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03《厄舍古厦的倒塌》:内扼式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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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寻找路易斯·布努艾尔的电影资源,在看完了布努艾尔导演的几乎所有作品之后,最后选择的是《厄舍古厦的倒塌》。这部电影的导演是20世纪20年代印象派电影的重要代表人物让·爱泼斯坦,当时在法国的布努艾尔是爱泼斯坦的副导演,前日看完了布努艾尔自传《我的最后叹息》,其中提到了拍摄这部电影时的情形:“拍完《莫普拉》之后,爱泼斯坦筹拍埃德加·爱伦·坡的《厄舍古厦的倒塌》,由让·德布古和阿贝尔·冈斯的妻子扮演主角。他让我做他的第二助理导演。我负责在埃比奈拍摄所需的全部内景。”所以这部电影一小部分的功劳属于布努艾尔,也是从这次拍摄实践中,布努艾尔开始初步建立了电影美学的理念。

这或者是题外话,但是正如布努艾尔所说,他负责的是在埃比奈拍摄的全部内景,“内景”是布努艾尔通向电影之路的一个进口,而厄舍古厦就像一个封闭而自足的内部世界,制造了神秘、阴郁、恐怖和死亡,当这样的“内景”承载了所有的痛苦记忆,唯一的终结方式便是“倒塌”:倒塌是对于封闭的解构,是对于神秘力量的释放,是对于恐怖世界的摧毁,而要让厄舍古厦倒塌,除了内部爆发出摧毁力量,更需要外部在进入之后颠覆这个自足的系统——布努艾尔负责内景,爱泼斯坦无疑控制着外景,然后在影像化的叙事中,以内外夹攻的方式彻底消灭这个怪异的存在。

由内而外的进入和破坏构筑了这部电影的叙事线索,它通过外来者的闯入而揭示了这个神秘古厦的存在。外来者是古厦主人罗德里克的朋友,他经过泥泞的道路进入一间屋子,然后看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正是罗德里克写下的话:“今晚,快来厄舍古厦!”当这条消息被读出,旁边的人立刻显示出惊骇的表情,“厄舍古厦?”这几个字仿佛就是恐怖的存在,在众人的惊恐的表情中,厄舍古厦的神秘和恐惧就已经显露出来。之后朋友叫来了马车,当马车穿过树林,向那条通往厄舍古厦的路上停下,因为马车夫拒绝再前进,理由和那几个人一样,“我的马再不能前进了。”于是,朋友只好步行前往厄舍古厦,而在他行走中,道路两旁的树木越发显得阴郁,它们重重地压下来,让人窒息。

在进入古厦之前,一切都在外部展开,爱泼斯坦通过影像描写了环境,而环境之交代并不是让古厦成为未知的存在,它虽然还未曾揭开神秘的面纱,但是通过众人的议论、惊恐的表情、马车夫的拒绝,已经将“进入”变成了一种十分困难的行动,这种伏笔正是为了烘托厄舍古厦的恐怖和神秘。而当罗德里克的朋友来到古厦,他的闯入身份是对古厦本身的揭秘,更在于用另一种力量摧毁这一存在。由此转入的“内景”中,古厦才揭开了它的秘密:罗德里克在绘画,妻子玛德琳坐在椅子上,但是这并非是一副和谐的画面,罗德里克的脸上是兴奋,而玛德琳的显得十分虚弱,罗德里克越是兴奋地作画,玛德琳越是显出病态,而这种此消彼长的关系正是厄舍古厦的畸形象征。

导演: 让·爱泼斯坦
编剧: 埃德加·爱伦·坡 / 路易斯·布努埃尔 / 让·爱泼斯坦
主演: 让·德比古 / Marguerite Gance / Charles Lamy / Fournez-Goffard / Luc Dartagnan
类型: 恐怖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语言: 法语
上映日期: 1928-10-05
片长: 63 分钟
又名: 于谢家的没落 / 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

为妻子绘制肖像画,是罗德里克家族的传统,这个奇怪的传统一直延续到罗德里克这一代,而其实罗德里克是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代,当他保持家族传统绘制妻子的肖像画,悲剧正在一步步逼近。“家谱像被暴风雨揉成的一团压在罗德里克身上……”妻子的生命从肉身转移到绘画上,绘制肖像画是为了制造永恒,永恒是一种“活着”,但是画作活着换来的是鲜活生命的逐渐枯萎。这是一个镜像的悲剧,它以移植的方式创造着永恒的记忆,但是却无情地剥夺了原型的力量,当朋友来到古厦,罗德里克展示了他正在作的画,而当他最后完成画作,告诉朋友“这就是生活本身”,玛德琳也已经病入膏肓。

那本家族传下来并继续需要书写的家谱是“生活本身”的证明,是记忆的几何体,是永恒的象征物,和那尊骑士的盔甲一样,成为家族记忆的文本,但是它却以摧毁鲜活生命的方式被书写的,这就是厄舍古厦的秘密,而厄舍古厦封闭式的存在,也是家族孤绝记忆的一种摹写——不仅生命被转移到了绘画中装订成册是一种内扼式的死亡,而且罗德里克的妻子玛德琳其实也是他的双胞胎妹妹,这种婚姻更像是一个家族自我消化的不伦结合,人的生命被夺去了存在的可能,连人的独立性也根本不存在,所以,厄舍古厦的“内景”所揭示的是一个被隔绝的扭曲世界。

改编自爱伦·坡的心理恐怖小说,身为印象派的爱泼斯坦也在影像意义上制造了恐怖,特写镜头、画面迭印、镜头移动等艺术技巧,较好地传达了原着的恐怖和神秘气氛,而在玛德琳逐渐走向死亡的过程中,大风掀起的窗帘,门外的蟾蜍,屋内的黑猫都制造了恐怖气息。而这些令人恐怖的存在,也预示着倒塌的必然命运。玛德琳完全变成了肖像,她也被宣布“死亡”,于是一场葬礼举行。但是这种内扼式的死亡并非是终结,它为倒塌制造了摧毁性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称之为灵魂深处的爱。在众人将玛德琳抬进棺材的时候,罗德里克进行了阻止,当众人为棺材钉上钉子,罗德里克则推开了众人,“她可能没有死……”死而不死,罗德里克的否定其实是第一次颠覆家族传统表达自我,因为作为家族的最后一代,他恪守规则绘制肖像画,就是系统的一部分,但是在玛德琳被宣布死亡之后,他反过来证明她还活着,也就是从永恒的家族记忆中挣脱出来,找寻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妻子。

《厄舍古厦的倒塌》电影海报

玛德琳还是被放进了家族的坟墓中,“日子一天天在可怕的凄凉和压抑的沉默中过去。”但是内在的觉醒和外在的介入,为厄舍古厦的倒塌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那一声钟声响起,琴弦一根根断了,外面电闪雷鸣,罗德里克像是看见了神的召唤,“一个无名的精灵,正在无人踏足的孤寂地带徘徊,你就把自己托付给上帝吧!”神的召唤,也可以看做是一种爱的表达,于是在狂风、闪电、落叶制造的气氛中,罗德里克看见死去的玛德琳缓缓走来,她身披白色的婚纱,而这婚纱就是玛德琳死亡时的丧服,起初肖像画夺走了生命,而现在一种死又变成了一种生,像是复活。于是罗德里克和玛德琳走出了厄舍古厦,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中,古厦最终倒塌,在大火中化为了灰烬,而复活的他们在离开之后向着神的方向而去。

把爱伦·坡的文学叙事转变为一种电影叙事,爱泼斯坦的印象派风格在这里得到了极致地体现,大雾、影子、蟾蜍、黑猫,以及特写的表情,再加上技术上的叠印运用,都营造了神秘、恐怖的气息,但是爱泼斯坦还是太倚重外部环境的影像化表达,对于人物内心的不安、紧张、压抑,却缺少丰富的手段,所以在人物塑造上都欠丰满,尤其是罗德里克前后的内心变化没有被凸显出来,最后倒塌的厄舍古厦也像是一个模型,但是在1928年爱泼斯坦能运用这样的影像语言,为电影艺术的探索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拍摄了内景的布努艾尔无疑也成为了被影响的人,一年后他执导的第一部电影《一条安达鲁狗》横空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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