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青春

编号:C38·1960111·0238
作者:(法)莫狄阿诺
出版:漓江出版社
版本:1993年8月第一版
定价:7.85元
页数:393页

莫狄阿诺,就像我们碰不得的脆弱神经,一不小心就让我们进入他构筑的回忆当中,在70年代的《夜巡》、《魔圈》、《寻找自我》等小说中,他一直表现自己关于寻找的主题,而到了《一度青春》、《往事如烟》中,那种对未来的迷惘变成了对过去的回忆,挥之不去的往事时时刺激着我们,但莫狄阿诺并不是让我们在回忆中怀旧,他更想把我们带进他虚构的时间交错的世界中,找不到返回的出路。为“法国廿世纪文学丛书”,内收《一度青春》、《往事如烟》、《凄凉别墅》三部。

寻找的时代——新潮批评选萃

编号:页H12·1960111·0237
作者:李洁非 杨颉 主编
出版: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版本:1992年7第一版
定价:6.25元
页数:312页

本书的副标题为“新潮批评选萃”,而“新潮”指的是80年代出现的文学思潮,当时中国文坛已经呈现出多元文化倾向,特别是对于西方文学的参照从自发状态逐渐向自觉状态过渡,出现了诸如“寻根文学”、“现代派”等小说流派,做为批评界,对此也莫哀一是,并初步呈现了自由、多元的阐述空间。本书共分7辑,选录批评文章21篇。

油麻菜籽

编号:C28·1960111·0236
作者:刘毅然
出版: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版本:1993年3月第一版
定价:5.80元
页数:329页

在新时期文学中,刘毅然的小说更像是一首优美的诗或散文,他的虚构让人觉得真实,想象着另一种生活。这位渴望精神漂流的新一代作家,内心深处有着无法摆脱的孤独感,《孤独的萨克斯》、《摇滚青年》更像是自我的一次表白,那种自我呓语的性格特征造成了小说中主观世界的丰富与外部世界的平凡。此为刘毅然小说新作集,内收《平静的日子》、《油麻菜籽》、《回首当年》、《我的夜晚比你们的白天好》、《父亲与河》等五部。

修习止观坐禅法要讲述

编号:B52·1951230·0234
作者:宝静法师 讲述
出版:浙江省佛教协会
版本:1994年4月版
定价:
页数:212页

本书为天台宗修证入道之书,“修习止观”是法,“坐禅法要”是行,是“入道之枢机”。“初机人于坐中修习止观,较为得益”,因此本书是一部纯民间信仰式的教科书。

哲学的还原

编号:B81·1951229·0233
作者:(美)麦克斯韦·查尔斯沃斯
出版:四川人民出版社
版本:1987年7月第一版
定价:1.00元
页数:334页

任何哲学都试图解释世界的本质以及人的认识的本质,只不过被冠以“分析哲学”的哲学家们对这些问题的认识更纯粹,更抽象,麦克斯韦·查尔斯沃斯将此归纳为“关于哲学的哲学”,并将本书定名为“哲学的还原”,他们研究的是关于“知道(know)”、“思绪(think)”、“或然(probable)”以及语言的问题,其中论述的重点是摩尔、罗素、维特根斯坦、艾耶尔等哲学家以及剑桥学派、牛津学派。

公孙龙子新论

编号:B22·1951229·0232
作者:周昌忠
出版: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版本:1991年5月第一版
定价:2.50元
页数:161页

在中国哲学著作中,《公孙龙子》是被忽略的,就像公孙龙子本人一样“行无师,学无友”。与其他诸子相比,公孙龙子是出世的,是形而上的,“白马非马”的论断就是其对“实在-思维-语言”上最形象的概括,从而使之成为语言哲学在中国最早的萌芽。本文作者将公孙龙子哲学与西方语言哲学进行了比较。


《公孙龙子新论》:审其名实,慎其所谓

曰: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马非马”。
–《白马论》

白马为何非马?当一种否定形式被阐述,马和白马到底具有何种属性:白马和马是站在作为个体的同一层次?还是作为共相的存在?或者是在概念意义上被区分?一系列的疑惑,也是客难之所在,而公孙龙便以主答的方式解疑释惑。

第一句其实已经很明确地说出了马和白马之间的本质区别,马,是一种“命形”的表述,而白马是一种“命色”的表述,“命色者非命形也”,也就是说,它们属于不同的概念范畴。这里的主客问答其实是站在不同白马和马的立场来对话的,当客言“白马是马”的时候,指向的是事实,也就是一种个体,白马当然是马之一种表现形式,所以是马,这种指云事实的语句其实脱离了概念,它在具体场景中被表述,是符合事实的。但是主答的“白马”和马均在概念层面上阐述,也就是说它是指云概念的语句,所以一个是客体词,一个是概念词,两者在阐述时就已经出现了分歧。

而公孙龙进一步阐述了指云概念中的白马和马的区别,“故黄、黑马一也,而可以应有马,而不可以应有白马,是白马之非马,审矣。”同是黄马和黑马,都可以入选马,但是不可以入选白马,从这个意义上说,“白马非马”–在这里,“黄马”和“黑马”中的马是作为主语的一种称谓概念,也就是说,黄马和黑马是作为一种物而存在的,“马”便是对物的刻划,也就是在逻辑上是“主谓结构”;“白马者,马与白也。马与白,马也?故曰:白马非马也。”“白马”是马和白的结合,马和白当然不是马,所以白马非马–在这里,白马是一种性质,而马是一种本体,它们是对立的,所以区分开来,而且“白马”作为性质存在,是感觉的对象,就像“坚白石三”的“坚白论”中提出的那样,“坚白石三”和“白马”一样,是一种从感觉水平出发来看待性质,而性质是分离的,白是白,马是马,所以,“离也者天下,故独而正”,白马非马;“马未与白为马,白未与马为白。合马与白,复名白马,是相与以不相与为名,未可。故曰:白马非马,未可。”马没有和白结合而成为马,白没有与马结合而成为白,白马只白和马的结合,当马与白色结合,如果还是叫马,那么就是用不相结合者来命名结合者,当然是不可以的。

“白马非马”在客体和概念、性质和称谓,以及感觉和命名上所区别的这个命题,其实在深层次上是本体论和认识论上的问题,而本体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和认识论紧紧联系在一起。在《名实论》中,公孙龙就提出了实在世界的三个范畴,一个是“物”,一个是“实”,一个则是“位”,“天地与其所产焉,物也。物以物其所物而不过焉,实也。实以实其所实(而)不旷焉,位也。出其所位非位,位其所位焉,正也。”物是什么,物就是“天地与其所产”者,但是进一步说,物是“物其所物”,也就是在自己物的本质属性上,物便是“实”,物是一种现实存在,当然,实也是物体,但是实在另一个意义上,则是一种充实,是物体作为充实的内容而占据一定是时空,这是“实”作为个体存在的表述;而“位”是什么,位是实形成所成之实而不留空缺,也就是说,“位”是“实其所实”,是“实”作为“实”而呈的自然状况,另一方面,“位”有“所位”和“非位”之分,离开本份的位,实就不在位了;处于本份的位,就叫做实的位正,无论是“所位”还是“非位”,都形成了对“实”的充实内容的一种规定。

物是现实存在,“实”是物的个体,而当实具有了充实内容的规定,便成为了“位”,而“位”也就成为了一种个体集合的共相,个体和共相组成了公孙龙的本体论基础,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正名”学说,“正者,正其所实也,正其所实者,正其名也。”正位,就在于正实的位,而所谓正实的位,则就在于正实的名,把“正实”引到“正名”,使“正位”转归于“正名”,揭示了事物自我同一的原理:个体应在“位”上自我同一,而这种将本体论转到了“名实”关系,也就意味着将同一性原理从事物本身转移到了运用语言的主体的说话者对所言说的事物之间的关系上来,也就是揭示了主客体对立的认识论。

如何认识?“夫名实,谓也。”名实问题,就是称呼问题,也即命名问题,命名的认识论同样需要一种同一性关系,“知此之非此也,知此之不在此也,则不谓也。知彼之非彼也,知彼之不在彼也,则不谓也。”只有“彼彼止于彼”,只有“此此止于此”,才是真正的命名,即“谓也”,所以公孙龙强调的是,“审其名实,慎其所谓。”也就是要审慎地对待名实关系和称呼问题–当他感叹古代的圣君“至矣哉”,并非是一种歌功颂德,而是想要在“审其名实,慎其所谓”中为自己的名实论“正名”,使自己和学说真正能“位其所位”,从而被人接受。

但是公孙龙的某种寄托甚至呼吁,还是遭受了历史的无情遗弃,作为名家说的《公孙龙子》是以孔子的“正名说”为出发点,和《墨子》一样注重对于逻辑的研究,但是在诸子学说中却渐渐被湮没,“自邓析至秦时,名家世有篇籍,率颇难知;后学莫复传习,于今五百余岁,遂亡绝。”这是《晋书·隐逸传》引晋人鲁胜《墨辩注叙》道出了龙学的这一命运,“遂亡绝”便是无人问津,而后人对于龙学也是充满了鄙夷的目光,王充认为公孙龙的《坚白》之论,“析言剖辞,务曲折之言,无道理之较,无益于治”,唐代成玄英则说,公孙龙“眩惑世界,虽宏辩如流,终有言而无理也”,南宋黄震认为:“公孙龙者,战国时肆无稽之辩……大率儿童戏语。”而明代杨慎认为,公孙龙“其说类《孟子》‘白马白人’之例,然其谣放颇僻,去孔孟何啻千里”。

后代的评价折射出一个偏颇之处,认为龙孙龙的思想怪异怪诞,一方面认为如儿童戏语,有宏辩但无理,另一方面,和传统的中国思想相比,龙学个人根本“无益于治”,和儒家学说相去何止千里。“公孙龙之为人也,行无师,学无友”,《列子》的这句评语是对公孙龙本人的评价,也是对于龙学整体命运的一种谶言,而究其原因,是它与中国古代哲学的正统的和主导的学说格格不入。中国传统主流哲学所关心的是社会政治和道德问题,“文之用,源于道德而委于政事”,“是道也,是学也,是治也,则一而已矣”,这种哲学基本上是一套价值标准和行为指南,所以在真正哲学建构中,缺乏思辨性,它们讲究的是修身养性的“内圣”之道,所以其哲学思维的模式就是以“体认”、“顿悟”等心理活动为主,而不用概念形式。即使公孙龙的“名”和“形”以及“指”和“名”,与语言哲学上的“六书说”之“象形”、“指事”有共通之处,但是中国小学最后的重点却在于训诂,而未能走出一条真正语言学发展之路。

被认为是儿童戏语,被认为“无益于治”,被认为“有言而无理”,公孙龙子的学说被排斥在中国传统哲学之外,这是命运使然,而这种命运或者也正是公孙龙发出“审其名实,慎其所谓”的一种预言,在《迹府》这篇他人对公孙龙子的记述中,也明显可以感觉到公孙龙的使命,“疾名实之散乱,因资材之所长,为‘守白’之论。”“欲推是辩,以正名实,而化五天下焉。”作为六国辩士,他所要做的就是纠正名实问题上的散乱,也就是要从“审其名实,慎其所谓”的要求出发“以正名实”。这种需求在历史的长河被湮没,当周昌忠再次触及到被误解为诡辩学的龙学,再次审视“白马非马”的命题,在“新论”中他认为,公孙龙子的思辨学说运用了一套范畴,建立了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它是中国哲学史上的一部奇书,更是在精神意义上和西方理性思维下的分析哲学体系、语言分析哲学和逻辑学有着高度的一致性。

比如在对于世界的认识上,建立起了本体论思想,公孙龙在《指物论》和《坚白论》中反复说“天下有”,“天下无”,正是对实在之作为自然存在物的世界的规定和把握,“有”和“无”成为“存在”范畴的一种表达,更重要的是,它建立了主体和客体的对立关系,“天下无物,谁径谓指?”“谁”这个主体,其认识对象是客体。同时,主体要取得认识,也唯有从客体本身去认识客体。《名实论》中说,“正名”实质上就是正“实”的“位”,所以,公孙龙的本体论已摆脱了和自然哲学混为一体的素朴状态,甚至和中国传统主流的“天人合一”像对立,成为一种严格意义上的哲学本体论,它用“物”、“实”和“位”等最空泛却又最深刻的范畴去刻划和规定存在即独立于主体而自在的客体世界,而西方以科学理性为特征的哲学,就是建立在主客体显明对立关系上的,柏拉图创立了本体论,而亚里士多德区分了哲学和科学,使本体论和自然哲学划清了界限,可以说“净化”了本体论的疆域。

同时,公孙龙在“实在-思维-语言”三元构架中展开阐述,形成了一种整体性。在本体论基础上,公孙龙的认识论在周昌忠看来,完全是一种知性认识,他摆脱了感性认识的束缚,把知性认识看成是一种思维活动,而且这种思维活动的目标在于认识和把握共相。本体论是建立了一个主客体对立的世界,这个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是客观世界,而认识论的意义是在对立关系中构建认识主体。在《坚白论》中他说:“视不得其所坚而得其所白者,无坚也;拊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坚者,无白也。”白色和坚硬都是一种感觉呈现,看的时候,看不到坚硬,只看到白色,那就是没坚硬;摸的时候,摸不到白色,只摸到坚硬,那就是没有白色。在这里,坚和白其实都是性质,它们和本体的石区别开来,性质是感觉的对象,而本体需要知性去把握,所以,“不相盈,故离。离也者,藏也。”所谓分离,也就是藏起来,“藏”是谁在藏?这里就凸显出了主体的位置。所以,公孙龙明确地把感觉和精神分离开来,强调常识观点乃建立在单纯感性的基础之上,这样,它把理论思维作为哲学对象移到了理性,确切说来是“知性”的水平之上。

当《公孙龙子》在本体论基础上明确地把其整个哲学建构为关于知性的哲学,从而使其成为一门分析的语言哲学。语言分析的运用主要在于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对“指”即概念本身作语言分析,另一方面是运用语言分析来确立“指”作为主体之认识贡献的地位。在《指物论》中,公孙龙提出了知性认识的对象是共相,而物又有其独立性,“物莫非指,而指非指。”万物皆由指来指谓,但指所指谓的物并不就是指谓物的指,“物”和用以指谓它的“指”不是等同的,“而指非指”,指谓的物才不是指,所以,“指”的本性就在于指谓“物”,对于“物”有其独立性。如此,则有一个命名问题,命名也是一种指谓,也是一种语言哲学,“不可谓无指者,非有非指也。”这是说,万物莫不由形诸“名”的“指”来指谓。而著名的“白马非马”便是关于命名的语言哲学:“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马非马’。”命色和命形之不同,就是指谓之不同。

从本体论到认识论,从语言哲学到逻辑学,在“实在-思维-语言”的三元构架中,公孙龙子其实建立了比较完整的思辨体系,它的存在观,知性概念学说,逻辑思想,和西方理性思辨有着同一性,但是在中国传统的总体框架里,公孙龙变成了边缘存在,直至慢慢湮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是没有如他的学说那样,那个认识的主体被悬置了,“天下无物,谁径谓指?”不是内圣之道,没有“源于道德而委于政事”的功用,不是“体认”和“顿悟”的过程,公孙龙的思想显然就像“坚白石”一样,就像“白马非马”一样,就像个体和共相之命运一样,“不相盈,故离。离也者,藏也。”离而藏之,这也是“遂亡绝”之后为“新论”创造了一个千年以后的可能而已。

胡适口述自传

编号:Z28·1951228·0231 
作者:胡适 口述 唐德刚 译
出版:华文出版社
版本:1992年8月第一版
定价:3.60元
页数:314页

胡适,中国现代的实用主义者、文学革命的主将,以及反马克思主义者和新红学代表人物。对于这样不同寻常的身世,他者是不可能完全传达出他的人生感受的,而只有胡适本人可以为自己做盖棺式地总结。他一生陷在政治的漩涡中,而且一直想绕开政治,结果却在学术上有了不小的收获。本书是胡适口述回忆的16次录音的英文稿,共分12章。

西方学者眼中的西方现代美学

编号:B81·1951228·0230
作者:
出版:北京大学出版社
版本:1987年10月第一版
定价:3.00元
页数:462页

作为一个类的概括,“现代美学”颇为斑杂,但本书所指大约是20世纪已臻成熟的美学观念与新产生的美学理论,这其中包括存在主义美学、现象学美学、阐释学美学、分析哲学美学、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精神分析美学、实用主义美学、接受美学、结构主义美学、文化–历史观美学等,对这些美学,没有介绍,主要是评论。

蒙学要览

编号:H75·1951228·0229
作者:
出版:浙江古籍出版社
版本:1991年7月第一版
定价:5.30元
页数:443页

中国的蒙学读物的确能够反映传统的教育特点,“人之初,性本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不论是以伦理为主的《三字经》,还是唐宋诗歌的《千家诗》,都能折射出古代启蒙文化的特征。本书共辑录蒙学读物8种,包括《治家格言》、《 增广贤文》、《 千家诗》、《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龙文鞭影》和《 幼学琼林》。

伊加利亚旅行记

编号:W45·1951219·0228
作者:(法)埃蒂耶纳·卡贝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1976年7月第一版
定价:5.95元
页数:415页

当然,与所有空想社会主义的著作一样,伊加利亚只是埃蒂耶纳··卡贝心目中的“理想国”。19世纪的这部著作明显存在对共产主义实现“富裕和平等”和“文化享受”的社会的盲目乐观,所以马克思把埃蒂耶纳·卡贝说成是一个“最有声望,然而也是最肤浅的共产主义的代表人物。”在伊加利亚中,生产资料公有,产品由国家无偿分配,领导由人民代表大会或公民大会民主选举产生…..这种人道主义的社会制度也是所有空想社会主义者共同向往的。


《伊加利亚旅行记》:共产制度是最完善的宗教?

但是我多么向往这个国家呀!…..我想亲眼看一看这个尽善尽美的社会,这个充满幸福的民族……一年以后我再回来结婚。
《第一章 旅行的目的 启程》

向往、体验、再返回,这是来自英国的威廉·加利斯达尔爵士规划好的“伊加利亚旅行记”的三部曲,但这一定是一个从开始到结束封闭的圆环?向往是对于混乱和黑暗现状的逃离,而体验则是抵达之后的亲身感受,但是当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尽善尽美的社会,当他看见的是一个充满幸福的民族,“一年以后我再回来结婚”是不是成为了一句空洞的承诺?而事实的确如此,当1835年12月22日,威廉和助手约翰离开伦敦,通过达加米利港口,乘船六小时后到达传说中的伊加利亚共和国,四个月后他却没有再回来–埃蒂耶纳·卡贝的《伊加利亚旅行记》一共三卷,在有限的阅读的第一卷结尾,威廉根本没有想回来的意思,那时的伊加利亚筹备召开协会的第一次大会,作为外国人,威廉希望在大会上能够庄严地宣称“在伊加利亚集会的外国人都希望在他们自己的国家里建立共产制度”,他把这个希望看到的结果称为“很大的胜利”,而且要更进一步,“努力争取那一大批在能否实行的问题上持否定意见的人改变态度。”

实际上,威廉和来自法国的欧文已经着手开始将伊加利亚的共产制度进行宣传推广,他们的目标就是改善本国的现状,将这一制度变成全世界最先进的制度,从这个意义上,第一次会议如果取得了很大的胜利,威廉会离开伊加利亚共和国,但是似乎并不是为了刚开始离开伦敦时的想法:回来结婚,因为在伊加利亚,他已经爱上了历史学家狄纳罗的妹妹狄纳薏丝,而狄纳薏丝也爱他,他们正筹划和欧文、瓦尔摩三个人在一起的三对新人的婚礼。不管是对于最初的规划,还是对于婚姻的态度,威廉的确都违背了当初的诺言,当原处的计划被改变,当自己开始尽心尽力投身于共产制度的宣传和推广,那么这个目的在卡贝看来,明显是高于自己回来结婚这一私人目的。现在的问题是:威廉不愿离开伊加利亚的原因是什么?他的最终目的为什么要成为共产制度的推广者?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也是卡贝自己的态度,他在“序言”中说,“不论牺牲将是多大,我都决心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不顾一切危难,庄严地为共产主义学说的实现及其不断完善而奋斗终身。”为共产制度的实现奋斗终生,已经从这部小说的主旨变成了现实的目标。做出这个决定,卡贝是基于自我经历而立下的誓言,这个曾经在波旁王朝是是秘密革命团体烧炭党的成员,参加过1830年的七月革命,后来因为反对七月王朝,被迫流亡英国,正是在自己流亡期间,受到了欧文空想社会主义学说的影响,所以当他在1839年回到法国时,开始写作“伊加利亚旅行记”,在这部用民间小说的形式写成的著作中,卡贝就描述了一个他所设想的共产制度的国家:伊加利亚。

“那里所有的社会组织和政治机构都是理性、正义和智慧的产物。在那里没有犯罪行为,所有的人都过着和平、愉快和欢乐的幸福生活。”卡贝描述的这个“上帝所许诺的第二圣地”,“圣经上的伊甸乐园”,“神话中的仙境”,“一个新的人间天堂”就是通过威廉的所见所闻而呈现在读者面前。这里的道路完善,运河四通八达,这里有美丽的田野,有诱人的公园,有可爱的农村,有宏伟的建筑,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所有制度都是理性、正义和智慧的产物。而所有这一切,都基于这样一个原则:共产。威廉准备乘船去往伊加利亚共和国的时候,在港口的工作人员说,缴纳的二百金币就是四个月的全部花费,只要进入伊加利亚,那么什么地方都可以去,什么交通工具都可以坐,什么样的服务、什么样的餐饮,什么样的住房,都不需要钱,因为伊加利亚没有商品,也不出售货物,“善良的伊加尔已经把我们从金钱这种瘟疫中解放出来,个人是禁止使用钱币的。”伊加尔是伊加利亚的领袖,他们称之为“独裁官”,是他带领伊加利亚人推翻了暴君通知,迎来了解放,是他建立了共产制度,是他给人民带来了幸福生活,所以伊加尔做出规定,全国禁止使用钱币–只有消灭了钱币,消灭了商品,才可能消灭不平等,才可能建立共产制度。

而来到伊加利亚之后,历史学家狄纳罗详细介绍了伊加利亚的社会组织、政治结构和历史概况,曾经的伊加利亚曾经被凶残的征服者占领和蹂躏,只有又被凶恶的国王和贵族们压迫和统治,那时候工人们痛苦万分,妇女们不幸之际,“和地球上整个人类的命运一样,过着悲惨的生活。”而曾经遭受过这种生活的瓦尔摩祖父的回忆里更是有着不堪回首的场景:“我永远不会忘记,有一次我参加你们一位大贵族的盛大宴会以后出门的时候,竟然看见两具几乎光着身的尸体,是冻饿而死的母子俩。”所以在穷苦的马车夫的儿子伊加尔的带领下,伊加利亚人通过革命斗争推翻了暴君统治,建立了共和国,而这个共和国的一切都建立在平等基础上,“所有的人都是成员,都是公民,他们的权利和义务都是平等的。社会分配给他们的负担和利盆都是平等的。也可以说,所有的人组成一个统一的大家庭,它的成员是以博爱的精种结合起来的。”在这里,所有社会成员都一律平等;在这里,每个人都从事一种生产,并且每天劳动同样长的时间;在这里,劳动工具和原材料都取自社会资产,而所有的土地产品和工业产品都储存在公共仓库;在这里,食品、服装、住宅和加剧,都是社会资产供给;在这里,儿童的教育平等,“就如平等地供给食品一样”;在这里,每个人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都是人民的一份子和民卫队的成员;在这里,人民是主权者,主权属于人民,只有人民才有权制定或委托別人制定社会公约、宪法和各种法律;在这里,公职人员都是人民的受委托人,都由选举产生,有一定的任期、向选民负责并且可以被把面;在这里,人民代表大会由两千名代表组成,他们同堂讨论议案,而重要的法律,例如宪法,则需要提交全体人民批准……按照狄纳罗的说法,“我们的政治结构是一种民主共和政体,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近乎纯粹的民主制度。”

为什么要建立这样一种共和政体?因为伊加利亚人受尽了曾经不平等的苦,他们深切了解到,如果不实行平等的制度,就不可能有幸福,所以全体人平等地组成一个社会,当权利和义务都平等,当社会分配的负担和利益都平等,就不会有贫富差距,就不会有权力大小,就不会有阶级对立,所以伊加利亚没有穷人,没有犯罪,人人都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当卡贝通过威廉的所见所闻,展开了一个共产社会的美好画卷,并不是回到原始状态,在他看来,这种共产制度在工业不断发展的阶段同样适应。在刚进入伊加利亚的时候,他听瓦尔摩说起有人要发明一种比蒸汽汽车还有强大的动力,它是由一种蕴藏量比煤炭还要丰富的能源产生,这种能源叫“索鲁伯”,通过这种能源产生的动力“将掀起另一次工业革命”,而这将使得铁路事业有更大的发展。

掀起另一次工业革命,当然是对于现实中英国工业革命而言的,伊加利亚在工业革命上可以不断升级,而在现阶段,发展程度也超越了英国的现状,“这个国家的工业超过英国,艺术高于法国;任何別的国家都看不到那么多的巨型机器;那里的人乘坐汽球旅行,他们的空中节庆,使世界上最丰富多彩的节日盛会也黯然失色。”威廉参观了城市和农村,进入工厂,亲眼目睹伊加利亚的工业化水平,在一家国营印刷厂里,他看到种类齐全的机器,“几乎全部工序都机械化了”,这些机器代替了将近五万个工人的工作。所以伊加利亚并不是一种静态的、原始的乌托邦,它在工业机械化和产业化方面大步前进,显示了卡贝一种与时俱进的思想。

但是,在伊加利亚实现共产制度,是不是真的只是一种空想社会主义?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个体是不是可以消除不平等?用理性、正义和智慧建立的社会组织和政治机构,是不是可以维持真正的平等?在“序言”中卡贝就指出了目前社会的丑恶和不幸产生的根源,不是大自然的意志,而是社会制度,“这种制度最根本的弊病不正是那作为它基础的不平等制度吗?”所以卡贝说自己深入研究历史之后越来越深信,“不平等制度乃是人们划分为贫穷与富裕的根源,是包括来自贫富两方面的各种弊害的根源,是贪欲与野心、嫉妒与仇恨以及各种纠纷与战争的根源;一句话,不平等制度是任何个人和民族所存在的种种丑恶现象的根源。”找到了根源,也就可以从根源入手,所以他认为,“只有实行财产共有才能出现这样的社会。”为此他把这部《伊加利亚旅行记》看成是阐述自己政治主张的一篇论文,而且在他眼里,这不是一种可不可试验的可行性分析,而是一种“真理”:“只要一个国家的人民和政府真正地采纳了共产原则,就不难使共产社会成为现实。”所以他把“伊加利亚旅行记”看成是一部经过自己长期劳动、浩繁研究和不断思考而写成的“道德学、哲学和社会政治经济学论著”。

把社会问题只归结为不平等制度,将人类未来的出路只设置了建立共产制度,这当然是一种幼稚论,通过威廉见闻和体验的一切甚至都只是一种表象的东西,暂且不论马克思做出卡贝是“一个最有声望然而也是最肤浅的共产主义的代表人物”的观点,仅仅从这部哲学和社会小说中,其实完全可以看见卡贝的空想论。第一个问题是:当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一员,为什么领袖伊加尔独享有各种权力?当每个人被平均分配食物时,他们在饭前都要为伊加尔干杯;学生的德育内容之一,是每天早晨要唱歌颂伊加尔的歌曲;每年的国庆节、革命周年纪念日,都要举行独裁仪式,人群会在六十个乐队奏起的乐声中高声呼喊:“伊加尔独裁官万岁!伊加尔独裁官万岁!”

这些感恩的仪式,这些纪念的方式,是不是使得伊加尔享有了更高的荣耀和权力?被称为“独裁官”是不是就是一种偶像崇拜式的独裁?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精神意义上的耶稣–伊加尔从以前是木匠的儿子,尝过工人和穷人的种种苦难,所以他要解放伊加利亚人,而他走上革命道路就像是一种救赎,他从基督教的祷文开始那句“我们在天之父”里得到启发,认为一切人都是兄弟,都是平等的,而组成大家庭就应该像兄弟一样相爱相助,所以即使之后脱离了教会,开始了革命事业,以及最后推翻了统治建立了共和国,他作为一个共和国的缔造者,身后的一切似乎又超越了作为杰出英才的存在,在伊加利亚人眼里,它是善良而勇敢的领袖,是人类最优秀的人物,是工人、农民和公民的恩人–这一切似乎都无可厚非,但是当他被当成了神,是不是就在无形之中反而建立了一种不平等?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细节是,在伊加尔取得了革命胜利之后,全国代表大会废除了本民族的旧名称,而改为以伊加尔命名,同时国家称为伊加利亚国,民族是伊加利亚族,首都叫伊加拉,居民一律叫伊加利亚人。

从国名、民族名、首都名,到居民的统称,一切都被打上了“伊加尔”这个独裁官的烙印,这是一种纪念,但是这种纪念方式就是不平等的象征,也就是没有把伊加尔当成是一个普通人,更不是社会中平等的一员。也就是从这个神化的象征出发,当伊加利亚建立了理性、正义和智慧的制度,也就把制度本身当成了宗教,按照瓦尔摩的说法:“我们的宗教信仰不也是取决于我们的意志吗?你不是也有信仰宗教和不信仰宗教的自由吗?信仰不是也应该象人们的爱好一样受到尊重吗?”所以这里的宗教就是一种平等的道德观:“它除了促使人们彼此友爱,亲如手足之外,別无其他的作用;它教人用以律己的,不外是下面三个信条,就是:爱己及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之所欲,必施于人。”

一方面否定上帝的存在,否定这个独一无二的神,否定有“物之主,宇宙始祖!宇宙万物的建筑师”,否定圣经的绝对权威性,伊加利亚的宗教会议不相信耶稣基督是神明,不相信圣经来源于神明,不相信给摩西启示的神明,也不相信存在一位具有人的形象、能够赏善罚恶,接受祈祷的上帝,而另一方面则把伊加尔奉为神明,把他所创立的一切制度等同于圣经,将他的道德学说视为宗教,“共产制度本身不就是哲学的最完善的概括,不就是见诸行动的最纯洁的道德吗?它不是已经最彻底地实现博爱原则了吗?它本身不就体现着最高尚的品德吗?一切宗教不都是标榜它们的目标是为人类缔造幸福,但是却又从来沒有做到吗?共产制度不是已经事实俱在地实现这个目标了吗?”

所以当推翻一种不平等社会,建立的却是另一种不平等。而在伊加利亚对制度的执行中,似乎和现实之间也是脱节的,威廉所看见所体会到的是它的平等意义和先进水平,但是当瓦尔摩、威廉都为情感问题发愁时,这一社会矛盾便凸显出来,威廉甚至将失恋视作是人间的苦难,而威廉更是仿佛到了世界末日,在这样一种内心痛苦的时候,很可能会发生极端事件,威廉当时就想三天之后永远离开伊加利亚。最后他没有做出极端的事情,似乎就是因为伊加利亚对人的道德教育起到了作用,在失恋事件没有发生之前,瓦尔摩说在伊加利亚没有犯罪,威廉当时反问了一句:“难道不会由于別的原因,譬如说由于恋爱或者嫉妒而发生谋杀、决斗和自杀等事件吗?……”而瓦尔摩说,因为这里的教育被人培养成了真正的人,每个人都学会尊重别人的权利和意志,并根据理性和正义来行事。所以人人都抑制了自己的欲望。

把犯罪看成是欲望得不到满足而发生的悲剧,所以通过理性和正义教育来避免此种情况发生,但是当威廉的情感发生变化之后,这种说法似乎又站不住脚,他在昏迷了七天之后醒来,知道了狄纳薏丝也爱上了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威廉当然没有选择极端方式,更没有走上犯罪道路,但是当知道狄纳薏丝和自己深深相爱,他们曾经做出的诺言在爱情到来之后都彻底废除了,而威廉本来就是在一年之后回到伦敦结婚,而现在当他决定和狄纳薏丝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为了另一种欲望,而在自己的未婚妻面前,是不是也是一个背叛者?这似乎又是一种潜在的不平等。而在伊加尔和感情问题上具有不平等之外,还有一个更匪夷所思的制度:对外殖民。伊加利亚实施了规模庞大的教化计划,就是在一块几乎荒无人烟的肥沃土地上开辟殖民地,和邻近的盟邦协商共同建立殖民地,然后把一些家庭移民过去,目的是建立一个统一的民族,而所有这一切的出发点只有一个:给落后地方带去先进文明,“我们传播了文化,并且要让它无止境地发展下去!”让野蛮部落进入文明时代,建立新的伊加利亚,这种文化殖民透露出的就是优劣自明的观念,把那些原住民当成是野蛮人,把自己当成是解放人类的拯救者,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平等的“伊加利亚中心论”,难道那些所谓的野蛮人放弃自己的生活面对殖民还兴高采烈?

冲突和欺骗、混乱和纠纷、压迫和灾难,有着深刻的社会原因,当把这一切归结为不平等这唯一的原因,卡贝显然是一个空想社会主义者。共产制度是先进的,是平等的,是可以消除一切的问题,是可以构建幸福的生活,这便是卡贝追求的真理,这就是卡贝想要的理想国,只是在表象意义上,在宛如空中楼阁的存在中,他无非是建立了思想上的殖民地,“我们的善行使我们能够和平地获得一个新的伊加利亚,使野蛮部落进入文明时代,而且,为人类继续征服世界上那些还没有开发的地区做好准备。”殖民需要的是征服,征服是占有,所以这一切又是不平等的另一个根源。

 

国家与革命

编号:W53·1951219·0226
作者:(苏俄)列宁
出版:人民出版社
版本:1964年9月第一版
定价:0.27元
页数:113页

正是这本经典著作,使马克思主义在列宁时代发展为列宁主义;正是这本经典著作,为苏俄的建立提供了理论源泉;也正是这本经典著作,使“国家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成为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武器。列宁以一个革命家的胆略建立了一个系统的“国家理论”,并在之后相当长时间内成为各国无产阶级革命战斗的法宝。本书共六章,第七章《1905年和1917年的俄国革命的经验》未按计划写成。


《国家与革命》:非通过暴力革命不可

革命不见了!这正是机会主义者所需要的。
《第六章 马克思主义被机会主义者庸俗化了》

1899年,他们说:“我仍然坚持革命的观点”;1902年,他们说:“我特别承认无产阶级的社会革命是不可避免的”;1909年,他们说:“我承认革命的新时代已经到来”;1912年,他们说:“既然问题是无产阶级革命对于国家的任务,那末我还是要反对马克思在1848年说过的话而倒退”……从1899年到1912年,他们一直在说,而且都说到了“革命”,但是当所有的声音变成一种声音,在1917年的拉兹里夫湖畔,秘密状态的列宁,却听不见“革命”,它仿佛消失在烟雾弥漫中,只是成为马克思著作中的那一个词。

当马克思主义者普列汉诺夫在1894年写下《无政府主义和社会主义》,开始了和无政府主义者的论战,当马克思主义者考茨基写下了《伯恩施坦与社会民主党的纲领》,将矛头对准了机会主义者;当考茨基和“左翼激进”派的潘涅库克开始了争论,似乎马克思主义者正高举大旗,用自己的声音回答关于国家、政权、革命的意义,但是当经历了二月革命、遭遇了七月事变,当反革命势力对布尔什维克革命力量进行镇压,当政权落入了资产阶级手中,1917年的列宁不仅听到了无政府主义者和机会主义者的软弱,不仅看到了社会沙文主义者的妥协,那些自称是马克思主义者也变成了另一种机会主义者,他们抹杀了无产阶级的革命任务,不了解资产阶级议会制和无产阶级民主制度的区别,认为不破坏国家机器也能夺取政权,甚至完全忘记和歪曲了1871年巴黎公社的经验,使得“革命”不仅只是存在于马克思的著作中,还被搁置起来,“他们没有教导工人群众说,工人们应当起来的时候快到了,应当打碎旧的国家机器而代之以新的国家机器,从而把自己的政治统治变为对社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基础的时候快到了。他们不但没有这样教导工人群众,反而教导工人群众相反的东西,而他们对’夺取政权’的了解,则给机会主义留下了无数空隙。”

正是“无数的空隙”成为一种反动的机会主义,列宁说,“普列汉诺夫正是这样表明自己是在政治上充当资产阶级尾巴的半学究,半庸人”;说“考茨基在1914-1915年危机最尖锐时期怎样最可耻地表现出张皇失措,堕落到替社会沙文主义辩护的地步”;说“第二国际绝大多数正式代表已经完全滚到机会主义那边去了”。所以在“马克思主义被机会主义庸俗化了”的关键时刻,必须重新扯起革命的大旗,重新定义国家,重新提出无产阶级专政的意义。在《初版序言》中,列宁列出了“口头是社会主义,实际上是沙文主义”的长长名单,他们在世界各地的社会党内取得了统治地位,但是在对“国家与革命”的错误观点中,这些“社会主义领袖”,“不仅对于’自己’民族的资产阶级的利益,而且正是对于’自己’国家的利益,采取卑躬屈膝的迎合态度。”正是因为是迎合,所以“自己”被放在了括号里,成为一种非自我、拱手相让的态度,而正是这种态度和实践,使得革命面临危险:“如果不在’国家’问题上反对机会主义偏见,就无法进行斗争来使劳动群众摆脱资产阶级的影响,特别是摆脱帝国主义资产阶级的影响。”

国家应该是自己的国家,是属于社会主义的国家,是属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所以在秘密状态中的列宁写下了《国家与革命》一书,副标题就是:“马克思主义关于国家的学说与无产阶级在革命中的任务”。这里就涉及到两个关键词,一个是国家,一个是革命。什么是国家?列宁为了“恢复真正的马克思的国家学说”,他从恩格斯的著作《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入手,重新梳理了马克思主义的国家概念:

国家是社会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产物;国家是表示:这个社会陷入了不可解决的自我矛盾,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对立面而又无力摆脱这些对立面。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斗争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驾于社会之上的力量,这种力量应当缓和冲突,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自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脱离的力量,就是国家。

列宁认为,恩格斯在这里阐述国家的时说到“是社会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产物”,当社会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又无力摆脱对立面,就需要有一种凌驾于社会之上的力量,“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自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脱离的力量,就是国家。”国家力量包括拥有监狱等特殊的队伍。这个关于国家的定义却受到了另方面的歪曲,一方面是资产阶级思想家,他们认为只有在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的地方才有国家,并且认为国家是阶级调和的机关;另一方面,考茨基主义不否认国家是阶级统治的机关,也不否认阶级矛盾不可调和,但是它却忽视了被压迫阶级的解放必须进行暴力革命,而且必须消灭统治阶级所建立、体现这种“脱离”的国家政权机构不可。也就是说,在列宁看来,国家不仅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而且必须依靠暴力革命才能使被压迫阶级得到解放,所以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阶级斗争中,必须以革命的方式获得政权,恩格斯论述道:“无产阶级将取得国家政权,并且首先把生产资料变为国家财产。但是,这样一来,它就消灭了作为无产阶级的自身,消灭了一切阶级差别和阶级对立,也消灭了作为国家的国家。”

这其实是另一个阶段,那就是国家的消亡,恩格斯说:“国家不是‘被废除’的,它是自行消亡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有人将“自行消亡”看成是一种和革命无关的过程,从而来抹杀革命,甚至否认革命,但是列宁援引恩格斯的观点,国家的“自行停止”是“以整个社会的名义占有生产资料”以后的事,也就是说,这是社会主义革命成功以后的事,是先有革命才有国家的消亡,恩格斯甚至把革命直接称颂为“暴力革命”,暴力除了作恶以外,在历史中还起着另一种作用,即革命的作用,“暴力,用马克思的话说,是每一个孕育着新社会的旧社会的助产婆;暴力是社会运动借以为自己开辟道路并摧毁僵死硬化的政治形式的工具……”

所以总结马克思主义最早关于国家的学说主要是两点:无产阶级国家代替资产阶级国家,非通过暴力革命不可;无产阶级国家的消灭,即任何国家的消灭,只能通过“自行消亡”。为了阐述这两个观点,列宁按照历史的顺序分三个时期对马克思主义的无产阶级国家理论。马克思主义的最初著作《哲学的贫困》和《共产党宣言》是在1848年革命前夜写成的,而当1848年革命发生之后就为马克思主义提供了革命经验,在这里马克思主义提出了一个著名的思想即“无产阶级专政”:“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列宁认为,国家不是小资产阶级空想者所认为的是超阶级的组织,它是一种特殊的强力组织,是用来镇压某一阶级的暴力组织,而无产阶级就是通过国家力量来镇压资产阶级,所以在革命意义上,无产阶级就必须消灭和破坏资产阶级为自己建立的国家机器,“只有承认阶级斗争、同时也承认无产阶级专政的人,才是马克思主义者。”

消灭和破坏资产阶级的国家机器,1848年-1851年的革命经验中,并没有得到实践的检验,而当1871年的巴黎公社建立之后,革命经验就变成了实践,马克思对《共产党宣言》进行了“修改”,指出:“特别是公社已经证明:‘工人阶级不能简单地掌握现成的国家机器,并运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个目的不是简单地夺取政权,而是打碎、摧毁“现成的国家机器”。1871年出现的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巴黎公社,为马克思提供了审查和发展自己的理论的依据。马克思以无产阶级群众运动的实际经验为依据,对巴黎公社的经验作了极仔细的分析,得出了“公社是一个高度灵活的政治形式”, “它实质上是工人阶级的政府,是生产者阶级同占有者阶级斗争的结果,是终于发现的、可以使劳动在经济上获得解放的政治形式”的结论。

巴黎公社虽然只存在过72天,但它的伟大革命实践充分地检验和证明了马克思在1848–1851年革命期间提出的打碎资产阶级国家机器的结论是完全正确的。列宁对马克思的这一结论做了进一步的阐述,指出:“公社就是无产阶级革命打碎资产阶级国家机器的第一次尝试和’终于发现的’、可以而且应该用来代替已被打碎的国家机器的政治形式”。他认为,1971年的欧洲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无产阶级都没有占人民的多数,唯有巴黎公社把无产阶级和农民都包括进来进行革命,也成为一次把真正的多数吸引到了运动中来的“人民”的革命。所以从1871年的公社经验中看到了俄国革命的希望,列宁认为,1905-1907年的俄国资产阶级革命,虽然没有取得象葡萄牙革命和土耳其革命那样取得“辉煌”成绩,但这无疑是一次“真正的人民的”革命,“因为人民群众,大多数人民,遭受压迫和剥削的社会最’底层’,都自己站起来了,给整个革命的进程打上了自己的烙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自己尝试着按照自己的方式建设新社会来代替正在破坏的旧社会。”

无产阶级必须用暴力革命的手段打碎、摧毁资产阶级国家机器,而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也就是实现了无产阶级专政,这是列宁对马克思国家观点的第一层阐述,而恩格斯说在革命之后,国家还会“自行消亡”,列宁认为,国家消亡必须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不是暴力革命结束无产阶级掌握了政权,国家就开始消亡了,而是要有一个“政治上的过渡时期”,在这个过渡时期,还必须有实行镇压的特殊机构,还必须有特殊机器即“国家”,这个阶段马克思称之为共产主义社会的“第一阶段”或低级阶段,在这个阶段里没有了人剥削人的现象,但是还不能做到公平和平等,所以按照产品按劳分配来说,依然是“资产阶级法权”占统治地位,还需要国家来保卫生产资料的公有制,保卫劳动的鹏等和产品分配的平等。

这一阶段过后,当社会全体成员或至少绝大多数成员学会了管理国家,当受到资本主义腐蚀的恶心不需要监督,当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对立消失,当社会不平等的根源消失,也就意味着国家愈民主,“只有在那个时候,真正完全的、真正没有任何禁止的民主才有可能,才会实现。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民主才开始消亡。”这个时候,国家便开始“自行消亡”,共产主义社会就走向了高级阶段,就如恩格斯所说:“国家的消灭也就是民主的消灭,国家的消亡也就是民主的消亡。”

无产阶级必须通过暴力革命打碎、摧毁资产阶级国家机器取得政权建立自己的国家,而无产阶级专政必须通过国家的力量镇压自己的敌人,只有当自由的时候,国家就不复存在了。列宁从马克思关于国家的学说中建立了“国家与革命”的辩证关系,这种关系的建立就是根除机会主义、社会沙文主义乃至无政府主义对于国家的误读,所以革命不是让步,不是妥协,不是调和,而是暴力,是摧毁,是打碎,虽然过程崎岖,坎坷,漫长,但是“这并不是空想,这是公社的经验,这是革命无产阶级当前的直接任务。”所以站在1917年革命风暴中的列宁,已经挥动了拳头站在了革命的最前列——当原计划的第七章只留下详细提纲的时候,并不是文本的阙如,而是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开始书写了最具革命意义的篇章。

文学爆炸亲历记

编号:E64·1951216·0225
作者:(智利)何塞·多诺索
出版:云南人民出版社
版本:1993年11月第一版
定价:3.20元
页数:210页

何塞·多诺索,一个带着悬念和鬼魂的作家,给拉丁美洲原先沉寂的文坛一个冲击,《污秽的野鸟》、《别墅》、《旁边的花园》,看看这些小说的题目,就能充分感受何塞·多诺索的个性。这位智利作家一直在追求着国际化的现代写作,就像他自己所言,小说中占主导地位的是生活和时间。“我愿意成为和我相反的人”,正因为如此,他鄙视拉丁美洲的权势,并且对一贯的现实主义有一种破坏的欲望,何塞·多诺索说:“只是一个样子的人使我厌倦。””


《“文学爆炸”亲历记》:就像在写一段自传

但是,我说,他们主要是继续分散,继续个性化,把“文学爆炸”甩到后头。
  –《十年之后》

1982年的何塞·多诺索显然是以被唤醒的方式写下了《十年之后》这篇文章:在时间意义上,动笔于“十年”之后,无疑是回到了作为起点的1972年,正是在那一年里,何塞·多诺索写下了《“文学爆炸”亲历记》,当亲历的“文学爆炸”在十年之前发生,“十年之后”无非是一种夹杂着尾音的附录;而在1972年的文章里,何塞·多诺索就预言了“文学爆炸”“很快就会过时”,他甚至在那时就清晰地标注了这一运动的起始和终结:1965年,“始于在卡洛斯·富恩特斯家里那穿得珠光宝气裹着裘皮形象严肃的丽塔·马塞多主持的那个庆祝会”,而1970年除夕,在在路易斯·戈伊蒂索洛在巴塞罗那的家里,由玛丽亚·安东尼娅主持的盛会就标志着它真正的结束。

始于“珠光宝气裹着裘皮形象”的庆祝会,终于辞旧迎新的巴塞罗那圣会,当何塞·多诺索以这样的方式书写“文学爆炸”的履历,显然有些戏谑的味道,仿佛一场波及美洲、影响世界的文学运动只是一个沙龙式的讨论:既起始于文豪的讨论中,又消失于贵族的狂欢里。但是,何塞·多诺索却也不是心血来潮定义“文学爆炸”的时间,即使撇出和沙龙有关的定义,他也认为,当70年代所有人都想挤进“文学爆炸”队伍之中,都想为自己的创作贴上标签,都将其视为荣耀的象征时,一切就真的发生了质改变:“最后进入70年代一切都变了,变成一个大杂烩,很难弄清其价值,难以判断。”而即使在“十年之后”,何塞·多诺索被唤醒重新关注“文学爆炸”,他也依然认为,70年代就应该画上一个句号。

但是矛盾似乎在那里,何塞·多诺索为什么要写作《十年之后》,将目光再次聚焦“文学爆炸”?因为这一年,加西亚·马尔克斯凭借《百年孤独》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这无疑是一次重要的标记,无论对于美洲文学来讲,还是对于“文学爆炸”来说,“就像是给一个情节复杂且千头万绪的故事带来一个圆满的结局”,何塞·多诺索这样说,而在十年之前,何塞·多诺索也有过预言,在他看来,《百年孤独》标志着“文学爆炸”进入了第三时期–第一时期的标志人物是卡洛斯·富恩特斯,何塞·多诺索认为,“他是第一个与欧美大作家建立友谊的人–第一个被美国评论家视为第一流小说家,他第一个察觉他那一代的西班牙语美洲小说正在发生的事情的重要性,并且第一个慷慨而又文明地让人们知道这一点。”而第二时期的代表人物则是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这个当时年仅24岁的作家的作品获得了巴塞罗那塞依克斯·巴拉尔出版社的“小丛书”奖。

“以我的眼光来看,第三时期–也许是西班牙语美洲’文学爆炸’作为’爆炸’的决定性时刻–是随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的发表到来的。”《百年孤独》的发表标志着“文学爆炸”进入了决定性时刻,《百年孤独》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标志着故事走向了“圆满的结局”,其实完全契合何塞·多诺索对“文学爆炸”一贯的主张和判断,圆满即结束,决定性时刻即退出舞台的时刻,当他在1982年再次回望“文学爆炸”,其实对于这一运动的想法还是清晰的,在他看来,这个已经达到鼎盛的文学将会“不时兴”了,甚至《百年孤独》在文本以外也推动了“文学爆炸”的终结:“所有这一切:诺贝尔文学奖,中学和大学需要这本书,出书有利可图,很能说明近十年来那个曾经是有争议、并且被诅咒的’文学爆炸’的际遇。”

“十年之后”无非是何塞·多诺索的一种坚持,在他看来,“文学爆炸”有过红火,甚至产生了排山倒海的气势,甚至小说一时取代了诗歌在拉美文学的垄断地位,但是在70那个除夕之后,“文学爆炸”就走上了末路–加西亚·马尔克斯能够在十年之后还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只是因为他和科塔萨尔等人一样忠于某种革命事业,而更多的人“凑热闹地摇摇摆摆而已”。这里的一个认识是:当“文学标签”成为一种集体的标签,是走向整体性的文学标志?还是为它本身带来了危机?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是,一位住在巴黎的巴拉圭作家,当他获得了一项“美洲作家”的奖项之后,郑重宣布,凭借获奖的作品,自己已经跻身于“文学爆炸”行列了,对于这样一种沽名钓誉的人,何塞·多诺索用嘲讽的口吻说:“真是个傻瓜……太天真了。这就像相信有圣诞老人一样。”

让自己贴上标签而成为“文学爆炸”作家,这是“十年之后”很多人的功利目的,这是“文学爆炸”利益化、商业化的可悲。但是撇除这些沽名钓誉者,其实何塞·多诺索认为“文学爆炸”会过时,更在于他对曾经坚持着创新和革命的作家的担忧,本来“文学爆炸”就是不是以整体性观念和纲领统领的一个流派和运动,分散性是它的主要特点,但是当人们以“个性化”为借口从事创作活动,当“文学爆炸”失去了秩序和准绳,其实在创作主体上自行解构了“文学爆炸”本身:很多人搬了家,换了妻子,儿女长大,不断出书,“他们走到全世界的大街上都有人认出他们,请他们签名。”最后的“文学爆炸”真的变成了一个只是贴着标签、低价的包裹。

十年之后认为“文学爆炸”必被甩到后头,十年之前认为“文学爆炸”处于危机中,这一切都是源于何塞·多诺索的忧患意识,而当他真正亲历了“文学爆炸”的时候,其实对这一切是充满了希望–时间仿佛很规律地划分出三个时间点:1982年加西亚·马尔克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使“文学爆炸”走向圆满的结局;时间往前推10年,1972年写作《“文学爆炸”亲历记》时,他已经预判了危机将会出现;时间再往前推10年,正是1962年,康塞普西翁大学召开知识分子代表大会–当何塞·多诺索得知富恩斯特将参加大会时,他打听了飞机到达的终点,像一个崇拜者一样,胳膊底下夹着富恩斯特的《最明净的地区》,希望他能给自己签名–“我有点失去了我为人有点矜持的本性”,这对于何塞·多诺索来说,是多么富有激情的举动,是多么珍贵的个人回忆。

而这种激情和珍贵,似乎也说明那时的何塞·多诺索对新时代的文学充满了期望,富恩斯特以及他的作品何以让何塞·多诺索丢掉了矜持,甚至有些疯狂地只求得一个签名?对于作家和作品来说,何塞·多诺索是赋予了极高的评价,他认为富恩斯特“给予我一种新的眼光”,这种眼光使自己获得力量,“使我感到有必要将此观念化为已有,运用于纯粹文学的范围,也运用于最世俗的各个领域。”而那部《最明净的地区》,在他看来是属于拉丁美洲特色非常突出的书籍,这种书籍具有一种使命:“挖掘我们的城市和我们国家的深层,以揭示实质和灵魂。墨西哥人、利马人、阿根廷人的实质是什么?当今的作家很少有人劳神去探究英国人、法国人和意大利人的实质是什么。”所以到机场等候、签名,对于何塞·阿多诺来说,更具有一种追随的意义,那就是像富恩斯特一样,拒绝表面虚伪的东西,“他采取的态度,不是像束缚着我的范围之内的小说那样是一种文献式的,而是质询式的;是指出问题,而不是回答问题。”

何塞·多诺索:我想损坏,碾碎,摧毁那东西

挖掘深层次的东西,触及实质和灵魂,以质询的方式指出问题,这一切在何塞·多诺索看来,就是代表着文学的希望,而这个文学,就是基于这块大陆生长、突围和创新的“西班牙美洲小说”。将这块大陆的文学命名为“西班牙美洲小说”,其实是一种对于地域的突围,而“文学爆炸”的真正意义就是寻找和实践一种国际化的思维,“我觉得最近西班牙语美洲小说最有意义的变化总是与国际化进程联系在一起。”要走向国际化,就必须超越地域限制,就必须扩大范围,就必须有开放性视角,而这些对于“西班牙美洲小说”来说的使命,正是源于60年代的美洲文学处在一种自我封闭、各自割裂,甚至臣服在权力之下。

克里奥约主义作家、地方主义作家、风俗主义作家和社会现实主义作家,在何塞·多诺索看来,都是60年代横亘在美洲文坛上的路障,他们的共同标准就是写作“我们的事物”:“他为自己’教区’写作,写自己的’教区’里的事情,用他那’教区’里的语言,面向他’教区’提供给他的读者–读者的数量和质量大不相同,巴拉圭的不同于阿根廷的,墨西哥的不同于厄瓜多尔的–除此之外,不能有更多的奢望。”这便是现实,关于社会问题,关于种族,关于风景,都成为衡量文学质量的尺度。无疑,“我们的”、“教区”都反映的是地方性事物,也就是他们以贫乏、短浅甚至闭塞的视角来写作;另外一方面,从何塞·多诺索自我经历来看,真正的小说创作遇到了太多的困难,当时的命运就是自费出版,就是顶风冒雨去卖书,“在智利这个环境中我感到窒息”。

正如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对作家的定义是:“为自己驱魔的人。”所以在60年代的时候,美洲迎来了一种开放,欧美外国文学影响了这片大陆,“这些新作家一方面使我们眼花瞭乱,另一方面又渐渐造就了我们。”

他们是萨特和加缪,我们刚刚挣脱他们的影响;还有君特·格拉斯、莫拉维亚、兰佩杜萨;不管是好是坏,还有达雷尔、罗伯-格里耶以及他所有的追随着,塞林格、凯鲁亚克、米勒、弗里施、戈尔丁和卡波特,以帕韦泽为首的意大利作家,以“愤怒的青年”为首的英国作家,他们与我们年龄相仿,我们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这一切都是至少是在虔诚地生吞下并消化了“经典作家”如:乔伊斯、布鲁斯特、卡夫卡、托马斯·曼、福克纳的作品之后。

无疑这正是美洲文学的契机,而对于何塞·多诺索来说,是找到了自己“文学上的父辈”。也正是在这一机遇的造就下,1962年在康塞普西翁举行了知识分子代表大会,虽然在大会上一些讨论的创造性建议并没有完全被采纳,但是何塞·多诺索认为,它的最大意义是国际主义思维,“说到’我们的’这个提法,已不光是指智利的事物了,而是指我和智利能够实现的,也必然会让成千上万组成讲卡斯蒂利亚语世界的读者感兴趣的事物,从而打破那些划得如此分明的国界,创造一种更广泛、更国际化的语言。”“我们的”不再只是“教区”,不再只是智利,甚至不再只是美洲,而是世界;不仅是地域意义的世界,也是人与人敞开的世界–何塞·多诺索对于富恩斯特近乎崇拜的表现其实真正的意义在于:“我第一次真正体验到一个作家对另一个作家的鼓舞。”

打破地域限制,创新创作手法,更具世界目光,这种革新意义其实不光是指思维习惯,1962年的大会有一个非常政治化的时代背景,那就是古巴革命事业,而当时参加大会的作家都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古巴革命事业的信念,而这种信念在何塞·多诺索看来,也构成了“文学爆炸”统一性的一个方面–现实层面的革命事业,一样被归为文学的一种实际行动,而作家们之后集体式的“流亡”生活,则成为他们不竭的创作源泉,这种“流亡”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逃离“我们的”封闭世界,以一种自由、开放甚至牺牲的方式站在世界主义的高度,所以何塞·多索诺总结出“文学爆炸”真正的同一性特点便是:流亡、世界主义、国际化,“所有这些或多或少有联系的因素,构成了60年代西班牙语美洲小说的相当重要一部分。”

1962年的大会在何塞·多诺索看来,才真正标志着“文学爆炸”的开始,从富恩斯特到略萨再到马尔克斯,当“文学爆炸”经历了三个时期,辉煌也就意味着结束,“文学爆炸”如此昙花一现,当然更多是何塞·多诺索自身对于这一运动的考量,在他看来,帕迪利亚事件产生的幻灭使得古巴革命的激情消失,从而使得“文学爆炸”失去了外在的革命热情;“文学爆炸”本身缺乏统一的理论和立场,分散化的状态没有使之具有完整的总体性;缺乏秩序和准绳则使得“文学爆炸”成为了一种标签,在利益化、商业化的驱使下慢慢失去了创新意义;而流亡的作家在政治性为中已经不能回家,它使得“西班牙美洲小说”真的变成了一种没有归宿的流亡文学。

何塞·多诺索是忧患的,也是悲观的,而作为见证者和亲历者,他的这种忧患意识和悲观心情也是站在自己作品立场上,对整个时代做出的判断,从自费出版到街头卖书,再到从富恩斯特等前辈身上吸取经验,打开世界的目光,何塞·多诺索就是为了打破困囿于自身的一切限制,在和莉莉·乌尔迪诺拉会见时,他指出智利令他感到忧虑,其中的士气、混乱、谎言和公众的不信任感,使自己感到压抑,“在智利,无法与一个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交往……”希望作家是人民的一部人深入到人民中去,最后却只能在隔阂中,所以何塞·多诺索把内心的希望寄托在小说创作中,在谈及《污秽的夜鸟》时,何塞·多诺索就说,“我想损坏,碾碎,摧毁那东西,并且弄明白它究竟是什么,并且达到什么程度,弄得我的生活荆棘丛生,把我也变得有如魔鬼。可以这么说吧,这反映了我自己变得像魔鬼。”所以他对“伪装”感兴趣,所以对人造的东西寄予厚望,所以会创造对称,这一切都是对现实的解构,都是想用“文学爆炸”来摧毁一切。

在“文学爆炸”的亲历中,何塞·多诺索无疑感觉到自己在整个过程中都在自我意义上实现了“爆炸”,这是对“我们的”狭隘目光的超越,这是对“教区”的贫乏世界的突围,这是对国际主义的构建,所以,在康塞普西翁知识分子代表大会十年之后,在《百年孤独》获诺贝尔文学奖十年之前,何塞·多诺索说:“我觉得,自己与60年代的小说的国际化的进程是如此密切相关,因此当我写自己关于国际化进程的亲身见闻时,写着写着,就觉得是在写自己的一段自传似的。”

理想国

编号:B31·1951216·0224
作者:(古希腊)柏拉图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1986年8月第一版
定价:10.70元
页数:448页

柏拉图(公元前427–公元前347年),古希腊大哲学家,作为苏格拉底的学生和亚里斯多德的老师,柏拉图的哲学思想更多是处于古希腊哲学的发展嬗变阶段,其哲学见解的代表作便是《理想国》,其中一些乌托邦的想法,比如优生学、教育、男女参政等,虽有民主的成分,但多半是当时无法实现的空想。那个时候,这位哲学家的逻辑思想却已经相当成熟。


《理想国》:铸造一个整体的幸福国家

或许天上建有它的一个原型,让凡是希望看见它的人能看到自己在那里定居下来。至于它是现在存在还是将来才能存在,都没关系。反正他只有在这种城邦里才能参加政治,而不能在别的任何国家里参加。

天上的原型是推动天体运转的那个叫“必然”的纺锤,是自上而下贯通天地的光柱,是上端有挂钩的圆拱,是八个有正有反有快有慢的运动,而在这原型、这运动、这和谐的音调面前,是命运三女神,是合唱着的海妖,是指挥的神使–次序和间隔,让每一个经过而且看见的人抓阄和选择生活模式。是的,在之前,他们或者是接受了审判和惩罚的人,是在洞口听见吼声而害怕过的人,是第十二天又看见光柱的人,而在此刻,他们是“一日之魂”,在包含死亡的另一轮回的新生开始了,而这次决定命运的不是神,而是自己:“谁拈得第一号,谁就第一个挑选自己将来必须度过的生活。”挑选不是随意,将来的美德也不是随机,而是和生活的方式和经历有关,“愿第一个选择者审慎对待,最后一个选择者不要灰心。”神使将明智和努力作为拈阄的标准,而那些灵魂的命运依然无法逃脱愚蠢和贪婪,甚至第一个拈阄的人看到了自己吃孩子的可怕命运,但是“不幸是自己的过错”–即使灵魂的善恶出现了呼唤,即使在人间已经忠实地追求过智慧,即使拈阄得到最后的选择,“这样的人不仅今生今世可以期望得到快乐,死后以及再回到人间来时走的也会是一条平坦的天国之路,而不是一条崎岖的地下之路。”

但是,那天上的原型仿佛也只是看见,并没有使人在那里“定居”下来,俄尔菲之于天鹅,赛缪洛斯之于夜莺,阿雅斯之于雄狮,阿伽门农之于鹰,阿泰尔泰之于运动员,厄佩俄斯之于有绝巧技艺的妇女,赛尔息特斯之于猿猴,以及奥德修斯抛弃雄心壮志而成为普通公民,“总之,所有的灵魂已经按照号码次序选定了自己的生活”,所有的灵魂都被必然带向新生的开始,只是这新生的开始要走过平原,经过闷热,然后喝水,在雷声隆隆、天摇地动中被抛弃,“向各方散开去重新投生”。

投生的轮回是灵魂在人间生活之外的另一种选择,不管是不幸还是快乐,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都是“必然”,都是“定居”在那个天上的原型里,而在抵达和看见原型之前,是判决,是惩罚,“一个人生前对别人做过的坏事,死后每一件都要受十倍报应。也就是说每百年受罚一次,人以一百年算作—世,因此受到的惩罚就十倍于罪恶。”而那个阿尔蒂阿依俄斯大王因为有着暴君的前生,一千年曾杀死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加上其他邪恶的事情,所以在抵达天上的原型,在经过那恐怖的洞口之前,是被困住手脚头颈,是被丢在地上,是被拖在路上,是被荆条抽打,罪不容赦的灵魂甚至没有机会走出洞口,当然更看不见那个原型,也无法定居在那里,无法获得重新投生的机会。

这是厄洛斯的长故事,这是死亡十二天的梦境,而他所看见的那个有着碗形园拱、光柱、挂钩的原型只不过是柏拉图关于灵魂选择和救赎的宇宙构想图,但是构想在苏格拉底的对话中变成了对于“理想国”的最后陈词:“愿大家相信我如下的忠言:灵魂是不死的,它能忍受一切恶和善。让我们永远坚持走向上的路,追求正义和智慧。这样我们才可以得到我们自己的和神的爱,无论是今世活在这里还是在我们死后(象竞赛胜利者领取奖品那样)得到报酬的时候。我们也才可以诸事顺遂,无论今世在这里还是将来在我们刚才所描述的那一千年的旅程中。”

从苏格拉底到柏拉图:对话是不是也是摹本?

走向上的路,追求正义与智慧,这是厄洛斯的梦境,这是苏格拉底的经验,这也是柏拉图最后的理想,灵魂不死,能忍受一切的善与恶,只是那善的启示只在一个寓言里,一个虚构的勇士厄洛斯的死亡之旅中,放在火堆上复活的传奇开启了灵魂的寓言,但是当这一切回到肉身的时候,厄洛斯又睁开了眼睛,而那些原型,那些灵魂,那些传说都已经不见了,留下的只有躺在柴堆上火葬的命运。十二天的复活和回归并不是一种无奈,而是感悟,宇宙是不存在的,原型也不在天上,却在正义者的心里,在能够参加政治的理想里。就像对话者格劳孔问苏格拉底的那样,那个合意的城邦在哪里?那个理想中的城邦在哪里?

或者,这种合意和理想就是正义本身,“因此,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结论都是:主张正义有利说的人是对的,主张不正义有利说的人是错的。因为,无论考虑到的是快乐、荣誉还是利益,主张正义有利说的人论证是对的,而反对者则是没有理由的,对自己所反对的东西是没有真知的。”经过辩论、经过阐述,经过对话,又回到正义和不正义的讨论中来,这反复而得出的正义观到底要推翻什么?从一开始似乎误解就存在,传统的正义观认为,正义就是拿了别人的东西照样归还,欠别人债务要还债;而朋友之间的正义就是要与人为善,而不是与人为恶,帮助朋友是正义的,伤害朋友也是正义的–正义总结起来就是给每个人以恰如其分的报答,这便是所谓的“还债”。这是西蒙尼得的正义观,而克法洛斯的儿子玻勒马霍斯认为,正义就是给每个人以适如其份的报答,正义在平时也有用处,帮助朋友,伤害敌人是正义的,伤害不正义的人,帮助正义的人,算是正义。而除此之外,还有色拉叙马霍斯激进的正义观: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即正义就是当时政府的利益,政府制定法律明告大家,凡是对政府有利的对百姓就是正义的;谁不遵守,他就有违法之罪,又有不正义之名。在任何国家里,所谓正义就是当时政府的利益,不论是国家、家庭、军队或者任何团体里面,不正义首先使他们不能一致行动。不正义的人根本不能合作。格劳孔的普遍正义观是:正义的人生活得比较有益。

不管是传统正义观,还是强者正义观,利益正义观,在苏格拉底的对话中,都一一进行了辩驳,比如“还债论”,苏格拉底的问题是:“当金钱没用的时候,才是正义有用的时候吗?”又或者说,如果正义仅仅对于无用的东西才是有用的,那么正义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么,一个正义的人,既善于管钱,也就善于偷钱啰?”对于强者论,苏格拉底说,如果正义是强者的利益,那么服从强者就是服从统治者,就是正义,但是立法者有时候却也会犯错,关键的问题是统治者统治并不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是应该为他的统治对象服务的,“一切营运部署都是为了对象,求取对象(弱者)的利益,而不是求取强者的利益。”

对于格劳孔正义的有益论,其实是一种实用主义的正义观,或者这种有益是指和物质、权力、金钱有关的好处,而苏格拉底的问题是:“事物之所以能发挥它的功能,是不是由于它有特有的德性;之所以不能发挥它的功能,是不是由于有特有的缺陷?”也就是说,如果在这种实用主义面前,心灵失去了特有的德行,如何去发挥其功能?“正义者是快乐的,不正义者是痛苦的。”在他看来,痛苦不是利益,快乐才是利益。所以在这种物质利益和快乐利益的对话中,正义的讨论渐渐趋向于关于善与恶的讨论,在格劳孔阐述了正义的本质和起源、正义付诸行动是不得已而为之,以及不正义的人日子过得比正义者还要好的困境之后,苏格拉底便展开了他的理想国版图,从城邦的建立和统治开始,论及人自身的利益、幸福、善良和智慧,“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们先探讨在城邦里正义是什么,然后在个别人身上考察它,这叫由大见小。”而这种论述的目的,正如格劳孔所说:“我要你赞扬的正义就是指这个–正义本身赐福于其所有者;不正义本身则贻祸于其所有者。”

从城邦到人自身,苏格拉底选择论述的起点却是人,“你知道,凡事开头最重要。特别是生物。在幼小柔嫩的阶段,最容易接受陶冶,你要把它塑成什么型式,就能塑成什么型式。”所谓性本善,所以在孩童时代,教育的意义就显得特别重要,苏格拉底认为,母亲给孩子们讲故事要选择那些已经审定的故事,“用这些故事铸造他们的心灵,比用手去塑造他们的身体还要仔细。”已经审定的故事是最优美高尚的故事,是远离丑恶远离虚假的故事,而在苏格拉底看来,丑恶的假故事却无处不在,这些故事“没有能用言词描绘出诸神与英雄的真正本性来”,而且,“最荒唐莫过于把最伟大的神描写得丑恶不堪”,也就是说,将神描写得丑陋是对神的亵渎,是违反神的本质的,“神既然是善者,它也就不会是一切事物的原因”,也就是说,“神和一切属于神的事物,无论如何都肯定是处于不能再好的状态下。”神不会产生恶,不会“乔装来异乡,变形幻影访城邦”,也不会讲关于普罗图斯和塞蒂斯的谎话,当然,“也不许在任何悲剧和诗篇里,把赫拉带来,扮作尼姑”。所以,苏格拉底对于对神的种种谎言迎头痛击实际上开始否定史诗等文艺作品中关于神的变形的描写,首当其冲便是荷马史诗,所以苏格拉底建造理想国的的减法便开始了,他要求诗歌、悲剧里删除“悲惨的科库托斯河”、“可憎的斯土克斯河”、“阴间”、“地狱”、“死人”、“尸首”等使人听了毛骨悚然的名词,还要删除英雄人物的嚎啕痛哭,删去著名作者所作的那些挽歌,“也不应该老是喜欢大笑。一般说来,一个人纵情狂笑,就很容易使自己的感情变得非常激动。”要有自我克制的美德,但是不能让他们纳贿贪财,也不应该去要年轻人认为,神明会产生邪恶,英雄并不比一般人好。

如此种种,所谓净化,使神性只站在善的一面,而从来没有谎言,没有变形,而对于人如何将故事,苏格拉底认为,“们必须寻找一些艺人巨匠,用其大才美德,开辟一条道路,使我们的年轻人由此而进,如入健康之乡;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艺术作品,随处都是;使他们如坐春风如沾化雨,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之间受到熏陶,从童年时,就和优美、理智融合为一。”从诗歌、音乐、体育的教育中,让孩子拥有健康、拥有美,拥有爱,拥有节制:“复杂的音乐产生放纵;复杂的食品产生疾病。至于朴质的音乐文艺教育则能产生心灵方面的节制,朴质的体育锻炼产生身体的健康。”而经过这样的教育与训练,从童年、青年以至成年,都能够无懈可击,而这些人将成为国家的统治者和护卫者。

“当他生的时候应该给予荣誉,死了以后给他举行公葬和其他的纪念活动。”这是理想城邦的代表,在苏格拉底看来,护卫者必要的条件是:“第一,除了绝对的必需品以外,他们任何人不得有任何私产。第二,任何人不应该有不是大家所公有的房屋或仓库。至了他们的食粮则由其他公供应,作为能够打仗既智且勇的护卫者职务的报酬,按照需要,每年定量分给,既不让多余,亦不使短缺。”而这种没有私产按需非配的模式是为了让他们过最幸福的生活,而只有护卫者拥有了幸福,这个国家才会拥有全体公民的最大幸福,而“我们的首要任务乃是铸造出一个幸福国家的模型来,但不是支离破碎地铸造一个为了少数人幸福的国家,而是铸造一个整体的幸福国家”。在幸福的国家最有可能找到正义,而在最糟的城邦里是最有可能找不到正义的。那么什么是幸福的国家?什么是正义的国家,在苏格拉底看来,国家必须具备四种品质:智慧、勇敢、节制和正义,而拥有这四种品质的前提是,每个人都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论是生意人、辅助者,还是护国者,这三种自然人代表着节制、勇敢和智慧,所以当他们各做各的事情的时候,城邦是正义的,而“当一个国家最最象一个人的时候,它是管理得最好的国家”,那么这正义的城邦必定要有一个统治者,在苏格拉底看来,最好的国王和统治者便是“严肃认真地追求智慧”的哲学家。

“哲学家是智慧的爱好者,他不是仅爱智慧的一部分,而是爱它的全部。”哲学是爱智慧,而这种智慧是全部,就像神对于善一样,也是全部,没有变形,所以真正的哲学家就是“那些眼睛盯着真理的人”。所谓真理就是能认识事物本身,又能将事物本身和许多个别东西混淆开来,这就是关于“有”的知识,“知识天然地与有相关,知识就是知道有和有者的存在状况”,与它对应的是“无”,而与知识最大的区别这就是“意见”,所以苏格拉底将人的灵魂比作眼睛,“当他注视被真理与实在所照耀的对象时,它便能知道它们了解它们,显然是有了理智。但是,当它转而去看那暗淡的生灭世界时,它便只有意见了,模糊起来了,只有变动不定的意见了,又显得好象是没有理智了。”

在苏格拉底看来,人有四种灵魂状态:“相当于最高一部分的是理性,相当于第二部分的是理智,相当于第三部分的是信念,相当于最后一部分的是想象。”在这个灵魂状态体系中,苏格拉底将世界分成两个部分:“在第一部分里面,灵魂把可见世界中的那些本身也有自己的影象的实物作为影象;研究只能由假定出发,而且不是由假定上升到原理,而是由假定下降到结论;在第二部分里,灵魂相反,是从假定上升到高于假定的原理;不象在前一部分中那样使用影象,而只用理念,完全用理念来进行研究。”所以在这个灵魂可能认识的世界里,就有了知识和意见,就有了形式和理性,这便是那个著名的“洞穴”:

受过教育的人与没受过教育的人的本质让我们想象一个洞穴式的地下室,它有一长通道通向外面,可让和洞穴一样宽的一路亮光照进来。有一些人从小就住在这洞穴里,头颈和腿脚都绑着,不能走动也不能转头,只能向前看着洞穴后壁。让我们再想象在他们背后远处高些的地方。有东西燃烧着发出火光。在火光和这些被囚禁者之间,在洞外上面有一条路。沿着路边已筑有一带矮墙。矮墙的作用象傀儡戏演员在自己和观众之间设的一道屏障,他们把木偶举到屏障上头去表演。

囚犯在洞穴中,被捆绑住的身体让他们只看见白墙上的影子,所以他们会以为影子就是真实的东西。而当最后一个人挣脱了枷锁,看到了洞口以外的真实事物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些影子其实只是虚幻的事物,但是其他人都不会相信他,并且认为他比逃出去之前更加愚蠢,他们宣称,除了墙上的影子之外,世界上没有其他东西了。“形式”其实就是那阳光照耀下的实物,而我们的感官世界所能感受到的不过是那白墙上的影子而已。不懂哲学的人能看到的只是那些影子,而哲学家则在真理的阳光下看到外部事物。“把地穴囚室比喻可见世界,把火光比喻太阳的能力。如果你把从地穴到上面世界并在上面看见东西的上升过程和灵魂上升到可知世界的上升过程联想起来,你就领会对了我的这—解释了,既然你急于要听我的解释。”只是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他们都是囚徒,他们只生活在影子的“真实”里,所以作为那个跑出去的人,那个看见真理的人,就像哲学家一样,用很大的努力才能最后看见善的理念。

灵魂转向,是苏格拉底提出的寻找真理的方法:“即一种使灵魂尽可能容易尽可能有效地转向的技巧。它不是要在灵魂中创造视力,而是肯定灵魂本身有视力,但认为它不能正确地把握方向,或不是在看该看的方向,因而想方设法努力促使它转向。”转向的目的是发现灵魂中最高的知识,是看见善,并上升到一个高度,而转向的方法上,他提出建立相关的学科体系,包括“能把灵魂引导到真理”的算术和算学,包括“对象乃是永恒事物”的几何学,包括“能使灵魂的视力大大地向下转”的天文学,也包括“能够不用假设而一直上升到第一原理本身”的辩证法。

苏格拉底建立的学科体系,是为了使灵魂能够更好地发现善,发现真理,而他却将诗歌排除在外,因为在他看来,那些悲剧诗人只是模仿者,“自然地和王者或真实隔着两层”–是对影像的模仿,不是对真实的模仿,也就是说诗歌是无法达到灵魂的高度的,有哪个诗人(无论古时的还是现时的)曾被听说帮助什么病人恢复过健康?哪一个城邦是因为你而被治理好了的?有哪一个城邦把自己的大治说成是因为你是他们的优秀立法者,是你给他们造福的?你曾听说过荷马活着的时候有过什么战争是在他指挥或赞划下打胜了的吗?所以,“从荷马以来所有的诗人都只是美德或自己制造的其它东西的影像的模仿者”,而“模仿术是低贱的父母所生的低贱的孩子”,所以苏格拉底认为,拒绝让诗人进入治理良好的城邦,就是杜绝他们激励、培育和加强心灵的低贱部分,以致去毁坏理性部分,同时也是为了杜绝建立一个恶的政治制度。

灵魂转向,看见真理,哲学家作为统治者,自然人做着自己的事,当然还有儿童共有,妇女共有,婚姻神圣,没有极权和奴役,而这一切就是一个正义的城邦,一种快乐的生活,就是理想国,就是天上的原型,只不过这在对话中构建的理想国既不在现在存在,也不在将来存在,他就是厄洛斯的一个火葬之前的梦。在现实的对应,则是柏拉图的政治失意,与斯巴达的战争造成雅典民主制失利,继而“三十僭主”上台执政,而“三十僭主”转而又被新的代议制政府取代,当公元前399年,柏拉图的老师苏格拉底受审并被判死刑,柏拉图对现存的政体完全失望,于是开始游遍意大利、西西里岛、埃及、昔兰尼等地以寻求知识。但是那个理想国,那种灵魂的高度一直没能在柏拉图的生活中出现,“当初我对于政治,雄心勃勃,但一再考虑,看到政局混乱,我榜徨四顾,莫知所措。我反复思之,唯有大声疾呼,推崇真正的哲学,使哲学家获得政权,成为政治家,或者政治家奇迹般地成为哲学家,否则人类灾祸总是无法避免的。”这在柏拉图《书札》第七中的话依然只是那个虚拟宇宙中的图景,只是一个摹本,就像通过对话,通过“苏格拉底”,“都只是美德或自己制造的其它东西的影像的模仿者”,所以,哲学家的柏拉图和那个合意却遥远的理想国之间也永远隔着两层。

任何技艺都不是为它本身的,而只是为它的对象服务的。

我想我们也有必要承认同样的道理,那就是任何统治者当他真是统治者的时候,不论他照管的是公事还是私事,他总是要为受他照管的人着想的。

没有一种技艺或统治术,是为它本身的利益的,而是像我们已经讲过的,一切营运部署都是为了对象,求取对象(弱者)的利益,而不是求取强者的利益。

所以正义者是快乐的,不正义者是痛苦的。

你知道,凡事开头最重要。特别是生物。在幼小柔嫩的阶段,最容易接受陶冶,你要把它塑成什么型式,就能塑成什么型式。

我们鼓励母亲和保姆给孩子们讲那些已经审定的故事,用这些故事铸造他们的心灵,比用手去塑造他们的身体还要仔细。

因此我们要特别注意,为了培养美德,儿童们最初听到的应该是最优美高尚的故事。

大致是这样的:应该写出神之所以为神,即神的本质来。无论在史诗,抒情诗,或悲剧诗里,都应该这样描写。

假使有人说,神虽然本身是善的,可是却产生了恶。对于这种谎言,必须迎头痛击。(讲这种话是渎神的)

神和一切属于神的事物,无论如何都肯定是处于不能再好的状态下。

因此看来,神是绝对不能有许多形相的。

神和人都尽善尽美,永远停留在自己单一的既定形式之中。

不许任何诗人这样对我说:诸神乔装来异乡,变形幻影访城邦。也不许任何人讲关于普罗图斯和塞蒂斯的谎话,也不许在任伺悲剧和诗篇里,把赫拉带来,扮作尼姑,

神在言行方面都是单一的、真实的,他是不会改变自己,也不会白日送兆,夜间入梦,玩这些把戏来欺骗世人的。

对于一般人来讲,最重要的自我克制是服从统治者;对于统治者来讲,最重要的自我克制是控制饮食等肉体上快乐的欲望。

因此很明白,婚姻大事应尽量安排得庄严神圣,婚姻若是庄严神圣的,也就能是最有益的。

我们可以推断:最好的男人必须与最好的女人尽多结合在一起,反之,最坏的与最坏的要尽少结合在一起。最好者的下一代必须培养成长,最坏者的下一代则不予养育,如果品种要保持最高质量的话;除了治理者外,另人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情的进行过程。

但是如果诗人处处出现,从不隐藏自己,那么模仿便被抛弃,他的诗篇就成为纯纯粹粹的叙述。

诗歌与故事共有两种体裁:一种完全通过模仿,就是你所说的悲剧与戏剧;另外一种是诗人表达自己情感的,你可以看到酒神赞美歌大体都是这种抒情诗体。第三种是二者并用,可以在史诗以及其它诗体里找到。

同一人也不可能既是好的朗诵者,又是好的演员。

那么,好言词。好音调、好风格、好节奏都来自好的精神状态

我们必须寻找一些艺人巨匠,用其大才美德,开辟一条道路,使我们的年轻人由此而进,如入健康之乡;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艺术作品,随处都是;使他们如坐春风如沾化雨,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之间受到熏陶,从童年时,就和优美、理智融合为一。

过分的快乐有如过分的痛苦可以使人失态忘形。

那么,正确的爱与纵情任性,泾渭分明。真正的爱者与被爱者不与淫荡之徒同其臭味。

音乐教育的最后目的在于达到对美的爱。

复杂的音乐产生放纵;复杂的食品产生疾病。至于朴质的音乐文艺教育则能产生心灵方面的节制,朴质的体育锻炼产生身体的健康。

一个错误意见离开学好了的人是自愿的离开,一切正确意见的离开是不自愿的离开。

我们建立这个国家的目标并不是为了某一个阶级的单独突出的幸福,而是为了全体公民的最大幸福;因为,我们认为在一个这样的城邦里最有可能找到正义,而在一个建立得最糟的城邦里最有可能找到不正义。

当前我认为我们的首要任务乃是铸造出一个幸福国家的模型来,但不是支离破碎地铸造一个为了少数人幸福的国家,而是铸造一个整体的幸福国家。

我国的领袖们必须坚持注视着这一点,不让国家在不知不觉中败坏了。他们必须始终守护着它,不让体育和音乐翻新,违犯了固有的秩序。他们必须竭力维护着。

我们的孩子必须参加符合法律精神的正当游戏。因为,如果游戏是不符合法律的游戏,孩子们也会成为违反法律的孩子,他们就不可能成为品行端正的守法公民了。

节制就是天性优秀和天性低劣的部分在谁应当统治,谁应当被统治–不管是在国家里还是在个人身上一—这个问题上所表现出来的这种一致性和协调。

每个人必须在国家里执行一种最适合他天性的职务。

特定性质的东西关系着特定性质的相关者,仅本身的东西关系着仅本身的相关者。

如果一个人的激情无论在快乐还是苦恼中都保持不忘理智所教给的关于什么应当惧怕什么不应当惧怕的信,那么我们就因他的够靖部分而称每个这样的人为勇敢的人。

当人的这三个部分彼此友好和谐,理智起领导作用,激情和欲望一致赞成由它领导而不反叛,这样的人不是有节制的人吗?

那么,对于一个国家来讲,还有什么比闹分裂化一为多更恶的吗?还有什么比讲团结化多为一更善的吗?

当一个国家最最象一个人的时候,它是管理得最好的国家。

哲学家是智慧的爱好者,他不是仅爱智慧的一部分,而是爱它的全部。

知识天然地与有相关,知识就是知道有和有者的存在状况。

我们必须把关于“无”者称作无知,把关于“有”者称作知识

最优秀哲学家的无用其责任不在哲学本身,而在别人不用哲学家。

现行的政治制度我所以怨它们,正是因为其中没有一种是适合哲学本性的。

我们所构想的体制是曾经实现过的,或正在实现着,或将会实现的,只要是哲学女神在控制国家。

我们说,作为多个的东西,是看见的对象,不是思想的对象,理念则是思想的对象,不是看见的对象。

人的灵魂就好象眼睛一样。当他注视被真理与实在所照耀的对象时,它便能知道它们了解它们,显然是有了理智。但是,当它转而去看那暗淡的生灭世界时,它便只有意见了,模糊起来了,只有变动不定的意见了,又显得好象是没有理智了。

这个世界划分成两个部分,在第一部分里面,灵魂把可见世界中的那些本身也有自己的影象的实物作为影象;研究只能由假定出发,而且不是由假定上升到原理,而是由假定下降到结论;在第二部分里,灵魂相反,是从假定上升到高于假定的原理;不象在前一部分中那样使用影象,而只用理念,完全用理念来进行研究。

把地穴囚室比喻可见世界,把火光比喻太阳的能力。如果你把从地穴到上面世界并在上面看见东西的上升过程和灵魂上升到可知世界的上升过程联想起来,你就领会对了我的这—解释了,既然你急于要听我的解释。

在可知世界中最后看见的,而且是要花很大的努力才能最后看见的东西乃是善的理念。

我们作为这个国家的建立者的职责,就是要迫使最好的灵魂达到我们前面说是最高的知识,看见善,并上升到那个高度;而当他们已到达这个高度并且看够了时,我们不让他们象现在容许他们做的那样。

我的朋友,请不要强迫孩子们学习,要用做游戏的方法。你可以在游戏中更好地了解到他们每个人的天性。

一个安排得非常理想的国家,必须妇女公有,儿童公有,全部教育公有。不论战时平时,各种事情男的女的一样干。他们的王则必须是那些被证明文武双全的最优秀人物。

有多少种不同类型的政制就有多少种至同类廷型的人们性格。你不要以为政治制度是从木头里或石头里产生出来的。不是的,政治制度是从城邦公民的习惯里产生出来的;习惯的倾向决定其它一切的方向。

政治制度的变动全都是由领导阶层的不和而起的。

不顾一切过分追求自由的结果,破坏了民主社会的基础,导致了极权政治的需要。

无论在个人方面还是在国家方面,极端的自由其结果不可能变为别的什么,只能变成极端的奴役。

可怕的强烈的非法欲望事实上在每一个人的心里,甚至在一些道岸然的人心里都有。它往往是在睡梦中显现出来的。

僭主的天性是永远体会不到自由和真正友谊的滋味的。

如果爱利和爱胜的欲望遵循知识和推理的引导,只选择和追求智慧所指向的快乐,那么它们所得到的快乐就会是它们所能得到的快乐中最真的快乐;并且,由于受到真所引导,因而也是它们自己固有的快乐,如果任何事物的最善都可以被说成最是自己的话。我们可以这么说吗?

我认为僭主暴君离真正的固有的快乐最远,王者离它最近。

我认为神由于知道这一点,并且希望自己成为真实的床的真正制造者而不只是一个制造某一特定床的木匠,所以他就只造了唯一的一张自然的床。

悲剧诗人既然是模仿者,他就像所有其他的模仿者一样,自然地和王者或真实隔着两层。

模仿只是一种游戏,是不能当真的。想当悲剧作家的诗人,不论是用抑扬格还是用史诗格写作的,尤其都只能是模仿者。

模仿术乃是低贱的父母所生的低贱的孩子。

不能让荣誉、财富、权力,也不能让诗歌诱使我们漫不经心地对待正义和一切身美德。

一切能毁灭能破坏的是恶,一切能保存有助益的是善。

灵魂是不死的,它能忍受一切恶和善。让我们永远坚持走向上的路,追求正义和智慧。这样我们才可以得到我们自己的和神的爱,无论是今世活在这里还是在我们死后(象竞赛胜利者领取奖品那样)得到报酬的时候。我们也才可以诸事顺遂,无论今世在这里还是将来在我们刚才所描述的那一千年的旅程中。

中国近代美学思想史

编号:B54·1951216·0223
作者:卢善庆
出版: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版本:1991年5月第一版
定价:6.80元
页数:568页

1884–1919年,是中国历史的一个特殊时期,美学因这一政治时期的变化而产生新的思想,当然,此时的美学思想并不全是外来的,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封建美学的继续和变化,甚至其中也有一些是封建古典美学。在分类上,作者的概念是模糊的,既将启蒙意义美学与民主主义美学割裂开来,又将美学思想与文学艺术观等同起来。本书共分8个部分,包括启蒙主义美学、太平天国美学、古典传统美学、改良主义美学、诗歌美学研究、文学戏剧绘画美学、中西美学思想的会冲与结合、民主主义美学等。

阴影的河流

编号:S44·1951212·0222
作者:(台)陈黎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93年7月第一版
定价:4.65元
页数:232页

陈黎的断句突然之间让诗意嘎然而止,又忽然在延续着什么。在当代台湾诗坛,陈黎不算对语言结构得最彻底的,他对句子的断裂情有独钟,对拉丁美洲的诗歌翻译使他的诗带有某些异域的风采。陈黎对比喻地运用比象征更得心应手,比如将海比作荡妇,脑袋比作胶卷,虽然其中有着淡淡的忧郁与思考,但情绪总是乐观的。


《阴影的河流》:我们都是虚伪的两脚动物

墙壁有耳
依靠着我们的脆弱巨大地存在
《墙》

墙壁应该是沉默的记录者,一面立起的墙,一面厚实的墙,一面无声的墙,它从来不说话。但是沉默是用来打破的:一方面是“我们”的存在,我们给它铁钉,用来纪念那些缺席的帽子、钥匙和大衣,我们给它缝隙,用来容纳那些爱情、流言和家丑,当一面墙上被挂上钟、镜,它其实被“我们”复活了时间,那些失去了日子的阴影,那些梦的唇印,似乎都显露出来,似乎“我们”制造了一面墙,似乎“我们”给了墙一种见证的意义。

墙壁应该是沉默的记录者,但是当“我们”出现,还不足以让墙真正记录时间,而是在“我们”之外,有他者存在,因为“隔墙有耳”,耳朵在墙上,其实那一面厚实的墙留下了缝隙,它会听到爱情、流言和家丑,它会在时间的阴影里,在梦的唇印中说话,于是沉默被打破,一面墙其实在制造了隔阂的同时,也破坏了封闭。墙上会有谁的耳朵?在没有安全,不再自我的世界里,对话变成了偷听,隔离变成了猜忌,一种现代病从来没有消失–我们和他者制造了墙,墙也容纳了我们和耳朵之间无休止的纷扰。

一面墙会承载多大的重量?一面墙能忍受多久的寂静?一面墙能记录多少的沉默?一面墙又能挥霍多久的时间?一面墙也像是一本书,也像是一首诗:这是最早阅读陈黎的一首诗,90年代末或者更远,是在一本杂志上,诗歌里的那种孤寂和不安传递出来,竟有些悲哀。而现在一本诗集放在面前,真的变成了一堵墙:诗集早已经泛黄,也是90年代末购买的书一直放在角落里,甚至遗忘。它就是沉默的存在,但当在时间的流逝中重新打开,当以整体的方式阅读陈黎,是不是这本诗集里的情绪也像是一堵墙:是沉默的记录者,却又在“隔壁有耳”的猜忌中变成了对于自身存在的担忧?

一开始是清新的,是充满生活情趣的,那一辑《庙前》仿佛真的是没有一堵墙的隔阂,那里的秋,“女子们都垂着长发/牧歌一般的情绪”,那里阴沉的八月十五,“月亮答应把脸也蒙在被后/睡觉”,那里的访客,总是“把濡湿的脚印带上五楼”,那时的我既是看到黑夜,也能“听到一朵花的开放”,而在充满故事的客厅里,可以看“一集瓷质的麻雀/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然后“成群的蚂蚁,爬一座七彩印刷的/阿尔卑斯”,在客厅里踏青,听马桶里的湍湍急流,鱼游在水箱里,小猫小狗小弟小妹跳跃乎沙发椅上,而小朋友在阳台远足,“床上,嗯大人们运动”。在可爱的生活里,既是有着充溢着欲望的表达,也是在内心世界里构筑了一种单纯的美,对于海的影响,是一个“荡妇”,在一张巨床上,“整日/与她的浪人/把偌大一张滚白的水蓝被子/挤/来/挤/去”。

但是美好而单纯的生活似乎只在墙的这一边,墙的那一边呢?陈黎一开始并不是想用墙来阻隔,而是在墙竖立起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有耳的故事里所有东西都不再沉默:“我们给它厚度/我们给它重量/我们给它寂静”,我们只是“依靠着我们的脆弱巨大地存在”——在脆弱的世界里,身为情妇的那把松弛的吉他,开始紧张起来,一触即发的姿色不是为了获得愉悦,也不是和大海一样,在“滚白的水蓝被子/挤/来/挤/去”,而是当演奏开始之后,“突然/断了 弦(《情妇》)”突然断了弦,那种充满情趣的生活被一下子打破,这是一种启示,仿佛墙不再隔离浪漫和现实,有耳的世界被打开,从此整个世界都变成在脆弱中“巨大地存在”。

好望角饭店的那个流浪汉,只是靠在“一张后肢悬空的板凳睡成滑梯的/角度”里,滑进了“不用付钱的/天/堂”,而法国妓女静坐在教堂,却被逐了出去,她们向慈悲的圣母所祷告的仅仅是,“我们渴望在自己的床上翻身,仅仅/一个人,不脱掉/我们的衣服”,因为,“我们的身子是干净的”。而作为摄影师,“替花花公子拍照”时,从西贡玫瑰到末开苞的雏菊,见证了花花少爷们“透过催泪枪用滋养的尿水击射罪恶的花朵”,于是,拍照而洗出来的,是一张黑白的风景——月色是白的,大地是黑色的,黑与白构成了男人和女人、占有和被侵、玩弄和受伤,以及肉体和精神的对立存在,“如何说人生如梦,梦如戏,而朦胧的夜是最好的舞台”?

一根弦突然就断了,那些美妙清脆的声音变没有了,一堵墙倒了,那些封闭而享受的生活趣味也没有了,在面对“依靠我们的脆弱巨大地存在”的现实里,陈黎大约是体会到了现代人的“荒原感”,引用T.S.艾略特的诗写成的《旱道》完全是一个缺水的寓言,水色的天空里,是一只“火红的瞳孔”,而且要去榨“空汽水瓶里的一滴水珠”,水在哪里?几条金鱼跳出了浴缸,走廊上的女郎想要用冰激凌解渴,小孩子找不到洗手间,而我摸出的一枚镍币买了一杯“自动贩卖的桔子水”——水很珍贵,水很稀少,最后水却在异化:“水色底天空用半只橙黄的瞳孔去榨空汽水瓶的/玻璃/抬头,我的视线吮着墙壁上大大一幅可口可乐/的广告:/凝结的海面新漆着一尊红泳装大奶子的模特儿/不拿瓶子的一只手,捞起/浪花”……

都市生活里怎么会没有水?它们是桔子水,它们是可口可乐,它们在自动贩卖机上,它们在巨大广告牌上,在这里,从生活到寓言,一切都被置换,当初那个大海一样的荡妇,现在变成了“红泳装大奶子的模特儿”——大海是可以容纳的存在,是自由和纵情的象征,而都市广告牌上的模特儿变成了一种制约,一种隔阂,一种如墙的巨大存在,所以在这样的置换中,“我的陶碗/空空。空空”。一种包容了一切的都市病症,在艾略特的“荒原”情结中变成了现代人无法逃离的悲剧,而借着“李尔王”的意象,陈黎更是构筑了一个消解神话消解英雄消解崇高的诗意世界,那是自逐的王,那是激动的王,那是预言了现代生活的王,“你竟说/我们都是虚伪的两脚动物/你开始脱下裤子,雷声隆隆/我看不出你们的差别”,脱掉了裤子还是王?只是在异国的泥土里,在群起的歌舞中,“嘴巴送给广告商鼻子送给化妆品公司眼睛送给歌舞团/生殖器送给美容院/如果怕冷——王啊/就真的让尿,像熔了的铅一般地烫着自己(《李尔王》)”

这不是历史的虚构,这是现实的沉默,广告商、化妆品公司、歌舞团、美容院组成了现代意象,它以最无情的解构方式让一个王脱下了保持尊严的裤子,而在李尔王的口中,我们不都是不穿裤子“虚伪的两脚动物”?“庙前”的仪式已远,生活的情趣已被淹没,所以从那个“虚伪的两脚动物”的预言开始,陈黎构建了一个充满讽喻的“动物摇篮曲”–它们不会动物,他们就是人类自己,而且是变异的人类自己。仙女是出色的舞者,但是戴着面具的他们“分不清头脚身体”;魔术师的夫人和情人的世界里,“弹风琴,喝咖啡,做美容操”,是不是只是魔术的一部分?月下,那个落发的和尚在井湄打水,但是,“他的庙宇,单寂地站在一边”;而囚犯大喊“我杀了人!”却对大人说是无辜的,因为“我们实在是在很黑很黑的黑暗当中,除了一声好像是剪刀的声音以外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精通戏法的腹语学家”在哭着笑着的世界里制造梦幻,却又骗取情感,“古今迷路的星光都化作一堆珍珠在他的脸盆跌宕”……

陈黎:依靠着我们的脆弱巨大地存在

在“虚伪的两脚动物”存在的世界里,人并不仅仅是虚伪,陈黎其实将这种所谓的虚伪置换给了整体性的现实,而在真正“虚伪的现实”里,人才是“依靠着我们的脆弱巨大地存在”:这是一个被雨水围困的城市,“在一个/抽象多于实在,泼墨时髦过油彩的城市/啊市民们,去辨认你们的教堂尖顶吧/问已经把钟声切割成一堆玻璃片/在一个被雨水所困的城市/我要用疾病 传染你们”;这是一个“被连续地震所惊吓的城市”,最后的惊吓是失去了伦理,“我看到老鸨们跪着把阴户交还给它们的女儿”;这是一个“最贫穷的县区”,“这么多进步的屠宰场、射箭队/这么多骄傲的哲学、香料,议会政治之后/来到这座偏僻的石山”;这是一个送癌症病人回家的黄昏,“所以抬头看到昏沉沉的眼睛下山/大概,也是为了明天/像快要睡着的你,不必再注意落石/在这条连续弯路又不太好倒车的单行道上”……地震、大雨、贫困和病症,对于这个城市,对于我们的现实来说,就是一种让人的生命无限脆弱的存在,它们压制过来,它们笼罩着生活,它们异化了一切,每个人不是自己成为“虚伪的两脚动物”,而是在虚伪的现代生活中像动物一样在摇篮曲中走向一种悲剧,《小丑毕费的恋歌》的小丑毕费便是这一群体的象征,“小丑毕费一夜不能睡/他哭,他笑,在颠倒的化妆镜中”,欲望的皱纹爬上了脸,心情被小心地修饰,但是没有面具,没有恋母情结的小丑,在愤怒和嫉妒中,像“湮没的英雄”把情诗写在“每一张顺手见弃的广告单上”,然后,“在伟大的清晨–/跟着全城的盲肠一起走进阳光的印刷场”。

小丑的恋歌早已经消失,英雄般的情结早已经湮没,连面具都不存在的世界里,自己也成为了广告单上的一员,在被印刷的世界里复制成无数个的名字–一种单数变成了无数个的复数,在都是的广告单、印刷场里失去了自我,还会有什么优越感,还会有什么独立性,还会有什么生活的情趣–都是动物般的存在,在巨大的脆弱中,在巨大的虚伪中,每个人似乎都变成了没有名字没有身份的存在。其实到这里为止,陈黎对于现代病的揭露还是深刻的,他关注的是具体而微的存在,他注解的是个体意义的异化,仿佛一面墙,从最初的保护意义到后来的封闭和隔阂,再到从缝隙里钻出来的流言,最后变成了对于人之存在的压制,不是墙变得沉默,是墙两边的人变成了沉默者。

有时候沉默的记录者虽然无声,却有着巨大的反抗性,但是在陈黎之后的《暴雨》专辑中,这种默默承受却让人感受到的压抑和变异却不见了,他以“暴雨”的摧毁方式向这个虚伪的世界喊出了声音,当沉默被打破,其实也只是变成了巨大的声响。暴雨撕开了岸,暴雨投向了海,是为了“冲刷护卫我们的道德的堤”,是为了“升起自最秘密的生命大海”,是为了诞生一个伟大的爱。暴雨的力量是无穷的,而暴雨之存在在陈黎的逻辑里,是因为另一种暴力的存在,写于1989年的《二月》指向的是枪杀事件,当“枪声在黄昏的乌群中消失”,失踪的是父亲的鞋子,是儿子的鞋子,是母亲的黑发,是女儿的黑发,是秋天的日历,是春天的日历;写于1989年的另一首《独裁》,就像题目明示的那样,揭露的是一种独裁统治:“固定句型/固定句型/固定句型/唯一的及物动词:镇压”;写于1988年的《新生》则喊出了去除教条和陈腐的口号:“我们要新的国文课本!/我们要新的地理课本!/我们要新的历史课本!/我们要新的公民课本!”一九八〇年三月廿一日,瑞芳永安煤矿四脚亭枫仔濑路分坑因涌水,发生了近年来最大的矿场灾变,那首《最后的王木七》则制造了一种黑色的悲剧:

垂死的废流,黑色的阶梯
凹洼的岩层,黑色的庙宇
巨大的墨水池,黑色的哀歌
沸腾的沟壑,黑色的唱诗班
呜咽的月亮,黑色的铜镜
粗重的麻布,黑色的百叶窗
纠缠的铁道,黑色的血脉
失火的矿苗,黑色的水坝

黑色的窗牖,水之眼睫
黑色的谷粒,水之锄铲
黑色的指戒,水之锁链
黑色的脚踝,水之缰辔
黑色的姓氏,水之辞书
黑色的搏动,水之钟摆
黑色的土瓮,水之忧郁
黑色的被褥,水之愤怒

枪声让一切失踪,独裁制造了镇压,新生是为了反抗旧腐,矿难永远是黑色的记忆……这是陈黎对于现实最真切的关照,人在这样的现实中活着,“以痛苦为不痛苦/以沉闷为不沉闷/以杀伐为不杀伐/以寂寞为不寂寞”,每个人都变成了“影舞者”,而陈黎的目的也很明确,是为了让台湾,让中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他在“给中国少年”的《罚站》中说:“美丽的岛春天了。少年中国,/你为什么还罚站在习惯的教室里?”春天里的少年应该是自由的,是快乐的,是享受阳光的,但是却罚站在教室里,而且更为可悲的是,一切都早已经“习惯”。少年中国,是陈黎笔下的中国表征形象,但是这样一个少年,习惯于罚站在教室里,所以那些痛苦变成了不痛苦,沉闷变成了不沉闷,杀伐变成了不杀伐,寂寞变成了不寂寞,如此,又该怎样新生?

在这里,陈黎的书写是宏大的,他的愿望也是迫切的,但是很明显忽视了具体而微的现实,解构了真切的个体遭遇,在一种口号式的抒情中,“依靠着我们的脆弱巨大地存在”的矛盾和对立的张力也不见了。但是还好,在后面的《给时间的明信片》,又让目光返回到了对于个体的叙事,时间变成了诗歌的母题。在这里,陈黎的转向其实是为了在人的归属感中寻找自身的位置,当一个人“睡醒在空旷的成人世界”,他其实面临的是迷失,还好有一种叫做记忆的东西会将迷失的灵魂拉回来,“我们忽然想起?遥远的过去。母亲叫我们起床、一个寒冷的冬天早晨(《寒流》)”那里有“刚学会国语”的母亲,有不停抽着烟的父亲,有家族具体的故事,有和父母有关的误解、隔阂,即使如此,这一场和时间有关的“家庭之旅”也充满着生活的情趣:“那是我们共有的花园,悬挂在/永恒的时间的回廊/我们携带忧伤漫步其中/把多余的芬芳藏进口袋”。

于是,即使和母亲在街头擦肩而过,也有着一份浓浓的亲情;于是,即使时间制造了阴影和河流,我们也会等待开花结果而后和父母一样老去;于是,没有地址的明信片留在投寄的地方,我们也会学着越过枯枝,像鸟一样飞离……那一面隔墙有耳的墙还在,那一些“虚伪的两脚动物”还在城市里,那一个中国少年还被罚站,但是当“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裂了缝的胸前渗出”时,那“不是血。而是/光”–血已经凝固,光会驱赶寒意和死寂,于是在时间的明信片背面,“啊,世界/我们的心,又/合法而健康地淫荡起来了(《浮生六记·春天》)”

雾·鸥·流星

编号:C27·1951206·0221
作者:施蛰存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91年1月第一版
定价:8.00元
页数:409页

直接秉承日本新感觉派的施蛰存将这一创作风格较好地融进了自己的作品中,大段的心理描写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对西方现代文学最后的发扬,但又不照搬照抄,“与病态的城市生活,并在灯红酒绿的环境中人与人关系的冷漠”,人们精神中的疲倦和心理的堕落,象征浓郁,意境朦胧,为中国文学的另类写作开辟了新的路程。此书为作者十年创作集下卷,内收《善女人行品》、《小珍集》、《集外》等三编。

苏鲁支语录

编号:B82·1951205·0220
作者:(德)尼采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1992年2月第一版
定价:8.80元
页数:349页

《苏鲁支语录》还有一个更耳熟能详的名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是中文的第一个译名,译者是徐梵澄,此后亦有鲁迅、郭沫若、郑振铎等人对尼采的这部书进行了翻译。这既可以看成是一部小说,又是一部散文,但撇开其形式,《苏鲁支语录》更接近哲学。关于尼采“超人哲学”的形式化阐述,苏鲁支像出世的尼采,向人们训说真理,“苏鲁支30岁,离开他的故乡和故乡的湖水,隐入山林。”“苏鲁支如是说,离开了它的墓穴,鲜健而且灿烂,如出自黑暗千山底之旭日。”一始一终,紧紧呼应。


《苏鲁支语录》:这上帝是你们最大的危险

好吧!狮子来了,我的孩子们近了,苏鲁支成熟了,我的时辰到了:


这是我的早晨,我的日子开始了,现在上升吧,上升吧,你伟大的正午!”
《苏鲁支语录》第四卷

时辰到了,这是最后的“象征”,从堕落到上升,从黑夜到正午,从上帝到超人,过了这夜之后,一切醒了,这班高等人醒了,缺乏正当的人醒了,苏鲁支的禽兽醒了,“因为我醒了”,所以开始和我相称,所以和我的意,所以“象征到了”。是的,听到了狮子的吼叫,看见了近了的孩子,精神的三种变迁完成了,“苏鲁支如是说,离开了他的崖穴,鲜健而且灿然,如出自黑暗千山底之旭日。”

而在伟大的正午到来之前,苏鲁支是走进这清凉而又深沉的夜色里,牵着最丑恶者的手,引他看这夜的世界,那崖穴外是醉歌响起,“让我们走入深夜”的呼喊里有一支回环曲,其名为“再来一次”,其义为“至一切永久真”,醉歌的十二个点是回环,是不息,是从“人呵!留心!”到“深的午夜说些什么?”,从“我睡了,我入睡了”到“从深深的萝里忽然惊醒”,从“世界是深沈的呀”到“比白日所想的更深“,从“深深是其痛苦”到“欢乐—一比心哀更加深沈“,从“痛苦说:过去!”到“但一切快乐需要永久”,从“需要深沈的,深沈的永久!”到最后十二点跌入最深的夜,是”愿望深深的深深的永住”,不管是最丑恶者还是最高明者,他们以为心满意足地活了这一生,而这难道是真的人生吗?在死神面前能不能用“再来一次”寻找到回环的歌曲,寻找到超脱的象征,而只有苏鲁支在尽力最求幸福,在尽力追求工作,追求从堕落到上升的途径,追求爱和超越,追求自我和上帝已死了之后的精神和道德,“鲜健而且灿然”,宛如从海底升起的旭日。

三十岁的苏鲁支,离开故乡和故乡的湖水之后,就开始隐入山林,这隐入是堕落,是自甘的堕落,“我必须像你一样堕落,如我欲下往之之人群所云。”下往的世界是将至深渊的堕落,是沉入夜间,就像太阳“没入大海之后”是为了重新“布光明于彼土”,是为了赠予和分给,是为了在人群中“智者重欢其愚庸,贫者更欣其富足”,而这种堕落是为了爱人们,是为了在上帝已死的世界里告诉人们超人的道理,“苏鲁支向人们如是说,我教你们超人的道理。人是一样应该超过的东西。你们作了什么以超过他呢?”他们是城市里的人,他们是山林里的圣者,他们还在称赞着上帝,还在“也酣笑,也悲泣,也低喃”中活着,而这只不过是一种可笑的行径,“猿猴于人类是什么?可笑的对像或痛苦的羞辱。人于超人亦复如是,可笑的对象或痛苦的羞辱。超人是土地的意义。你们的意志说,超人必定是土地的意义!”在超人面前,人是可笑的对象或痛苦的羞辱,是不能超越自己的存在,而作为禽兽与超人之间的过渡,人架空与深渊之上,“是一危险的过渡,一危险的征途,一危险的回顾,一危险的战粟与停住。”所以空虚也罢,可笑也好,人是被自己蔑视了,而苏鲁支大声呼喊着:“人之伟大,在于其为桥梁,而不是目的;人之可爱,在于其为过渡与下落。”就像和自己一样,在下落中才能上升,在遗忘上帝中寻找到自我。

而苏鲁支的堕落也是自我寻找的途径,人要树立目标的时候到了,“人种植他的最高希望的萌芽”的时候到了,在那些死者面前,苏鲁支被冷风吹醒,救赎的上帝已经遗忘了那些死者,所以孤独者站起来,是从内心深处发现了人生存的悲伤,“而且永远仍无意义,一个丑脚也能成为他的晦气。”所以他的堕落是为了寻找被传道的人,“一道光明启示我,我需要伴侣,活的,–不是死人和僵尸,由我任意搬往何处的。”不是死人和僵尸,是活着的伴侣,连同那些禽兽,都成为苏鲁支世界里的那种存在的意义。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镜子里真的有一个魔鬼?

于人,是有道德者,而人从前寻找道德的讲师,只不过是为了替自己寻找良好的睡眠,“助之以罂粟花似的道德!”而这只不过是一种虚妄,其中有死的说教者,规劝人们从生活的阻力面前退却,或者还有多余的人,用“永生”的名义“将其从这人世引诱开”,而那些道德者的箴言上永远这样写道:“你应该杀掉自己,你应从自己逃开!”杀掉自己的欲望,因为在他们看来,肉欲是罪恶,所以不生小孩,因为在他们看来,生育是苦事,生出的只是不幸者,因为在他们看来,需要的仅仅是同情,而让生命更少拘束……

而此种道德者只不过是像毒蜘蛛一样,高呼的“平等”只不过是隐秘的暴君的欲望,乔装于道德的名词里,而另一种则是索要酬偿的道德,是和那些报酬、报复、惩罚、正义中的复仇联系在一起,而作为孤独者的苏鲁支,是创造者,他所要做的是是破除这道德的束缚,重新创造出一尊天神,这天神里有生育的女子,有为目的的小孩,有需要危险和游戏的男子,“你去接近女子吗?不要忘记带鞭子!”鞭子抽打的是那些兽性有关的欲望,而结婚生小孩是为了胜利和自由,“为你的胜利与自由应建筑起有生命的纪念碑:你应该超过自己而建筑。”生命的纪念碑里是胜利者,有自制者,有意识的主宰者,有道德的统治者,“但你应先树立了自己,肉体与灵魂皆得端方。”也就是说,这生命的纪念碑就是一种创造的个体,创造的世界,在创造面前,就会有最佳的爱情,有神圣的婚姻,有“使人远想超人”的欲念,“你该创造出高尚的肉体,原始的运动,自转的圆轮,–创造出一创造者。婚姻,我以为是成双的意志,以求创造出一者,多于创造之者。婚姻,我以为是这意志的愿望者彼此之敬爱。”

这是苏鲁支所说的“赠予的道德”:“像我吧,将飞散去的道德重新引同土地–是呀,回到人生与躯体,使其为土地开意义,人类的意义!”唯有赠与,才有创造,才有人超越的可能,而那些死者的意义在于被精神和道德的辉煌赋予新的意义,如晚霞环于大地,也就是说,真正的死是自由的死,是“在适当的时候死去”的死,是臻于圆满的死,“是胜利的,为希望者与誓约者所围绕。”在圆满之死外,还有死于战斗的牺牲,那战斗是思想的胜利,是超越的和平:“你们的最高思想便应由我命令–命令是:人是一样应当超过的东西!”也就是死得其所,这样,“如是我将死亡,使你们朋友因我之故更爱此大地;我将返成为泥土,在生我之地中永息。”所以,超越肉体的死亡而成为创造的可能就是最大的道德,“最高德行不寻常,也无用,然有光,而且色泽温柔,一种赠予的道德是最高道德。”这从无用而变为光的道德正应该出现在伟大的正午,光照耀一切,而人居于轨道的正点,而那轨道一端是禽兽,另一端是超人,从而在夜晚的征途中发现最高的希望,发现那回环的醉歌,发现那醒来的一切,“一切天神皆已死去;如今我们希望超人长生”–这将成为那伟大的正午时我们的最后愿望!”

而不管是死者的赋予,道德的赠予,苏鲁支所看见的树林里还有相信上帝的圣者,有半为侏儒,半为土拨鼠的怪物,有“一条黑而沉重的大蛇挂在他的口下”的青年牧童,“在挣扎,被扼杀,痉挛,变色”,有既无信仰也无迷信的现代者,有“无求无欲的观看生活”的敏感伪善者,有“好奇地瞧着旁人想出的思想”的学者,有好说谎的诗人–而苏鲁支不也是一个诗人吗?“皆是肤浅,如同浅海”的诗人里苏鲁支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在这诸多的人面前,在纵欲,贪权,自私组成的三恶里,世界呈现出过多的幻相,编织着过多的谜疑,而他手握一根手杖,“金铸的杖头饰着一条蛇环绕太阳”的苏鲁支也陷入了一个迷局:到底我是谁?

那时苏鲁支回到山谷间,重返于岩穴,他像一位播种者撒完种子等待着,其实灵魂充满了忧愁和思恋,因为他怀想那些他所爱的人,要给他们东西,可是在等待中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小孩拿着一面镜子向他走来,在镜子里,苏鲁支竟然没有看到自己,而是一个魔鬼的狰狞与讥笑。从梦中惊醒的苏鲁支第一次发现,没有找到自己,魔鬼取代了自己,仇敌取代了自己,而实际上,寻找自我是寻找仇敌,寻找恶魔,只有这样才会在死亡中重生,在堕落中上升,在可笑的人类中创造超人,“我奉献爱于我自身,于我的邻人如于我自己–一切创造者言说如是。”也就是说,只有推翻一切信仰,才能真正创造出新的规则,新的上帝,只有在魔鬼的镜子里才会发现自我的缺失。

重估一切价值,便是超越自己的开始,在幸福的岛屿上遥望远海,上帝只是一种揣测,上帝只是一种虚构,上帝只是一种思想,而那些信奉上帝的教士只不过是没有发现仇敌没有发现自我的囚人,“我觉得他们是囚人。已烙印者。那人,他们所称为救主者,将他们束缚了”,他们信奉上帝并不知道如何爱他们的上帝,“除了将人钉上十字架!”,绑架与反绑架,痛苦与反痛苦,一切只不过是囚禁自己,“血毒坏了最纯洁的教理,使之化为狂妄与中心之怨恨。”而在苏鲁支的遥望中,所要教的那一种意志便是超人,“也许不便是你们自己,我的兄弟们!但你们可将自己改造为超人的父祖和远祖,而且这便是你们最佳的创造!”这创造是生命的秘密,是全部的意志,是一切生物天性和服从的真理,“我便是那必需时常超过自己的东西。当然,你们称之曰生产之意志,或向目的,向高者,远者,多方者之冲动:但这一切皆是一体,皆是这一秘密。”

“这上帝,看见一切,也看见人的,造上帝必得死去!人忍受不了有这么一个见证者存在的。”因为那个上帝是看见了一切,也就意味着他在虚妄中什么也看不见,所以苏鲁支对教皇说:“去掉这么一位上帝吧!宁肯没有上帝,宁肯用自己的手造成命运,宁肯当傻子,宁肯自作上帝!”自作上帝就是当自我当成信仰,把创造出超越者作为上帝,“让这世界自为其世界吧!不必举起一个指头反对它!”而这样的新的上帝是一种绝非单纯宗教意义上的颠覆,而是对于真理的探寻,“善人必定将自己发明道德者钉上十字架钉死!这便是真理!”把虚妄的上帝钉上十字架,死去的当然是虚伪、罪恶的上帝,是自私、欺骗的上帝,是神化的上帝,是拘束的上帝。

“上帝死了,现在我们愿望,–超人生长。”创造者的超人,至善至恶的超人,权力意志的超人,“超人在我的心上,他是我的第一人,唯一的人–而不是凡人:不是邻人,不是最穷人,不是最苦人,不是最好的人。”这是生命的最高形式,是可以取笑一切人的超人,而即使像生命本身一样堕落到深渊,“倘若权力化为仁慈,下降于可见者之域,我称这种下降为美。”而这种生命的秘密也就是精神的最后形式,“我为你们陈述精神的三种变迁:精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如何化为狮子,狮子怎样终于变为婴孩。”骆驼是劳役,狮子是意志,而婴孩就是天真,就是爱,就是自我,“我的孩子近了,我的小孩”,近了,是创造者最后的时辰到了,是醉歌唱起的时辰到了,是伟大的正午时辰到了,“自然:你们如不化为小孩,你们不能进那天国。”

苏鲁支手指向上,从堕落的回归,是另一个上帝的创造,危险或者已经远去,而这个假借的主角,作为古代东方之拜火教主,是不是在传道说教中还一直被另一面镜子所照?上帝已死,圣经已毁,可是那《马太福音》中明明写着:“苏鲁支是谁?”,那《启示录》上也明明写着:“一千年的苏鲁支的封疆……”这是永远被引用的创造者,而当苏鲁支说出“我的孩子近了,我的小孩”的时候,上帝在一旁偷偷发笑,因为他曾经也说过一句话:“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

苏鲁支语录:

于是,我必须降至深渊,如你在夜间之所为,没人大海之后而犹布光明于彼土,你这太过丰盛的星球!

猿猴于人类是什么?可笑的对像或痛苦的羞辱。人于超人亦复如是,可笑的对象或痛苦的羞辱。超人是土地的意义。你们的意志说,超人必定是土地的意义!

诚然,人生是一污秽的川流,要能涵纳这川流而不失其清洁,人必需成为大海。看呵,我教示你们超人,他便是这大海,其中你们的大蔑视能够沉没。

人便是一根索子,联系于禽兽与超人间–驾空于深渊之上。是一危险的过渡,一危险的征途,一危险的回顾,一危险的战粟与停住。人之伟大,在于其为桥梁,而不是目的;人之可爱,在于其为过渡与下落。

看呵,我便是雷电的预告者,浓云中的一大雨滴,这闪电便叫超人。

时候了,人要树立目标。是时候了,人种植他的最高希望的萌芽。

一道光明启示我,我需要伴侣,活的,–不是死人和僵尸,由我任意搬往何处的。

我为你们陈述精神的三种变迁:精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如何化为狮子,狮子怎样终于变为婴孩。

婴孩乃天真,遗忘,一种新兴,一种游戏,一个自转的圆轮,一发端的运动,一神圣的肯定。

是呀,兄弟们,为创造的游戏,必需神圣的肯定,精神于是需要其自我的意志,失掉世界者要复得他自己的世界。

白天于有道德者这么过去。夜来,我留心不将睡眠唤到睡眠,一切道德之主宰,是不欲被呼召的!

现在我明白了,人从前寻找道德的讲师,正是寻求什什么。替自己寻找良好的睡眠,助之以罂粟花似的道德!

真的,一切存在皆难于证明,难于使之言说。告诉我,兄弟们,一切事物中最神奇的,岂不是犹且最好证明了么?

意识所感觉的,心灵所认识的,其事本自无穷。但意识与想心灵想说服你,渠们为一切事物之终极,其虚妄如此。

自我常常倾听而且求索:比较着,强制着,却掠着,破坏着。它,统治着,也是“我”的主人。

兄弟呵,在你的思想与感情后面,有个强力的主人,一个不认识的智者–这名叫自我。它寄寓于你的躯体中,他便是你的躯体。

凡一切已经写下的,我只爱其人用其血写下的。用血写:然后你将体会到,血便是精义。

诚然:我们爱此生,不因惯于此生,却因习于爱。爱中往往有些痴狂,但痴狂往往有些理性。

地上充斥的是多余的人,生命便因这班过多者而毁败。唯愿人用“永生”的道理,将其从这人世引诱开!

然则你们的道德箴言应该这样:“你应该杀掉自己,你应从自己逃开!”

我不劝你们工作,却劝你们战斗。不劝你们保持和平,却劝你争取胜利。你们的工作该是战争,你们的和平该是胜利!

国家便是一切冷酷的魔鬼中的最冷酷者。它冷酷地说谎;这谎话从它的嘴里流露出来:“我,国家,便是民族。”

我劝你们灭却情欲么?我劝你们葆情欲的天真。

但你遇到的最强悍的敌人,必始终是你自己;你自己在深林与穷谷中,窥伺你。

孤独者呵,你走上创造者的路:从你的七个魔鬼,你将创造出一尊天神!

我希望,是你的胜利和自由愿得一小孩。为你的胜利与自由应建筑起有生命的纪念碑:你应该超过自己而建筑。但你应先树立了自己,肉体与灵魂皆得端方。

你该创造出高尚的肉体,原始的运动,自转的圆轮,–创造出一创造者。婚姻,我以为是成双的意志,以求创造出一者,多于创造之者。婚姻,我以为是这意志的愿望者彼此之敬爱。

许多人死得太迟了,有些人又死的太早。这道理听来还觉新奇:“在适当的时候死去!”

臻于圆满者之死,是胜利的,为希望者与誓约者所围绕。这种死是最优者;其次优者,是死于战斗,牺牲这伟大的灵魂。

在你们的死中应使你们的精神和道德辉煌,如晚霞环于大地,或否则你们的死便不算圆满。

如是我将死亡,使你们朋友因我之故更爱此大地;我将返成为泥土,在生我之地中永息。

最高德行不寻常,也无用,然有光,而且色泽温柔,一种赠予的道德是最高道德。

这种贪欲所发表的是疾病与冥冥中的退化;这自私自利的贼似的贪心,发于不可医的病体。

告诉我,我的兄弟们,在我们什么是坏事和最坏的事呢?岂不是退化么?凡缺乏赠予的灵魂之处,我们常可猜得其退化。

像我吧,将飞散去的道德重新引同土地–


是呀,回到人生与躯体,使其为土地开意义,人类的意义!

你们未曾寻找自己:便已找到我了。虔信者皆如此,所以一切信仰皆不足重轻。现在我教你们丢开我,自己去寻找自己;当你们皆否认着我时,我将向你们回转。

那是伟大的正午,因为人正居于他的轨道的中点,那轨道一端是禽兽,另一端是超人,而且庆祝其向夜晚的程途为最高的希望;因为这是向另一新晨之路。

上帝是一虚构:但有谁尽饮这虚构的苦毒而不至于死呢?于创造者将取去他的信仰,于飞鹰将禁止其于高空盘旋?

上帝是一称思想,这使一切直者曲而立者靡。怎样?时光是过去了,而一切可消逝者不过是谎骗么?

凡人之于智识者:犹如一匹走兽,有绯红的双颊而已。

我的朋友呵:智识者这么说,羞耻,羞耻,羞耻–这便是人的历史!

但微小卑劣的思想如同病菌。这蔓延着,隐匿着,不欲居于何处–直到整个身体为病菌所侵蚀,衰萎了。

也留意听造句话吧:一切大爱超过其一切同情:因为这遗要将所爱者–创造!

我奉献爱于我自身,于我的邻人如于我自己–一切创造者言说如是。

反对他们者,加以痛苦者,他们称之曰上帝:诚然,在他们的虔敬中有许多英雄的气度!他们不知如何爱他们的上帝,除了将人钉上十字架!

但血,是真理的极不良的证明;血毒坏了最纯洁的教理,使之化为狂妄与中心之怨恨。

你们爱你们的道德犹慈母之爱其婴儿;但何尝听到过一位母亲为其慈爱要酬偿呢?

离开奴隶的幸福,退除天神与求梼,无畏而且可惧,伟大亦又寂寞,真实者的意志若此。

我亦有不可损伤者,不可埋葬者,一种崩崖裂石者,那便我的意志。它沈静地前趋,历年岁而无改。

这便是你们的全部意志,大智者,以其为向权力之意志,即算你们论说善恶,论说价值之估定。

只是,凡有生命之处,那里便也有意志:但不是向生命之意志,却是–我这么教你–向权力之意志!

倘若权力化为仁慈,下降于可见者之域,我称这种下降为美。

你们的道德之为你们本身,不是外物,或皮肤,或衣装。这便是自你们灵魂根基上出来的真理,道德者!–

但是你,苏鲁支呵,要观看事物之本来与背景:所以你必须上登,甚至超过你自己–上去,升高,直到你的星辰也在你之下!

最高的山何自生?我曾这么自问。后来学到,高山是生自海洋的。

因为根本上人只爱他的小孩和事业;凡有伟大的自爱之处,为有所孕育的表征:我这么发现。

将到黎明时苏鲁支中心自笑了,藐然说道:“快乐在追寻我。这是由于我不追寻女性。快乐却是女性。”

我便是苏鲁支,无神者:何处我能寻得同道呢?凡给自己以意志而抛弃一切顺逊者,皆是我的同流。我便是苏鲁支,无神者:我将每种“偶然”放在我的罐子里煮。直到这已完全煮熟,我然后欢迎之,当作我的食品。

纵欲,贪权,自私,这三者从来被人呪诅,最坏的被称说与虚张,—一这三者我将好好地人道的地秤其重量。

真的,学自爱,不仅是今日明日的命令而已。反之,在一切艺术中,这是最精深,最巧妙,最后,而且最坚忍的一种。

人是难于发现的,更难的是发现自己:智慧时常谎骗了灵魂。沉重的精灵是这么弄的。

一切,凡为善人所称为不善者,该应结合,生出一种真理:然我兄弟们呵,你们是否够恶,能有这一种真理么?

在河流上面的一切皆是固定的,一切事物之价值,桥梁,义意,一切“善”与“恶”,这皆是固定的!

让这世界自为其世界吧!不必举起一个指头反对它!

善人必定将自己发明道德者钉上十字架钉死!这便是真理!

有谁称颂之曰爱的上帝,实是未曾想想爱的本身。这上帝不也是要作裁判官的吗?而真实的爱者,是超过赏与罚而爱的。

去掉这么一位上帝吧!宁肯没有上帝,宁肯用自己的手造成命运,宁肯当傻子,宁肯自作上帝!

真的,我们且长久的等待吧,直到有人重唤醒你的上帝。那老上帝当然不在了:他已经永死。

这上帝,看见一切,也看见人的,造上帝必得死去!人忍受不了有这么一个见证者存在的。

在上帝面前么,–但现在这上帝死掉了,你辈高人呵,这上帝是你们最大的危险。

上帝死了,现在我们愿望,–超人生长。

超人在我的心上,他是我的第一人,唯一的人–而不是凡人:不是邻人,不是最穷人,不是最苦人,不是最好的人。

“人应该更好而且更恶”–我如此说教。至恶是需要的,以臻于超人之至善。

你们创造者,你们高等人!有谁要生育的,是病了;有谁已生育过的,是不纯洁了。问问女人吧:人之生产不是因其使人快乐。那苦楚使母鸡与诗人皆格格叫。

异端的权利

编号:W47·1951205·0219
作者:(奥)茨威格
出版:三联书店
版本:1986年4月第一版
定价:1.40元
页数:244页

加尔文,16 世纪瑞士宗教改革后的独裁者,卡斯特里奥,贫穷的自由主义着。独裁与自由,这两种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以卡斯特里奥英雄主义的失败而告终。对于这场四个世纪以前的斗争,茨威格除以“苍蝇撼大象”式悲剧的同情外,更多表现他对思想自由的向往和良心的呼唤。16世纪的故事不会发生了,而茨威格却在欧洲法西斯主义的阴影笼罩下选择在他国自杀,他的结局似乎又再现了16世纪的卡斯特里奥最后的命运。


《异端的权利》:生命比任何教条更神圣

卡斯特利奥和加尔文两人进行的是一场虽看不见却是不可调和的战斗。我们可以把这场持久的斗争无论叫什么两极都可以:宗教宽容对不宽容,自主对监护,人道对盲信,个性对机械一致,良心对暴力。
        ——《引言》

甚至写成了“异端的权力”,中文书写的一字之差是一种态度的区别,是一种力量的分界,是一种信仰的差异,权利和权力,正如卡斯特利奥和加尔文,一个闪烁着自由的光芒,一个渗透着残酷的力量,一个是宗教宽容的斗士,一个是暴力镇压的象征,一个追求自由和理想的人道主义,一个则是追逐个人意志下的超基督化的王国,但是当权利和权利之间的对话,变成“宗教宽容对不宽容,自主对监护,人道对盲信,个性对机械一致,良心对暴力”的斗争,变成“人类还是政治;是精神气质还是理性概念;是个人还是社会”的选择的时候,却在16世纪的宗教履历上,变成了“苍蝇撼大象”的黑暗历史。

“后代将会迷惑不解,为什么在如此灿烂的黎明之后,我们还会退化回到昔米莱人的黑暗之中。”卡斯特利奥在一五六二年的《论怀疑的诡计》中写下的这句话被茨威格引用在题辞上,仿佛是对茨威格生活的“后代”的一次预言,当自由精神已经成为人道主义的需求,当灿烂的文明之光照耀着人类,为什么还会退回到黑暗之中?历史的黑暗是信仰的黑暗,是灵魂的黑暗,也是人性的黑暗,当加尔文利用手中的权力扼杀卡斯特利奥作为异端的权利,到底是颠覆了什么,到底是毁灭了什么,到底死去了什么?所以当茨威格审视十六世纪这场著名的斗争,再回到自己的时代的时候,他感慨的其实是作为后代的悲哀:“在世界因盲信而疯狂的时代,人道主义者往往因没有力量而为争来斗去的狂热者所孤立。”

但是不管是异端还是渎神,毕竟手中还掌握着那一种权利,用正义的书,用不知畏惧的灵魂,用坚强不屈的良心,用渴望自由的心,甚至用自我牺牲来成仁的人道主义精神,完全可以战胜手拿剑和火的暴君,完全可以撼动屠杀了良知和生命的庞然大物,最后权利其实就应该成为另一种权力,为理想找到它应该存在的位置:“那些生不逢辰的人们,虽然被击败了,但在实现一个永恒的理想上,已经预见了它的重要意义。”理想的意义不是为现时代的人看见,而是在人们的设想里,在人们的努力中,“并准备为理想而向着充满尘土的、通向死亡的道路行进的人们,才能在现实世界中加以实现。”

在茨威格看来,权力之于加尔文来说,是被攫取的。当路德、兹温格里和其他神学家领导了那一场宗教改革,他们的目的是打破教会的至高无上权力,打破经院哲学的垄断和对世俗个人的统治,还原到“按照上帝的福音和格言”生活的最本真信仰中。但是破之后的建,其实比破本身更困难,而当一五三六年的日内瓦市民在广场上投票诞生了自治城,当他们举起右手宣告新的宗教生活开始之后,宗教改革却反而变成了另一种暴政。被称为“法国的路德”的法里尔推进了日内瓦的宗教改革,而他作为一个革命家,不仅是不彻底的,而且是没有创造性的,他甚至只是凭着冲动和狂热推翻了旧秩序,却无法建立一个新秩序,“他是一个破坏者,不是一个建设者。”而他以仆人和奴隶的方式跟随着的加尔文便成为这场宗教改革最后的领袖和主子。

写作了象征宗教革命完成的《基督教原理》,具有强有力的组织能力,建立了无法抗衡的权威,这个比法里尔年轻二十岁的革命家俨然成了统治者,而其实加尔文成为日内瓦的宗教领袖,其实关于宗教改革之后选择的激进路径相关,在改革之时,日内瓦的最后一批教士、牧师、修士和修女们都被从修道院赶出来,教堂都被清除了偶像和“迷信”信物,这是暴徒们的胜利,而在宗教理论中,激进的思想从福音教义中被抽离出来,不管是泛神论者还是无神论者,不管是盲信者还是狂热者,都在所谓的宗教改革中将新教非基督教化和超基督教化。而作为领袖的加尔文更是攫取了宗教改革的果实,就像他身为“法国流浪者”的身份一样,在日内瓦这个异国他乡建立了完全属于个人权力的宗教帝国。

他自称代表“上帝的光荣”,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改变了这个城市的一切:“从这一刻起,加尔文同日内瓦就成为两个不可分离的概念:加尔文和日内瓦,精神和形式,造物主和芸芸众生。”这是欧洲在宗教改革之后的一次尝试,但却是一次把自由推向专制,把信仰推向黑暗的尝试:“把日内瓦改造成尘世上第一个上帝的王国。”而他显然是至高无上的权威,是先知,是造物主,是法律,但更是暴君——就像他从青少年时代就开始穿着的黑色衣服,就像他酷似石灰岩的脸,就像他没有任何娱乐的生活,在工作、思索、写作、辛勤劳作和战斗中,却是永远的严肃、死亡和冷酷,是永远的孤寂、遥远和冷漠。

他对自己私生活的拒绝,对传道的坚毅要求,让他成为一个接近上帝教义的人,但是这种严峻和冷酷,却是一种“敬畏上帝”的阴影,却是一种对于人性的灭杀,甚至在加尔文看来,在上帝面前,不需要爱戴,只需要敬畏,就如自己所说:“我的健康好象是一个长期的死亡。”他是一个不仁慈、不合群、不适时的禁欲主义者,而这样的领袖最终必然需要绝对的服从,“他因此颁布命令说,除他一人外,任何人都不准阐述上帝的旨意或注释神圣的训谕。”他的教规便是一切,所以当日历上的全部节日被消灭,当一切的偶像被横扫,不管是宗教还是世俗,其实就只剩下一种制度,只剩下一个权威,就只剩下一种声音。

于是,一个自由市民在参加受洗仪式时微笑,他便被除以三天的关押;一个人因炎热困倦在布道的时候睡觉,他便被坐牢;有人在早餐时吃糕点,罚三天只吃面包和水;两个自由市民玩九柱戏,结局是坐牢;一个男人拒绝给儿子命名为亚伯拉罕,结局也是坐牢;一个盲琴师弹了舞曲,他便被无情地驱逐出城;一个寡妇扑在她丈夫的坟上,她被传到宗教法庭,告诫后下令做苦工赎罪……没完没了的处罚之外,是对人类冲动和欲望的监控,“从他独裁统治开始,这卓越的组织者就把他的羊群——他的全体教徒,放在一个有刺的条例和禁令的(即所谓的“法令条款”)铁丝网里放牧。”而这种独裁导致的结果是:在他统治的头五年时间里,绞死十三人,斩首十人,烧死三十五人,七十六人被赶出家门。禁止,禁止,还是禁止,日内瓦这个“新耶路撒冷”,却成为了一所人间的监狱。

而对于加尔文统治期间,最极端的事件便是“塞维特斯事件”,一个唐吉坷德式的神学家,一个无礼的西班牙人,一个具有不妥协精神的青年,最终因为对加尔文的教规存在质疑,因为对对三位一体的教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最后却变成了“不信耶稣为神的异端”,最后却成为“一个被谋杀的无辜者”,他的身体被关押,他的书籍被禁止,他的思想被审判,而最终他被绑上了火刑柱,在熊熊烈火中被消灭,“那曾经是一个有思想的尘世的动物,热情地向往永恒,那曾经是神圣灵魂飘动的碎片,现在缩成了一堆。”

但是塞维特斯的死并不是一个无神论者的下场,他相信上帝,他信奉上帝,在被绑上火刑柱的时候,他说出的一句话是:“除了呼唤上帝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在大火中成为灰烬之前,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耶稣,永恒的上帝的儿子,怜悯我吧!”上帝和耶稣,他渴望宽恕自己,拯救自己,甚至怜悯自己,但是为什么会在加尔文的傲慢、暴力中成为牺牲品?这是以顽固对顽固,这是以狂热对狂热,“送塞维特斯上火刑柱的,并不是时代的盲目性和愚昧性,而是加尔文的个人独裁。”

不管是曾经发起的反塞维特斯运动,还是最后判决他接受火刑,只是因为塞维特斯变成了加尔文绝对权威的敌人,“加尔文这个僵死的教条主义者认为,塞维特斯只不过是一个拒绝他的上帝概念,从而否定了上帝的人。”这是新教徒第一次对一个异端除以可憎的死刑,而加尔文更想在塞维特斯事件中巩固自己的统治,就如在判决中所说:“我们判处你,米圭尔·塞维特斯绑赴查佩尔活活烧死,你书的手稿和印就的卷帙也一起烧掉,直烧得你的身体化为灰烬。这样,你就到了末日,以此作为对所有可能重蹈你覆辙犯罪人们的警告。”

加尔文成了上帝,仿佛代表上帝在行使末日审判的权力,但是在这场令人恐怖的屠杀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这火焰中退缩,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这警告中害怕,卡斯特利奥出场了,并且勇敢地站在所谓异端的位置上,以宗教宽容的理想来反对加尔文的暴政。什么是异端?为什么塞维特斯会成为加尔文口中的异端?其实从新教的教义而言,异端本身就是一场骗局,因为新教要求每一个人都有权阐释,在《圣经》中,甚至只有关于渎神的说法,而根本没有异端的概念,而在宗教改革时,路德提出的是把异端和煽动分子区分开来,把规劝者和叛逆区分开来,而所谓的异端其实只是和加尔文的思想不一样的人,所以卡斯特利奥对于加尔文的质问是:“异端这一术语真正的含义是什么?”他认为,宗教的真理就在于它的神秘性,就在于它的可阐释性,“如果所有的东西是象上帝的存在那样一清二楚的话,基督教徒就可以很容易地在宗教事务上想到一条路上去。”

异端甚至只是教派之间不同观点导致的相对概念,天主教可以说加尔文派是异端,加尔文派也可以说天主教是异端,但是即使存在着不同观点,不同思想,也不能像塞维特斯一样,被残酷地绑在柱子上烧死,“我不相信所有名为异端的是真正的异端……这一称号在今天已变得如此荒谬。”所以卡斯特利奥开始了“良心反对暴力”的斗争,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塞维特斯的论点辩护,而是抨击加尔文的虚假论点,他不是要改变所谓的信仰,而是要结束这样的暴政,他不是要还那些反对者一个清白,而是要争取所谓异端的权利。他控告约翰·加尔文以宗教的名义,把米圭尔·塞维特斯送到查佩尔处死,而一五五四年的檄文,真正的意义是一种宗教宽容,是一种良心和道德,是一种人道主义,是对于生命的尊重:“一个真理可能会援引上帝的名字一千次,可能会一再宣称它本身的神圣不可侵犯,但没有批准它去毁坏上帝所给予的一个人的生命。”

卡斯特利奥吹响的是人道主义的号角,“是谁任命加尔文为至高无上的、拥有独一无二的权去判决极刑的仲裁人呢?”“把一个人活活烧死不是保卫一个教义,而是屠杀一个人。”在质疑和谴责之外,甚至卡斯特利奥的文辞中也充满了和加尔文完全不同的那种对不同观点者的宽容:

我也可以呼吁上帝的。因为你已经呼吁他支持你对我轻率的控告。我要向他呼吁,因为你不公正地谴责了我。如果我说了谎而你说的是真话,那么我祈求上帝按照我罪过的程度而进行惩罚。同时我请求我的同胞剥夺我的生命和荣誉。如果我说了真话而你是一个弄虚作假的起诉者,我祈求上帝保护我免于堕入我敌手所设的陷阱。我还要祈求他在你死之前给予你悔过的机会,那样,你所犯下的罪行才不致于危及你灵魂的拯救。

这是一个是有自由精神而没有偏见的人的语调,是永存的人道主义气质,是唯一的愿望是保留自己持有个人意见权利、与世无争的人,而相比于加尔文,似乎是邪恶的,是欺骗的,是暴力的,是独裁的,甚至在茨威格看来,一五五四年的加尔文,“很可能会把写出卡斯特利奥行将摘录的那些话的加尔文送上火刑柱”,因为在加尔文的《基督教原理》中他就曾经写道:“把异端处死是罪恶的。用火和剑结束他们的生命是反对人道的所有原则的。”但是当攫取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在他的书中删去了这些人道的要求。

良心反对暴力,人道主义反对独裁主义,但是在加尔文的宗教王国里,卡斯特利奥其实也成为了他们眼中的异端,卡斯特利奥化名马丁努斯·比利斯而写就的那篇文章使得他变成了“比利斯主义者”,而“比利斯主义者”在日内瓦就变成了“一个新的异端出现了”,而对于卡斯特利奥本人,则是文章被禁,观点被攻击,他被称为“撒旦的特选子民”,甚至加尔文利用权力打算把这个异端同样送上审判庭。这是“暴力干掉道德”的开始,它以反人道的方式继续上演着个人权力。只是在当时的舆论环境里,在卡斯特利奥的个人预言中,这一场悲剧没有再发生,当一五六三年卡斯特利奥逝世的时候,他的朋友说:“靠上帝赐助,把他侥幸地从敌人的魔爪下夺了回来。”

良心反对暴力唤醒的是人道主义,暴力干掉道德折射的是独裁的可怕,即使在加尔文的僧侣政治中,教育提到了更高的位置,科学得到了进行的栽培,甚至个人主义的欲望被抑制,而不断接近“最正式、最理想、最完美无暇的中产阶级”,但是当他把世界当成是极权主义的舞台,当他把神学概念变成了实体,在僵死的教规中没有了生气勃勃,没有了快乐,没有了多样性,“如不用自由和快乐施肥,世界就会变得贫瘠不毛、毫无创造,而生命,如被严肃的制度束缚,就会变成冻僵的死尸。”而这正是加尔文的独裁带来的历史悲剧,茨威格说:“历史乃是万神殿的反映,它的活动既非道德又非不道德。它既不惩恶又不报善。因为它不是根据正义而是根据力量。它总是把胜利分配给有权势者,任其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其中透出的是深深的无奈。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卡斯特利奥的宗教宽容带来的人道主义,毕竟成为人类追逐文明的自由之光,加尔文的教规化、清教徒化、日本内化只是在欧洲的小部分取得了胜利,而在更大的范围里,更长的历史中,政治自由的思想得以发展和传播,“荷兰、克伦威尔统治的英国和美国,这三国是近代自由主义的雏型,给国家的自由和民主思想带来宽广的视野。”而这种自由和民主是新教在“两极相通”中为人类做出的贡献,而到了十九世纪,“自由的概念——民族自由、个人自由、思想自由,终于被文明思想作为不可剥夺的准则所接受了。”

但是对于茨威格来说,这并非是全部,“专制暴君永恒的悲剧在于:他们必须继续不断地吓唬有独立思想的人们,甚至在敌手已被解除武装和剥夺了言论之后也如此。”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二十世纪的“后代”,在纳粹统治的现在,却依然有独裁的统治,依然有对教规的盲信,依然有对自由的扼杀,依然有超越国家权力的个人意志,但是在卡斯特利奥的灵魂和良知世界里,茨威格却看见了一个时代的希望,那就是自由的精神,就是毫不畏惧的灵魂,就是坚强不屈的良心,就是一种“异端的权利”的人道主义:

聊可告慰的是,人类道德上的独立性,最终依然是破坏不了的。独裁统治现在不可能、将来也永远不可能在全世界推行一种宗教或一种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