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03《非洲俄瑞斯忒斯的札记》:复仇与理性共存
俄瑞斯忒斯,是古希腊悲剧中的人物,非洲,是一块遥远而陌生的大陆,当帕索里尼将非洲和俄瑞斯忒斯放置在一起,如何构建一种悲剧与现实、古希腊文明与非洲文明相结合的“札记”文本?面对非洲某一处书店的橱窗,帕索里尼发出了自问:“我是来拍戏的,但是要拍什么呢?”自问之后是自答:“这不是一部纪录片或电影,我是来为埃斯库罗斯的《俄瑞斯忒斯》拍摄一部电影笔记。”非洲的书店里有古希腊悲剧的文本,选择这样的地方说出了拍摄这部电影的“序言”,帕索里尼站在橱窗的玻璃前,似乎就是建立了关于电影的一种镜像:现代非洲是古希腊悲剧的一个镜像。
从埃斯库罗斯的悲剧入手,俄瑞斯忒斯的故事至少具有两个维度的意义,一个是复仇,阿伽门农带着情妇卡桑德拉从特洛伊回国,妻子克吕泰涅斯特拉及其情人埃吉斯托斯将他们杀死,这是第一层的复仇;12岁的俄瑞斯忒斯被母亲驱逐,发誓长大后一定要为父报仇,多年后回到故乡的俄瑞斯忒斯和姐姐厄勒克特拉将母亲和她的情人杀死,这是第二层次的复仇,两种复仇的背后都是悲剧性的体现;除了复仇,另一个关键词便是民主审判:报仇之后的俄瑞斯忒斯面临弑母的重罪,被复仇女神反复纠缠,他不得安宁几乎发疯,最后是阿波罗指引他来到雅典,智慧女神雅典娜主持了一场对俄瑞斯忒斯的审判,她条线了雅典最正直的市民担任法官,由自己担任首席审判官,在阿瑞斯山开庭审理,当雅典娜请求法官投票表决时,有罪和无罪的票数竟然相同,于是雅典娜投出了决定性的一票,最后俄瑞斯忒斯被判无罪,他重新获得了自由,回到迈锡尼当上了首领。
俄瑞斯特斯的悲剧故事由复仇和审判两个维度构成,复仇表现了某种暴力性,审判是走向民主的开始,但是这两个维度并非独立存在的,复仇是一种非理性的表现,审判则建立了古希腊民主制度,是复仇导致了民主?还是民主消灭了暴力?俄瑞斯特斯的故事在帕索里尼看来,具有启示意义,而这种启示放在现代非洲这片土地上,似乎也是一个如何构建现代、自由和独立的非洲的议题。行走在非洲大陆,帕索里尼思考的问题似乎也是两层维度的:对于古希腊悲剧的再现,现代非洲是不是具有先天的真实性?在坦桑尼亚和乌干达的边境,帕索里尼用镜头记录下了非洲人的生活,“阿伽门农可能就是他们。”从特洛伊回家,似乎也是阿伽门农回到了非洲这片土地,“非洲部落文明类似于古希腊文明。”正是在这种相似性中,帕索里尼看到了古希腊悲剧的影子,在镜头里的人可能是阿伽门农,可能是卡桑德拉,可能是俄瑞斯忒斯,他们在劳作,他们在理发,他们在生活,“他们如此真实。”
导演: 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 |
真实的非洲在帕索里尼看来,所接近的是就是古希腊的悲剧,这是一种对戏剧再现的可能:他把乌干达首都坎帕拉看成是古代城市雅典,把达累斯萨拉姆大学变成阿波罗神庙,而那一场审判就在达雷斯萨达姆法院举行。在审判之前,戏剧表现的就是复仇,这是一种非理性的存在,也正是在非理性意义上,帕索里尼发现了现代非洲蕴含的原始气息,他把戏剧中非理性的存在看成是“非人类”的存在,所以那些树,那些房子,甚至吹来的劲风都被当做了非理性的存在;帕索里尼把卡桑德拉的精彩开场当做悲剧的第一个场景,利用独具特色的非洲音乐展现卡桑德拉的心理活动,在10分钟的演绎中,一切都是原始的,“痛苦,死亡、哀悼,这些都是悲剧的永恒元素。”
在非洲大陆中发现悲剧的真实存在,帕索里尼以创新的方式“改造”了埃斯库罗斯的戏剧。但是复仇的背后是暴力,对于非洲来说,真正要将古希腊悲剧进行现代演绎,重要的是将非洲从复仇的世界引向民主,而民主也是非洲未来的方向。但是民主到底意味着什么?埃斯库罗斯的悲剧中,民主之建立靠的是雅典娜,而雅典娜正是理性女神,民主战胜复仇,就是理性女神战胜复仇女神,而非洲的理性和民主无可避免地要在欧洲的框架中形成,这便出现了不同的声音:一方面,帕索里尼的镜头下,大学里的学生学习的是西方文明,他们接受帕索里尼的采访时也说:“我们学习西方文明,是为了发现文明的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是非洲的未来,它是独立的,是现代的,是自由的,但是在西方文明的学习中构建的非洲未来,是不是变成了一种欧洲中心式的镜像?
无疑,帕索里尼对此是持批判态度的,“谁定义了边界?殖民主义者做到了,所以这样的现实是虚假的现实,一切都是由欧洲人构建的。”在他的采访中,很多非洲人也表达了这样的看法:“非洲不是一个国家,是一个大陆;我们谈的是种族,不是部落。”以欧洲为模板建立的现代非洲,本身就是对独立的某种取消,又谈何民主?那么,非洲的民主和理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独立,而独立不是西化,而是以更真实的方式继承属于自己的文明,它们是不同民族的行走方式,是保留古老仪式的舞蹈,是发式、纹身,“这些都是古代神奇世界的存在,是不应该丢失的传统,是不被同化的古老精神。”这是和欧洲文明走向不同未来的“异构”,在帕索里尼看来,这正是民主的最重要表现,所以对于非洲的俄瑞斯特斯来说,复仇和民主是一种共存的状态,这种状态也意味着古老原始神灵与现代社会的共存,非理性和理性的共存。
非洲的俄瑞斯忒斯不是古希腊的俄瑞斯特斯,古希腊悲剧也不是非洲现代戏剧的再现,去除西方文明的镜像,取消欧洲文化的殖民,帕索里尼甚至喊出了“电影的伟大主角应该是人民”的口号,但是在通向独立、自由和民主的道路上,非洲的俄瑞斯忒斯似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在一场非洲传统婚礼的仪式上,帕索里尼带着希望注解了非洲俄瑞斯忒斯存在的意义:“它的未来在它的生命中,它的恐惧是巨大的耐心……”
《非洲俄瑞斯忒斯的札记》电影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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