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02 《口吃》:让自己听见内心的声音
她站在街那边,他走到了街这边,那一条街仿佛是横亘在他们面前无法跨越的距离,至少在科林遇见艾莉之前他都会这样想,一个在网上认识的女孩,一个6个月来一直聊天的网友,尽管在科林的世界里
已经把她当成了朋友,甚至是无话不谈的知己,但是当从网上到线下,那一种对艾莉的期许也只是用想象完成的命名,所以他会犹豫,他会退缩,他甚至第一次找借口拒绝,但是一条街却也是让他们走近的街,让他们消融误解的街,一条见证勇气和爱的街。
一名口吃患者,这样的身份对于科林来说,是无法成为正常人的遗憾,当他打电话给宽带公司查询账单的时候,那一个“我”被不断地重复,却终于无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最后的结局是长长的忙音;在街上遇见问路的女孩,即使知道蓝天咖啡馆具体的走向,无法完整表达的科林却选择了逃避,他打着手语告诉女孩自己是个聋哑人;一对情侣吵架,男人狠狠骂了而且打了女人,科林想去阻止,却终于无法说出劝解的话,他眼睁睁看着受伤的女子哭泣。
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无法表达内心的想法,这是一种失语。但是对于身为一名印刷工人的科林来说,这仅仅是一种外在的失语,因为他的内心世界一直在说话:他第1224次评论,针对的是那个坐在街角时尚的学生,从他的眼神,从他的举止,从他的外貌,想象他的生活;他第1225次评论,针对的是地铁上坐在对面的女孩,女孩打开一本书,正在认真的阅读,科林在对着这个慈善工作者,内心不断地讲着话。
| 导演: 本杰明·克利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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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或者也在努力,当他和自己的父亲下棋的时候,他反复练习着一个个词语,“人类……灵魂……经历……来自……计算……计算……”而父亲也总是听完他的话,从不打断,这样对于科林来说是一种尊重,也让他的嘴巴在有限地发声中建立了某中自信。但是只是父亲,这样的自信其实也是可怜的,当他走出家门,走向社会的时候,他根本无法交流,根本无法表达,而这正是科林焦虑的地方,在失语的世界里,科林选择的不是战胜自己的恐慌,而是躲避在自己的封闭世界里,退缩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内心世界里。
他看书,是和书本里的人物聊天,他上网,是用文字来交流,看起来,阅读和网上聊天,让他有限地成为一个能说话的正常人,但是这种非常规的正常却是科林自我的逃避,只有退缩到这个不失语的世界,他才是安全的,但是一旦受到外界失语的打击,他又会丧失先前聚集的勇气,越来越深地陷入到孤绝的状态中。其实,科林的失语只是自我的害怕,到最后又变成了对于外部世界的拒绝,而这种拒绝对于科林来说,是更自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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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吃》电影海报 |
他反复练习词语的发音,当和别人的交流被投以鄙视的目光之后,他不敢再讲话,却而代之的是学习手语。用手语解决口吃带来的问题,似乎是对于表达形式的替换,而其实,是科林与现实的一次自卑妥协,因为从口吃患者变为聋哑人,意味着自己放弃了可以说话的机会,意味着以更病态的方式接受现实。所以更自卑,更孤绝的状态,让他在艾莉提出线下见面的时候,他再一次退缩了,他以表哥在家为借口,第一次拒绝了艾莉见面的邀请,他怕站在艾莉面前的是不会说话的自己,这样和网上聊天形成的反差一定会伤了艾莉的心,他甚至在艾莉再次邀请的时候,关掉了电脑,让黑暗侵吞自己,让无声淹没自己。
没有勇气,更需要勇气,不会表达,更需要表达。科林终于接受了邀约,“很乐意见面”的那句话打在电脑上然后发送,其实也是对自己说的一句话,这是科林突破自己的行为,也是听从内心呼唤的表现。他第一次站在镜子前,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第1226次评论,成为他唯一送给自己的评论,当自己面对自己,当自己评论自己,站在旁观者位置的科林,其实已经从单一的世界里抽身而出,“你这个避世的印刷工,以自怨自艾的方式逃避现实。”评论自己,也是在否定自己,否定自己,是想要找到那个真实的自己。
他刮了胡子,洗干净了脸,穿好了衣服,和艾莉见面像是一个隆重的仪式,虽然试图摆脱自卑,试图恢复自信,但是在一路上,科林依然在练习词语,在学着和艾莉见面时如何介绍自己,甚至在编织可能的话题,这对于科林来说,其实还没有真正走出自闭的世界,他担心自己会成为艾莉的笑话,担心现实中的自己和网上的自己截然不同。而他买来的礼物就是一本叫《弗兰妮与祖伊》,书中有着关于和人相处的情节,有着被误解的段落,但最后还是寻找到了自我。
作为内心的一种映射,科林选择以这本书作为和艾莉的见面礼,在他内心来说,是说出了自己对于现实的态度,但是用书作为一种表达形式,实际上也证明了科林的逃避,工具的意义就在于直接解决问题,他或者无法说出内心的想法,但是他想通过这本书说话。但他终于在街对面看见了等待自己的艾莉,一开始还是犹豫,甚至是最后的退缩,但是说着字母的科林发现,对面的艾莉根本不会讲话,她用手势和后面陌生的男人交流——那个在网上能说会道的艾莉其实是聋哑人,也就是说,科林以为健全的艾莉,其实在交流障碍上比他更严重。但是为什么艾莉会主动邀约自己?为什么不害怕被人嘲笑?这或许就是因为她在对话中从来不把自己当成是一个聋哑人,手语的交流也是一种语言,她没有失语,也没有把自己紧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说话的艾莉,就是以这样反转的方式打开了科林的世界,她在街对面看见了科林,脸上露出了笑容,眼神中是最热切的呼唤,而这种呼唤是真实的,是有声的,科林能够听得清清楚楚,也能够在这样的呼唤中发出自己的声音。两个交流有困难的人相遇,并非是在隔着一条街的现实里同病相怜,而是彼此打开了那扇门,彼此看见了不隐藏而真实的自己,而这种内心的声音才是最可贵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建立自信,才能勇敢交流,才能像正常人一样追寻自己的生活,找到自己的爱。
从外部的失语世界退回到内心,这是妥协,是把他人的标准硬塞进自己的世界里,是把他人的态度看成是唯一的形式,所以在他们的世界里,科林是孤立的,而这种孤立带来了丰富的内省,但是不走出自我的封闭世界,数字的叠加带来对他人的评论,看上去是主动出击,实际上是自我的逃避,而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开放的,它向正常人开放,也向如科林的口吃患者开放,向如艾莉一样的聋哑人开放,在这个意义上他们都是平等的,而真正的平等是自己看得起自己,是自己听得见内心的渴望,是自己勇敢地走上街头——一条街只是一个自我虚设的符号,只要跨过去,一切的自卑、封闭也都在目光与目光的交融,心灵与心灵的契合中,散落为一堆无用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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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所有的眼睛只为一瞥睁开
顾后: 《唯一的自己》:只不过是一种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