音带着观者进入了死亡世界,而那个自白的我穿过阴沉、昏暗和岑寂的乡村,进入到死寂一般的鄂榭府,就是闯入了一种无处可逃的死亡中。

声音念出文字,文字描写死亡,声音自然变成了死亡描述的同谋。在自白的声音里,死亡一步步走进:我来到了昔日好友罗德里克·鄂榭居住的鄂榭府,那时的鄂榭已经备受了疾病的折磨,这个面如死灰的人在死前将好友招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见死亡;鄂榭的妹妹玛德琳也染病在身,当我抵达的时候并没有亲见她,但是之后就听到了她逝世的消息;整个鄂榭府笼罩在挥之不去的死亡之中,不仅仅在于鄂榭和妹妹玛德琳一步步抵达死亡,更在于折磨他们的精神疾病来源于某种“万物有灵”的信念,这种万物有灵的观念来自于家族传统,他们相信草木有灵性,物品有灵性——而万物之灵显然不是一种灵性,而是病态的死亡,也就是在人濒临死亡的时候,万物都呈现出死亡的气息——玛德琳的棺材自动移动,便是万物有灵的一种死亡呈现。

导演: 杨·史云梅耶
编剧: 埃德加·爱伦·坡 / 杨·史云梅耶
主演: 彼得·采佩克
类型: 动画 /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捷克斯洛伐克
语言: 捷克语
上映日期: 1981年
片长: 15 分钟
又名: 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

如何更好地以影像的方式表达死亡再现死亡以及表现死亡?在没有活人出现的镜头里,在只有念白叙述的故事里,史云梅耶的更多策略是让死亡持续发生:它曾经发生,它正在发生,它将要发生——死亡在场才是真正难以逃离的死亡。在这里,他充分运用文本制造叙事的结构:一方面,在鄂榭即将死去的时候,我作为他的朋友开始为他读那本他最喜欢的小说,兰斯劳特·坎宁爵士的《疯狂盛典》,在这个过程中,我从讲述者变成了阅读者,于是在整个过程中建立了两重文本,而两重文本在互文中带来了双重的死亡。《疯狂盛典》是关于主人公埃塞尔雷德杀死巨龙拿到黄金盾牌的故事,这是一个用死亡战胜死亡的传奇,但是在我的阅读中,双重死亡合二为一变成了死亡的在场:当埃塞尔雷德拿起武器砸门,门板被砸出了一个窟窿,“我没有念下去,我听到了鄂榭府里传出了神秘的声音……”这是和小说中一样的声音,这是故事和现实的第一次结合;我停顿之后继续念下去:埃塞尔雷德看到了巨龙和盾牌,“征服者得进此门,屠龙者得赢此盾”的胜利法则下,埃塞尔雷德终于击中了巨龙的头,在这时我有听到了鄂榭府里传出的诡异声音,这是故事和现实的第二次结合,而且我看到鄂榭已经垂下了头,身体在摇晃,但是他没有死去;我继续念下去,埃塞尔雷德搬掉了龙头,黄金盾牌出现在他面前,但是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在鄂榭府,这个声音就像是黄金盾牌掉落的声音,“我惊讶于魂飞魄散,一跃而起”,而此时的鄂榭已经身体僵硬,嘴巴里却还在咕哝着……

从兰斯劳特·坎宁爵士的《疯狂盛典》,到爱伦·坡的《鄂榭府崩塌记》,从传奇中埃塞尔雷德杀死巨龙得到盾牌,到我念着小说听到诡异的声音,两种声音变成了两种死亡,但是在这双重的文本和死亡之外,史云梅耶无疑又制造了第三重文本、第三种死亡:我凑到了鄂榭面前,听到他说的那句话是:“我们把她活埋了……”她便是已经死去的玛德琳,便是已经装进棺材的玛德琳,但是这种死亡却是一种未死的状态,而且是把未死推向了活埋的死亡状态,死亡在持续,死亡在发生,死亡在场,“她最早在空荡荡的棺材里弄出的东京,我就听到了,我好几天前就听到了,但是我不敢,可是——今晚——埃塞尔雷德——”杀死巨龙的埃塞尔雷德成为了一个疯子,于是鄂榭也成为了疯子,埃塞尔雷德制造了死亡,鄂榭也制造了死亡:把玛德琳活埋。因为死亡在场,所以那扇门打开了,玛德琳朝鄂榭倒过去,在完成了“死前猛烈而痛苦的一击”之后,鄂榭终于因恐惧而死:被活埋的玛德琳死了,玛德琳在鄂榭制造的死亡里,但是她又反过来制造了鄂榭的死亡。

《厄舍古厦的倒塌》片头

这是死亡之前的死亡,死亡之中的死亡,死亡之后的死亡,于是死亡在不断发生中,鄂榭府也成为了真正的死亡之地:“我眼看着这条裂缝迅速地越裂越大,一阵旋风呼啸着升起,我只觉得天旋地转,那巨大的宅墙崩裂开来,接下去是一阵长长的巨响,就像是千条瀑布同时倾泻。我身边的水塘逐渐恢复了平静,深深的塘水无声地吞下了鄂榭府的碎石烂瓦……”但是死亡并非是在爱伦·坡的小说里,在《疯狂盛典》的故事里发生,它在史云梅耶的影像里成为挥之不去的哥特风:巨大的石块从窗户中掉落,泥土不断变形成为了吞噬者;黑暗出的门打开,房间是倾圮的存在;棺材仿佛在玩着死亡的游戏;锤子和钉子从直挺到弯曲;古旧的椅子不断分解……最后在鄂榭的死亡发生中,在鄂榭府的崩塌中,所有的家具都跑动起来,投身于那片水塘,在渐渐沉没中,古堡和古堡里的一切变成了死亡的象征。

“他的心儿是把悬挂着的琴,轻轻一拨就铮铮有声……”引用贝朗瑞的这句话,史云梅耶制造的死亡在声音的不绝中,在无人的影像里,发出铮铮的鸣响,像死前猛烈而痛苦的一击,也击中了所有本来隔绝在电影之外的观者,因为,“死亡就站在门外”,它不停地在敲门、砸门,并带来那最致命的猛烈而痛苦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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