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

编号:E42·2210120·1730
作者:【日】村上春树 著
出版:南海出版公司
版本:2015年09月第1版
定价:36.00元 赠送
ISBN:9787544278843
页数:200页

“希望一人独处的念头,始终不变地存于心中。所以一天跑一小时,来确保只属于自己的沉默的时间,对我的精神健康来说,成了具有重要意义的功课。至少在跑步时不需要和任何人交流,不必听任何人说话,只需眺望周围的风光,凝视自己即可。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宝贵时刻。”循着岁月流逝、地点变迁,唯有四分之一个世纪里日日坚持跑步的所见所闻、所惑所思最是真真切切,“无论何等微不足道的举动,只要日日坚持,从中总会产生出某些类似观念的东西来。”1982年秋,33岁的村上春树开始职业作家生涯之际,开始长跑。在此后的近30年时间里,从夏威夷的考爱岛到马萨诸塞的剑桥,从日本村上市参加铁人三项赛,到踏上希腊马拉松长跑古道,他,永远在奔跑。这种坚持的状态也是一种写作,“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用第四章的标题来说,“我写小说的许多方法,是每天清晨沿着道路跑步时学到的……”


《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他至少是跑到了最后

在寒冷的日子,我可能思考一下寒冷;在炎热的日子,则思考一下炎热;悲哀的时候,思考一下悲哀;快乐的时候,则思考一下快乐。
——《谁能够笑话米克·贾格尔呢》

寒冷的日子思考寒冷,炎热的日子思考炎热,悲哀的时候思考悲哀,快乐的时候思考快乐,思考就是本所是的存在,思考就是思考本身,那么对于“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的问题,回答似乎就是明确的:跑步的时候,就是跑步,甚至不需要思考,“我在跑步时,究竟思量了些什么?老实说,在跑步时思考过什么,我压根儿想不起来。”

朋友所赠之书,没有付出金钱,没有发生交易,书或者也只是书本身,村上春树认为这不算是传记,归为随笔也颇为勉强,只是一本类似“回想录”的书,当然也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的健康方法”的书。豆瓣二星或许是对村上春树作品最低的评价,甚至于一个疑问:这是一部作品吗?大约是带着偏见,在不到一个小时阅读完成的过程中,几乎没有收获什么,在文学之外阅读,阅读文学之外的书,和跑步有关,和经历有关,当作者听着满匙爱乐队《白日梦》《满匙爱之歌》的MD,当作者跑步的一两个小时里和谁也不讲话,当作者付出了汗水得到了考验跑完了全程,对于不跑步的阅读者来说,一切都是遥远的,路上的风景,个人的体验,跑后的感受,似乎都在思考本身、跑步本身里——阅读到底得到了什么?

从一九八二年秋天开始跑步,到写作这本书的二〇〇五年,村上春树持续跑步了近二十三年:几乎每天坚持慢跑,每年至少跑一次马拉松,参加世界各地无数次长短距离的比赛,还挑战自己参加的马拉松、铁人三项,甚至百公里长距离比赛,在淡化了获胜和失败的结果中,到底什么在支撑着跑者?对于跑者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Pain isinevit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这是一个长跑者的哥哥送给他的一句话,村上春树将其翻译成“痛楚难以避免,而磨难可以选择”,而对于在二十三岁时选择跑步,村上春树便开始了“认真的”生活——这一种“认真”对于阅读的我来说,到时有一点契合,在连续13年的博客记录中,“认真”也是必须有的态度。所以,在实践的某种契合中,“认真地”生活到底会有怎样的共鸣?

跑长跑原本和村上春树的性格相合,因为,“只要跑步,我便感到快乐。”这种快乐村上春树的理解是:“对长跑选手而言,在跑完全程时能否感到自豪或类似自豪的东西,可能才是最重要的。”这是一种在结果时显现出来的快乐,那么在过程中,快乐是不是就是被磨难所代替?一九八三年秋天村上春树开始了跑步,但是跑步并不是想到了马上进入的生活,促使他跑步的不是别的,是写作。那时村上春树二十三岁,这个年龄是耶稣死去的年龄,也是成为基督的年龄,所以在这个人生的分水岭,“三十岁迫在眉睫”的村上春树意识到自己不再称为年轻人了,于是想到了跑步。但是这个决定来自于四年前更早的决定:写小说!那是一九七八年四月一日下午一点半前后,精确到具体事件的村上春树记得在神官球场的外场观众席上,一个人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棒球比赛,“我还清晰地记得那晴朗的天空,刚刚恢复了绿色的草坪的触感,以及球棒发出的悦耳声响。在那一刻,有什么东西静静地从天空飘然落下,我明白无误地接住了它。”像是灵感的一次爆发,但其实是“现在,我大概能写出点像样的东西来”,于是回到家坐在书桌前,开始动笔写作,那时候村上春树才发现家里连钢笔也没有,于是去了新宿的一家书店,买了稿纸和钢笔,以一笔小小的投资开始了自己的创作生涯——从春天到秋天,二百来页、每页四字的作品完成了,这就是村上春树的第一部小说《且听风吟》。

后来村上春树开始专心致志写长篇小说,那一年去北海道采集素材第二年完成了长篇小说《寻羊冒险记》,而写完这本小说之后,他正式开始了跑步——开始创作小说和跑步,它们之间构成了怎样一种同一性?写作似乎是突然想到的事,但是一旦开始,就完全变成了“认真”的事情,跑步也是;村上春树认为写作无所谓胜负成败,书的销量、得奖与否、评论好坏都不重要,跑步亦是如此;写小说的动机“安安静静、确确实实存在于自身内部”,没有向外不去寻找形式和标准的可能,跑步也一样——而实际上在村上春树看来,人生都是这样,“喜欢的事自然可以坚持下去,不喜欢的事怎么也坚持不了。”于是,清晨五点起床、晚上十点之前就寝,简朴而规律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一九八二年开始跑步,一九八三年新年伊始便参加了第一次公路长跑比赛,而那年的七月对村上春树来说,留下的是极为深刻的记忆,因为他参加了在马拉松发源地希腊马拉松市举办的全程马拉松。那次是一家杂志社组织的媒体采访旅行,村上春树却参加了在那里举办的马拉松——这本书的第56页和57页就有村上春树当时参加马拉松时的照片,赤裸着上身、穿着蓝色运动短裤、戴着蓝色运动帽的村上春树留下了一个奔跑的背影。据村上春树回忆,在跑到三十公里的时候,脚开始抽筋,而且越来越厉害,不久变根本无法再跑,而到了最后五公里的时候,只能步履蹒跚地走完,“在马拉松比赛中不是跑,而是走,有生以来是第一次。”直到离终点还有两公里的时候,痉挛才平息,村上春树又开始继续跑步,甚至最后大胆地冲刺了一回,“这就是我人生第一个四十二公里,差不多是。在如此苛酷的条件下跑完四十二公里,谢天谢地,这也是最后一次。”

在希腊完成马拉松,这对于村上春树来说是特殊的一次记忆,但这不是跑步史上最深刻的一次,“你有没有在一天之内跑过一百公里?”这是村上春树迄今唯一的一次,从清晨一直跑到傍晚,“比赛后好一段时间,对跑步都产生了抗拒情绪,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干这种事了。”但是村上春树认为,这是一场意义非同小可的跑步经历,它让自己对人生的看法“添进了一丝新意”,或多或少,或好或坏,总之被改变了。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经历?先是顺着临鄂霍次克海的佐吕问湖岸奔跑一周,佐吕问湖是一个巨大的湖,绕一圈其实已经四十二公里了,那个标志表明跑完已经相当于一个全程马拉松。但是还必须继续跑,在接近五十公里的时候,开始有了感觉,身体发生变化,腿上的肌肉开始变硬,肚子饿了,喉咙干渴了;继续向前,在剩下四十五公里的时候,村上春树开始向着终点奔跑,但是一跑起来,发现腿上的肌肉发僵,虽然耐力绰绰有余,呼吸也正常,但是两腿不听使唤;五十五公里到七十五公里是最大的考验,感觉自己的肌肉像“缓慢的绞肉机的牛肉一般”,只要向前的欲望,身体却再不听调配,村上春树对自己打气:“我不是人,是一架纯粹的机器,所以什么也无须感觉,唯有向前奔跑。”只移动了三米,都觉得是小小机器的意义;跑到七十公里,感觉有什么东西出窍了;但是也正是在这样的状态下,疲劳感突然销声匿迹了,意识完全处在空白之中,村上春树形容是一脚踏进了“稍稍不同的领域”,有着某种宗教或哲学的妙趣,他将这种状态命名为“跑者蓝调”,“尚未完全解脱,但是有了某种重新开始的苗头。”而当他终于跨过了一百公里的终点,体会到的是活着本身的意义,“并非因为有了结束,过程才具有意义,而是为了便宜地凸显这过程的意义,抑或转弯抹角地比喻其局限性,才在某个地点姑且设置一个结束。”

村上春树说,自己并非是挑战纪录的无邪青年,也不是一家无机的机器,“不过是一介洞察了自身的局限,却尽力长期保持自己的能力与活力的职业小说家。”跑步和写作又回到了同一维度,这是一种人的喜悦,“自己体内仍然有那种力量,能主动地迎击风险,并且战胜它!”在只有自己存在的无限天地里,天空也罢,风儿也罢,草儿也罢,看客也罢,过去也罢,记忆也罢,已经毫无意义,只有此时此刻的存在,只有沉浸式的活着。之后村上春树还参加了铁人三项赛,对于这项锻炼人的意志的赛事,村上春树也认为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过程,一面自暴自弃地哼着布莱恩·亚当斯的《至死都是十八岁》中的叠句,不时地诅咒几句这个世界,一面则将脚踏板踩下去,再提拉起来,让双腿记住这转动的速度。一公里半的游泳,四十公里的自行车,十公里的长跑,在完成了六次铁人三项赛之后,村上春树却感觉,“自己这个容器是何等可怜,何等微不足道。”于是在所谓力量不足、破绽百出和丢人现眼中,从二〇〇年至二〇〇四年,村上春树疏远了铁人三项。

从二十三岁第一次开始长跑,到参加全程马拉松、百公里魔鬼赛、铁人三项,比赛或者只是村上春树的一种特殊体验,而每天十公里每周六十公里才是一种常态的生活,跑步对村上春树来说,的确不是一种行为艺术,和写作一样,“我心目中的文学是更为自发、更为向心的东西。自然积极的活力必不可缺。”所以借用村上春树敬爱的作家雷蒙德·卡佛的短篇集的标题,《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就是回归到跑步本身,而这就是生活,就是人生——二十三岁出发,经过了四十岁,跨入了五十岁,就像铁人三项途中没有溺水、没有爆胎、没有可恶的海蜇,没有凶暴的熊,没有金环胡蜂,只有“不管怎样,比赛结束了”的结果,于是跑步是跑步本身、写作是写作本身的村上春树说:“假如有我的墓志铭,而且上面的文字可以自己选择,我愿意它是这么写的:他至少是跑到了最后。”

刺杀骑士团长(上、下)

编号:C41·2180723·1488
作者:【日】村上春树 著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18年03月第1版
定价:98.00元亚马逊75.10元
ISBN:9787532776580
页数:780页

“历史乃是之于国家的集体记忆。所以,将其作为过去的东西忘记或偷梁换柱是非常错误的。”七年磨一剑的村上春树似乎带着某种勇气进入到那个可能错误的历史中,当一幅藏匿于阁楼的惊世画作串起战争年代挥之不去的伤痛经历和现实生活中超脱想象的意外离奇时,那个 “骑士团长”,那个 “长面人”是不是也变成了现实世界之外的隐喻?夜半铃声与古庙洞口、神秘邻居、绘画班女学生……村上春树用他擅长的层层剥开的写法,将读者步步引入奇妙之境,只是在一种虚设的场景里, “人相信他人的力量”可能也只是历史之外的臆想, “或许归终无功而返,可我还是打算拼命扑在自行构建的假设性尺度之上,一如筋疲力尽的游泳选手扑住偶然被潮水冲来的一截树干。”


《刺杀骑士团长》:让你穿过无与有的间隙

“并非如出一辙。”骑士团长说, “这种场合是我主动希求的,我希求自己本身被杀死。那是为了再生的死。快,下决心把环闭合!”
——《51 此其时也》

鲜血早已经从上面流了下来,红色,蔓延,凝固却流淌,那柄长剑还在,那只拿剑的手也在,但是,那红色是必然流出的血?抑或只是骑士飘扬起来的披风?只不过是封面的一种设计,扑面而来的红色似乎模糊了小说和画作的固有界限,《刺杀骑士团长》是藏在阁楼而发现的一幅画,是出版而被阅读的一部小说,小说包含了画,画又从小说里凸显出来,那么,那刺杀的行动就从来不指向一种肉体的死亡,它意味着一种精神的再生,而死之为生,也在一种循环中走向了红色的隐喻。

“下决心把环闭合。”那是骑士团长说的话,那个环在哪里?为什么会闭合?闭合之后是不是无限地死? “如果理念是反映心的镜子,那么就是说雨田先生正在那里看自己想看的东西了?”如果一面镜子只是在中间,镜子前面有一个存在的人,镜子里面有幻影,他们合在一起,一定是一个闭合的系统,没有外延,也就不存在生与死的界限,不存在自我和他者的分别。只是在那间阁楼里,在那副画作前,在红色的意象里,镜子不在中间,存在的人手里拿着一面镜子,他照见了里面的人,里面的幻影也拿着一面镜子,照见了照见自己的人,于是镜子里面是另一面镜子,镜子外面也是一面镜子,镜子和镜子制造的幻境就会无限下去,甚至把存在的人,肉体的人,真实的人,都变成了循环镜像里的一部分。

所以没有闭合,就像时间,就像历史,就像梦境。理念无休无止,当雨田具彦坐在自己作画的凳子前,看见曾经自己画出的那幅《刺杀骑士团长》,那么在理念的循环中,他就像一面镜子,照见了 “必须看的东西”,也将所有一切用意识连在了一起,无法走出,无法断裂,历史就不再是历史,时间就不再变成现在,而死亡也在反复中不死。所以在这被连接的关键时刻,作为理念的 “骑士团长”要求画作外、现实中的我, “坚决把我杀死”,而这种杀死不再是他杀,而是 “主动希求”的死,只有本身被杀死,那么循环的理念就会消失,反复的历史就会消逝,而这一种死是为了再生,从死中再生,便是把那个无限的环闭合起来。

主动希求的死,便是自杀。当我握着刀柄,把它插进骑士团长这一理念的时候,尽管红色的血流了出来,但早已经离开了那副画,离开了那段历史,离开了秘密, “我促使自己认为这是幻象。我杀的不过是幻象罢了,这终究是象征性行为。”而象征性之死,是 “自杀”了骑士团长,却再生了 “长面人”—— “我通过刺杀骑士团长而把长面人拽到了这个世界。”一种是死,一种是生,一种是在历史中、在画作中的理念,一种是回到现实的隐喻,醒来,说话,凝视,终于在闭合的环之外开始了另一个时间, “我的职责是把你送到对岸。让你穿过无与有的间隙是我的工作。再往下的事不是我的分内事。”

穿过无与有之间的间隙,就是穿过固有的理念和新生的隐喻,就是穿过历史的谜团和现实的困境。所以从一幅画到一部小说,红色的意象在村上春树的世界里,已经在他人 “自杀”的过程中分开了两种状态:无和有,历史和现实,死和生,就如一部小说被分成上下两册一样,一半是 “显形理念”,另一半是 “流变隐喻”,只有从理念过渡到隐喻,只有从显性转变为流变,才是一种向死而生的蜕变。而这个从无到有的间隙是如何穿过的?引言似乎是打开这个间隙的第一个隐喻:沃在短暂的午睡中醒来,眼前的椅子上躺着一个人,他盯视着我。当我被注视的时候,其实就像骑士团长作为理念看见了镜子里的 “骑士团长”,一种可以连接起来的不安便降临了。

而这便是开始的 “无”:他是 “无面人”, “应该有脸的地方没有脸,那里缓缓旋转着乳白色的雾气。”而且以那个企鹅护身符为交换,让我为他画一张肖像画,一个没有脸的 “无面人”,如何画出他的肖像,这是一个关于无的悖论,甚至当他离开,也是无的极致演绎: “无面人消失,一如雾气被突来的疾风扫荡一尽。”所以在无尽的 “无”这面镜子里面,我仿佛进入的是一个虚无的梦,但又不是梦,因为, “倘若是梦,我生存的这个世界本身就该整个化为一场梦。”必须给无面人画一张肖像,必须在无中看见有,隐喻便开始了,而唯一可以穿过这个间隙的办法,就是让时间回到时间本身——从现实折向历史,让历史恢复本来的面貌,然后再返回现实,就像我所说: “我必须把时间拉向自己这边。”

而在起点的现实里,一切呈现的也是 “无”的状态:结婚六年的妻子柚忽然有一天醒来的时候说: “已经再不能和你一起生活下去了。”因为一场梦,便把婚姻的重量彻底归零,柚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没有说出梦中的隐喻,却把梦中看见的自己和镜子钱的自己做了区分, “镜子里的自己,不过是物理性反射罢了。”而梦却必须在隐喻中指导生活,而实际上在我无奈接受这种 “归零”的生活里,是另一个梦, “一张大床。哪里一个男人脱去妻的衣服——如此光景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我想起她的白色贴身背心的吊带,想那下面粉红色的乳头。”肉体在梦中,婚姻在梦中,只不过在不同的梦中,现实必定会以无的方式呈现。

而妻子柚之离开,在我来说,则是另一种无的降临, “妻的眼睛让我真真切切想起死于十二岁的妹妹的眼睛。假如没有那对眼睛,我不至于那般执著地对她甜言蜜语。”十二岁时因为先天心脏病而死去的妹妹,在我的心里早已经成为了一个梦魇,那是即将发育的妹妹,那是美丽的妹妹,就这样在疾病的世界里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而我爱上妻子就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妹妹的影子,所以妹妹之存在,在妻子身上作为理念续存着,而当六年的婚姻归零,也就意味着这一种理念也走向了无。

生活在梦中走向了变故,无的世界降临, “世上发生了什么,自己一无所知,也不很想知道。”而当我一个人离开妻子离开家漫无目的地游走,似乎灵魂也走向了无,而这种无是对于我作为一个画家的存在而言的, “在创作这个领域,我几乎同纯粹的‘无’面面相觑。”似乎很久没有作品,找不到创作的欲望,在无的世界里仿佛沉沦了一般,而在妻子离开之后和其他女子接触,似乎也只是在肉体世界里沉沦,和两个人妻维持着性关系,希望的是寻求精神性的突破口,但是不管是第一个满身被丈夫暴力所打留下淤青和伤痕的女子,还是第二个长相端庄,衣着优雅的女子,都只是保持着某种肉体关系,甚至她们都是绘画班学生,也消除了情感固有的平等性。但更重要的是,和绘画班学生保持肉体关系的 “全新初次体验”,更在某种程度上加深了创作中的 “无”: “时不时觉得自己仿佛绘画界的高级娼妓。”

而我离开现实租住的那个地方,也像是无的一种存在,那是雨田的父亲雨田具彦曾经住过的地方,而年老的雨田具彦现在患上了认知障碍,住在一家养老医疗机构里,于是房子空了出来,当我住进去发现,那是一个远离城市地方,房子位于狭长山谷的山顶,罕有人迹。无论是曾经主人患上了认知障碍,还是房子所处的环境,都隔绝了现实,都成为无的状态,甚至最后找寻过来希望我为他画肖像画的免色,罕见的名字背后也是一种无: “免除颜色,不常有的姓氏。除了我家亲戚,几乎没见过。”

免除颜色,是不是对于绘画 “无”之状态的一种隐喻?但是所有的无并不只是静止的无,那种潜伏在无里的有似乎慢慢升腾上来,就像那个山顶的房子, “房子正面一片明朗,而后院却大雨如注。”两种状态含混在一起,是为开启那道间隙创造条件。于是,我在阁楼里发现了那副藏起来的《刺杀骑士团》, “这幅画中流淌着血,而且流得那么多,那么现实。两个男子手握仿佛沉甸甸的古代长剑争斗。”不是日本却是欧洲中世纪的元素, “骑士团长”身上到底有着何种神秘的意义?于是关于雨田具彦的经历慢慢浮出水面:曾经在三十年代的时候留学维也纳,并在动荡的战争期间见证了 “种种样样的历史场景”,甚至从免色那里得知,他曾参加了学生团体,有过刺杀纳粹军官的计划,但是最后计划暴露,参与的学生被捕以及被处死,而他则被 “遣送”回到了日本,在那段时间里,他几乎与世隔绝,也从未发表一部作品,但是独自练习日本画技法,而《刺杀骑士团长》便成为蛰居的雨田具彦表达自我的一个渠道。

这是一个打开间隙的进口,神秘的《刺杀骑士团长》画作,神秘的雨田具彦,神秘的山顶房子,以及神秘的阁楼,而当免色特意过来央求我为他画一张肖像画,是那种和历史有关的神秘闯入了现实。先是午夜时分传来的某种铃声, “不管怎样,似乎有个人在石堆下摇动铃那样的东西弄出声响。这点看来不会有错。可那到底是谁?”在一个人居住的山顶之上, “谁”是谁?和免色一起在铃响时分去外面查看,终于发现了树林深处那石块下面的洞,而当用现代的机械挖开那个洞,果然看见了里面的铃,但是只有一个铃,却没有 “谁”——午夜的声音是谁制造的?而在四壁坚实的洞里,免色甚至把自己放在被盖住的漆黑空间里,体验了幽闭带来的隔绝。

按照免色从江户时代的志怪小说得来的启示,这个铃应该和入定,和开悟有关, “要入定的僧人进入地下前一定期间持续木食,凋整身体。死后不腐烂,完美地化为木乃伊。”但是在没有木乃伊只有凌的现实里,一定有什么东西缺失了,而这种缺失便是历史的缺失——铃和洞提供了让历史显现的线索,而和它们有关的人,在缺失状态中需要现实去寻找,去挖掘,去发现。 “事实上好像等于一种自杀啊!”自杀而死,便是缺失,但是在留下了线索而在现实里显现,便成为了理念。

那个在夜晚出现在我面前的 “骑士团长”便是理念之一种,是活着的小人,但是没有隐私,没有时间,以一个理念的方式存在,免色看不到,却在我的世界里成为介入现实的存在,而这便是从无走向有的一个引导者,现实之种种无,并非是一种湮没,消失,而是为了唤醒有,而我在 “骑士团长”的指引下,便开始了对于现实和历史 “共通性”的寻找, “好比在位置A、位置B与我自身之间进行三角测量。”A仿佛是隐藏的过去和秘密,B是以铃和洞方式显现出来的神秘现实,而在这中间连接起来的必须是我,三点不是成为一线,而是成为一个场,一个容纳了无和有,历史和现实,理念和隐喻,梦境和真实的场。

而免色似乎也生活在无的世界中,却被有拉向了另一种生活,说起自己不想结婚的原因, “是我的性格和生活方式不适合跟谁一起生活。”便提及了那个女友,最激情的一次交合却是最后的分别,当以音讯杳然的方式退出免色的现实,她便成为了一种理念, “我的心中至今仍有为她保留的特殊场所,非常具体的场所,称为神殿也未尝不可!”而那个结婚之后生下的女儿真理惠又激活了我对于死去妹妹的那一层理念, “和妹妹死的时候基本同岁”,死去的妹妹又让我想到了六年婚姻因为一场梦莫名归零的妻子柚……如此连锁反应,也是不得遗忘的唤醒,而唤醒的意义便是激活理念,甚至让理念逃离 “死亡”的缺失状态,而走向更深的隐喻世界。

按照免色的说法,真理惠可能是自己的女儿,虽然不确定,但是在内心深处就是以理念的方式把她变成了女儿,她就住在房子对面的那个地方,是可以遥望的, “住着可能是我女儿的少女。我只是从远处看她的身影,小也想看,只是看。”所以他请求我为真理惠做一张肖像画,但是只是为她画画,而不是相认, “就是说,与其挑明真相,莫如就这样原封不动。”原封不动是不打破固有的理念,它不是为了现实而改变,就像那个发出铃声的洞,打开是为了发现真相,但是真相未必可以用如此直接的方式打开:当真理惠真的出现在我面前,作为我画肖像画的模特,她并非是免色真正肉体的女儿,而是理念的一部分,所以可以原封不动;而真理惠告诉我是从树林里的秘密通道过来的,当我们一起看到曾经被开挖的洞,真理惠很认真说: “那个场所保持原样不动就好了。大家都那么做。”

原封不动,是不破坏,不改变,让理念只在理念里,但是骑士团长、真理惠、女儿、铃、洞等诸多理念之出现,是不是真的就完成了从无到有的一种转折?那杯深藏在时间深处的历史是不是可以永远不醒? “历史之中,就那样搁置在黑暗中为好的事件多得要命。正确知识未必使人丰富。客观未必凌驾于主观之上。事实未必吹灭妄想。”骑士团长在夜晚这样对我说,其实原封不动是维持理念的一种方式,但并不是唯一的方式,因为理念之出现和存在,一定还有比理念更深的源头和动力,那就是隐喻。

“寓意和比喻是不应该用语言说明的,而应该一口吞下去。”骑士团长为什么会消失?真理惠为什么会失踪?柚为什么会怀孕?那幅《刺杀骑士团长》为什么会流血?为什么的背后是被深埋的历史一点点被揭开,而当那种隐喻慢慢显露出来,便是真正导向现实的线索——雨田具彦代替了消失的骑士团长,坐在阁楼的那凳子上,看着那幅绘画。没有说话,没有交流,不像认知障碍的病人,像是理念之一种,但是这一理念为什么又具有隐喻的特点? “当心别让父亲的魂灵那样的东西附在身上。毕竟是魂灵强的人。”雨田具彦的儿子如此提醒我。

雨田具彦回到画室,其实是把历史以流变的方式带入现实的一种做法,和那个时代、那场战争有关的并非只有雨田具彦,还有他的弟弟继彦,当初雨田继彦加入了部队,然后在日本和中国全面爆发战争的时候,加入了南京攻城的行动,正是他无法违抗军官的命令,才用军刀砍掉了太多人的脑袋。这是一段惨绝人寰的历史, “有人说中国人死亡数字是四十万,有人说是十万。可是,四十万人与十万人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数字永远是一个复数,死亡也永远是一个复数,当雨田继彦用刀砍下人的脑袋的时候,或者他也已经成为日本军人理念的一部分,无法违抗,听从命令,像杀人机器一样。

而他当时还是一个20岁的年轻人,刚从音乐学院被征兵,20岁洞察的是生命的美好,弹钢琴的手制造的是生活的美好,而真正却把这一切都解构了,雨田继彦只是作为一个理念活着,而正是这种去除了自我生命意义的无,让他在回国后选择了自杀,一把锋利的剃刀,就这样划破了手腕,就这样杀死了自己,在那间阁楼里,他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对于叔父,自绝性命是恢复人性的唯一方式。”被负债的理念,也只有这样才能完成偿还。

阁楼上有着雨田具彦的画作《刺杀骑士团长》,有着雨田继彦的自杀往事,当它们在我面前徐徐展开的时候,其实就是让历史和理念自己说话,然后从我的位置将他们连接到现实,成为一个共通体:在阁楼上的《刺杀骑士团长》并不只是雨田具彦未完成刺杀计划的一种内心补偿,而是化作了对于历史理念的一种消灭,甚至变成了人性的补偿, “骑士团长”是理念,代表的是征战、杀戮,刺杀骑士团长就是消灭这一理念,在流血的历史中,让历史流血。

“那么,一旦我认为‘骑士团长不存在’,你就不复存在。”所以当那个活人儿的 “骑士团长”要我杀死他,继而让这个环闭合的时候,就是不让理念继续凌驾在人心之上,理念之死,在骑士团长的 “希求”中变成了自杀,也只有让理念自己走向寂灭,才是真的救赎,所以最后的最后,认知障碍的雨田具彦便以完满的形式完成了生命中最后一件事,从此肉体消亡。而回到隐喻,回到现实,把世界从无的状态带入到有的境界,也具有特殊的意义:免色并不是不适合结婚,他只是执着于自己的理念而已,从此他和真理惠的姑姑生情而几乎走向了婚姻的世界;一向抱怨自己胸部不发育的真理惠也终于发觉它长大了, “胸好像慢慢大了起来。”也终于走出了她像我死去的妹妹的宿命;而我也得知柚已经怀孕,而翻看以前的日记,才知道在离开柚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中和柚交合在一起, “以坚定的意志急剧收缩不已,持续榨取我的体液。”而这一场梦似乎就是纯粹肉体和性的梦, “作为一个生命同这个世界有机结合在一起,仍能通过肉感——不是理论不是观念——一同这个世界密切相连。”

共通的世界不只是所谓的理念,还有鲜活的生命,甚至是无遮的肉体,一种隐喻,也是一种现实,而这便是对于无的一次超越,也是对于有的一种定义,就像我亲自待在那个漆黑的洞里,只有在免除了幽闭恐惧症之后才能真正打来世界, “我重新观望自己周围的世界。这里有我熟识的东西。窗口吹来的风有一如往常的气味,四下传来听惯了的声响。”最后和柚又走在了一起,而且那个生出来取名叫 “室”的女儿也变成了我的女儿,变成了我们有着隐喻婚姻的结晶, “室,我小小的女儿是他们交到我手里的礼物——作为恩宠的一种形态。我总有这样的感觉。”东日本的大地震、田原房子的火灾,被烧毁的《刺杀骑士团长》绘画,似乎在一切毁灭的灾难之后,现实才会显出它流变之后的秩序,才在无的世界走向了真正的有: “那般具体,那般真切,几乎伸手可触。每次想到他们,我就像眼望连绵落在贮水池无边水面的雨时那样,心情得以变得无比安谧。在我的心中,这场雨永远不会止息。”

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

编号:C41·2140321·1067
作者:【日】村上春树 著
出版:南海出版公司
版本:2013年10月第1版
定价:39.50元亚马逊27.00元
ISBN:9787544268417
页数:281页

名古屋高中的两男两女,他们的姓氏都带有色彩——“赤”、“青”、“白”、“黑”,唯独多崎作的名字“没有色彩”,而且大二假期突然被四位朋友告知要绝交,十六年来,他们始终没有见面。而如今已经三十六岁的多崎作,在女朋友的劝告下,终于下决心去拜访抛弃自己的四个朋友,以弄清真相,由此开始了他的“巡礼之年”。当最后一块拼图集齐,谜底揭开,十六年前的秘密、十六年间发生的变化,以及十六年后的结局,都令人震惊、伤感。“人若真的受伤,通常会无法直视伤口,想隐藏它忘却它,把心门关起来。这是一个成长的故事。要成长,伤痛就得大一点,伤口就得深一点。”这又是村上春树一个和成长有关的故事,只是这“最不一样”的小说,能否如媒体所评价的那样,会是“村上春树突破之作”吗?


《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畸形的六指

但是三男两女的结构,也许从一开始就多少隐含着紧张的因素。比如说有两男两女成双成对,便会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外。

三男两女的结构,是不是一定需要稳定的关系?是不是用一种团体的方式依存?这是青春有关的记忆,这是成长有关的经历,但是在这个业已成型的结构中,唯独没有破坏者。三男两女的数字意义,或许从来不是单独的,像一只手,合在一起的五个手指是握有自由的手,即使如赤在十几年后相遇时说起拔手指甲和脚趾甲的故事,也不是一种必然的破坏,那么这三两男女的结构,这正常的五个手指是没有任何破坏的可能。只是万一长了六个手指呢?或者万一被切除了一个必然的手指呢?种种可能,甚至是在身体之外的想象,也必须要有一个人进入,或者退出,而这种进入和退出,带来的已经不单单是身体的伤痛和畸变,甚至是关于肉体的重新命名。

重新命名的多崎作从大学二年的那个暑假开始,就已经发现了五个手指的身体出现了伤痛和畸变,只是在一开始,对于三男两女结构的破坏,完全是自我暗示的结果,赤松和青海,白根和黑野,在多崎作之外的四个人名字里都带有颜色,甚至用颜色称呼彼此:“赤”、“青”、“白”、“黑”,而多崎作仅仅被喊成“作”,“作好多次认真地想过,要是自己拥有一个带颜色的姓氏该多好!那样一来,一切就完美无缺了。”带有颜色的姓氏成为作对于完美的自我定义,而在姓氏颜色的团体世界里,作处在一种孤立状态,从而开始怀疑自己,在他的旁边,是身材矮小却不轻易让步的赤,是体格健壮具有追求胜利意志的青,是拥有模特般身材喜欢动物的白,是活泼可爱体态丰满的黑,而在这个小团体里,唯独作发现自己没有鲜明的特征和个性。

没有颜色的姓氏,没有独特的个性,作用自我约束自我泯灭的方式处在这个小团体的怀疑当中,是作用这种自我暗示的方式让这个高中时结成的小团体具有了紧张关系,亲密无间却把自己排除在外,而更为直接更为彻底更为痛苦的“紧张”却让作开始远离他们,远离有颜色的他们,远离有个性的他们。那年暑假的一个电话将作推向了孤独,推向了别处。“抱歉,希望你不要再给任何人打电话。”这是青跟他说的话,没有“嗨”、“你还好吗”、“好久不见”之类的开场白,只有劈头的一句“抱歉”,看起来像社交辞令,是驱逐,就像作一直想到的结局:会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外。不想见到你,不想和你说话,一个团体的覆灭,一种青春的死亡,斩钉截铁,毫无妥协余地,又突如其来,讲作推向了一个渴望死亡的深渊。

“以那个夏天为界,多崎作的人生变得截然不同。就像险峻的山脊让山两侧的植被面貌发生陡变一般。”最爱眺望火车的作开始在一种死亡的自我暗示中活着,在过去的十四年里,他寻找在东京的工作,经历父亲去世的变故,甚至已经找到了可以亲吻、做爱、大自己两岁的女友沙罗,但是那种被排除在外、突如其来打击仍然让作有一种被毁灭的感觉,“如当时在伸手可及之处有一扇通向死亡的门,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推开。”伸手可及,五个手指的自由,这仿佛也是属于身体的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是生死之门却一直没有跨过去,而这种徘徊的痛苦,难以磨灭的孤独,却因为他实在找不到被拒绝的理由。

“在黑无底的洞穴边筑起狭小的蜗居,孤零零地生活。那地方危险至极,只要翻个身,就可能跌进虚无的深渊。然而他毫无恐惧,只是觉得——坠落,原来竟这般容易。”坠落像是就在眼前的那道门,只不过作不会用完整的五个手指推出去,所以在危险的、孤零零的地方,那紧张的三男两女的结构再次让他看见了畸变的手指。一个人被排除在外,就有两男两女成双成对的可能,而那个和谐有序的共同体是不容易被破坏的,至少在作看来,那漂亮的白和丰满的黑,无论如何是不应该充斥着男女的爱恋,甚至欲望,所谓“努力不把异性关系带进来”就是一种禁欲的东西,但是在青春期的作身上,这种禁欲又是不彻底的,或者说只是换了一个形式而已,“没办法不想的时候,我就把她们俩放在一起想。”放在一起,从而消灭了个体的诱惑,消灭了情欲的可能,“就是当作一种虚拟的存在。一种没有肉体的观念性的存在。”

这样的虚拟存在,这样没有肉体的观念性的存在,这样一种放在一起的想法,像是作在背部某处的敏感部位,不容易察觉,像是肉体之外的一种存在,但是这种被隐藏的敏感却在十四年后变成了梦里的一种宣泄:“作的内心世界就有某样东西开始动起来,体内分泌出某种特殊的物质。那种物质混进血液,被输送到身体每个角落。那里生出的刺激是肉体性的,同时也是意象性的。”肉体和意象的结合,不是完美,而是双重的破坏。起初是禁欲的东西,自己站在梦的高处,游离出自己的肉体,甚至把自身的痛楚也当做是他人的痛楚,“遥遥观望”成为作自我解救的一个办法。但是梦中却又有女人,是大自己两岁的沙罗?“然而在那个梦里,作无比狂热地追求一个女人。那人是谁,梦中没有点明。她仅仅是一个存在。而且她能将肉体与心灵分离开来。”分离开来是作极力要做的事情,这种游离的行为不是禁欲,而是被作命名为“妒忌”:“然后他领悟了,或者说有了某种直觉:这就是所谓的忌妒。有人试图把他所爱的女人的心或肉体抑或两者全部,从他手里夺走。”也就是他要把自己放在和肉体有关的情景中,在一个保持完整的状态下去除孤独和排除在外的结局,“所谓忌妒是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牢狱。因为那是囚徒囚禁自我的牢狱,并非被人凭借暴力关进去,是自己走进去,从里面锁上牢门,亲手把钥匙扔到铁栏杆外的。而且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被幽禁在那里。”把自己关进牢笼,扔掉了钥匙,这对于作来说,就是一种隔绝,也是一种解救。

但是梦似乎并不受作的控制,甚至镜子前面的裸体也不是自己的了,“看到了并非自己的自己出现在镜子里”,那是一种新的秩序,新的孤独,沙罗抱着作的时候,对他说:“我觉得你似乎人在别处,离我们相拥之处有一段距离。你非常温柔,这当然好极了。可还是……”转折处沙罗看见了一个不真实的作,他们之间有一种“别的东西钻进来”,这是“不明真相的某种东西”。是的,作不是一个人的存在,不是一个人肉体的存在,也不是一个人没有色彩的名字的存在,他发现了另一个人,那个叫灰田的男人似乎也是以一种闯入的方式进入作的世界,而一起进来的还有被灰田叙说的绿川。和作有着游泳爱好的灰田似乎是时间意义上的一种存在,“首先被赋予名字,然后产生意识与记忆,继而形成自我。名字是一切的出发点。”这个讲述有关命名的人对于作来说,是一种新的启示,自由意志的价值被灰田当做了人类的一种改变力量,灰田的父亲厌倦了政治斗争,就在周游全国的生活中享受自由,享受自我的改变,而绿川呢,钢琴家,在形而上的意义上完成了自我的命名:“我什么都不信。既不相信逻辑,也不相信非逻辑。既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魔鬼。其中没有假设的延长,也没有飞跃之类的玩意儿。”不相信逻辑,也不相信非逻辑,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魔鬼,他生活在忘记过去生活的情景中,在那种情景里一切都融合为一,“你自己也变成那融合体的一部分。你离开肉体这个框架,变成所谓形而上的存在。”

可是这对于作来说,却又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灰田,绿川,为什么他们的名字里也含有色彩?首先被赋予名字,这不是对作的再度打击?“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沿着身体轮廓微微发光,浮在表面。”绿川也做着这样关于名字的命名,而他的形而上在作那里就变成了更加不真实的存在,绿川说出“对于死亡本身,我并不害怕。真的。迄今为止,我看到过好多不足挂齿、无聊透顶的家伙死去。“的时候,绿川却也真的死了,而灰田也开始从作的世界里消失,只留下李斯特《Le Mal du Pays》的主题,那首《巡礼之年》的乐曲“周而复始地流淌着一句简单的旋律”,绝美的田园风光在人心中唤起了忧郁。

而这样的“巡礼”像那个三男两女的结构一样,充满了紧张的危险。灰田悄然消失,既没有预告也不说理由,就像从前故乡那四个人那样,所以当那个混杂的梦降临的时候,作已经无路可逃:“她们以初生时的样子躺在床上,紧挨着他的两肋。白与黑。她们不是十六岁就是十七岁。不知何故,她们永远是十六七岁。两人的乳房和大腿紧紧抵着他的身体。作能鲜明地觉出两人肌肤的滑腻与温暖。她们的手指与舌尖正无声而贪婪地抚弄他的身体。他也一丝不挂。”这是“特殊时刻释放在特殊场所的想象力才能构建的、另一个现实的相位”?这是钢琴家绿川之死和灰田消失之后的形而上场景?白和黑,轻易闯入了作的梦境,而两个人共同完成的爱抚,插入的却是白,“她们俩明明必须均等才行。明明必须二位一体才行。”像那小团体的结构,逐渐被某种力量解体,而承接射精的人却并不是白,竟然是灰田。“回过神,女人们已经不见了,在那里的人是灰田。”

白和黑,爱抚、插入和射精,到最后又是一个颜色的牢狱,“灰色是由白色和黑色混合而成,而且可以改变浓度,轻易融人不同成色的黑暗。”是啊,灰田的灰变成了白和黑颜色的混合物,在他的梦境里完成肉体的交媾,禁欲的东西被打碎了,妒忌的梦境被改变,而沙罗呢?她是真实的女人,是有身体的女人,作的梦里出现的黑和白,以及灰田,是不是在脱离具体的身体,成为一个自我毁灭的开始?如何寻找真实的存在,寻找不是禁欲和妒忌的爱情?沙罗似乎开始扮演作精神世界的引导者,那个十四年之前的拒绝电话成为解开疑惑的唯一钥匙。

埋葬在作心里的这一段往事,被沙罗娃出来之后,就变成了作第二个梦境的开始。沙罗通过各种努力找到了青、赤和黑现在的住址,但是那个白呢?“遗憾的是她没有现住址。”这是沙罗的回答,没有住址意味着失踪?“非常遗憾,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没有住址是已经死亡。而在作和青和赤的了解中,才知道白曾经说过作强奸了她,这就是所有故事的原因,被排除在三男两女的结构之外,排除在小团体之外,排除在是四年前的那个电话之外。而随着深入了解,作知道白后来有了类似精神病的病症,歇斯底里,甚至不想要有月经,还希望摘除自己的子宫,而在六年前,白被人勒死在家里,三天后被才发现,而凶手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现。

这对作来说,是一个传说,一个故事,一个充满着痛苦和困惑的想象,而白的死似乎和那次所说的强奸有着密切的关系,赤说:“也许白暗恋着你,所以对独自去了东京的你感到失望和愤怒。或者是她对你心存忌妒。或者是她想离开这座城市获得自由。不管怎样,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弄清她的真正想法了。我是说,假如有真正想法的话。”暗恋着作,然后被作强奸,然后发疯,然后死亡,这一切和作有关的故事从来没有在作的真实生活中出现过,而仅仅是和黑一起在梦中被爱抚、进入和射精,这和禁欲无关,这和妒忌无关,这和身体也无关。而当作面对沙罗的身体,“正打算插入时,它却失去了足够的坚硬。”第一次,一个谜团下的萎靡和颓败,是肉体的禁锢还是另一个梦境的置换?“正如白所说,也许我还有一张光凭表面这张脸无法想象的真面目。就像永远处于黑暗中的月亮背面。也许我在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情况下,在另一个场所,在另一种时间性中,真的强奸了白,深深地撕裂了她的心。”作忽然想到的是另一个自己,一个没有色彩和个性之外的自己,一个十四年来在禁欲之外的自己,像无数次出现的那个梦一样,在另一个场所,另一个时间。强奸了白,而这样的强奸却让他的身体出现了和沙罗不一样的感觉:“回到家里换上睡衣,钻进被窝,时针指着近十二点。就在这时,作发现像忽然想起似的,勃起回来了。那无疑是石柱般硬的完美的勃起。居然能硬到这种程度,连自己都难以相信。”

“在一个真实的相位中,他不曾碰过白一根手指。然而在另外一个真实中,他卑劣地强奸了白。自己此刻究竟进入了哪个相位,作越想越不明白。”痛苦和困惑,似乎现实无力解开这个谜团,但是还有黑,这个也无数次进入作的梦境中的女人,这个也还活着的女人,只有她似乎能彻底解开作的谜团。从日本到芬兰赫尔辛基,再到乡下度假的别墅,做找到的是一个结了婚有了孩子的黑,作为白曾经的女朋友,黑说出白的过去,里面是有精神错乱,是有歇斯底里,是有泯灭的漂亮,也有对于女性身体的戕害,“她是真的怀孕,真的流产了。我可以保证。”不光是强奸,而且还怀孕,而且还流产了,“阿柚对谁都没有异性间的兴趣。”所以她对性有强烈的厌恶,所以她想让月经停下来,所以她要把子宫摘除,而黑在解释原因时,说:“但有一个理由可以考虑,恐怕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也许成了导火索。”

黑喜欢作,这是从黑的口中说出的秘密,作从来没有感觉到,实际上他不仅被排除在小团体之外,他也完全成为他们想象的一个人,对白的强奸,和黑的暗恋,组成了作隐秘的自己,没有参加白的葬礼,也没有出席黑的婚礼,对于作来说,他是一个不真实的存在,所有的生活都在重新命名,而作似乎早已经扔掉了那把打开囚笼的钥匙,把自己幽禁起来,黑请求作不要叫黑,而希望喊惠理,“也别管柚木叫白。可能的话,我们不想再使用那样的称呼了。”甚至黑要将自己的女儿取名叫叫柚,“而且再也不回日本了。”他们同命名的方式告别想象,无论是强奸还是喜欢,都用死亡的葬礼和结婚的婚礼完成了命名。

“兴许在那个五月的雨夜,是自己内部的某种东西,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赶到滨松,扼住了阿柚像鸟儿般纤细美丽的脖颈。”这是另一个作,杀死想象又创造想象的作,而现在面对真实的黑,重新命名的黑,作以一种拥抱的方式接近了真实,“在灵魂的最深处,他领悟了。心与心之间不是只能通过和谐结合在一起,通过伤痛反而能更深地交融。疼痛与疼痛,脆弱与脆弱,让彼此的心相连。每一份宁静之中,总隐没着悲痛的呼号;每一份宽恕背后,总有鲜血洒落大地;每一次接纳,也总要经历沉痛的失去。这才是真正的和谐深存在的东西。”是的吗,曾经的小团体,曾经禁欲的三男两女是和谐有序,但是这就像一个不真实的乐园,在成长中,在现实的打击下,在彼此各异的前进方向上,那种和谐并不存在,而只有触及灵魂最深处的伤痛,才能找到意义,找到自由,没有色彩,没有个性,甚至没有自我的真实感觉,只不过是自己的身体在别处:“这对他的人生来说似乎就是一则命题。他没有去处,也没有归宿。这种东西从前不曾有过,如今仍旧没有。对他而言,唯一的去处就是‘此刻所在之地’。”

当黑告诉作要追到沙罗,“假如你放走她,只怕今后别想再追到什么人了。”实际上是一种对于真实的回归,那个身体,那个欲望,那种东京的火车、地铁以及街道,都一直存在,“没有色彩的多崎作会完全失去颜色,从这个世界悄然退场。一切都化为无,只剩下一小块冻得坚硬的泥土——说不定这就是结局。”只是在这“一切都化为无”的努力中,作分明看到了沙罗和另一个男人的身影,这是真实的刺激,她就在眼前,却像在遥远的地方。而身体之中的那第六根手指呢?是不是就是绿川放在钢琴上的那只布袋,是不是《巡礼之年》乐曲中的那个音符?六指是一种畸变,就像那看起来和谐的团体,总会有东西破坏完整。

“随后在某一瞬间,作忽然发觉翻动乐谱的黑衣女子手上长着六根手指。那第六根手指跟小指差不多大。”又一个梦的时候,白已经死去不再谭那首曲子,黑已经离开故乡在另一个城市,第六根手指慢慢变成了小指,慢慢融入了完整的手指,对于沙罗,作一直在等待最后的回复,“作静下心,闭上眼睛入睡。意识尾部的灯火,如同渐渐远去的末班特快列车,徐徐增速,越变越小,被吸入黑夜的深处消失了。身后只留下风穿过白桦林的声音。”风穿过了身体,穿过了梦境,穿过了人生,穿过了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巡礼之年。

东京奇谭集

编号:C41·2121022·0928
作者: 【日】村上春树 著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06年08月
定价:13.00元 亚马逊9.40元
ISBN:9787532740536
页数:148页

林少华的序,在政治事件钓鱼岛之后,总觉有一点反讽的意味,而在《天黑以后》之后,这部短篇小说集《东京奇谭集》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那里是不是还有着现实以外的入口?“依然在不动声色地拆除着现实与非现实或此岸世界与彼岸世界之间的篱笆,依然像鹰一样在潜意识王国上空盘旋着,寻找更深更暗的底层,依然力图从庸常的世俗生活中剥离出灵魂信息和人性机微。”五篇“奇谭”分别为《偶然的旅人》、《哈纳莱伊湾》、《在可能找见的地方,无论哪里》、《天天移动的肾脏石块》和《品川猴》。在最后一篇《品川猴》中,一个叫安藤瑞纪的年轻女子得了一种“忘名症”,每星期有一两次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几经周折,查明“忘名症”起因于一只猴……虽说是“奇谭”,但村上春树在小说中讨论的仍然是形而上的人生问题。


《东京奇谭集》:找回原原本本的自己本身

丈夫就此消失了,像烟一样。自那以来杳无音信。在连接24楼26楼的楼梯中间,从我们面前消失了,无影无踪。
——《东京奇谭集·在所有可能找见的场所》

24楼和26楼,2609室和2417室,楼梯和电梯,两个世界在行走,它们之间有宽大的楼梯相连,“往来即使慢走也超不过五分钟”,而在丈夫的楼梯世界里,也还有一个锻炼者,一个抽烟的老人和一个小孩,但是他们都隔着电梯里,隔着另外的世界,却像烟一样消失,不仅是25分钟消失在那里,还有“二十天时间记忆的消失”,去往了哪里?“在所有可能找见的场所”之外,是不是还有另外的场所?

消失,并不如真实的场景一样。“24楼与26楼之间的转角平台上放着三沙发,墙上安着一面大镜子。”还有带垫子的烟灰缸,以及盆栽赏叶植物,真实与虚幻,就如电梯和楼梯,隔着不同的世界,行走着不同的人。那面镜子里映照着什么?除了“里面映出一如平日的我”,还有不一样的自己,我站在那里,仿佛是被带向消失的场所,带向不一样的现实:“镜子彼侧的自己比此侧的自己看上去多少胖些,还有点儿乐呵呵的。”彼侧和此侧,又是被隔开的两个世界,那么那个“二十天时间记忆的消失”和仙台,是不是就是镜子前面的“彼侧”?二十天长度的胡须,减了十来公斤的体重,眼镜也没了,谁知道那个在仙台站的丈夫不是另一个人?

真实是存在的,譬如便签上的那些记录:“68岁,僧侣,净土宗。”“婆婆,24楼,63岁,Merrill Lynch,26楼,品川区”“9·3,高尔夫,雨,在家,母亲→电话。”“薄饼,十公斤,楼梯,电梯”……但是这些记录在纸上的东西,是不是一定逃离了镜子,逃离了电梯,或者逃离了时间?24楼和26楼之间是巨大的存在,消失和回来,是“百分之百把自己托付给时间的流沙”。时间在消失,所有真实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偶然才拥有的,“yeah,it's 10 t0 4 (差十分四点)。”手表之外,是一张唱片,时间幻化成《1o t0 4 at the 5 Spot》的记忆,可是拆除了两边的隔离,是不是一定会看到自己?

偶然而来,是突袭,是惊诧,甚至是诡异。镜子里的世界隐藏着一个看不见的鬼神,看上去像是自己,却永远不是自己,永远是虚幻的镜像。 《巴巴多斯》(Barba-dos)和《灾星下出生的恋人们>( Star Crossed Lovers)这两首曲子也是镜中之物,在我的头脑中,而“生涩”的曲目竟然就是托米·弗兰纳根的要进行的演奏内容,“从多如繁星的爵士乐曲中最后挑这两支连续演奏的可能性完全是天文学上的概率。”那两首爵士乐曲宛如女子右耳垂的一颗黑痣,因为“年长两岁的姐姐在差不多同一位置也长着一颗差不多同样大小的黑痣”。镜子人生的此侧和彼侧,还有乳腺癌,还有单腿冲浪者,他们闪现在已经消失的时间记忆里,却不小心蔓延开来,让人“感到一种类似窒息的怀念之情”。所谓偶然,所谓巧合,所谓离奇,就是如此被真实的现实窒息着,找不到从镜子里逃离的可能。

“若干巧合重叠在一起,结果被领往意料不到的场所。”那场所当然在24楼与26楼之间,当然在黑色肾形石移动之间,在日本和哈纳莱伊湾之间,在安藤瑞纪和大泽瑞纪之间。“肾脏石具有自己的意志。”那意志也在真实之外,不断地移向新的世界,而即使扔进大海,扔进现实的大海,也一定会出现在那张桌子上,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她向那石块低语倾诉”。而在哈纳莱伊湾的冲浪游戏中,失去生命的儿子最后只是以尸体的样子出现,母亲从日本匆匆赶去签字,但一样是隔着那楼梯:“幸想道,自己在用美国运通卡支付儿子的火葬费用。她觉得这对她是很不现实的,和儿子被鲨鱼咬死同样缺乏现实性。”而一个单腿日本人的出现也只是在另外人的传说中,而母亲似乎永远看不见。单腿冲浪者的意象就像那个松中优子留下的名牌,然后消失,然后死去,却言中被猴子偷去了名牌。如果从概率来说,这是永远解释不清的传奇,这是永远会成谜的巧合,这也是不断消失的记忆。

那一定会有一个场所重新打开了门,从巧合和离奇的现实中走出来,从小说的虚构中走出来。“看来,仅仅身为小说家这一点,就可使别人把我所说(所写)的或多或少视为‘无中生有’。”无中生有是不是另外一面镜子,那么我还是一个第三人称,“村上是此文的作者”,那么就开始了,作者不是我,是第三人称,是那个不收酬金的调查者,是“真正有意义的女人”既不多于三个,又不少于三个的小说作者淳平,黑色肾形石其实在他的小说里。当脱离了虚构脱离了巧合,当第三人称的叙述走进真实的时候,其实一切所谓的小概率甚至完全巧合的事情都有了另外的出口,就是找到自己,找到“原原本本的自己本身”。四十一岁的钢琴调音师同女孩性交终于成了一件精神负担,因为他是一个同性恋,而在社会的巨大压力下,他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甚至他“此前他从未考虑过这一可能性”。巧合的故事里,是星期二上午的咖啡屋,是查尔斯·狄更斯的《荒凉山庄》,也是右耳垂的黑痣,是不得不进行的乳腺癌手术。其实是没有发现自己,在规则中迷失,而最后“放弃将来当钢琴手和公开自己是同性恋者”却是为了“找回原来的自己的,找回原原本本的自己本身”。在规则中,身份被隐匿了,甚至身体里的某种病态也被隐瞒了,那个女人没有将乳腺癌手术告诉自己的丈夫,而母亲在儿子冲浪死去的哈纳莱伊湾没有看见过单腿的冲浪者,还有叫“安藤瑞纪”的女人,因为“同一个叫‘安藤隆史’的男子结了婚,结果名字就成了‘安藤瑞纪’”,而所谓的名牌被偷走就是自己的名字被偷走自己的身份被替换。

因为没有了自己,因为隐匿了身份,所以一切发生的故事看上去都不真实,充满了巧合甚至离奇的味道,才使“遥控器和摆设物之间”相距了很遥远的许多光年,才使镜子可以通向二十多天之后的仙台,也使肾形石每天都在移动中。而一旦找到24楼和26楼的那个秘密,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同性恋的身份,找到自己真正的名字,巧合便没有了。去往哈纳莱伊湾的母亲找到了自己,“一如那位日本血统警察以沉静的语声提示的那样,自己必须原原本本接受这里存在的东西。”而淳平所遇到的“真正有意义的女人”或许也不是父亲规则里的三个,贵理惠最终离开他而去也只是为了寻找到自己,寻找到原原本本的东西:“职业这东西应该是爱的行为,不像是权宜性的婚姻。”而安藤瑞纪的人生里“几乎找不出戏剧性因素”,或者说找不出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自我,跟了丈夫的姓氏,甚至那婚姻也只是“权宜性”的,所以“没有场面切换,没有特写,没有高潮,没有低谷,没有引人入胜的趣闻,没有预兆,没有暗示”的人生被猴子偷去了名字,也是可以预料的结局,只是用动物拟人来表现失落的自我,似乎也是为了凸显偶然的意义。

当小说中的他们都在寻找原原本本的自己,那个叫“村上”的“我”其实也回来了,第三人称的讲述者是带着“微不足道的、鸡毛蒜皮的经历”来的,是“为我微不足道的人生足迹增添了色彩”,所以,我露面了,而且在“一九九三年至一九九五年”,住在马萨诸塞州的剑桥,写那部叫《奇鸟行状录》的长篇小说,如此等等,回到了村上的身份,原原本本的自己也就“从虚构之中大胆地无中生有中”里走出来,就像被猴子还回了名牌和名字,“进展或许顺利,或许不顺利,但不管怎样,那终究是她的名字,此外别无名字。”

1Q84 Ⅲ

编号:C41·2110116·0790
作者:[日]村上春树
出版:南海出版公司
版本:2011年1月第一版
定价:39.50元
页数:416页

空气蛹的世界难道会让人回到现实?小人物难道操纵者一切?青豆和天吾难道错失了他们的爱情?这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在《1Q84 BOOK3》可能也只是一个悬念。腰封上明白地写着“1Q84突破性完结”似乎要把这个故事带向最后的终点,村上春树说:“如果能够反复阅读BOOK3,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在我看来,这一部完全不同于前两部。”我还是愿意把BOOK3当成是一个过渡,其实在前面,一个虚空的环境下,你已经随时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告别“1Q84”了,只是你把悬念当成了永恒,便再也无法走出那个“空气变了,风景变了,规则也变了”的1Q84年。


《1Q84》BOOK3:粗鄙的现实没有血

距离已经拉大了,去年十月之后,我没有仔细观察过月亮,不论是秋天还是冬天,当回归到初春的阴雨时节,月亮的世界还仿佛是记忆之中呈现着,小五说像香蕉,我则茫然地想不出比喻,月亮终究是一个未知的天象,它不是我思绪的进口,当然,也不是我退会自己安然的出口,它只是那么有规律地出现和消失,那么没有象征的阴晴圆缺。当然,更没有两个月亮,没有“一大一小两个月亮。大大的黄月亮和形状诡异的绿色小月亮。母体与子体。”

我甚至很少在某个夜晚认真阅读《1Q84》的第三卷,我只是零碎地翻开合拢,插上书签,书签是另外一本书上,只是一本图书出版的讯息,叫《优雅的汉语》的古代诗词读本,谢有顺说:“粗鄙的心灵是配不上优雅的汉语的,但优雅的汉语却能拯救那些日益粗鄙的心。”看起来是一种民族文化的自我崇拜,汉语的优雅,优雅的汉语,对于一本非汉语的小说,我仿佛有一种被界定成粗鄙的人的无奈,村上春树,日本作家,尽管施小炜把他的作品翻译成了“优雅的汉语”,但是从《1Q84》呈现的语言美感来说,显然只是一种被转换的符码,还有关于韩寒在《1988》里说的那种时间命名上的冲突,让我觉得这样一张书签仿佛是故意策划好的,所有的故事可能都不是优雅的,里面有着我们未知的粗鄙和不可解读。

就像那个1Q84年。青豆终于没有用枪上的扣机结束自己,生与死只有几厘米,那把枪她后来藏在了自己的口袋里,成了在孤独公寓里的自卫武器,至始至终,青豆都没有用枪作为武器,自杀或者杀人:他用那枚针杀死了“领袖”,而监控的牛河却是被Tamaru闷死的,那么一把枪,出现在小说中,没有派上用场,“手枪或许到最后也不会开火。好像违背了契诃夫的原则。”这似乎涉及到小说情节和道具设计的技术性问题,“契诃夫原则”并不适用,那是因为“和契诃夫生活的时代相比,情况总有些不同。”时代变了,技巧变了,规则当然也变了,因为这是1Q84年。

而在青豆看来,1Q84年的存在并不是让枪成为一种摆设,更重要的是“除了自绝性命,没有办法能逃离1Q84年。这么做就可以换回天吾的命。”在1Q84年最后的期望就是拯救天吾,拯救爱情,青豆像是一个孤独的守护者,要把世界从某种出口解救出来,对她来说,这是唯一的使命,也是活着的唯一理由,在牛河跟踪和追查中,青豆一直在寻找那两个月亮的标志,因为只有寻找到这个1Q84年唯一的标准,就可以找到天吾,找到遗落20年的爱情,找到逃离1Q84年的通道。所以她在“临睡前一定要读几页《空气蛹》。因为那是天吾写的文章,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她在1Q84年生存下去的指南。”这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悖论,留在1Q84是为了解救,是为了逃离1Q84,“世界的出口也是入口”,而那些迷幻我们的就是两个月亮的不真实场景,那个让我们寻找母体与子体的寓言。

现实世界到底在哪里?不在手枪里,也不在两个月亮的凝视里,“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啊,到哪一步为止是假设,从哪一步开始是现实?一针刺下去会流出殷红的血来,那地方就是现实世界。”到处都是假设,到处都是虚幻,NHK的收费员仿佛是处在昏迷状态下的天吾父亲,对着住户大喊大叫却终于没能有效敲开住户的门,收取应该的NHK会费,而最后天吾的父亲之死也显得奇怪,没有可以证明是器官衰竭,但总之是不复存在了,NHK的收费往事在天吾的记忆里也最后消失了。或者现实就是母体,那些虚幻和假设才是子体,深绘里和天吾合写了《空气蛹》,她也成了那个母体世界衍生出来的子体,通过她,在雷电之夜,使青豆怀上了的孩子,在没有性行为情况下怀孕的“处女怀胎”,使青豆成为“作为伦理不可避免的承担者”,这就是1Q84年才有的子体,是感知者和接受者。

对于青豆来说,有了1Q84的子体,便需要和天吾的相逢,这是必然的情节,而这样的相逢仿佛简单,在一个过于虚幻的1Q84年,有很多东西却比现实更为直接,青豆和天吾在滑梯上相见顺理成章,而且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困难和阻力,“两人在冰冷的滑梯上无言地双手紧握。一个孤独的少年和孤独的少女”,天空中有两个月亮,如此“二十年的漫长岁月”变成了一个夜晚的握手。这简单的相逢看起来是欣喜的,是自然而然的,是开始也是结束,“我们就是为了与对方相逢,才来到这个世界的。虽然我们自己都浑然不知,可这就是我们进入这里的目的。我们必须经历种种困阻。不可理喻的事物,无法解释的事物,奇妙的事物,血腥的事物,悲哀的事物。”而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目的:离开1Q84年,回到“天上只有一个月亮的世界。我们本来应该生活的地方。小小人无力作乱的地方。”于是,他们从阶梯上爬行,走回到“首都高速公路三号线”的出口,离开1Q84年,回到1984年,而回来的标志也只有一个:世界只存在一个月亮。

离开1Q84年的出口对于青豆和天吾来说,似乎轻而易举,这不像《海边的卡夫卡》那个石头后面的出口,有一种暴力和毁灭,而这里,仿佛只要按照既定的目标走出去就行了,这样的简单容易却越发使人担心和不安。那个错综复杂的1Q84年终结了,或许月亮是唯一可以确认的方法,但是对他们来说,世界还是如此陌生,他们已经找不到原来的现实,他们的疑虑是:这里会不会又是一个不同的场所?我们会不会只是从一个不同的世界,走进了更加不同的第三个世界?谁也无法知道真正的原来的世界到底怎么样的,但是对于青豆和天吾来说,这些似乎并不重要,“还未判明这是个怎样的世界。但不论这个世界结构如何,我大概都将留在这里。这个世界里恐怕自由相应的威胁,会潜伏着危险。”他们义无反顾,离开猫城离开1Q84年,就是为了寻找属于他们的世界,管他到底是不是以前必须的世界。

似乎到了这“突破性终结”,1Q84该全部落幕了,青豆和天吾重逢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但是我一直觉得这是村上春树设置的又一个圈套,1Q84真的都远离了现实?青豆“处女怀胎”的子体还在,那就是不可逃脱的延续,而且会越发变得复杂,越发变得虚拟,而牛河死后,他尸僵状态下嘴巴里出来了六个小小人,在空中抽丝,织起“空气蛹”,“灵魂的一部分现在即将化作空气蛹”,仿佛更大的寓言即将上演,在“入口即出口”的1Q84仿佛并没有关上大门,相反,却现出巨大的诱惑,要把世界重新拉回到假设和现实混杂的地方。

“突破性终结”终将是一个未知的出口,1Q84年还在,猫城还在,村上春树还在,而这个下着初春细雨的日子,天上是不会有月亮的,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我们已经丧失了最基本辨认自身存在的方法,那个大大的“Q”覆盖在书页上,仿佛是我们逃离不了的问题question,那根尾巴一直拖在我们的头脑中,“人是一边活着一边逼近死亡的。”是的,小小人还在闹腾,世界永不安宁。

1Q84 Ⅱ

编号:C41·2100723·0783
作者:村上春树
出版:南海出版公司
版本:2010年6月第一版
定价:36.00元
页数:352页

据译者施小炜先生透露:《1Q84》BOOK2中,除天吾和青豆两条线之外,还会加入一条新的线索,最后诸线索合一。我忽然觉得,BOOK2出现得太快了,她封面上“7月-9月”似乎和现实中的这个夏季没有什么关系,1Q84是村上春树的时代,即时你扒光了她的衣服,你也不一定了解她的规则。BOOK2的最后一句是:“青豆把手枪插入口中,把力气送上了手指。”


明天,就是1Q85年了

黑色的夜,并不是全部的黑,灯光和星光,支撑着我们的视力和活动范围。关于一只蝙蝠,不是乌鸦,不是在村上春树故事里出现的那只被称为“卡夫卡”的乌鸦。从窗帘上掉落,又停留在窗帘上,我的腰以下部位,我按下阳台开关的时候,它就出现了,而且用一种常见的拥抱的动作紧紧依附在窗帘上,依附在灯光明亮的居室里。我看见了,也看见了我,姑且因为它好奇的眼睛让我觉得它在看我,但其实不是视力,是超级波。只有人类的视力才能看见黑暗之外的灯光和黑暗之中的通道,富有想象力,就像不期而遇进入1Q84里,那个不同于现实世界的“1Q84年”

接下来陷入了一场恐慌。

蝙蝠在房间里飞翔,黑色的点,在有限高度的空中飞翔,慢慢幻化成无数的点,它用自己的超声波不断盘旋在我们的上空。小五狂叫着把我抱住,对他来说,这个不速之客侵扰了它最正常的生活,而且还在盘旋,还在飞翔,还在来回中把我们覆盖住。是的,它不是“卡夫卡”,它只是一只蝙蝠,只是一只被城市的夜空忽略的蝙蝠,一只经常光顾又经常逃离房间的蝙蝠,一只被无限象征着“瑞福”的蝙蝠。我打开窗户,抚慰小五,又伸出手,在窗户的另一面设置了障碍,让蝙蝠在大开的窗户中找到回归的出口,就像30岁的青豆找到1Q84的起点,“通过这个避难阶梯,走到下面的二四六号公路上时,我的世界就被调换了。”

没有费多少周折,蝙蝠的1Q84进口找到了,它用一种被黑夜覆盖的黑色逃离光明,它回到了城市的夜空,无影无踪,进口也就是出口,那扇窗又重新被关上,一切恢复了原来的秩序,小五惊骇已定,跳绳、洗澡、刷牙、睡觉,进入梦的进口,与现实有关,或者,无关。梦中那只蝙蝠会回来,但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出口,从小五的虚拟世界中再次出逃。

我想着,说,夜晚是个巨大的窟窿。某个城市的某一个黑夜,某一只误闯的蝙蝠,某一本小说,都来自现实,都被书写成另一种虚幻,这里也是1Q84的起点?这里也有空气蛹?这里也住着小小人?或者,当蝙蝠飞离,当小五入睡,当我打开《1Q84》的BOOK2时,这里其实只是2010的9月,这里只有352个页码,这里都是我一个人的幻想和经历,文字不是真正的现实,1Q84也不是真正的密码。

是的,只有我,我是Perceiver,我也是Receiver,感知者和接受者,从空气里抽取丝,编制着“空气蛹”,越来越大,白色,流畅,像花生一样的形状,“凹下去的优美曲线,两端柔软的装饰性圆瘤”,然后,从最上端开裂,里面有着微弱的光,一个子体,逃离了“共同体”的子体,和母体一模一样,却是另一种存在。台灯微暗,黑夜无限,空气蛹降临在文字深处,可是30岁的青豆和天吾却擦肩而过,那对10岁时拉手就产生了永久恋情的男女,却成为一个子体和一个母体,无法相逢,爱情便在虚拟的世界里找不到突围的出口。

“我已经置身于这1Q84年。我熟悉的那个1984年已经无影无踪,今年是1Q84年。空气变了,风景变了。”青豆置身在一个快满30岁女人的世界里,却被《1Q84》置换了身份,也置换了那份爱情,父母为证人会的信徒,十岁出外独立,中学时身为垒球选手,之后成为健身教练与暗杀者的双重身份。当冰锥扎入那个男人的身体的时候,她闻到的不是死亡的气息,而是生活的正常秩序,只有在精神帕拉图式的天吾出现在她脑子里的时候,她才软弱不堪,他们之间的爱恋与她自己孤独时的自慰的经验是外界谁也无法涉足的私密。

而天吾,也被拉进了那个“1Q84”里,三十岁的天吾,存有母亲于一岁半时的肉体影像并深深为之困扰,在他重新代写十七岁美少女深绘里的作品《空气蛹》之后,他便成了那个世界不能逃离的人,因为他看见了夜空中的两个月亮,这是1Q84的象征,而在父亲几乎走向死亡的边缘中,天吾望见了空气蛹中那个子体的青豆。但是,那仿佛就是梦境,取代了现实的真实。

“我要找到青豆,天吾重新下定决心。不管会发生什么,不管那里是怎样的世界,不管她是谁。”这是最后一句。我合上书,把BOOK2合在灯光微暗的2010年9月的时候,那个空气蛹,连同“Q是question mark的Q的“1Q84”一起,被关闭在厚厚的书页里,我的逃离和那只蝙蝠一样,只是用最原始的手段寻找到出口,出口即入口,没有攻击,没有恐惧,向着黑夜更深处飞行。

我望着窗外,没有两个月亮,现实还是活生生的现实,我观察着熟睡的小五,梦境还是他的梦境,1Q84年到底有没有降临?这小说像现实的季节转换一样,我在9月读完了“1Q84年”9月的所有故事,青豆和天吾,第一次,第二次,乃至第三次,从1Q84年的入口开始,从空气蛹的世界开始,有了重逢的可能,两条线索像他们存在或不存在的爱情一样,开始交汇,又开始分离。而这样的重逢,让你感到村上春树一直站在背后,他以前是不露声色的,而现在他若隐若现,甚至强加给那个世界一个现实的外壳,精巧、复杂的结构变得顺理成章,却没有了诱惑。

接下去呢,村上春树是不是会站在前面,像那些小小人一样,成为这个世界完全的主宰和权威者?“先驱”教主已死,新兴宗教并不是和现实没有关联,相反,却在村上春树现实的指挥下,呈现出颠覆现实的巨大威力,是的,村上春树必定是站在最高处,把虚幻的1Q84还原成真正的现实,两个月亮、空气蛹、小小人,都将成为真实世界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其实,有时候,你会感觉到虚拟的东西远比现实更真实,你把所有的阅读想象强加到现实中去,到最后,你反而觉得现实多么的不真实,多么的充满尴尬,仿佛一触摸,就会感觉到恶心和不安。

2010年的9月,《1Q84》BOOK2完结,我知道还有BOOK3将会出现,10月到12月,冬天,岁末。这是否意味着第三卷就是《1Q84》大结局?是否会落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窠臼?我不知道,图书还没有露面,文字还在那个世界里存在,我却觉得在这个沉沉的黑夜,我用一只误闯的蝙蝠,一盏微暗的台灯,和没有两个月亮的夜空,完全读完了那个“空气变了,风景变了,规则也变了”的1Q84年,而剩下的那些,就是另一个通道,因为从明天开始,就是1Q85年了。

1Q84 Ⅰ

编号:C41·2100527·0776
作者:[日]村上春树
出版:南海出版公司
版本:2010年5月第一版
定价:36.00元
页数:400页

故事还是两条线索:一条线索是一个人要去谋杀另一个人,另一条线索则是一个人帮另一个人改书稿,有这两条线索,最终接近了一个连警察都无法靠近的秘密组织。于是,那个《1984》的影子出现了,是“追究奥威尔《一九八四》式思想管制的恐怖和本源恶的现实批判小说。”从而探讨了“善恶界线崩毁后世界上的幸福的绝对性”。我们似乎也依稀看到了1995年3月造成3800人死伤的奥姆真理教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可是,我们的阅读是要超越文本,超越作者,超越那个低调而又传统的男人:“他(村上春树)从不去银座等地方喝酒,一生只爱自己的老婆。”

海边的卡夫卡

编号:C41·2100307·0771
作者:[日]村上春树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07年7月第一版
定价:27.00元
页数:521页

“卡夫卡”在捷克语里边意思是“乌鸦”,所以这是一个关于叫乌鸦的少年,15岁,被母亲抛弃被父亲诅咒,孤独、顽强,和村上春树很多作品一样,少年一直在探求世界和自身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多少带着一点荒诞。《海边的卡夫卡》力图通过十五岁少年的眼睛来描绘这样一个世界。“想写少年,是因为他们还是“可变”的存在,他们的灵魂仍处于绵软状态而未固定于一个方向,他们身上类似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那样的因素尚未牢固确立。”村上春树在序言中说。作为《1Q84》之前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也是《1Q84》进入中国大陆出版市场之前的热身阅读,或许在这里能找到进入村上春树最新语言世界的钥匙。


卡夫卡的隐喻

对夜的恐惧无论如何是伴随着人的成长而与日俱增,认知范围的扩大意味着非认知东西的增多,几乎是一种二律背反。不是少年的小五已经感觉到了这样黑夜的无尽,而且要在黑夜中进入非现实的梦境,更需要一种面对的勇气。我没有细细探究小五的心态,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心底有一种白天无法体验的害怕,在我们相处的夜晚,他的要求是在他身边,让他安然进入梦乡。

这样倾向越来越明显,甚至他会做出宁愿让我先上网写博客,他独自玩,而后陪他睡觉的牺牲,因为醒着可以抵挡更多黑夜带来的不安,而入睡之后隐喻便会大面积进攻,因为有我在,小五至少会感觉温暖的。我不觉得小五是敏感的,这是一个成长必经的阶段,我答应他,用我的力量把黑夜各种可怕的可能化解,以此,将进入一个他自己感觉踏实的世界。

我坐在床上,旁边的灯有些阴暗,小五沉沉睡去,我没有猜测接下来的梦中情节。他的计划安排倒让我有了时间可以很明白地去触摸夜,以及做一些只在夜晚可以做的事情。很安静,我几乎有些遗忘地拿起掩卷很长时间的小说,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片段地连接起来,生活不及一本书完整,我的阅读看上去是收拾断裂的记忆,一个人的夜晚,是一个人的隐喻,患有性别同一性障碍的大岛曾反复对少年卡夫卡说:“世间万物无一不是隐喻”,我相信了,在这个夜的中心,在小五沉沉入梦的路口,我看到大片的隐喻蜂拥而至。

连起点也是:444页,第44章:《中田沉沉睡去,不再醒来》

好像是进入了书中那个奇幻的入口石,里面有着我们无法预知的秘密,隐喻是现实最后的堡垒,田中君在睡梦中死去,安详,满足,像完成了一件最伟大的工作,一个失去战争记忆,一个看不懂文字的老人,当烧掉佐伯所有罪过承揽下来的文稿时,他已经完成了使命,不解的历史被毁灭,隐喻也就消失了,“世界是隐喻。”文字其实是一个符号,而当“海边的卡夫卡”成为音乐,成为画像的时候,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的时候,隐喻消失之后,整个世界就“如剪纸一样立起,开始独自行走”。

入口石合拢,少年田中又成为少年卡夫卡,在经历了杀父、奸母、与姐姐做爱的“俄狄浦斯情结”之后,其实少年的寻找就已经划上了句号,先前“成为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已经不是不可及的目标,而已经变成现实一种,弑父奸母这个人类最大禁忌,最后也会得到宽许和容忍,所有少年的逃避都是在还原一个隐喻,而当隐喻以现实的面目出现的时候,“弄明白活着的意义”就是“最好先睡一觉”。一切使用语言的思考和表达是彻底缺席的,剩下的就是“一觉醒来,你将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文字和一切文艺手段的创造都是虚幻的,是无法抵达“卡夫卡”这个隐喻中心的,不管是田中君在入口石之后的死亡还是少年卡夫卡的入梦,所有的现实和非现实的命运都可能没有终点,“海边椅子上坐着卡夫卡/想着驱动世界的钟摆/当心扉关闭的时候/无处可去的斯芬克斯/把身影化为利剑/刺穿你的梦。”正像《海边的卡夫卡》歌曲里唱的那样,我们的阅读,我们的理解,以及反复的寻求隐喻,或许是越走越远,或许你也成为文本的一部分而无法突围。

一直喜欢看村上春树的小说,从《且听风吟》到《挪威的森林》,从《寻羊冒险记》《奇鸟行状录》,他的世界错乱而怪诞,却总是让人感到安详,“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他说。我在阅读这本小说的初期,总是把那个已经经典的卡夫卡联系起来,小说的悖谬和荒诞让我一开始就跌入经验主义的漩涡中,而且那个出走少年的孤独就是另一个卡夫卡。译者林少华说,“卡夫卡”在捷克语里边意思是“乌鸦”的意思,少年卡夫卡、一个叫乌鸦的少年……这些词语含混在一起,让我对于故事的入口充满了恐惧,却充满了诱惑。高明的作者总是这样,诱惑你进入,但是你一旦进入,安全脱身将变成一件难事。在《海边的卡夫卡》里也有时光隧道,它的入口是森林深处,门口守卫着两名身穿帝国陆军野战服、手持三八式步枪的日本士兵。慢慢进入,展现在你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怪诞的世界:集体失忆、人与猫交谈、天降鱼雨和蚂蟥雨、生活在凝结时间中的美貌女性、性别是女子却始终以男子身份生活的图书馆管理员……

当情节本身成为你通行的阻力的时候,当故事在你看来变得支离破碎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小说还原成文字的组合,正是因为文字里面的内在张力,温文尔雅,才让我在断裂阅读中依然能有到快感,一个少年的成长,从出逃到回归,在我们绞尽脑汁的理解中,真相其实简单明,命运无非是一个嘲弄人的微笑。

在最后7章的翻阅中,我一直陪伴着小五,或许,在他安静地睡眠中,也没有什么隐喻,甚至没有梦境,经验主义的猜测会让我们感到恐惧,感到深入其中而无法自拔的恐惧,那年,我们每个人懵懂而莽撞地扎入社会,但其实,隐喻正在一批批死亡,夜很黑,只是夜而已,世界是如此真切,“一觉醒来,你将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挪威的森林

编号:C41·1990118·0470
作者:(日)村上春树
出版:漓江出版社
版本:1996年7月第一版
定价:18.80元
页数:374页

在村上春村的所有作品中,《挪威的森林》是最具有现实主义特点的小说,这部取名为甲壳虫乐队一首代表乐曲的小说从精神气质上说,复活了日本小说哀怨的传统,“我”对昔日情人的回忆一如乐曲,静谧忧伤,以及莫名地沉醉,那种青年的迷惘感用舒缓的语调表达出来更有一种沉重。主人公渡边与直子、玲子的感情纠葛更让他陷入了无法摆脱的回忆当中,感伤的故事中出现了村上春树所未有的纯真爱情,也许,这才是村上春树心中最希望表白的东西。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编号:C41·1980528·0441
作者:(日)村上春树
出版:漓江出版社
版本:1996年7月第一版
定价:15.50元
页数:475页

世界尽头有什么?金毛兽、影子、围墙、森林以及读梦,冷酷仙境有什么?电梯、计算、独立组织、出站以及消失。这两个不同的世界对“我”进行了不同方式的影响,都市与乡村的交错像永远不会发生,最后,在“冷酷仙境”中,“我看见一只白色的鸟在漫天飘舞的雪花中朝南飞去,鸟越过围墙,消失在南面大雪弥漫的空中。之后,剩下的唯有我踏雪的吱吱声。”在“冷酷仙境”中,我闭目合眼,置身于沉沉的睡眠中。勃姆·迪兰不断唱着《骤雨》。

寻羊冒险记

编号:C41·1980528·0440
作者:(日)村上春树
出版:漓江出版社
版本:1997年5月第一版
定价:11.00元
页数:321页

为寻一头带星纹的羊,而历经坎坷,最后当然不会找到意料之中的东西,重要的是在“冒险记”中发生了什么,“存在物常常处于不存在物的影响之下。”这是村上春树的哲学,“漂亮得摧枯拉配”的耳朵女孩、羊博士、鼠朋友,这些荒诞式的人物出场,然后一个个消失,“寻羊冒险记”就是这一消失的过程。村上春树永远是一个玩弄故事的高手,那种对语言的驾驭能力是日本小说家中仅有的一个。小说的第一句:“从报纸上偶然得知她的死讯的一个朋友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

奇鸟行状录

编号:C41·1980515·0438
作者:(日)村上春树
出版:译林出版社
版本:1997年9月第一版
定价:24.50元
页数:667页

村上春树永远是一个富于激情与创造力的作家,这部90年代的新作将村上春树的风格进行了深化,怪诞、寓言的文风夹杂着男欢女爱式的描写,让读者一次次地让自己受骗。一只猫失踪了,一个陌生女郎的电话,一个奇怪的问题,一口枯井……还有一只拧发条鸟式的隐喻。“你可还活着,拧发条鸟?活着就应一声呀!”一个玩具?一首诗?这是村上春树的寓言。小说分为三部:《贼喜鹊》、《预言鸟》、《刺鸟人》。

舞吧,舞吧,舞吧

编号:C41·1960526·0290
作者:(日)村上春树
出版:百花文艺出版社
版本:1991年1月第一版
定价:5.65元
页数:499页

尽管不是最好的译文版本,但村上春树的叙事风格依然能掩盖翻译的缺憾,那种才华横溢式的语言技巧与结构使村上春树的小说依旧是在现实中迈着自虐的脚步的青年。小说中的主人公“我”是那个有着艳遇的日本青年,颇具摇滚气质,但没有柏拉图式的爱情,有的只是如梦一般的情欲以及由此带来的痛苦与失落,最后只能跳一种迷惘的舞步,不能停下来。

好风长吟

编号:C41·1951006·0173
作者:(日)村上春树
出版:漓江出版社
版本:1992年8月第一版
定价:5.40元
页数:302页

入木三分的心理描写与闪烁质感的语言,使村上春树的小说更像是诗与散文的天然结合,甚至悲剧中也闪烁着令人叹服的美。《好风长吟》是村上春树的处女作,1979年,30岁的村上春树就已经开始探索青年人孤寂的心灵如何找到另一种交汇,“我”的身边总是出现一位女子,情爱与隔阂,为日本现代人的孤独与空虚进行了全新的注解。《百分百的女孩》、《1963-1982年的伊帕涅玛姑娘》更有现代主义的伟大品格。内收《好风长吟》、《萤》等小说22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