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瓜糖里

编号:C55·2211031·1789
作者:【美】理查德·布劳提根 著
出版: 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2021年05月第1版
定价:55.00元当当25.30元
ISBN:9787020168699
页数:156页

“理查德·布劳提根是的存在。或许当我们垂垂老矣时,人们会写布劳提根(Brautigans),正如我们现在写小说(novels)一样。”通过写作,布劳提根发明了一种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崭新文体,《在西瓜糖里》是这种文体的一种实践,本书写成于1964年,首次出版于1968年,是理查德·布劳提根写作生涯中的第三部小说。小说意象纷呈,想象奇崛,具备多重阐释空间。“在西瓜糖里,事情一次又一次发生,就像我的生活发生在西瓜糖里。我要告诉你这件事情,因为我在这儿,你在远方。”1968年初版封面上并无书名,而是以小说开篇句话代替,(这句话会原样出现在简体中文版的封底);英国歌手、演员“哈卷”哈里·斯泰尔斯的2020年“Billboard Hot 100榜单”冠军单曲《西瓜糖》系直接受本书启发创作;有未经官方证实的说法认为,苹果公司iPod、iPhone、iPad等产品命名均系受本书里的故事发生地“我的死”(iDeath)这一名称启发。


《在西瓜糖里》:你们对我的死一无所知

“不错。是关于什么的?”
“就是码字,一个字接一个字罢了。”
——《烤肉卷》

红色的封面,满是西瓜具有诱惑力的色泽,或者也是通过弗雷德的西瓜工厂制造出的西瓜糖的颜色。这是过年前阅读的最后一本书,“最后”必将指向时间的终点,但是在“此时此刻”的阅读中,文本的色彩学正和现实发生着强烈的对比:外面已经下雪了,好多年未见的雪在天空中飘飞,最后必将落于大地之上,所以这个原本黑暗的夜晚因为这一场雪而变成白色。当白色覆盖了黑暗,“最后”必将是纯洁的终点——对于红色的西瓜及西瓜糖的阅读,对于白色的雪的现实覆盖,色彩学呈现的是一种取代还是一种丰富?

红色的封面之外,也是白色的纸页,这是理查德·布劳提根历时两个多月完成的作品,“这部小说于一九六四年五月十三日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波利纳斯的一处房子里开始动笔,于同年七月十九日在加州旧金山比佛街一百二十三号住所的客厅里完成。”从动笔到完成,最后也指向了作品的终点,布劳提根为什么借小说中“我”之口说这是一种“一个字接一个字罢了”的码字式写作?那时的爱德华大夫“顺便问一句”关于我写作的这本书,他的问题是:“是关于什么的?”于是我说这只是简单的码字,是一个字接一个字的组合。这是谦虚的说法?在另一章关于“文学”的对话中,再次提及了这本书,是我先对弗雷德说:“我想去写东西,继续写我的书。”弗雷德赞叹我“胸怀壮志”,当然问及了这本书的主题,“这本书是否像小学老师说的那样是关于天气的?”我回答说,这不是关于天气的,弗雷德说:“我可不想读一本关于天气的书。”后来我再次问弗雷德“你读过书吗?”弗雷德再次以否定的方式回答:“我没读过书,但我想我读的第一本书不应该是关于云朵的。”

这是一本一个字接一个字码出来的书,这是弗雷德称之为“胸怀壮志”的作者写出来的书,但那是对于具体内容,似乎都没有涉及,不是关于天气的,不是关于云朵的,到底是关于什么的?实际上在《查理的主意》一章中,我用西瓜籽墨水写作的这本书,非常明确地写道了书中有关的事,列出的24个条目已经将这本书的内容具体化了:这是关于“我的死”这个“好地方”的书,这里有我的朋友查理、老查克、哥们儿弗雷德,还有“她是我的最爱”的保琳,有“和另外一位夜里提着灯笼永远也不走近别人姑娘”的玛格丽特。当然,除了这些人物之外,还有神秘的镜子塑像,还有西瓜厂,还有漂亮的鳟鱼养殖场,重要的还有吃掉了我的父母让我成为孤儿的老虎,还有我烧掉的棚屋,还有阴死鬼和他们的遗忘工厂……

当然,还提及了书,按照查理的说法,这是一百七十年来人们写的第二十四本书,在上个月的时候,查理就吻我:“你好像不愿意搞雕塑或做其他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不写一本书呢?”这是第二十四本书,查理也提到了此前的二十三本书,但大多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其中有一本书关于猫头鹰的,而这本书的作者是叫麦克的人。从此前的二十三本书,到其中一本关于猫头鹰的书,再到书的作者麦克,其实查理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这种清晰化的过程似乎是和记忆有关,而麦克写那本书也和记忆有关,“写那本书的家伙,他的名字叫麦克,他在遗忘工厂走了一大圈。他也许走了一百英里,花了几个星期。他越过那些我们晴天看得见的堆料。他说那些堆料后面还有更高的堆料。”麦克是在遗忘工厂走了一大圈,然后越过那些去除记忆的堆料,才发现了其中的线索,于是写下了这本关于猫头鹰的书,于是完成了此前二十三本书的书写,也意味着我可以继续写第二十四本书。

似乎,一个字接一个字码字的书写,就是一个作者接着一个作者的记忆赓续,而且很明显,麦克从堆料那边发现记忆写下那本书之后,就死了进入了坟墓,而我也熟悉那座坟墓,当然更熟悉麦克,“他一头金发,穿着铁锈色的外套。”从铁锈色的外套到红色的西瓜糖,从关于猫头鹰的书到《在西瓜糖里》这本书,从一百七十一年的历史到现在,这是一本有关记忆,有关记忆发现,有关记忆重启的书,也是在这个意义上,写这本书是“胸怀壮志”的体现,于是在最后的葬礼过后,“乐手们拿着乐器站定。他们准备好了。现在只剩几秒钟了,我写道。”最后一句,最后一个词,最后一个标点,指向了关于记忆完整恢复的文本的终点。

第一部《在西瓜糖里》,第二部《阴死鬼》,第三部《玛格丽特》,其实这三部分所对应的正是现在、寻找记忆和记忆之重现,而这从现在沿着记忆之线寻找关于时间的线索,其核心词便是“死”:布劳提根用“我的死”指代生活的地方,这是一个没有引号不加以注释的词,它就是一个具体的名字,一个地理空间,当然也是一个时间坐标,这是布劳提根将抽象和虚幻的意象实体化的一种表现,类似的还有用松树、西瓜糖和石头建造的棚屋、梦铺出来的道路、“所有东西都叫河”、瓜板冲压机、西瓜汁墨水、蔬菜塑像等等。给“我的死”一种具象化的命名,是将死亡变成一种无处不在并赖以存在的东西:它是一个地方,那边有灯光,有时甚至“两颗星在一起闪烁”,那里总在变化,它渴求完美——“我的死”就是“我的”死,就是每个人有关的死,就是不断变化的死,就是“有一种微妙的平衡”的死,所以“我的死”所呈现的死亡就是这样的:“它美丽。我闭上眼睛也能看见它,触摸它。现在,它是冰冷的,就像孩子手里的一样东西在转动。”

“在西瓜糖里”的“我的死”看起来和西瓜糖一样是甜的,“在西瓜糖里,事情一次又一次发生,就像我的生活发生在西瓜糖里。”棚屋是由西瓜糖造的,桥是由西瓜糖造的,写作的墨水是西瓜籽造的,“所有这一切都会进入西瓜糖,并在那儿漫游。”和所有一切相关的西瓜糖,也是所有东西都是西瓜糖,而我呢,也是一个随便什么名字的我,“我猜你一定好奇我是谁,但我不过是那些没有固定名字的人中的一个。我的名字取决于你。想到什么就叫我什么好了。”午夜时火在炉子里摇晃像一只铃,那就是我的名字;有人在远方喊你名字,声音近似回声,那就是我的名字;鳟鱼在池子里游动,月亮照在我的死上,月亮好像是从每一棵树上升起来,那就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就是一切,西瓜糖就是一切,所以“我的死”也是每个人相关的死。

在现在的“我的死”里,每个人都住在棚屋里,他们在日落之前吃好晚饭,他们出去散步走过软软的木板,他们会在桥上点起灯,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忧愁:弗雷德在西瓜工厂里生产出西瓜糖,查理总是在身边点一小堆火取暖,比尔喜欢挥动着手臂,老查克的身体一直在放松,两臂轻轻地放在西瓜糖上……重要的是我和保琳的爱情,我们会去散步,会去看那里的二三十座蔬菜塑像,会听见高架渠里发出的水声,会看到老鳟鱼抓住夜晚的蛾子,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和保琳做爱,“我们久久地、缓缓地做爱。一阵风吹来,窗户轻轻颤动,糖在风中干裂。”但是当做爱谈到老虎,似乎一切都变了,她躺在我的身边感到温暖,她谈到老虎便睡着了,而我开始了拒绝,“她的睡意试图侵入我的手臂、我的身体,但我不会让它得逞,因为我突然变得焦躁不安。”

老虎是什么?老虎在老查克的梦里,“这次,它们和从前不同,它们弹着乐器,在月亮里久久地散步。”老虎会谈乐器,会散步,而老虎当然也会咬人,而且老虎咬死的是我的父母:一天早晨,老虎来了,父亲抓起武器但是被老虎先咬死了,之后又去咬我的母亲,当时的我手里拿着调羹,正在吃玉米面粥,老虎对我说:““我们和你一样,我们和你说同样的语言。我们的想法也一致,但我们是老虎。”我当时想让老虎给我做算术题,老虎做完算术题,接着又回去吃我的父母,于是我成为了一个孤儿,当我告诉查理的时候,查理还说:“老虎挺好。”但是我的疑问是:“它们为什么不得不做这样的事情?”于是我回到棚屋放了一把火,然后去城外生活了。后来那两只老虎在桥上被捉住并杀死了,桥也被点着了,桥最后变成了废桥,桥上的灯笼就是老虎灯笼。

老虎咬死人是在二十年前,一切恍若昨日,“八乘八等于几呢?”老虎甚至连算术题也没有做。当老虎被杀死,当棚屋被烧掉,当桥被废弃,实际上这是关于死亡的过去,而二十年后我回来是不是新的开始?当“老虎时代”终于结束,是不是进入了“后老虎时代”?但是正如老虎说的那样,和我一样,说着同样的寓言,想法也一致,除了吃人之外,老虎和人没有差别——人是另一种老虎,那个老虎时代也是过去的人的时代。所以在开启“后老虎时代”的时候,时间需要重新界定,而西瓜所代表的时间就是一种象征,从星期一到星期日,西瓜的颜色不同,“今天是灰色西瓜的日子”,灰色的日子,采集灰色的西瓜种子,在灰色日子里种下,可以长出灰色的西瓜——而那天我伸出一只脚,脚也变成了灰色。

灰色的西瓜对应的是星期三,重要的不是“今天”,在时间意义中它的新生永远是“明天”,而明天是星期四,是“黑色的不出声音的西瓜”,“我最喜欢明天:黑色的不出声音的西瓜的日子。你切它们时,它们不发出任何声音,味道非常甜。”这个明天如何到来?或者说“后老虎时代”如何开启?于是从第二部“阴死鬼”开始,关于从灰色到黑色,从今天到明天,从有声的死到无声的死,便开始了。在这里出现了重要的人物:阴死鬼,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就叫“遗忘工厂”——对过去的遗忘,对老虎的遗忘,甚至对死亡的遗忘,只有将一切都放进遗忘工厂里,那么新的时间才会出现,才会有黑色的明天。但实际上,阴死鬼所代表的“遗忘工厂”并不是为了遗忘,而是重新经历“我的死”的过程。

我是和玛格丽特一起去遗忘工厂的,阴死鬼住在遗忘工厂旁边的破烂棚屋里,那里的屋顶是漏的,他说话古怪,举止疯癫,脾气暴躁,阴死鬼手下有二十多个人,他们常常去遗忘工厂挖掘,然后找到他们的东西酿造成威士忌,于是“他们通过干坏事和喝用被遗忘的东西酿造的威士忌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当我和玛格丽特去遗忘工厂的时候,我们却以恋人的身份手拉着手,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我爱着的是保琳,保琳把玛格丽特看成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玛格丽特和我过去是那么要好的朋友。这些年来,我们一起待在我的死,我们就像亲姐妹。”也许是那次保琳谈到老虎而我拒绝她之后,我选择了玛格丽特这个我最烦的女人,这是关于我的遗忘,在“我的死”里发生的这次替代,也预示着寻找记忆的开始。遗忘工厂看起来是遗忘,“它延伸向我们无法去也不想去的地方”,它的上面不长任何植物,也没有任何动物,“就连一根草也看不到,鸟拒绝从这个地方飞过。”但是遗忘工厂里能挖掘出酿造威士忌的东西,能收集满满一篮子的东西,甚至之后玛格丽特不停地去遗忘工厂。

遗忘不是真正可以遗忘,它带来的是对于过去的重现,阴死鬼终于带领大家来到了“我的死”这里,他对所有人说的是:“你们这些家伙根本不了解我的死。让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我的死。”我的死是老虎的死,是棚屋的死,是父母的死,或者也是我的死,但是阴死鬼所要做的是唤醒死亡,重现死亡,“你们这些人自以为了解我的死。你们对我的死一无所知,你们对我的死一无所知。”醉醺醺的他认为当老虎被杀死之后,我的死也随之消失了,“老虎是我的死的意义所在”,所以要重新唤回死亡:阴死鬼让他的人一起割掉了大拇指,割掉了鼻子,割掉了耳朵,最后因为血流干了而死去,在死之前他说:“我们已经证明了我的死。”这就是真正“我的死”,是过去的我的死,是现在的“我的”死。

遗忘而重现,我的死变成了“我的”死,这是过去之死,这也是现在之死,而从过去到现在,真正的我的死才展现出来,就如那个镜子塑像,“把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排空,只剩下镜子,一切便会呈现在镜子塑像中。”久久地站立,排空记忆,我看见了我的死,看见了城市,看见了遗忘工厂,看见了田野、松树林、棒球工厂和西瓜工厂,看见了老查克坐在我的死的门廊上,看见查理在往炸面包里摸黄油,看见爱德华从罗恩的棚屋里出来后面跟着一条狗,看见阴死鬼和他团队的棚屋只剩下灰烬,看见保琳手上拿着一张画送给我作为礼物,当然最后看见的是玛格丽特爬上苹果树,“她把围巾的一头系在一根树枝上,枝头缀满尚未熟的苹果,她从树枝上跳下来,身体悬在空中。”

镜子塑像里的玛格丽特选择以上吊的方式自杀,当一切的记忆都从镜子塑像中排除,我所看见的才是真正发生的“我的死”,才是在阴死鬼重现死亡之后在现实中出现的“我的死”,也是对富有变化的“我的死”最好的阐述,“他用床罩裹好她的身体,床罩上织有我的死的形象,这是它的许多持久变化中的一种。”用砖将玛格丽特的房间永远封上,躺着的长沙发上点起了灯笼,她的葬礼即将举行——从现在走向的“明天”,才是我的死之后真正的仪式,而明天就是一个灰色的星期三之后的黑色的星期四,是没有声音的星期四,“太阳爬上我们这个世界的边缘时,黑暗仍将继续,今天将是没有声音的一天。我们的声音也将消失。如果东西掉在地上,不会发出声音。河流将是寂静的。”但是正如太阳的意义一样,当太阳升起而失去了一切声音之后,太阳落山意味着声音将会回来,而这也是“我的死”之后面向明天的“我的生”。

“我们等有了声音才开始舞会,这样乐器才能奏响,我们可以按自己的风格弹奏,大部分是华尔兹。”这场舞会在鳟鱼养殖场举办,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鳟鱼会在河水中跳跃抓住蛾子,鳟鱼汁制成的油可以照亮我们的世界,鳟鱼池的下面是坟墓,更重要的是,老虎杀死之后烧掉的地方建立起了鳟鱼养殖场,“墙围着老虎的骨灰砌了起来。”老虎的塑像还立在鳟鱼养殖场的旁边,也就是说,老虎时代之后是鳟鱼时代,鳟鱼象征着动力,象征着光亮,象征着死亡后的复活,象征着遗忘之后的新生,更象征着无声之后的有声——从老虎时代到鳟鱼时代,一个接着一个走来;从星期三到星期四,一天接着一天前进;从过去“我的死”到现在“我的生”,一百七十一年后的第二十四本书终于指向了时间的终点,“乐手们拿着乐器站定。他们准备好了。现在只剩几秒钟了,我写道。”

界限之书

编号:H43·2211031·1788
作者:【法】埃德蒙·雅贝斯 著
出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版本:2021年10月第1版
定价:76.00元当当38.00元
ISBN:9787559840943
页数:444页

《界限之书》为埃德蒙·雅贝斯代表作之一,为“问题之书系列”的第三部。全书共分为四卷,分别为“未被怀疑之颠覆的小书”、“对话之书”、“旅程”、“分享之书”。作为一部介于诗歌、散文、格言警句与哲学随笔之间的跨文体实验作品,本书是雅贝斯的沉思之作,也可看作他的自言自语。在形式上,文本属于断简残编型,思维跳脱、风格特异;在内容上,着眼于对人的存在本质的思索和探询,具有思想深度和哲学洞见。本书记录了雅贝斯对不可言说者的探求,并展现了在此过程中他与自我主体、身份以及写作行为的斗争,埃德蒙·雅贝斯在第一卷《无可怀疑之颠覆的小书》撰写的封底文字中说:“面对暗中的颠覆行为,我们承担起的存在、思考和书写将带领我们去间接寻求内在的平衡,最终,通过那些颠覆行为在我们内心的自由对抗,我们将找到这种平衡。”而在《对话之书》中说:“对话无非是两句无力的话语为寻求自身真相而进行的绝望的对抗。”


《界限之书》:永恒位于时间之后

这话语无法分享。只能祭献。
——《第四卷 分享之书》

国家抹除了他的犹太人身份,政治把他驱逐出了自己的家园,这是埃德蒙·雅贝斯个人生命中“无法分享”的事件:1956年,苏伊士运河危机爆发,埃及政府宣布驱逐犹太居民,四十五岁的雅贝斯被迫放弃了他在开罗的全部财产,举家流亡法国,定居巴黎,直至去世。成为流亡者,雅贝斯面对自己犹太人的身份开始对犹太教经典教义惊醒研究;加入法国国籍,雅贝斯在异乡人的世界里书写“问题之书”——于是,书打开,书言说,书阅读,书书写自己,“宇宙是一本书,每天一页。当你读到光明的一页一即苏醒之页和黑暗的一页——即沉睡之页时,就会读到一个黎明的词语和一个遗忘的词语。”

遗忘而记住,死亡而新生,未来而起源,他者而自己,从前文本、前问题、前家园到文本、问题和家园,再到被书写世界里的“后问题”、“后家园”和“后文本”,雅贝斯颠覆了书写的秩序,打破了书写的界限,而世纪之存在就是一本去除了界限而趋向无限的书,“书写,言说,不为战胜恐惧,而为不去追查它。不为别的,只为替代恐惧。”

不如让词语、文本和书自己说话,沉默亦是书写——最特别的读书笔记,唯有引用的沉默,让书写成为造物主相似之物,让神圣之书远离人之书,让永恒位于时间之后。

[第一卷 未被怀疑之颠覆的小书]

颠覆正是书写的动作:死亡的动作。

书将自己的韵律强加给灵与肉。于是乎,自由成了颠覆之野。

颠覆如黑夜脚下的暗影,只能通向自己。

生,意味着接受此刻的颠覆;死,意味着承受永恒不可逆转的颠覆。

颠覆是与未来的一纸契约。

【颠覆的问题】

因此,为我们命名的词语迟早是玷污造物主不可妄呼之名的那个词语。因为任何造物都无法承受那个神圣之名的缺席。

对人类而言,人既是自身的源头,也是自身的来世。

他说:“追随之物亦被追随。它永远不会融入往昔,而将融入未来。”

造物主对时间是局外人,对持续的时间也是局外人,因为他无所延伸。

虚无是我们永恒的流放场域,场域的流放。

【对无限的小小限制】

对造物主而言,造物主并非他人,只是他自己。

接受虚空,接受虚无,接受空白。我们创造的一切都在我们身后。

今天,我再一次置身于这空白当中,无语,无为,不着一词。

界限在其界限内被僭越:我们的日常生活。

我们始终不识极限。

造物主之书,无影的书页;人之书,炫目的页面。

【作为颠覆词语和空白之场域的纸页】

纸页具有颠覆性,词语以为可以在此立足;词语具有颠覆性,纸页向其开放空白。

纸页和字词的结合——白与黑的结合——是两种在其联姻中心缠斗得难解难分之颠覆的结合,却以作家为代价。

真正具有颠覆性的书,或许就是既指责字词颠覆纸页又指责纸页颠覆字词,且在思想备受困扰之后又将二者熔为一炉的书。

【论作为书写之空间的孤独】

书写者通过字词与孤独相会。

沙漠深处,谁敢运用话语?荒漠只回应呼号那早已被沉默紧紧缠裹的终极之物,而符号将在那沉默中诞生,因为我们总是在存在那模糊的边界上书写。

书的空间就是命名书的那个词语的内在空间。所以,写一本书,就意味着占据这个隐秘的空间,意味着在这个词语中书写。

【前家园】

书是我们的前终结么?

既如此,我们只为死亡而书写;书写一旦抵达再无书写之地,就将把我们抛给空无。

前家园也许是一个潜在的字词。

【禁止表达】

谁能推动对禁令的阅读?任何对书的阅读都意在破除这条禁令。

造物主以一个更花哨的谎言来逃避另一个谎言,而这个迅疾排斥其他谎言的谎言最终会将其自身作为唯一的真理强加给信众。

禁令以所有缺乏支撑的思想制作出所向披靡的非思想。

言说这一沉默即意味着言说神圣,但也意味着神圣即刻废止。

基于这一沉默开始的书写意味着将那部永恒的“书”写进我们历经脱胎换骨之变化的凡人之书。

于是,会有两本合二为一的书:书中之书——神圣、质朴、不可捉摸的书——和迎合我们好奇心的书,它虽是世俗之作,但在某些地方,对藏匿其身的那本书的在场,它是透明的:蓦然间,一个澄澈、灵感的字词跃然而出,那瞬间如此空灵,如此耀眼,如此渴望持久存在,转瞬间把我们拋进—个隐约、空白、赤裸的永恒中心;神圣语言的永恒,芸芸众生感知的正是那语言绝望的回声。

所以,书写——被书写——意味着在无意识中,从可见之物——形象、脸以及某个持续的临近时刻的再现——跨越到不可见之物,再跨越到客体的坚忍反抗的非再现;从聆听空间的不衰竭的可闻之物,跨越到我们那些驯顺的词语沉溺其中的沉默;从至尊的思想到非思想的至尊,词语的悔恨和极端的苦痛。

在一张迷茫的脸上,书总是合着的。

【论经由词语成为存在之创造与毁灭的思想】

我思。我是我之思么?为思考我之思,我自己必须是思想。——思想只对思想言说,如同词语只对词语言说。

在我们身上死去的,只能随我们一同死去。书只能是这一类死亡的每日讣告。

【论经由思想成为存在之创造与毁灭的关键性词语】

一切思想都有赖于钥匙的突发奇想。人或词语都无法禁锢一个词语的空间:想象的空间。想象有其界限:极端的真实。想象意味着创造更多。“更多”则难以量化。

【作为源头的缺席或终极问题的耐心】

第一个问题是由最后一个问题提出的。

唯有将一切思想化为乌有才能思考虚无。

永恒位于时间之后。

[第二卷 对话之书]

诘问无法达至对话:它是对话的前山。

“为了书写, 我得活下去;可我的生命愿意被写下来么?”他问。

有人回答他说:“每一生命都是生命的书写。”

“书之夜是我们的夜之书。”

【书的开端】

他答道:“书无开端。“所有开端俱已存于书中。”

他说:“须知,我们只有在书被剥夺以后才能洞察这本书。“所以,我们只能栖身于失落中。”

【词语中生与死的对话】

——你写作时在和谁说话?
——在和一个始终说不准是我们自己还是他者的人说话。
——对一个陌生人?
——虽说有点儿荒唐,但不失为一种说法:说话时没有对象,或许就是自己;可要是不让自己变成他者,又怎能说给自己听呢?
——……如果我们自己就是那个他者,这就更荒唐了。
——我可没这么说。你们没懂我的意思,或许是我自己没说明白。这个他者并非我自己,也不是我的发明。是我察觉到的在我身上的他者。

【场域的分享】

——对话是可能的么?
——犹如生死般可能。
——我活着并将死去。
——你以一种不可能的方式活着,是死亡使然,以便将其终结。
——无始焉能有终。
——每个话语都生于话语中的退潮。我们随潮起而言说。

【前对话之一】

有人问他:“我们怎能依赖瞬间?它自己可是特立独行的。”
他回答说:“未来的消失终归是消失,只有存在过的才能被抹去。”

【前对话之二】

他说:“它来自某种逻辑:这个‘我’是用来为‘你’命名的,这‘你’是用来使‘我’具有合理性的,而‘他’则意味着消失。”

现时不存在。只有被未来纠缠的往昔和因往昔而无所适从的未来。

现时是书写的时间,它既对一个充满活力的过早或过晚的时间感到痴迷,又与它一刀两断。

【梦】

“难道我这就得离开您么?”弟子说。

“别急,”大师回答,“我会尽力帮助你。我会教你如何逐渐忘却。这是对话的好处。”

【镰刀·谬误】

前文本是一片沃土。镰刀收割谬误:小麦。赤裸,书的赤裸。

【分界线】

创造对其自身成长的各个阶段都保持沉默。创造借写作率先打破这一沉默。

书不同于鸟,死去时照样双翅展开。

【预言·恐惧】

书写,言说,不为战胜恐惧,而为不去追查它。不为别的,只为替代恐惧。

词语做出预言,又轮到它自己被预言:此即预一言。

【自由权】

简言之,自由权就是成为与他人同样的人的权利。

生命除了成为生命,死亡除了成为死亡,均别无自由。

【前问题】

问题是最漫长的死亡:它是生命。

【问题的孤独】

难道为了那唯一的造物主,一个民族便注定要孤独与共?难道为了一个不得妄呼之名,其他名字便贱若粪土?

折磨犹太人的问题绝对不是归属或差异的问题,而是相似的问题。

犹太教不可能被超越,除非被其自身超越。它奋起反抗一切企图将其禁锢于某块土地上的行为,因为它知道没有一块土地永远属于它。它在书的绝对性与那绝对的神圣之书——哦,不朽的造物主——之间摇摆。

造物与造物主之间的相似性全仗那口仙气。相似性便是那气息。

造物主借同一口呼吸而与人合一。

造物主不能容忍人超越那本书而与他相似。这种代之以形象的相似性便是完整的生命,是生命中的生命。

【“造物主”一词】

可造物主疏远书写,与其说他对书写没兴趣,不如说他害怕书写在有他或无他的情况下都能自行完成。

缺席意味着抹掉书写,在场则意味着铭刻书写的呼号。

【再现的纸页】

对犹太人而言,走向源头,意味着借打通一条回归往昔的通道开辟出自己的未来之路。

唯有书证实了造物主的缺席。

摩西的缺席便是律法的真实。在此缺席之上,造物主被书写。

(——何谓律法?
——对话的开端。
——何谓对话?
——律法的开端。)

[第三卷 旅程]

诘问书。诘问犹太教。诘问犹太人之书,与其先拟定问题,不如直接向书和犹太教提问,因为犹太教和书就是向此二者提出的问题本身。

造物主从不曾写作。他为了掩人耳目而允许人书写。

我书写,为了不死于我之死而死于书之死。

从一道深渊到另一道深渊,我们的旅程始终是书的旅程,是一次从尚未确认之死到确凿无疑之死的旅程。

对犹太人来说,起点和终点模糊不清。

二者都存在于“犹太人”这个孤独的名字当中。一本书中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词语,其余的已被悉数抹去。

【异乡人】

唯匹配者相似——有如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相互之间的雷同塑造了我们。

失去土地,意味着失去自我。但无论什么时代,没有祖国的犹太人都从未迷失过自我。深陷困境的同时,他通过阅读自我而找回失去的东西。

我们因这种非相似而成为遗忘,早熟的希望正从这种遗忘中萌发。

特异性具有颠覆力。

缺席雕琢我们。在场展示我们。两次缺席的是犹太人,两次在场。

【开端】

太初,有了乌托邦。而乌托邦即是图像。

太初,有了虚无。而虚无即是沉默。

太初,有了沉默。而沉默即是遗忘。

太初,有了无踪的轨迹。造物主以他的食指指路。他为阅读确定了方向——程序——让人以此为律,他自信一切都已设计停当。

书,并非沙之书,而是以缺席之词语所敬畏的沙构成的书——书通过书中的字母呼吸,就像皮肤通过汗毛孔呼吸。

太初,有了黑暗,书的黑夜。在亚当眼里,一缕微光在自身闪烁,在反省。这缕微光便是那把钥匙么?

太初,有了那个点,那个点里藏着一座乐园。

太初即是未来。

【叙事】

造物主抹去自己名字的同时,也抹去了源头。

从沉默到书写再到书写出的沉默,这部小心翼翼地剽窃造物主之书的犹太人之书,注定永远是一部未竟之书。

犹太人就是这样打开自己的遗忘之书的。遗忘位于其行为的源头。

可造物主呢?啊,对人而言,在其命定的死亡中,造物主或许就是书在局部填补的那个奇妙之物。

【第一步】

犹太人怀揣天真的希望和对生命的热爱,一直走向受难的终点。彼世,忘却自我。

遗忘以其遗忘将我书写。

我们的出生和存在都在由他人证明。我存在,因为无论是谁都能证明这一点。这种证明既满足我们又抚慰我们。唉,怀疑总是缘于我们自身。

如此说来,我出生于1912 -1984年间的书写,或毋宁说,出生于开端。我出生于1912 -1984年间的犹太教,或毋宁说,出生于终结。

何谓作家?何谓犹太人?犹太人和作家并没有什么自身形象可以炫耀。“他们都是书。”

【犹太教与书写】

在造物主的书写中聆听造物主,我觉得这就是犹太教的训诫。

对犹太人而言,回望意味着见到还未生活过的未来。

【两种界限】

我思考界限,却发现了无限。我思考无限,却发现了界限。

我从两种界限开始书写。

彼端,是虚空。

此地,是奥斯威辛的恐怖。

真实的界限。反射的界限。

只管读一读那无法找到

平衡的东西吧。

只管读一读那决定生死的

令人心碎和丑恶的东西吧。

暴虐的姐妹们,在同一声呼号中,

生与死缓缓熄灭,紧紧相拥。

黑暗即是永恒。

【流亡的形象】

我的家园被毁灭了,我的书化作灰烬。在这些灰烬中,我勾勒出一条条直线。在这些线条中,我放进了流亡的词语。

[第四卷 分享之书]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分享的,因为一切都不属于我们……

这话语无法分享。只能祭献。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有人问一位伏案写作的老者。

“自打书向书敞开那时起。”他这样回答。

若造物主是书,其完美只能体现在语言上。书的秩序通常意味着战胜遗忘。如何阅读一个满是空格的故事?读这样的故事,我们很快就会不知所云。所以必须求助于回忆,委身于记忆。

犹太人,水晶般的名字,在苍穹闪光。捣碎钻石,把细细的尾矿残渣撒在我们那些死者的骨灰之上。彼岸黑暗的辉煌。

【亚当,或焦虑的诞生】

于是,伴随着那缺失,焦虑降生了。

造物主创造了亚当。他把亚当创造为人,却剥夺了他的记忆。

这来自虚无的男人,甚至在这个虚无中无法声索半点份额。

亚当,因造物主的意志而成为虚无之子,成为无缘无故之仁慈的果实:未等成熟便已成熟的果实;未等发芽便已枝繁叶茂的大树;未等无中生有便已生成的宇宙;但,仅存于造物主的默想。

夏娃从亚当的沉睡中出现,她遵从造物主的意志在他身旁醒来。她同样是在没有童年、没经历过身体成长和发育、没感受过心智开发也没经历或反抗过性欲之激情的情况下成为女人的。

他们是造物主的玩偶。他们一同生活,却从对方一无所获。他们活着,却漫无目的,甚至没有一帧图片、一幅肖像证明他们的真实。

此刻,蛇登场了。在此,那爬虫的诱惑声直抵他们的耳鼓,那可能不过是他们一己之焦虑的急促的声音。

焦虑促成行动,加速了他们的自由之来临。

对他们而言,违抗造物主的诫命,意味着重新发现自己的人性。

造物主造人之际,是否知道他永远也无法造出一个如他一般的人,因为这个人只能属于自己,只能成为他自己意欲成为的人?

夏娃后来表现出的软弱是否对造物主是一个教训?对亚当来说,她的弱点是否导致了他们特有的存在意识,是否成了接受生死的必不可少的考验?

【无限·界限】

界限是中性的,因为它早已成为无限的一部分。

【三篇封底文字】

生命的每时每刻都在奋力抗争死亡,思想在奋力抗争非思想,写作之书在奋力抗争写就之书。

在颠覆性行为面前,存在、思考和写作都在力促我们间接寻展?求内心的平衡,寻求一种以允许其在我们内部发生冲突的方式而最终实现平衡。

我们是这些冲突的战场。我们试图将这些冲突局部化,将它以们在时间中阻断开来。我们将此纸称为:自我和谐。

《未被怀疑之颠覆的小书》,1982年)

所有对话失败的原因都在于我们无法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有如萍水相逢。

但对话恰恰于跨越沉默的地方兴起,那是在书的底部,两个无力的话语在寻觅真理的途中急欲对质。

(《对话之书》,1984年)

在旅程的这个节点上,我当然关心精准度与客观性——可我们能够客观么?——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与犹太教和书写之间的关系。

《旅程》,1985年)

【烧焦的纸页】

分享之书便是界限之书。

也许,分享并无目的,不过是想掀开我们孤独之夜那沉重的窗帘一角而已。

一部书,无论有多少种研究方法,都无法分享。它只会带我们去回归那部唯一的书:回归通过我们自己的阅读创造的那部书。

读过后,我们什么都没有分享到,要么为自己全部保存,要么不求回报地全部奉献出去。以势不可当的造物主为榜样。

死亡是分享的大师。

【黎明】

在写作延展之处,应当为火留出空间。

啊,书写,为了保持创作之火的活力而书写。让那些被掩埋的词语在宁静的黑夜中再现,它们对自己的复活依旧惊诧不已。但是,哦,致命的疯狂,难道非要把它们交付给那团性急的火焰、交付给那个将向其揭示死亡之贪婪的空无不可么?难道苦难就是它们的命运么?

他说:“或许,分享之书只是一部词语分享的希望之书,其晨昏——哦,一切关键之光——便是觉醒与死亡。”

从大火的首次冲天烈焰到垂死之火的畸变走我们闪光的词语将为深渊划定界限。

新工具

编号:B35·2211031·1787
作者:【英】培根 著
出版: 商务印书馆
版本:1984年10月第1版
定价:40.00元当当20.00元
ISBN:9787100023832
页数:319页

《新工具》是英国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创作的哲学著作,原名《新工具或解释自然的一些指导》,是《伟大的复兴》的第二部分,最初于1620年出版。全书包括一篇简单的序言和两卷关于科学主义的正文。在序言中培根首先分析了当时的哲学状况。第一卷着重批判经院哲学的观点,提出了著名的四假象说,主张人应该是自然的解释者,只有认识并发现了自然的规律,才能征服自然,变自然的王国为人的王国。第二卷论述了归纳方法,为归纳逻辑奠定了基础。在《新工具》中,培根提出,自然中真正存在的东西,都是按照一定规律运动的个体,哲学的目的就是研究这种规律,思想上得到真理,行动中得以自由。本书是培根主要的哲学著作之一,阐述了旧科学已不能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新科学的时代正在到来,并且发现了新逻辑这种消除旧科学缺点的工具,对于西方哲学、逻辑学、科学学等多种科学的发展产生过大而持久的影响。


《新工具》:我寻求的是光的实验

实则,每一巨大的工作,如果没有工具和机器而只用人的双手去做,无论是每人用力或者是大家合力,都显然是不可能的。
——《序言》

双手去做一件事,可能是有限的力量,可能会有疏漏,可能会产生错误,甚至可能会使得心灵任其自流——无论是一个人还是大家一起合力,都只是一种个体行为,指向的都可能是一种偏颇。而较之于双手,如机器一样的工具就会带来更大的正确性,培根将这种工具论看成是“准确性的循序升进”,它就是一种阶梯,从自然通向人的心灵世界,而这一阶梯的起点就是最初的感官知觉。

从感官知觉到心灵,这一新工具铺就的阶梯真的能达到准确性的目的,真的能克服双手的局限性和错误性?培根将自己的方法论命名为“新工具”,无疑指向的是亚里士多德的“工具论”他在序言中就明确指出:“有些人自认把自然界的法则作为已被搜寻出来和已被了解明白的东西来加以规定,无论是出于简单化的保证的口吻,或者是出于职业化的矫饰的说法,都会给哲学以及各门科学带来很大的损害。”培根含糊地指出了“有些人”的错误方法,他认为,只是把自然界存在的东西加以规定,无疑对于哲学会带来损害,尤其是对于自然哲学——他认为,较古的希腊人尚且在“擅敢论断”和“不敢希望了解”这两个极端中采取折中的立场,但是在哲学尤其是自然哲学发展的今天,“有些人”还是一味信赖自己理解的力量,仅仅把一切事物诉诸艰苦的思维,诉诸心灵的不断动作和运用,无疑就像只是用自己的双手去做,是缺乏科学性的。

培根认为,靠工具和助力来做出事功,可以分为手用的工具和心用的工具两大类,手用的工具起到提供动力和引导的作用,心用的工具则是“对理解力提供启示或者示以警告”,这两种方法都指向了人类的知识和人类的权力,“因为凡不知原因时即不能产生结果。要支配自然就须服从自然;而凡在思辨中为原因者在动作中则为法则。”但是他明确指出,现有的科学不能帮我们找出新事功,现有的逻辑也不能帮助我们找出新科学,尤其是三段论的逻辑学,它不是应用于科学的第一性原理,本身不足以匹对自然的精微,它只是就命题而论证,无法抓住事物本身。

从自然本身的存在,到人认识自然建立自然哲学,这是一个从现象到本质的科学过程,但是了解自然、认识自然,最后建立科学的哲学系统,这中间的确需要理性,但是培根认为,人类理性如果用现在通用的方法去应用于自然问题,其实是粗率和未成熟的,他将之命名为“自然的冒测”,由此产生了围困人类心灵的假象。他总结出四种假象,一种叫族类假象,它根植于人性之中,根植于族或类中,断言人的感官是事物的尺度就是一种错误观点,因为只是凭借观感或者心灵的知觉,就无法得知宇宙的量尺,在此基础上建立的理解力,接受的光线就变得不规则,反映事物时就会参入自己的性质而使事物真正的性质变形;第二种是洞穴假象,这个来自柏拉图的比喻,带来的每个人自己的洞穴,也同样使得自然之光曲折和变色;第三种是市场假象,这是由人们相互间的交接和联系所形成,像市场一样在往来交接中导致了自然之变形;第四种则是剧场假象,这一类假象就是把哲学的教条以及错误的论证移植到人们心中,“因为在我看来,一切公认的学说体系只不过是许多舞台戏剧,表现着人们自己依照虚构的布景的式样而创造出来的一些世界。”

四类假象围困住心灵,实际上使得心灵对自然的认识出现谬误,当自然不再是真,认识得出的也不再是真理。而假象之所以产生就在于人的理解力和感官之间的错位,培根认为,人类理解力最大的障碍和扰乱就来自感官的迟钝性、不称职以及欺骗性,人类的思考总是随着感官尤其是视觉的停止而结束,对那些物质中的“元精”视而不见也无法察觉,而较粗质分子中的隐微结构变化同样不为人所察觉,在此基础上建立的哲学就走向了错误。培根由此认为在错误的母树上产生的错误哲学主要有三种,一种是诡辩的哲学,这类哲学最显著的例子就是亚里士多德:

他以他的逻辑败坏了自然哲学:他以各种范畴范铸出世界;他用二级概念的字眼强对人类心灵这最高贵的实体赋予一个属类;他以现实对潜能的严峻区分来代行浓化和稀化二者的任务(就是去做成物体体积较大或较小,也即占据空间较多或较少);他断言单个物体各有其独特的和固有的运动,而如果它们参加在什么别的运动之中,则必是由于一个外因;此外他还把无数其他武断的限制强加于事物的性质。总之,他之急切于就文字来对问题提供答案并肯定一些正面的东西,实远过于他对事物的内在真理的注意;这是他的哲学的一个缺点,和希腊人当中其他著名的体系一比就最看得明白。

培根在这里简直判了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以死刑,逻辑学根本无法深入事物的本质,根本无法解释自然的过程;诡辩的哲学之外,则是经验派哲学,这派哲学同样运用的是教条,它的基础不是来自普通概念的光亮,而是来自少数实验,“因此这样一种哲学,在那些日日忙于这些实验而其想象力又被它们所沾染的人们看来是可然的,并且只能是准确的;而在一切其他的人看来则是虚妄的和不可信的。”最后一种错误的哲学则是迷信的这些,它的危害更大,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和柏拉图就是这一哲学的代表,他们把人类理解力变成了想象,而想象之执迷就变成了迷信的哲学。当然除了这三种错误的哲学之外,还存在着思辨的错误题材、自然哲学中的错误题材;还存在着对哲学的错误观点,有人用武断和钦定的方法从事科学,有人则在漫步所向中进行探究,“在这两种之中,前者压制了理解力,后者削弱了理解力。”

从围困心灵的四种假象,到三种错误哲学,从错误的题材,再到任性误读的态度,培根都将其看成是“自然的冒测”。与自然的冒测不同的则是“自然的解释”,而这也正是他所要阐述的哲学方法,即“新工具”。在他看来,人就是自然界的解释者,他唯一能做的、能动的,就是“他在事实中或思想中对自然进程所已观察到的那样多,也仅仅那样多”,这是唯一的目的,当然也是对于错误哲学的一种纠错,“现在我们要想恢复一种健全和健康的情况,只剩有一条途径——这就是,把理解力的全部动作另作一番开始,对心灵本身从一起始就不任其自流,而要步步加以引导;而且这事还要做得像机器所做的一样。”因为理解力对于心灵来说,就是心用的工具,就是让心灵找到准确性的循序升进的阶梯,“经由一个正当的和有方法的过程而从事实抽出的理论,我名之为对自然的解释。”

培根:我是在处理逻辑

这不是智慧而是关于道路和方法,培根自称不是裁判官而是向导员——这条用工具引导的道路到底是怎样的?他认为发现真理有两条道路,一条道路是“从感官和特殊的东西飞越到普遍的真理”,另一条道路则是“从感官和特殊的东西引出一些原理”,然后通过“逐步而无间断的上升”,最后达到最普遍的原理——一条是“飞越”式的方法,一条是引导而渐进的方法,一条是流行的方法,一条是正确却未试行的方法,为什么培根会选择这条引导而渐进上升的道路?都是从感官和特殊的事物出发,都是在感官中建立经验,培根认为,引导型的道路是“真正的经验的方法”,因为它首先点起蜡烛,然后借着蜡烛照亮道路,也就是从“适当地整列过和类编过的经验出发”,而不是从随心硬凑的经验或慢无定向的经验出发,这种捕获原理的方法可以为新的实验再展开新的道路,如此进行新的引导,在循序升进中最后抵达认识的心灵,“那就能够以一条无阻断的路途通过经验的丛林引达到原理的旷地。”

这种建立在经验之上的工具论,是准确的,是无阻的,是有序的,培根将之看成是“神的智慧和秩序作我们的模范”的实验,这种实验就像是神造出了光,照亮了道路,“我开始暂时是寻求光的实验,而不是寻求果的实验”,这种寻求光的实验的步骤就是这样:从感官到普遍的原理,再从普遍的原理进行新的实验,“我们的这条路不是一道平线,而是有升有降的,首先上升到原理,然后降落到事功。”所以培根说,这种程序和方法,不是从事功中引出事功护工,不是从实验中引出实验,而是从事功和实验中引出原因和原理,然后再引出新的事功和实验,这个过程就是对自然的解释,而这样的哲学家、实验者、向导员就是“合格的自然解释者”——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培根第一次说出了“真正的归纳法”,“所以我们的惟一希望乃在一个真正的归纳法。”

第一卷是培根对“自然解释”意义的阐释,而第二卷则是对“新工具”方法和道路的具体说明。新工具就是在所与植物上“产生和添入一种或多种新的性质”,在他看来,这也是人类权力的工作和目标,而添入性质最重要的是发现“法式”,也就是那种具有区别性的属性,也就是从个别的单纯的活动查究、发现和解释作为原理存在的普遍性属性,从而产生知识,从而产生动作,从而获得真理,从而达到自由,“法式的发现能使人在思辨方面获得真理,在动作方面获得自由。”所以在方法上,必须进行一种转化,一种是把一个物体作为若干单纯性质的队伍或集合来对待,第二个转化则是在复合物体中发现隐秘的东西——所谓隐秘就是一个完全没有中断但大部分不为感官所能知觉到的,所以在这里真正的推理和归纳就具有了重要作用,培根将之看成是“工艺之神”,“我们若想揭露物体的真正组织和结构——那是事物中一切隐秘的性质和所谓种属性质与种属性德所依附,也是每一有力的变化和转化的规律所从出——,我们必须由火之神转为工艺之神才行。”

查究永恒的、不变的法式,构成的是形而上学;而要查究能生因、质料因、隐秘过程和隐秘结构,构成的则是物理学。培根在“解释自然的指导”中,第一步就是从感官、记忆、心灵和理性组成的经验中抽出和形成原理,第二步则是指导人们从原理中推出新的实验。备妥一部自然和实验的历史,按照方法和秩序被事例制成表格,最后则是用归纳法解释自然——这是培根自然解释的三部曲,而他举例的则是关于热的法式:他根据对热的经验,制成了要质临现表、近似物中的缺在表、比较表,排除那不属于热的法式的性质:由于太阳光线,所以排拒四大元素的性质;由于一般的火,主要是由于地下的火,与天体的光线最疏远的和完全无关的,所以排拒天体的性质;由于一切种类的物体,只要一靠近火或其他热的物体就都获得暖热,所以排拒物体的特异的或更加精微的组织;由于燃着的铁或其他金属传热于其他物体而不损失自身的重量或质体,所以排拒其他热物体的质体之传送或混合……排除十四种不属于热的法式,培根便通过理解力开始了对热的“真确定义”:“热是一种扩张的、受到抑制的、在其斗争中作用于物体的较小分子的运动。”这是得出的原理?按照工具论的步骤,从原理开始就必须进行新的实验,而实际上,培根还是在事例中查究隐秘结构中的原理,他列举了“享有优先权的事例”,二十七种事例有关于知识的,也有关于动作的,关于知识的事例又有帮助理解力的,又有帮助感官的。

按照培根的方法,在列出享有优先权的事例之后,则是对归纳法进行精订,然后研究对象,研究界限,研究在实践上的应用,然后才是原理的升降,从具体到隐秘,从原理到新的实验,才是工具论的完整过程。但是作为《伟大的复兴》的第二部分,《新工具》在论述玩享受优先权的二十七种事例之后,就戛然而止了,这种中断似乎也只是完成了从经验和特殊的事例引导到原理的第一步过程,而这才是“自然的解释”,是工具论,是归纳法,“请读者记住,在我的这部工具论中,我是在处理逻辑,而不是在处理哲学。”新的工具,新的逻辑,新的归纳,培根这一光的实验就是为了点起蜡烛,为了照亮道路,为了解放偏见的双手,“我最后就可以(像一个忠实诚笃的监守者)把人们的产业交付给他们,这时他们的理解力已经解放并且好比说已经成年了;由此而来的后果便只能是人类地位的改善和人类对于自然的权力的扩大。”

薄伽梵歌

编号:B41·2211031·1786
作者:【古印度】毗耶娑 著
出版: 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0年10月第1版
定价:28.00元当当14.00元
ISBN:9787100072274
页数:171页

《薄伽梵歌》是印度古代史诗《摩诃婆罗多》中的一部宗教哲学诗。《摩诃婆罗多》全诗共分十八篇,以印度列国纷争时代的社会为背景,叙述了婆罗多族两支后裔俱卢族和般度族争夺王位继承权的斗争。象城的持国和般度是两兄弟。持国天生眼瞎,因而由般度继承王位。持国生有百子,长子难敌。般度生有五子,长子坚战。这便是伟大的婆罗多族的两支后裔,前者称为俱卢族,后者称为般度族。不久,般度死去,由持国摄政。坚战成年后,理应继承父亲的王位。但难敌不答应,企图霸占王位,纠纷从此开始。《摩诃婆罗多》的成书年代约在公元前四世纪至公元四世纪,历时八百年。它以口头方式创作和传诵,不断扩充内容,层层累积而成,后定型的篇幅达到“十万颂”(每颂一般为三十二个音节),译成汉语约四百万字。《薄伽梵歌》为《摩诃婆罗多》第六篇中的一部分,为古今印度社会中家喻户晓的梵文字教诗,被誉为印度宗教圣典。


《薄伽梵歌》:你就投入战斗吧!

“我看到不祥之兆,黑天啊!我不明白,打仗杀死自己人,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1.31》

俱卢族已结集军队,般度族已排定阵容,甚至黑天和阿周那站在大战车上,吹响了神圣螺号,就在俱卢之野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般度之子”的阿周那却满怀怜悯之情,忧心忡忡地对“感官之主”黑天说:“永不退却者!驾驭战车,请把它停在两军之间。”

停在两军之间,是因为阿周那心有疑惑,是因为阿周那对这场战争的正义性提出了质疑。四肢沉重的他,嘴巴发干的他,浑身颤抖的他,汗毛竖起的他,连神弓都从手中脱落,他看到了一种不详之兆:“我不明白,打仗杀死自己人,能够得到什么好处?”作为般度族的首领,他面对的是俱卢族的军队,但是他们同属于婆罗多族的两支后裔:要么杀死俱卢族国王持国的儿子们,“杀死了这些罪人,我们也犯下了罪恶。”要么让持国的儿子杀死自己人,“因为杀死自己人,我们怎么会幸福?”所以在这两种选择最后都变成罪人的情况下

,阿周那认为,应该回避这种罪过,在他看来,如果家族遭到毁灭,传承的宗法也会毁灭,而宗法之法一旦毁灭,整个家族就陷入非法;一旦非法猖獗,族中的妇女就会堕落,一旦妇女堕落,种姓也就混乱;种姓混乱就会导致家族和毁灭家族者堕入地狱,而制造了种姓混乱的人,就犯了毁灭家族之罪,就毁弃了永恒的宗法——于是,已经吹响了神圣螺号的阿周那对黑天说:“我宁可手无寸铁,在战斗中不抵抗,让持国的儿子们,手持武器杀死我。”说完,他真的放下了手中的弓和箭,坐在自己车坐上。

阿周那分析得很合理,他站在家族-种姓-宗法这一条逻辑线里,无论如何都会变成自相残杀,都会成为一种罪恶,都不具有合法性。但是他之所以对“感官之主”的黑天说,是希望作为阿周那战车的御者,能给他解疑答惑。俱卢之野的战争一触即发,目盲的持国先是问御者全胜关于这次战争的情况,而被附有天眼的全胜观察战场上发生的一切,他看到了般度族军队已经排定阵容,听到持国长子难敌和老师德罗纳的对话,“我们受毗湿摩保护,军队的力量无限;他们受怖军保护,军队的力量有限。”而这句话其实已经透露出了两军实力的差距,受毗湿摩保护的俱卢族军队力量“无限”,因为他们拥有十一支大军,般度族的军队受怖军保护,他们的力量“有限”,因为他们只拥有七支大军,力量对比悬殊,所以是“无限”和“有限”的较量。但是,“无限”也指向不足,“有限”则指向充足,从这个意义上将,俱卢族虽然在军队数量上占优势,但是难敌作为俱卢族的首领,内心却是在“无限”中缺乏信心。

这是一种预示,而对于黑天来说,阿周那提出的疑问是关于战争的正当性问题,所以作为御者,他首先指出在危急关头阿周那萎靡不振的情绪是“为高贵者所忌讳”的,当然不能进入天国享受殊荣,他希望他“不要怯懦”,抛弃猥琐的软心肠,要站起来投入战斗。黑天认为阿周那说出的是“理智的话”,但是这种理智却是为忧伤者忧伤,理智没有达到“智者”的高度,因为“智者都不为之忧伤”。这里就区分出了“理智”和“智者”的区别,黑天所谓不为之忧伤的智者,是“洞悉真谛的人”,他们察觉到的是“没有不存在的存在”,也没有“存在的不存在”,这个关于存在和不存在的真谛,就是“身体有限,灵魂不限”的永恒论,“灵魂永恒,不可毁灭,因此,你就战斗吧!”它既不杀也不被杀,它从不生下也不死去,它永恒,持久,古老,它无处不在,它永远如此。所以,“居于一切身体内,灵魂永远不可杀,因此,你不应该为一切众生忧伤。”当智者可以不为一切众生忧伤,也就不必考虑自己是否是正法,“因为对于刹帝利武士,有什么胜过合法战斗?”

俱卢族和般度族同为刹帝利,作为刹帝利武士,投入战斗就是尽自己的职责,但是正如无限和有限本就区分了正法和非正法,黑天在这里也说,这就是一场合法的战斗,如果不投入合法之战中,反倒是对职责和名誉的抛弃,反倒会犯下罪过——因为黑天知道,般度族代表的就是正义,在这个前提下,“有限”就应该理直气壮追求自己的职责和名誉。但是这属于智者的行为,具有的智慧就是数论智慧,“苦乐、得失和成败,对它们一视同仁;你就投入战斗吧!这样才不犯罪过。”黑天所说的数论智慧,是印度的史诗数论或早期数论,这一数论智慧就是主张摆脱行动的成果。而在数论智慧之后,黑天说到了瑜伽智慧,“你掌握了这种智慧,将摆脱行动的束缚。”瑜伽智慧就是行动的方式,他是通过行动瑜伽、智慧瑜伽、虔信瑜伽等修炼身心而获得的,瑜伽智慧所针对的是行动本身,而行动索要去除的就是对行动结果的执著,所以黑天说:“你的职责就是行动,永远不必考虑结果;不要为结果而行动,也不固执地不行动。”

行动就是行动本身而不是行动结果,在乎行动本身就是尽到指责,不在乎行动结果就是对成败一视同仁,这就是瑜伽智慧的核心思想,“你立足瑜伽,行动吧!瑜伽就是一视同仁。”摒弃行动的结果,专注于行动的技巧,就能获得瑜伽智慧——黑天以自己“感官之主”的身份对阿周那说:人的所有感觉器官,必须摆脱一切的感觉对象,否则,思念感官对象就会产生执著,产生智慧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产生愤怒,愤怒而愚痴,愚痴而记忆混乱,记忆混乱则智慧毁灭,智慧毁灭则认跟着毁灭——在反向的论述之后,黑天再一次回到不执著的境界,“这也就是梵之所在,达到它,就不愚痴;立足其中,阿周那啊!死去能够达到梵涅槃。”

从正法的战斗到智者的行为,从数论智慧到瑜伽智慧,黑天在阿周那面前概述了不执著的观点,从而提出了达到梵涅槃的目标。阿周那在黑天这一番话之后,便开始询问,“既然你认为,黑天啊!智慧比行动更重要,那你为什么要我从事可怕的行动?”这是对行动论的疑惑,黑天其实强调说:数论行者用智慧瑜伽,瑜伽行者用行动瑜伽,这两种立足的方法其实就是关于“必要的行动”的,行动比不行动好,行动要摆脱对结果的执著,行动就是行动本身,是必要的性的体现,“没有我必须做的事,也没有我应得而未得,但我仍然从事行动。”在这个重要时间节点,行动就是投入战斗,因为这是抛弃愿望的行动,这是摒弃自私的行动,这是专注自我的行动,这是排除烦恼的行动,甚至,一切的行动就是“献给我”。

由此,黑天开始论述“我”:我是不生不变不死;我是行动中看到不行动,不行动中看到行动;我是人中的智者,无所不为的瑜伽行者;我不满足于偶然所得,对成败一视同仁;我看到所有一切众生,众生也都进入我之中——一方面这个“我”是梵,另一方面这个我也是“自我”,只有一切在自我之中,在我之中,才能达到同一,“自我不执著外在接触,他在自我中发现幸福;用梵瑜伽约束自己,他享受到永恒的幸福。”由此,黑天从这两方面进行了分别论述,然后殊途同归于一种同一性中。他说,自我要制伏自己才能让自我成为自己的亲人,“对待朋友、同伴和敌人,旁观者、中立者和仇人,亲友以及善人和恶人,他一视同仁,优异杰出。”这就是完美的瑜伽行者,他胜于苦行者,胜于智者,胜于行动者,也就是说,瑜伽行者是苦行、智慧和行动三者的结合,“自我接受瑜伽约束,在自我中看到众生,在众生中看到自我,无论何处,一视同仁。”

这个在黑天口中所称“最优秀”的便是成为自我的瑜伽行者,但是还有一个“我”,就是黑天代表的至高存在者,“我是一切众生的朋友,我是一切世界的主宰,祭祀和苦行的享受者,知道我的人达到平静。”我是更高原质,是生命,是“一切众生的母胎”,是全世界的生产者和毁灭者,是水中味,是日月之光,是吠陀中的“唵”,是最高的梵,“我知道过去、现在 和将来的一切众生,但是,阿周那啊!没有哪个人知道我。”自我和我,众生和我,瑜伽行者和世界的主宰,如何达到同一?这也是阿周那的疑问,“什么是梵?黑天啊!什么是自我和行动?所谓物主是什么?所谓神主又是什么?谁是祭主?黑天啊!又怎样居于这个身体?那些控制自己的人,临死之时怎样知道你?”他连续问出这许多的问题,黑天说:梵是不灭的至高存在,自我是自己的本质,行动就是创造,物主是可灭的存在,神主是原人,祭主是我,“谁在临终之时,想念我,毫无疑问,在他抛弃身体后,就进入我的存在。一心修习瑜伽,决不驰心旁骛,他思念和归依 至高神圣的原人。”

黑天接着具体阐述了梵、自我、原人、原质等,重点在于,梵、自我、行动、物主、神主和祭主,都是黑天在宇宙中的各种表现,黑天勉励阿周那修习瑜伽,超越行动成果,达到至高境界,“瑜伽行者知道这一切,他们超越吠陀、祭祀、 苦行和布施的功果,达到至高的原始境界。”而黑天自己则是:“一切众生居于我之中,而我不居于他们之中。”有时自己居于众生之中,有时不居于众生之中,有时众生居于他之中,有时众生不居于他之中,这说明黑天作为最高存在,遍及一切又超越一切:

我是祭礼,我是祭祀,我是祭供,我是药草,我是颂诗,我是酥油,我是祭火,我是祭品。
我是世界的父母和祖父,维持者、可知者和净化者,我是那个音节“唵”,我是梨俱、娑摩和夜柔。
我是归宿、支持者和主人,见证、居处、庇护和朋友,生成、毁灭、基地和安息地,我是永恒不灭的种子。
我发出光热,我下雨,我摄取,而又释放,既是不朽,又是死亡,既存在,又不存在。

这是黑天关于最高存在的“我”的阐述,而阿周那需要“思考”这个一切之源,这个世界之主。于是黑天给了阿周那“一双天眼”,让他看看黑天的神圣瑜伽,这是黑天显示的至高神圣形象,他就是天地万物中的精华;接着,黑天又显示了无数嘴巴和眼睛,无数奇异的相貌,无数神圣的装饰,无数高举的法宝——这无数却让阿周那惊讶不已,他感到惊恐惶惑,他失去坚定和平静,“看到你的一张张嘴,神主啊!布满可怕的牙齿,如同劫火,我顿时迷失方向,失去快乐,请爱怜我吧,世界庇护所啊!”黑天告诉他,“我是毁灭世界的成熟时神,我在这里收回一切世界,对立军队中的所有战士,即使没有你,也将不存在。”黑天是创造者也是毁灭者,而所谓的毁灭就是一切都在这个最高存在意义上“收回一切世界”,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阿周那所担心的战争正义问题已经没有了悬念,“因此,你站起来,争取荣誉,战胜敌人,享受富饶王国吧!他们早已被杀死,阿周那啊!你就充当一下象征手段吧!”

投入战斗,战胜敌人,享受荣誉,这便是黑天之“我”对阿周那的启示,“看到我的这种可怕形象,你不要惊慌,不要困惑!你解除恐惧,心怀喜悦,再看看我的这种形象吧!”不要恐惧惊慌,就是要勇敢承担自己的职责。由此,黑天开始让每个人的自我思考我进入我,“把一切行动献给我,以我为至高目的,专心致志修习瑜伽,沉思我,崇拜我。”要让思想凝聚于我,让智慧进入我,如果不能凝聚,那么就通过练习瑜伽“争取到达我这里”,如果不能练习瑜伽,就把为我而行动当成最高目标;如果连行动也没有,那么就控制自己,依靠我的愈加力量,弃绝一切行动成果——这是黑天讲述的四种方法:练习瑜伽、智慧、沉思和弃绝行动成果,“因为智慧胜于练习,沉思胜于智慧,弃绝行动成果胜于沉思,一旦弃绝,立即平静。”

黑天所说的“自我”其实就是关于知识的“知领域者”,“要知道我是一切领域中的知领域者,领域和知领域者的知识,我认为才是真正的知识。”那种知识是“不骄傲,不欺诈,戒杀,宽容,正直,纯洁,尊敬老师,坚定,控制自己”;是“摒弃感官对象,绝不妄自尊大,看清生老病死这些痛苦缺陷”;是“对妻儿和家庭,不迷恋,不执著,称心或者不称心,永远平等看待”;是“专心修习瑜伽,坚定地崇拜我,喜欢独自隐居,厌弃嘈杂人群”——除了这是洞悉真知含义的知识,其余一切都是无知,而真知指向的自我,就是一切,就是一,“看到各种生物,全都立足于一,由此延伸扩展,他就达到了梵。”立足于一便是立足于梵,立足于黑天,就是个体自我和至高自我的同一。

这种“立足于一”的同一性,其实所针对的是人性多元性的归一,源自自我的是人性表现出的善性、忧性和暗性,“正是这三种性质,迷惑了整个世界,以致他们都不知道:我不变不灭,高于它们。”这是自我和我、原人和原质的二元论,但是二元论是“全都立足于一”的梵我同一论。所以黑天讲述了原质的三种性质区别:“其中的善性纯洁,因而明亮和健康,但它执著快乐和知识,而束缚自我,阿周那啊!忧性则是激动性,因执著渴望而产生,你要知道,它执著行动,而束缚自我,阿周那啊!暗性产生于无知,从而蒙蔽一切自我,它放逸、懒惰和昏沉,而束缚自我,阿周那啊!”善性产生智慧,忧性产生贪欲,暗性产生放逸、愚昧和无知;善性之人上进,忧性之人居中,暗性之人下沉,性质行为低劣。人性的三性有区别,三性的组合方式决定人的品行,但是行动可以超越三性,而所谓的超越,也是不执著,“等同荣誉和耻辱,等同朋友和敌人,弃绝一切举动,这就是超越三性。”

黑天讲述自己的超越,“这位永恒的自在者,进入三界,维持三界。”黑天将信仰分为三类,将行为分为三类,勉励阿周那怀抱信仰,“所有一切人的信仰,都符合各自的本性;每个人由信仰造成,信仰什么,他是什么。”黑天区分了弃绝和摒弃,但是,“在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彻底摒弃行动,只要摒弃行动成果,他就被称作摒弃者。”所以再次回到俱卢之野的战争中,从自我到我,从行为结果到行为本身,从人性到信仰,“无论何处,智慧不执著,控制自己,消除渴望,通过弃绝成果而获得超越行动的至高成功。”只有通过自己的职责,通过智慧、行动和虔信,才能达到永恒不灭,于是,阿周那对黑天说:“由于你的恩惠,我已经解除困惑,恢复记忆;打消疑虑,变得坚定,我将按照你的话去做。”

吸收和改造吠陀的有神论和祭祀论,融合数论哲学的原人和原质二元论和奥义书哲学的梵我同一论,《薄珈梵歌》在弃绝行动成果的执著中吹响了神圣的螺号,以瑜伽获得智慧,以瑜伽展开行动,以瑜伽实现解脱,最终达到自我和梵之我的同一,于是,“哪里有瑜伽之主黑天,有弓箭手阿周那,我认为,那里就有吉祥和胜利,就有繁荣和永恒的正义。”

谈谈方法

编号:B36·2211031·1785
作者:【法】笛卡尔 著
出版: 商务印书馆
版本:2000年11月第1版
定价:22.00元当当11.00元
ISBN:9787100030908
页数:95页

“那里既找不到人聊天解闷,幸好也没有什么牵挂,没有什么情绪使我分心,我成天独自关在一间暖房里,有充分的闲暇跟自己的思想打交道。”在日耳曼的笛卡尔开始与思想打交道,从而开启了自己的哲学之路。《谈谈方法》全名为《谈谈正确运用自己的理性在各门学问里寻求真理的方法》,这是笛卡尔1637年第一次发表的著作,也是他的处女作。本书的作者在本书中以半自传的方式,深入浅出地论述了自己的新的哲学方法及形成过程。全书分六部分:一、对各门学问的看法;二、作者寻求该方法的几条原则;三、从该方法中引导出的几项行为准则;四、作者用来证明神的存在,人的灵魂存在的理由;五、作者研究过的一系列物理问题;六、作者认为一定要做哪些事情才能使自然研究更进一步,以及促使其撰写此书的理由。本书被公认为近代哲学的宣言书,树起了理性主义认识论的大旗。书中附有三篇附录:《几何学》、《折光学》和《气象学》,作为使用他的新方法的例子。


《谈谈方法》:神是一个完满的是者

我并不打算在这里教给大家一种方法,以为人人都必须遵循它才能正确运用自己的理性;我只打算告诉大家我自已是怎样运用我的理性的。
——《第一部分》

我把“我”和“大家”区分开来,是因为我首先面对的是“我”自己,“我”是怎样一个存在?我是“趁年纪还轻的时候去游历”的我,是和不同的人交往搜集各种经验的我,是23岁去日耳曼参观皇帝贾绵德部队的我,是在荷兰隐居八年等待思想成熟的我——这个我就是那个叫笛卡尔的人。而从一个具体的、个体的我,到拥有理性的我,再到通过理性去学习、怀疑和思考的我,“我”才真正运用“我的理性”,并将理性以“谈谈方法”的方式成为“大家”的我。

这是一个笛卡尔建立“第一哲学沉思集”的转变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我认识自我是笛卡尔颇为漫长的一个时间段,一方面,他通过自我的游历,从法国到德国再到荷兰,访问各国的宫廷和军队,与不同的人交往,搜集各种经验;另一方面,则是从书本中找到学问;再者,便是重新从闭门状态走出来,开始了新一轮的游历,在整整九年的时间里,避开一切可能遇到熟人的场合,在荷兰隐居下来,“那里在连年烽火之后已经建立了良好的秩序,驻军的作用看来仅仅在于保障人们享受和平成果,居民人口众多,积极肯干,对自己的事情非常关心,对别人的事情并不注意。”

从游历到书本再到游历,这是笛卡尔对于自我的一种亲历,在这个过程中,笛卡尔始终抱着怀疑态度:在初次游历的时候,搜集各种经验,然后在自己遇到难题时“考验自己”,“随时随地用心思考面前的事物,以便从中取得教益。”在日耳曼的时候,笛卡尔认识到法律要有效必须是“由一个人制定,是为同一个目的的”,也就是说,“单靠加工别人的作品是很难做出十分完美的东西”;在荷兰隐居的时候,他打算“力求改造自己的思想”,在完全属于自己的基地上从事建筑,他把自己看成是在黑暗中独自摸索前进的人,“每一样东西都仔细摸它一摸,这样虽然进步不大,至少保得住不摔倒。”为此他制定了四条思考的逻辑:第一条便是:“凡是我没有明确地认识到的东西,我绝不把它当成真的接受。”第二条是:“把我所审查的每一个难题按照可能和必要的程度分成若干部分,以便一一妥为解决。”第三条:“按次序进行我的思考,从最简单、最容易认识的对象开始,一点一点逐步上升,直到认识最复杂的对象;就连那些本来没有先后关系的东西,也给它们设定一个次序。”第四条是:“在任何情况之下,都要尽量全面地考察,尽量普遍地复查,做到确信毫无遗漏。”

这四条逻辑是笛卡尔“决不犯规”的原则,与其说原则,不如说是探寻自我世界的方法论,这些方法具有强烈的怀疑态度和实践精神,而每一条都是从“我”出发,不接受没有明确认识到的东西,将审查的难题分为可能的和必要的部分,从简单到复杂的思考秩序,以及全面进行复查,“以后整整九年,我只是在世界上转来转去,遇到热闹戏就看一看,只当观众,不当演员。对每一个问题我都仔细思考一番,特别注意其中可以引起怀疑、可以使我们弄错的地方,这样,就把我过去马马虎虎接受的错误一个一个连根拔掉了。”就是这样严谨的态度,笛卡尔去除了那些谬见,开始面向自己,面向那个我。

从具体的我、个体的我、经历了九年探寻的我,到思考的我,怀疑的我,这是笛卡尔自我认知的一个转变,为什么要认识自我,在笛卡尔看来,是因为我是一个理性的我。在“第一部分”,笛卡尔开宗明义指出,良知或理性本来就是人人均等的,它是“正确判断、辨别真假的能力”,甚至,它是唯一使我们成为人、异于禽兽的东西,也就是说,理性之存在,是人之为人、我之为我的本性证明,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只是因为“所具有的的偶性可以或多或少”。偶性并不相同,理性作为本性是人人均等的,但是在客观上表现为人与人之间的意见分歧,更在于“我们运用思想的途径不同,所考察的对象不是一回事”。所以笛卡尔从自身的怀疑到思考,就是要让“大家”找到自己均等的理性,找到异于禽兽的本性,并通过“我自己是怎样运用我的理性”来创造探寻真理的方法论。所以在荷兰的整整八年时间里,笛卡尔更深入一步,在受到理性驱使之下,面对判断上犹豫不决的时候,笛卡尔又为自己定下了“行动规范”,第一条便是服从法律和习俗,笃守宗教,以此来约束自己;第二条是在行动上尽可能坚定果断,“一旦选定某种看法,哪怕它十分可疑,也毫不动摇地坚决遵循,就像它十分可靠一样。”第三条则是永远只求克服自己、不求克服命运,只求改变自己的愿望,不求改变世间的秩序——克服自己、改变自己,是因为自己掌控着自己的思想,自己为自己的判断做主,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笛卡尔是在“继续教育自己”,“我觉得自己决不应该有片刻工夫满足于别人的看法,只有打定主意在条件成熟的时候用自己的判断去审查别人的看法;我决不能马马虎虎地跟在别人的看法后面转,只希望自己不放过任何机会尽可能地找出更好的看法。”

约束自己、改变自己、教育自己,只是为了把握自己、为自己的思想做主,也是在这个意义上,笛卡尔从个体复杂的自我过渡到了一种具有理性的自我,而这种理性自我的出现更让笛卡尔的方法论走向了理性主义,正是从这样一种转变中,笛卡尔提出了著名的论断——“我想,所以我是”。作为近代哲学的开创者,笛卡尔的这句经典在这里不再是“我思故我在”,而是从我之“存在”变成了我之“是”——这也许是中文翻译上的一次修正,而这个修正直接突出了“是者”的意义。笛卡尔自己认为,这是一条真理,是“十分确实、十分可靠的,怀疑派的任何一条最狂妄的假定都不能使它发生动摇”的哲学第一原理。

这条原理可以分成两部分解读,第一部分是:我想,就是我思考,这里的我可以是具体的、个体的我,但是当我拥有了想的能力,当我在想的时候就已经超越了我作为个体的存在。笛卡尔谈到“我是什么”时,认为,我可以没有形体,我可以没有我所在的世界,没有我立身的地点,但是“不能因此设想我不是”,也就是说,当我想的时候必然指向第二部分“我是”,“我那样想的时候,那个在想的我就必然应当是个东西。”也就是说,正是根据我想怀疑其他事物的真实性这一点,就可以推出“我是”;反过来说,因我而我认识了我是一个本体,它的全部本质或本性只是思想,就是“我是”,“它之所以是,并不需要地点,并不依赖任何物质性的东西。”我是,就是我成为其所是的存在,就是抛弃了形体而成为其所是灵魂的东西——所以这是一个真理:必须是,才能想,只有想,才是真。

理性的我,使得“我想,所以我是”成为第一哲学的原理,成为一条真理。但是笛卡尔早就说过,理性即使每个人都均等,是人异于禽兽的标志,但是因为“我们运用思想的途径不同,所考察的对象不是一回事”而有所区别,那么当人思考的时候,这个“我是”的是者是不是也是有区别的?是者是一个完满的存在,而我作为个体存在是不完满的,如何让个体的我成为理性的我最终成为是者?在这里就出现了笛卡尔的神学思想,他认为当我在怀疑就证明我是不完满的,而我认识就表示我在追求完满,那么在成为是者的过程中,必定有一样东西比我自己更完满,它本身具有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完满,它不是别的东西,“它就是神”。另一方面,既然我知道自己缺乏某一些完满,那么我就不是单独存在的是者,必定有另外一个更完满的是者作为我的靠山,作为我一切的来源,而这个我依靠的是者也是神——所以,笛卡尔说,“凡是表明不完满的,在神那里都没有,凡是表明完满的,在神那里都有。”

一切归于神,因为神是完满的存在,因为神是是者,因为神是靠山,但是在这里笛卡尔只是将神之存在作为一个前提,是在这个前提之下,我们的思考是在接近真理,“凡是我们十分清楚、极其分明地理解的都是真的”,所以神作为一个完满的是者,我们心里的一切才从神那里来,才能让我们在理性主义之下达到“我想,所以我是”,在神启之下,理性才能使我们成为是者,“我们的思想不可能全都是真实的,因为我们并不是十分完满的;真实的思想一定要到醒时的思想里去找,不能到梦里去找。”理性不是想象,不是感官,理性是神的完满赋予人的本性,是人在思考中成为是者的前提,由此笛卡尔真正开始了理性的方法论构建。

这是笛卡尔生前并没有发表的一部论著《论世界,或论光》,但是在这里他介绍了这本书中的内容:先用较大篇幅表达了对光的理解,然后附带讲了太阳和恒星,再讲了天宇,再讲了行星、彗星和地球,再讲了地球上的各种物体,最后讲了人——这些内容都和光有关,太阳和恒星制造了光,天宇对光进行传导,行星、彗星和地球反射光,地球上各种物体和光有关,而人是光的观察者。在书中笛卡尔尤其提到了“自然规律”,而这些自然规律在他看来都是“根据神的无限完满进行推理”而得出的,也就是说自然规律所遵守的就是神;在自然规律下,宇宙中的一切物质进行了安排调整;而讲到地球上的人,笛卡尔认为,人就是神创造了理性灵魂,而身体也是神造的机器,这也再次证明了人是理性动物,理性是人的本性,尤其是他认为,人的灵魂一方面和身体一起紧密联系成为一体,使人成为真正的人,另一方面,灵魂完全不依赖身体,绝不会与身体同死,“既然看不到什么别的原因使它毁灭,也就很自然地由此得出结论,断定它是不会死的了。”

理性是完满的神所赋予人类的本性,人成为理性的人才能认识真理才能成为是者,尽管笛卡尔提出的灵魂不灭的观点,似乎更是神学意义上的唯心,但是他提出了“我想,所以我是”这一哲学的第一原理,其实为他三年后的《第一哲学沉思集》提供了准备,而在“写给本书译者的信”中,笛卡尔论述了哲学的作用和意义。他认为,哲学的意思是“研究智慧”,智慧是指精通人能知道的一切事情,“以处理生活、保持健康和发明各种技艺”,它是民族文明与开化的标志。笛卡尔将智慧分成几等,第一等只包含了本身就很清楚的见解,第二等则是通过各种感官经验而获得的知识,第三等是别人的谈话交给我们的,而第四等是读书过程中和作者进行谈话而收获的,而研究智慧所长出的哲学之树,他认为,树根是形而上学,树干是物理学,树枝则是医学、机械学、道德学,“道德学我认为是最高的、最完全的学问,它以其他学问的全部知识为前提,是最高等的智慧。”

在这些智慧和知识中,笛卡尔还是提出了他的怀疑论,还是提出了那个在背后的是者,“那个要想怀疑一切者,却不能怀疑他怀疑时不是,而且,那个不能怀疑自己、却怀疑其余的一切的推理者,并不是我们说是我们的形体的那个东西,而是我们称之为我们的灵魂或思想的那个东西”,“我想,所以我是”,在他看来,哲学就是“我想”之学问,就是成为“我是”的过程,它是思想或存在的本原,而这个本原就来自于神,“有一个神是世界上一切的创造者,他既然是全部真理的来源,就并没有把我们的理智创造得具有那样的本性,以致在判断自己非常清楚、非常分明地觉察到的事物时能够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