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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C38·2140224·1057 |
作者:【意】翁贝托·埃科 著 |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
版本:2014年01月第1版 |
定价:69.00元亚马逊53.00元 |
ISBN:9787532759941 |
页数:750页 |
按照物理学的解释,傅科摆(Foucault pendulum)指仅受引力和吊线张力作用而在惯性空间固定平面内运动的摆。为了证明地球在自转,法国物理学家傅科于1851年做了一次成功的摆动实验,从而有力地证明了地球是在自转,傅科摆由此而得名。而在翁贝托·埃科的文本世界里,那个每过120年分散在欧洲各地的36名圣堂武士都要重新聚首一次,像傅科摆一样,拼合他们手上断简残篇的信息,以便掌握一种可以控制世界、改造人类前途的巨大能量。这个天大的秘密是子虚乌有,还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或者只是送货的购物清单,但是三个朋友根本已经走火入魔,随后,所谓的秘密不过是他们三人自己的发明。今年正值《傅科摆》出版二十五周年,作者翁贝托·埃科对小说进行了修订,增补了数幅插图,并改写了其中一个章节。本书以翁贝托·埃科于2013年修订的《傅科摆》为底本。
《傅科摆》:如同穿上便装的上帝
不是傅科摆取决于地图,而是地图取决于傅科摆。你们听懂了吗?那可能是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一张地图,但只要将其置于傅科摆之下,六月二十四日黎明时那注定的阳光识别出那张地图——不是别的地图——上的那个点,耶路撒冷就出现了。
——《第六章 蒂菲莱特》
“取决”是一个动词,一个人为的动词,一个神秘的动词,和实证主义无关的东西,在傅科摆和地图组成的神秘主义历史中,时间成为一个摆动着的物体,它来回,它辗转,它甚至消失,只是当“六月二十四日黎明”出现的时候,那个基督受难的寓言,那个圣殿骑士受审判的传说,何以找到最后的那个点?找到六次寻找和会合的“耶路撒冷”?找到基督避难处?光天化日之下,是袒露在那里的状态,而在它的反面,是地下世界,是统治地下的潮流,那么这个从地下到地上,从阴暗到光明的通道在哪?
在马丁修道院?还是在巴黎国立工艺博物馆?是在没有意义的地图上,还是在创造的“计划”里?“圣殿骑士懂得秘密不仅仅在于全球潮流地图,而且要找到那关键的一点,脐,地下之脐,世界的中心,指挥的原点。”取决的时间是那个夏至的黎明,是圣约翰日的黎明,而阳光一定要到来,在那一刻缓缓地从窗户中透射进来,照耀着傅科摆,照耀着那一个点,那个世界的中心,指挥的原点,那个重新出现的耶路撒冷。古往今来,众所周知的事,只有等到众人聚到一起,只有等到历史重新演绎,只有等到阳光出现的时候,才会打开那个从别处而来的通道。但是,这太奇妙的见证如果只是一个传说呢?或者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呢?如果傅科摆还在,那个点也在地图之上,“但如果是多云天气呢?”多云是阳光外的另一种存在,是从窗户透射进来的另一种存在,那个点一定会是模糊的,一定是没有意义的,那么,结果是:“那就要等待来年了。”
贝尔勃似乎并不是要提出一个假设,一个没有“取决”这一动词的假设,这一天,这一刻,这一点,都变成了如梦一样的东西,那么黎明就刚好是梦醒来的时间,在那个基督受难和圣殿骑士受审判的寓言就变成了阿布拉菲亚关于世界中心的回答:纪尧姆·波斯特尔死于一五八一年;培根是圣奥尔本斯子爵;在巴黎国立工艺博物馆里有傅科摆……就如萨隆所说,不是在阿加尔塔,是在别处的通道里。那么就这样在多云的天气里划出一道分割线,“我”所构建的秘密只是回到家里的一个计划。
那个梦在贝尔勃的文档里,那个后缀是.doc的文档替代着一个永远不会来临的神学传说,是梦中梦,又像是同一个夜晚连续发生或者交替出现的情景,和黎明无关,和阳光无关,和地图无关。梦无非是寻找到了自己的通道,自己的那个点,“您做出决定,十行,二十行,一百行,然后程序从电脑内置的计时器提取秒数,使其随机排列,简言之,总是从中提取出新的组合。用十行诗就可以获得成千上万首意想不到的诗篇来。”组合,提取,写作,就如做梦一样,将一个有关上帝的诗篇变成了电脑有关的游戏,“这使人想到,世界的任何表象、任何声音、任何字句或言语都不是它显露的意义,而是在讲述一个‘秘密’。标准很简单:怀疑,永远怀疑。甚至可以让禁止通行的交通标志背后的含义大白于天下。”
这个游戏一直在贝尔勃的世界里成为念念不忘的东西,在同样为.doc后缀的“阿布”文档里,他给这个游戏下了一个指令,将每一个“a”换成“akka”,将每一个“o”换成“ulla”,“那就会出来一段几乎带有芬兰语腔调的话来。”替代的符号,转换成了另一种语言,另一个意义,这种对于诽谤者的一次私人性回击就变成了一个设计好的计划,“神秘的哲学,字母和它那无限旋转置换的世界是一个极乐世界。”正像圣托马斯·阿奎那在行进的“五条道路”上如饥似渴地寻找上帝时,亚伯拉罕·阿布拉菲亚却为此献出了毕生的经历,而他的《贺克玛哈泽卢弗》既成为字母组合的科学,又是心灵净化的科学。正如迪奥塔莱维不相信阿布拉菲亚一样,那些字母的顺序完全可能变更,这样一样,一篇文章,一个文档,就可能产生出与其相悖逆的意义,“并且能预兆一些晦涩的推测”。BASIC,小程序,启动,安装,变换,替代,“试一下吧,当INPUT询问你时,你就书写I,H,V,H(雅赫维),并启动程序。也许你会感到不悦:可能的组合只有二十四种。”但是当有一台可以验证一百万个置换排列的电脑,只要用一千四百乘十亿年,上帝那个秘密的真实名字同《托拉》全书一样长。是的,在我眼前的屏幕上就会显示出上帝的七百二十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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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科摆图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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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换字母的轮盘 |
这是组合的上帝之名,这是被改写的上帝之名,没有范本,没有地图,也没有必定的一点,可是不管是我,精通中世纪历史的学者卡索邦,还是出版社的资深编辑贝尔勃、迪奥塔莱维,都在寻找那个点,寻找新的耶路撒冷,寻找唯一受难的寓言,那套“赫耳墨斯主义”的神秘学丛书并非像保存在电脑上以.doc为后缀的文档,充满了随机性和替换性,他们认为这是伟大的事情,是博学的见证,是解开历史之谜的计划。命名为“赫耳墨斯主义”就是一场冒险,一场随时可能遇到多云天气的六月二十四日的冒险,那个被写在神话中的赫尔墨斯是宙斯的信使、亡灵的接引人、梦神、盗贼之祖、财神、魔术师的庇护神,又是字母、七弦琴、牧笛、音律、重量和尺度的发明人,否定同一律,否定矛盾律,否定排钟律,在链状如螺旋的神秘主义下不断回复到自身,而对于自身的阐释,直接将变动和含混,将无限可能变成了世界的符号。而这一切的旋转创造的秘密就如傅科摆的那根线,就如光线,在绘制着一个令人着迷的旋转轮状,无限是散播,而那一个点就静止在那里,成为一切回到自身的终点。
“就在那时,我看到了傅科摆。”第一句话就说明了这个神秘主义计划的全部意义,这句被写在“凯特尔”里的句子就像是揭开那个世界的箴言,是的,迪奥塔莱维就说过:“第一个塞菲拉就是凯特尔,是冠冕、起源、原始的空茫。它最先创造了一个点,后来变为“思想”,从此设计了所有的形体……它曾经存在过,却又不存在了,曾经封闭在名字里,却又从这名字中逃了出来。它只有“谁?”这个名字,被人称呼其名的纯粹欲望……”谁的名字,是一个无限的可能,是一个充满疑问的开端,它从起源、原始的地方出发,指向的是所有,是存在和不存在,是封闭和逃跑,像傅科摆。
傅科摆,一个装置,一个无心无脑的自动装置,一个圆球,一条长线,上端固定在教堂祭坛上方拱形的天花板上,当圆球等时地来回摆动时,“描绘出它那宽阔的振幅”,铜质的圆球形锤摆上涂抹着一层从教堂彩色玻璃窗透进来的夕阳余晖,散发出暗淡的闪。这不是黎明,是夕阳,所以那个点成为一个像是与科学实证有关的圆周率,圆周、直径联系在一起,但是它确实一个无理数,一个像是有着神圣理念的数字,“圆球形锤摆从一端游移到另一端的时间,则是由最不受时间限制的一些尺度之间奥妙的协力作用而形成的结果。这些尺度就是悬挂点的单一性、抽象维度的双重性、圆周率的三元性、平方根神秘的四边性和圆的完美性。”悬挂只有一点,维度有双重性,而圆周的三元性、平方根神秘的四边性和园周的完美性,让傅科摆成为一种象征,“锤摆的末端无休止地重复刻划和描绘,在短暂的时间里继续讲述着他们从一个冰期到另一个冰期曾经做过、也许在成为‘主宰者’的使者之后仍继续在的一切——也许末端在从萨摩亚群岛前往新地岛的途中,在其平衡点上触及了‘世界的中心’阿加尔塔。”
计划开始了,在摆动中,在一个点的神圣性上,在圆周的完美性上,神秘主义的“赫耳墨斯”开始了,“六月二十三日下午四点的那一刻,傅科摆到达摆动面边界时减缓速度,懒洋洋地向中间移动,在移动途中又恢复了原有的速度,充满自信地杀向主宰其命运的神秘力量的隐形四边形。”而当锤摆的末端接触沙盘,每一次摆动在沙盘上划出的那一道凹槽逐渐扩大,形成缺口和沟谷形状的对称美,而这样的一种摆动形成的艺术,“像曼陀罗的轮廓,一个隐形的五角形结构,一颗星星,一朵象征圣母马利亚的玫瑰。”或者更像游牧民族常年迁徙的足迹,而这种迁徙的象征意义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计划,“也许圣马丁修道院就是真正的圣殿。不管怎么说,理想的实验或许只有在极地才能实现。那里是唯一的理想之地,悬挂点正好在地球自转轴的延伸线上,傅科摆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明显的旋转周期。”
主宰者、世界的中心,就像那个永远静止的“固定点”,“它无体又无形,既无量又无质,看不见听不到,也难以感觉到;它无居所,不处在时空之中,它不是灵魂、智慧、想象、主张、数字、秩序、尺度、实质、永恒;它既非黑暗,也非光明,既不是谬误,也不是真理。”而这个具有科学意义在一八五一年进行的实验,从天文台转到了宗教先贤祠,最后以“摆锤线长六十七米,锤摆重二十八公斤”的物理形态悬挂在巴黎国立工艺博物馆的顶上。从科学到神圣,从天文台到修道院祭坛,傅科摆仿佛具有了启蒙的意义,具有了智慧的意义,而这样的转变是不是会离那个点,离起源、原始的东西越来越远,即使我告诫自己要像个科学家那样,但是那种顶礼膜拜,那种神秘主义,只不过是一种游戏,一种玩乐,而这样的危险性实际上是在违背博学和智慧,“你好像看到自己被铐在审讯床上,上面有某种活动装置可以把你翻转过来,让那些东西扎进你的肉里,直到逼出口供为止。”所以必须坚持计划,离开荒唐,离开失去理智的游戏。
不是从确定开始,不是从静止开始,“为什么这个有着实证主义色彩和上了油漆的小房子会站立在具有象征意义的雄狮与蟒蛇雕像旁边呢?”当口令变成砰的一响,那个世界用一种解构和暴力的方式打开了“贺克玛”的世界,“在第二个塞菲拉中,阴暗的阿里夫变成了光明的阿里夫。从黑暗之点涌现出《托拉》的字母。身体是辅音,呼吸是元音,两者皆伴随着虔诚教徒的赞美诗。当符号的音律移动时,辅音也跟着动起来。这就产生了贺克玛——聪慧、知识,这些原始的思想像宝盒似的包含了一切,并且随时都能在创造之中展现。”迪奥塔莱维的话响在耳边,阿布置换的字母,BASIC小程序,上帝的七百二十个名字,以及那可以移动的塔楼出现在计划里。那是四角形的小塔楼,有大拱门,有一口吊钟,而从左边伸出了一只同其他形象不成比例的巨大手臂,握着一支利剑,“好像隶属于被关在塔楼中的那个长翅膀的怪物,从右边则伸出了一支巨大的小号。”这一个装置出现在计划的路上,出现在神秘主义的路上,而那三十六扇窗和一百二十的数字,仿佛就是那个神秘玫瑰十字会的符号,“一百二十除以三十六等于3. 333 333”,保留七位数,也是无理数,也是过分完美,而这数字的组合,数字的逆反,像是走到了科学的归路上,走到了那个和聪慧、知识有关的“贺克玛”,只是它已经从文档变成了相悖逆的文章,“因为我是第一个又是最后一个。我既被尊敬,又被憎恶。我是妓女尊也是圣女。索菲亚”。照片上的这句话是对于索菲亚的一次命名,命名里的悖逆成为不可逃避的现实,而我在潜望镜室里看到的是一条名叫“比纳”的河流,“它从源头来,然后分成各种支流,直至全部汇流到最后的塞菲拉这个大海中去——而在比纳,所有的状态都已经事先成形了。”
一个点延伸开来的宫殿,在时间里,在历史中,在世界末日一样的暴政和反抗中。圣殿骑士是不是就是那个点,就是那个历史的源头,然后分叉成不同的河流,他们或者被写在一三〇七年腓力四世逮捕令中,或者在奥蒙率领大家去往苏格兰的逃亡途中,或者在大量的捐赠中在整个欧洲建立的领地上,也或者在围困阿什凯隆的那场大火里,而“一三一〇年四月,五十四名翻供者被判处了死刑。在日落时分,莫莱和沙尔奈双双被活活烧死。”的那个结局也远非是圣殿骑士的终点,即使在审判中被指控三次否认基督,向十字架吐口水,脱光了衣服接受亲吻……也都只是以惯用的宗教审判形式在河流上设置了障碍,那个贝尔勃写在电脑上的小运河.doc写出了“比纳”的另一种隐喻:“小运河的名称源于一股湍流,后来变成了一条臭水沟,它仍然流经最贫穷的居民区。小运河帮的那些小孩委实是一群卑鄙下流的家伙,是流氓无产阶级,是一伙暴徒。”分叉的河流,就像两个帮派,在大火中交锋,而经历过四次战争的上校阿尔登蒂成为解开这个谜团的活着的人,他提供的信息是:“好吧。众所周知,在腓力国王发出逮捕令的前两天,也就是命令执行的一个月之前,一辆牛拉的干草车穿过圣殿的围墙不知去向。”
一辆牛拉的干草,穿过圣殿的围墙,而最后不知去向,在法国占星学家查丹玛斯的《诸世纪》中,记载如下:“在反刍动物牵引的/干草车中隐藏着骑士/他们的武器发出了响声”。骑士、武器、响声,作为一种预言般的记载,这个谜团就变成了圣殿骑士为雅克·德·莫莱进行复仇的计划。在这个计划中,普罗万成为新地下圣殿骑士的所在地,而特里特米乌斯掌握了圣殿骑士使用的密码体系,这个密码体系就像是博尔赫斯所写的“假人”一样成为一个更大的谜团,“原信息的每一个字母都被它前面的字母所替代。把A写成Z,把B写成A,以此类推。”而要实施这一计划,需要的时间就是一百二十年,六个地方有三十六个骑士,每个地方各为二十年,一百二十年的计划分布在每一个世纪里:“所以每一个世纪,或者每一个一百二十年,在每一个地方,总会有六个骑士在场,总共为三十六个守护骑士。”而在二〇〇〇年的时候,圣殿骑士就认为,这第二个千年将标志着他们的耶路撒冷、一个尘世的耶路撒冷、反耶路撒冷的来临,而在这个千禧年来临的时候,“他们仇视教会,自比敌基督。”
毕达哥拉斯的传统理论,喀巴拉的奇数和偶数计算,以及迪奥塔莱维的内和计算法则,上校的牛拉干草密谋解读,使得圣殿骑士的复仇计划变得完美,而寻找圣杯也从宗教意义变成了和历史有关的计划:“不管圣杯是什么东西,对圣殿骑士来讲,它象征计划的目标。”而那条绘制的计划路线,“从北方的古堡开始,然后从古堡到耶路撒冷,从耶路撒冷到阿加尔塔,从阿加尔塔到沙特尔,从沙特尔到地中海滨,再从那里到巨石阵。这样就会得出一个路线图、一种北欧古文字,差不多像下面这样。”对于中世纪的那段谜团,对于和复仇有关的历史,都被披上了神秘主义的外衣,就像尤利乌斯·埃沃拉在《圣杯的奥义》上所说:“中世纪在等待圣杯英雄的到来。神圣罗马帝国的首领变成了“世界之王”的形象和代表……隐形的皇帝也是宣言。而中世纪……也有中心世纪之意……隐形的神圣不可侵犯的中心,即将苏醒的君主,复仇和复辟的英雄,并非对少带点浪漫色彩而已消亡了的过去的幻想,而是在今天唯一能够合法地自称仍活着的那些人的真相。”
但是真相到底在哪里?当政治警察德·安杰里斯告诉我们的时候,阿尔登蒂已经蒸发了,没有尸体,就像是另一个谜团,而这个经历过四次战争的上校就像在编写一部想象的战争史,而他自己的卷宗上分明是记载着另一个叫阿尔登蒂的人:“阿尔登蒂不是他的真名,但他持有法国的有效护照。几年来,他会不定期地在意大利露面,他被指认为——尚不确定——在一九四五年被缺席判处死刑的阿尔科维吉上尉。他同纳粹党卫军合作将一些人送进了达豪集中营,他在法国也是被警方监控的人物,还因欺诈被审判过,差一点被判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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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贝托·埃科才是最后逃脱的“我” |
没有尸体是不是象征着对于圣殿骑士历史的解读就是一场阴谋?那些数字和历史纪年背后是不是还有一个更为神秘的东西?线索断了,历史是不是也被中断了。而我在完成了圣殿骑士有关的论文之后的离开,像是一次重新寻找线索的努力,只不过这样的寻找是以爱情的名义开始的。因为爱上安帕罗,我来到了巴西,这个和北半球完全相反的地方或许是悖逆的开始:“安帕罗对我讲,在她们南半球,当水从洗脸池下水口泄流时,旋涡是沿顺时针方向转,而我们北半球却正好相反,是沿逆时针方向转——或者恰好相反。”
是的,历史和现实,宗教和亵渎,上帝和敌基督,文档和传说,以及光天化日和地下潮流,都在悖逆的两面,都在相反的两面,而那写着一百二十年的普罗万密文,有一百二十年历史的型玫瑰十字会,也在南半球的摩尔人式典礼仪式、巴西东北地区游民无产阶级崇信的非洲巫术中搅浑在一起,而与安帕罗的爱情呢,在那个名叫阿列埃的世界里轻易被解构了:“世界充满了神奇的应和,惟妙惟肖的相似,需要通过梦想、神谕、魔法渗透它们和让它们渗透进来,这样就能借相似与相似之间的运动作用于自然和它的力量。”优雅与爱的“赫赛德”在南半球的巴西巴伊亚、萨尔瓦多变成了白火,变成了对文明的嘲笑。阿列埃竟然说,圣殿骑士团是在模仿玫瑰十字会,“玫瑰十字会会员贯穿整个中世纪这一事实,不仅从他们渗入了圣殿骑士团中被证实,而且有更为明确的文献记载。”这个手上没有生命线的人像是脱离了生命的必然规律,甚至脱离了肉体的属性,就像安帕罗所说:“只有一系列支离破碎的手纹,像溪水碰撞到了石头,又在一米之外再次汇聚流淌。那应当是死过很多次的人的手纹。”比纳的河流已经成型,而阿列埃却将这一切推到了颠覆的尽头,而那场附体仪式完全可以看做是他对于整个计划的破坏,“不信教的人比我们更脆弱”,安帕罗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离开我,离开了爱情,离开了躯体。
这是那一点的终结,“现代人有一种幻觉,总是认为时间的推移是直线性的,是从A向B前进的。但也可以从B向A运行,由结果产生原因……先来和后到是什么意思呢?那位漂亮的安帕罗是先于还是后于她那些混血的先人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么在阿列埃的体系中,那些一百二十年的复仇,那个地下潮流的通道,都只是一个点的骗局:“只有一个点,这个点在同一瞬间产生出所有其他的点。”就像贝尔勃《电动弹子球.doc》上写的那样:“弹子球从一处跳到另一处,毫无方向地游荡其间,但都是根据你的意愿。”是的,在和南半球的安帕罗爱情走向解体的时候,贝尔勃所爱上的洛伦扎·佩雷格里尼也只不过是一个计划的组成部分,贝尔勃所许诺的幸福像是一个无法企及的神话。而离开安帕罗回来的我在莉娅身上找到了爱情,那“砰”的枪响声变成了我们合二为一的标志,密码被打开了,关于上帝,关于宇宙,关于生命,也关于历史和神秘主义,其实都只是一种仪式,“要返回起点而又不走回头路的最好方式就是绕圆圈走。鉴于蛇是唯一善于蜷成圆圈的动物,所以那么多人把蛇奉为偶像,产生了那么多关于蛇的神话,因为很难让河马蜷起来代表太阳的复出。”莉娅说,“这就是为什么圆圈和圆周运动以及周期性的轮回对每一个偶像崇拜与每一个庆典仪式都是基本的选择。”所以爱情也一样,而在这返回自身的努力中,莉娅怀孕,一个新的生命体开始诞生。
但是计划远非是这样一种仪式就可以返回自身,实际上赫尔墨斯已经让我们陷入了无法逃脱的神秘主义陷阱里,“从赫耳墨斯计划诞生起直到那一天,我背着半个世界逍遥自在,十分惬意。现在,‘他们’开始算账了。我也是一只蜜蜂,奔向一朵花,但我并不知道那是朵什么花。”他们是谁,是恶的撒旦,是死过很多次的阿列埃,是洛伦扎,“我们更多的是帕拉迪奥主义者,但全世界都知道,对我们来说,撒旦是善的本原,很可能阿多尼斯才是恶的本原,因为这个世界是他创造的,而撒旦企图对抗他……”而洛伦扎大声宣告着:“我是索菲亚,为了摆脱天使的束缚,我要犯……犯所有的罪行,甚至最美妙的罪行!”恶和罪行,在“他们”那里变成了真正的计划,变成了上帝,变成了那一点,阿列埃的数字命理学,阿列埃的小剧场,都成为这一场神秘主义计划最后覆灭的场所。
这是邪恶与恐惧的”凯沃拉“,是的,“取决”的动词变成了一场阴谋,一场颠覆的阴谋,那张地图其实已经万群没有了意义,而普罗万的密文呢,那个干草牛车的计划在轮盘的字母替换中变成了:“在圣约翰路/一牛车干草三十六苏。/六匹打有印戳的新布/在白慢路上/十字军的玫瑰将用来撒在地上/六朵一束的六束玫瑰分送下面六个地方/每束二十旦尼尔,总计为一百二十旦尼尔。”莉娅把它们变成了一张材料和价格的清单,“三十六,这可能是一辆或每辆牛车所载干草的价格。”根本没有复仇,没有圣殿骑士,没有地下潮流。但是这样的解构却已经太晚了,一场“考验”等待着我们,那便是“那个象征着抵抗、忍受和耐心恒久的“耐扎克”,贝尔勃提着阿列埃的行李箱,只不过是这个死过无数次、没有手纹的人的另一个毁灭计划。
“我很高兴,卡索邦,您在纯粹中找到了准确的直觉。希特勒真正唯一的执念就是地下潮流。希特勒接受地球是空心的理论,即‘地球空洞说’。”世界之王就是独裁,最高未知者就是那个挂着傅科摆的祭坛:“只有‘计划’才能解释种族灭绝大屠杀令人费解的官僚主义!希特勒在犹太人身上寻找启示,寻求使他能借助傅科摆准确定位的那个点,在空心地球凹形拱顶下的那个点上,地下潮流纵横交错一一你们看看概念多么完美,它们就在这个点上同天上的潮流趋同了,空心地球的理论因此可以说将千年来的赫耳墨斯主义直觉具体化了。”是的,那个傅科摆,那根线却成为贝尔勃吊死的工具,而迪奥塔莱维在白化病的折磨中死去,六月二十四日的黎明,巴黎国立工艺美术馆,成为这个神秘主义最后溃灭的见证,那幅秘密地图呢?无非是子虚乌有的传说。
弗罗芒发动机、蓄电池、一架缝纫机,在“他们”的祭坛里,上演着“人的献祭”,傅科摆前说出的那句话成为邪恶的谶语,“摆已经不在它往常所在的交叉甬道里摆动了。它悬挂着,很大,挂在祭坛中央的拱顶石上。圆球更大,摆索也更粗壮,我觉得好似麻绳,或者拧在一起的金属缆绳。”阿列埃实施了一个“他们”的计划,而贝尔勃最后说的“拔掉塞子”已经无法挽救这计划,“傅科摆开始快速而猛烈地摆动,也带着它的受害者一起摆动。摆垂线在锤摆的重力下绷紧了,现在像绳套样,紧紧地拴在了我那可怜的朋友的脖子上,他已被抛到空中,悬空吊在摆锤线上,突然被拋向祭坛最东端,现在又荡回来朝向我摆动,此时他已经死了。”傅科摆从来不指明一张地图,从来不指向世界之脐。而即使这看起来像是一个寓言,像是一种梦幻,即使星期天的博物馆免费,一切如曾经的那样,傅科摆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但是计划坍塌了,神秘主义解构了,上帝呢,当然也变成了一切:“从人们不再信仰上帝的那个时候起,并不是他们什么也不再信仰了,而是信仰一切。”
一切都是上帝,一切也都是撒旦,都是罪恶,而圣杯呢?是一个酒杯,也是一支箭,是温和的统治工具,射向天空,与大地的“神秘点”联系在一起,而它的目标是“马尔科特”:“叶索德是从箭中流出的一滴液体,为了产生树和果实,是anima mundi(世界的灵魂),因为它是生殖力在创造过程中所有存在的各阶段相联的时刻。”仅剩下贫穷、绝望和残破的“马尔库特”,只剩下不存在的神秘,只剩下重新开始的真理,而一切都属于“他们”,所以我在被追捕的时刻,在写与不写的矛盾中,看到了“他们”的阴暗,看到了他们试图重新解读隐秘文字的阴谋,“我写了还是没写,并无区别。‘他们’永远会悟出其他意思,哪怕我沉默也一样。‘他们’就这德性,‘他们’盲目追逐启示。马尔库特是马尔库特,就是这样。”
从欧洲到非洲,从巴西到中东,从羊皮纸到电脑,从伏尔泰到耶稣会,从笛卡尔到希特勒,从德鲁伊特到德鲁兹派,从圣殿骑士到共济会,历史就像傅科摆的那根线,在来回摆动,可是那个应该被阳光照到的点呢?那个耶路撒冷呢?或者那个世界中心的上帝呢?一百二十年,三十六骑士,以及七百二十个名字的上帝,干草牛车只不过是价格的清单,一切的权威,一切的原点被神秘主义的计划所覆盖,又用另一种寓言化和好奇心将知识变成一个零点,变成空心是岩柱,“让遍布全世界的你的孩子冠上别人的姓,就没人知遍道他们是你的孩子了。就如同穿上便装的上帝。”被命名的上帝,被诠释的历史,以及被拆解的信仰,解开谜团实际上变成了伪命题,因为无数的未知又让答案变成了新的谜团。
“他们”盲目追求启示,“他们”没有信仰,那么在“他们”这个第三人称面前,“我”在哪里?“就在那时,我看到了傅科摆。”小说的第一句就是一个隐喻,在“我”和傅科摆之间设计了陷阱,而种种只不过是让“他们”出场,让“他们”以破坏者和毁灭者的身份最终成为对“我”的追踪者,我看到了傅科摆,我成为那个“谁?”,我也叫“砰”,我是铁三角贝尔勃、迪奥塔莱维死去之后唯一的幸存者,当然我也是胜利者,那么“我”是不是就是那个点,那个和上帝,那个中心?“我曾以为,没有被如实揭开的谜团最可怕的,它能乔装打扮为疯狂。现在我却认为世界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谜团,是我们的疯狂使它变得可怕,因为我们企图以自己的真理来解释谜团。”这一段话明明白白写在738页的文本之后,写在无数个.doc的文档之外,那么这疯狂而可怕的谜团深处,是不是也同样站着一个密谋者,一个第一人称的“我”?
“为什么写小说呢?重写‘历史’。然后你就成为‘历史’。”当历史被重写,“我”就是历史,而这一部“关于隐姓埋名的上帝的小说”也终于有了被冠上被人的姓的可能,遍布全世界,摧毁全世界,“迷信招致噩运”这是对神秘主义的颠覆,这是对“诠释就是知识”的背叛,而上帝终于破壳而出:“因为你是上帝,如果你愿意的话,只要动一下指头,世界就灰飞烟灭了。”连同计划,连同秘密,连同历史,连同干草牛车,连同傅科摆,都被“我”的指头推向那拥有无数条河流,而每条河流都会淹死意义的世界。
“今晚,我明白了这一点:作者必须死去,读者才能发现他的真理。”是的,上帝拿掉了便装,上帝取消了冠名,作者的面前出现的就是那一本“万书之书”,而上帝的另一个名字就是:翁贝托·埃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