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02 身体里的禁忌

我已经很不想谈及“身体”这个词，在我的生活叙事中，至少在这几年的现实里，身体已经成为某种不安、迷乱，甚至惶恐的代名词，从去年秋天开始，及冬天，及春天，及夏天，又及秋天，至冬日，却依然如故。是的，时间也无能为力，还期望什么能改变那个暗号丛生的身体？

身体，我以为不属于我了，是别人的。但是在那些被感冒折磨的细节里，我渐渐被拖向一个必须承受的角落里，真切地穿过皮肤，触及肌肉和骨髓，触及心灵。也终于开始承认是自己赶走了自己，是自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是的，仿佛就是在“深秋的另一种表达”中，只有身体在分离，在藏匿，在别人的路上行走。这种分裂的身体叙事学带来的不是形而上学的探寻，而是惊惶，对于“普遍性东西”的惊惶。那医生的桌子上写着“素面朝天，保持心态”的话语，旁边是一张医学意义上的人脸。这就是普遍性的东西？所谓素面，所谓心态，也就是要远离惊惶？让身体回归自己？

可是，身体永远是别人的标本，却永远是自己的不安。这惊惶是写在旁人脸上，看得到的“普遍性的东西”，比如满脸的痤疮，比如脸上异性的疙瘩，而在被依附覆盖的身体上，又有多少是异类的不安，它抢驻进身体里，似乎再也不打算出来。那妇人将裤子向上卷起来，一双脚，是暗红的肉体，略微肿胀，还有斑斑点点分布其上。这就是令人惊惶，而在寻医问药的诊疗室里，这一切并无恶意，坦陈着的也就是一种普遍性的身体，没有禁忌，因为所有人都在身体的惊惶中远离形而上学，远离美丑善恶。

医生是个老者，据说妙手回春于皮肤疾病。望闻问切之后，也是简单的确诊，和以往医院里的一样，然后便是中药方子和西药，西药大都是维生素之类的，如复合维生素B片、维生素C片、维生素E软胶囊，维生素AD软胶囊、葡萄糖酸锌片，等等，而中药有13味，包括黄芪、黄连、白鲜皮、鲜芦荟、猪苓、茯苓、车前子、薏苡仁、黄芩、地肤子、生玉竹、甘草和组方组成，其他药大约没什么秘密，但这被称为“皮肤一号方”的组方却并无成分，而1份10贴药价格是420.30元，是这几味中药中最贵的。

这些中药将慢慢进入身体

这些药只要每天煎制，按时服用，树立“良药苦口利于病”的心态即可，而接下来医生则把重点放在了日常维护上，在诊治的同时，自我保养或许是一种方法，但在方法之后又陡然上升到人生态度：

1、不要用手抓搔，宜采用“隔靴搔痒”法，用手隔着衣裤拍击痒处，或用干燥全棉的柔软的毛巾“拈、压”痒处。
2、不要用肥皂、沐浴露等洗涤患处。洗时宜用温水，洗后宜用毛巾把水“沾、汲”干净，不能用力搓擦。洗澡次数不宜过频，洗后及时把水揩干或吹干。总之，皮肤表面适量的油脂形成的表面膜，具有很好的保护作用，对这种膜，只能呵护，不能破坏。
3、不宜用风油精、红花油、花露水、食盐等过度地刺激涂抹痒处，有时虽能图一时“止痒”，但此后反弹，痒得更厉害。
4、宜穿用全棉的衣裤和床上用品。衣裤宜宽大、松软、透气性好。不能用羽绒、羊毛、化纤织品做成的衣被等。
5、室内不宜养猫、狗、鸟等宠物，及各种花草植物（包括塑料制品）。家具宜旧不宜新，油漆味不能太重。
6、室内不宜铺设地毯，以防尘螨滋生。灰尘宜抹不宜掸，以防灰尘飞扬。
7、室内空气要保持新鲜流通，室内物要经常翻晒。不宜去人多，空气不良的公共场所。“风和日丽”之时，因空气中粉尘太多，不宜外出赏景；宜在“雨后初晴”之时，因空气特别清新，去公园游玩较宜。
8、饮食宜清淡，避免高盐、高糖、高脂、烘、烤、煎、炸等上火及易过敏的食物，如：鱼、虾、蟹、芒果、菠萝等。谨慎使用药物（如感冒退热剂、抗菌素）、染发剂、美容剂。多饮开水及淡茶，少吃各种含糖软饮料及酒料。
9、保持生活有序、心态平和、大便通畅，睡眠充裕。良好的心态，病情好过一半。要用平常的心态，来对待疾病。
10、“肤宜干拭”用干燥清洁的毛巾拭（吸）去身上的汗水、油脂，不能贸然用水洗（尤其不能用冷水）。
11、病在头面部，需戴帽或撑伞，以避免阳光暴晒、风吹、尘埃等对皮肤的损害。
12、病在下肢需抬高患肢，减少行走、站立、负重等，以改善血液循环。
13、谨慎佩带饰物，如戒指、耳环、项链、眼镜。
14、一些顽固性瘙痒者，需去医院作详细检查，以进一步排除糖尿病、尿毒症、肝硬化、肿瘤等疾病。

全部集录下来的这14条，虽不是“二十二条军规”，其实可以发现这是“史上最严的皮肤保养”，第一，基本上不能洗澡，而且要杜绝和水的亲密接触，柔软、全面、干净的毛巾是和皮肤最亲密接触的东西，当然更不能用肥皂、沐浴露、风油精、红花油、花露水、食盐等相关的物品接触皮肤，而女性甚至不能擦拭任何的化妆品；二是在饮食上，基本上是成仙的级别，要排除高盐、高糖、高脂的食物，要禁食烘、烤、煎、炸的食物，要远离油腻、海鲜、腥臊、辛辣等食物，总的原则是清淡，而其实这些禁忌类食物在日常生活中太普遍性了，简单列表如下：山核桃、核桃、花生、瓜子、羊肉、牛肉、狗肉、鱼、虾、蟹、烟、酒、辣椒、果汁、芒果、菠萝、椰子、桂圆、荔枝、西瓜、油条、煎饼、糖炒栗子、烤鱿鱼……

长长的清单，几乎罗列不完，再加上不能在“风和丽日”的日子出门，不能行走运动、不穿羽绒羊毛化纤衣服，如此等等，生活习惯基本上要进行彻底的颠覆了，而那些“普遍性的东西”的否定，是不是也在进行身体的另一场变革，曾经是惊惶，现在是严酷，曾经是陌生，现在是苛刻，忽然发现，那身体还在他处，还在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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