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29敞开的午后
甚至云雀也看不见敞开。
——马丁·海德格尔
季节是敞开的,它容纳了更多的落叶,容纳了寒与暖的交替,容纳了飞扬与坠落;大路是敞开的,它朝向远方更远的方向,连接纵和横的岔口;时间是敞开的,它跨越过去抵达现在,经过现在而看见未来;以及一张纸也是敞开的,它正面朝上,被书写而看见的是题目、词语、句子和段落,像一个人打开言说的大门,内心不再是沉默的存在。
一个午后也应该是敞开的,从并不沉睡的时间中醒来,从此时此刻走出门,然后开车在敞开的大路上,拐过弯路过红绿灯口,然后停下,在被划定了区域的地方敞开而停留,然后进入打开的门,在路过那些应该被看见的橱窗后,看见敞开的走廊,走进敞开的教室,发现摊开着的纸张,听说一个敞开的故事。但是,为什么在一条敞开的路上,少年也不说话?为什么在进入敞开的大门后,难以找到那个属于谁的位置?为什么在这个敞开的午后,总有些欲说还休的秘密被吞咽了下去?甚至为什么那张应该被阅读的纸上,只是泛泛而言的那些分析与计划?
敞开总是在遮蔽的状态中被敞开——当敞开而被敞开,是不是丢失了一些东西?是不是关闭了一扇大门?是不是只是一条缝的光线?是不是在相向中反而擦身而过?教室后来是空了,才能让位置留出来,然后给进入者一个空间,就像那张纸,也许是因为要被看见而看见:“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的引语,“反思”的自我剖析,以及“依旧不如人意”的总结,熟悉的语气和行文,似乎一种看见也不带来敞开的意外——因为“还没摸索出合适的学习方法”的困顿,因为地理变成了“玄学”的无奈,因为“还需要加油”的打算,敞开是不是又回到了固有的遮蔽?
高中第二年的一半,以及一半的一半,在这个一年一度的开放中,站起来而空着的位置,重新坐下去的位置,在同一张桌位上其实坐着完全不同的人,就像那张敞开的纸,书写者和阅读者永远不是同一个人——一个午后怎么可能在同一个时间里变成敞开的状态?而其实,遮蔽甚至沉默一直是这一阶段少年的常态,从那次“开场白”开始,莫名的沉默“如谜一般展开”,无知于事件,无知于疫情,无知于学校生活,甚至也无知于焦虑,甚至从一种无知的状态挣脱出来,进入的还是另一种无知,“‘疫’间自己的屋子”甚至成为迷惘和困顿的理由。时间太长了,最后却变成了一种常态,仿佛笼罩着的永远不被完全敞开的明朗状态。
这特殊的一年半,仿佛也没有终要结束的迹象,而在一个少年身上,这种客观意义的遮蔽却成为主观上的一种迷失,从重点班到普通班,甚至完全进入到了低迷的状态:这是突然的波折还是必然的低谷?遮蔽而未知,未知而沉默,在这种不设防的过渡中,似乎所有在这个午后打开的敞开状态都变成了一种封闭,“甚至云雀也看不见敞开。”那叫了一整天的声音何以直冲云霄?又何以返回可以说话的地面?答案在纵身而跃起的瞬间,是持续穿入云层的激情,是回归而不失败的勇气,但是如果不敞开,云雀只是迷途与一种高度。话语是事物,事物是话语,原本一体的存在,只是在有限的进入中,有限的看见中,有限的反思里,变成了一种分离:话语说着另外的事物,事物沿着自己的轨迹,连影子都在脱离了本体之后,变成了飘飞的存在,“比如:说俏皮话、预读、写作、计算、语言、生死道理、歌唱、舞蹈、吹笛、拉小提、打铃鼓、敲钟琴、折纸康乃馨、烤小蛋糕、观察小动物”,都在不说的状态中,成为无法命名的存在。
敞开需要深切地召唤,敞开需要发现潜能,敞开就是无蔽,总之能够坐下来,能够看见“反思”,能够不说而说:一张纸的背面或许有另外的秘密,不要翻过来,在保持原状的情况下让目光透过去,不只是看见可以看见的东西,也看见不被看见的东西。敞开而被敞开,唯一需要改变的是从被敞开而走向敞开,打开一扇门,坐在旁边的位置,听杂碎的声音,即使最后站了起来不说一句话,走出门去又关上,当被敞开变成敞开,声音会慢慢进来,言说会慢慢开始,迷失的人会慢慢寻找到路:在敞开的时间里,沉睡的人会醒来看见某一片未来的光,在敞开的道路上,把握了方向而成为了驾驭者,在敞开的季节里,允许一种落叶跳起如诗的舞蹈,以及在敞开的纸张里,正面和背面都会写上一篇文——不只是一个题目、一些词语、句子和段落,“比如:说俏皮话、预读、写作、计算、语言、生死道理、歌唱、舞蹈、吹笛、拉小提、打铃鼓、敲钟琴、折纸康乃馨、烤小蛋糕、观察小动物”,如此,丰富了一种日常,世界敞开而豁然。
因为,一个午后是唯一应该敞开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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