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02《天堂来的男孩》:去处皆来处
阿丹坐车回到了家乡,父亲上前和他拥抱,村里的伊玛目对他说:“欢迎回家!”父亲的拥抱,伊玛目的欢迎,对于阿丹来说,回家就像是一个仪式,从此他早出晚归,从此他捕鱼为生,从此他远离权力,海面上飘荡的船只预示着生活的艰辛,但是对于阿丹来说,这也许就是一种宁静,生活的宁静,信仰的宁静,以及生活意义上的宁静。
回来不只是地理意义上的返回,它必然涉及到两个方向:一个是出发,另一个则是离开。阿丹在渔村生活,每天和父亲出门打鱼,风里来雨里去,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当有一天他终于收到了爱资哈尔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意味着他进入了自私蓝高等学府的大门,在这里获得知识,在这里接受宗教洗礼,在这里看见外面的世界,这便是阿丹出发的起点,尽管拿着那封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阿丹害怕父亲的拒绝,但是听到消息的父亲还是鼓励他走出渔村。这是阿丹的出发,但是在父亲送他上车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不要忘记你从哪里来的。”这一声嘱托是父亲为他指明的出发方向,实际上也是导演塔里克·萨利赫在这部电影里想要表达的主题。出发前往开罗的爱资哈尔大学,最后阿丹却回到了渔村,也就意味着他离开了开罗,离开了爱资哈尔大学,来和回构筑了阿丹的轨迹线,它所完成的闭合恰好是对父亲那句嘱托的回应:从哪里来,就应该回到哪里去,村里的伊玛目问他:“你学了什么?”阿丹没有回答,出发是为了学到更多,回来则是对此的否定,所以在知识体系这意义上,这个闭合系统对于阿丹来说一无所获,但是在实践着父亲的教导中,回来也完成了对于“天堂来的男孩”的一种坚守。
但是阿丹的确去了开罗,去了爱资哈尔大学,从离开渔村去往大学,到离开大学回到故乡,中间的那个区间对于阿丹来说,就是一次真正的经历,他对于村里伊玛目的问题保持沉默,看起来的确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学来,但是那里却发生了对阿丹来说重塑生活过程的重要经历,也是在这个意义上,渔村和开罗构筑了一种对立关系,而这种对立关系反映在塔里克·萨利赫片头的那段字幕中:“972年,法蒂玛王朝成立了爱资哈尔大学,作为伊斯兰教的高等学府,大伊玛目是逊尼派伊斯兰教的最高领袖,一直以来埃及统治者都试图控制爱资哈尔大学,但是迄今尚未成功。”爱资哈尔的大伊玛目代表着宗教最高权威,埃及统治者则是政治上的领袖,控制和被控制的冲突构成了两者关系的历史,而“迄今尚未成功”则明显表达了宗教独立性的意义,当阿丹进入爱资哈尔大学,见证大伊玛目的突然离世,他所经历和目睹的就是“迄今尚未成功”的故事。
导演: 塔里克·萨利赫 |
一方是政治力量,一方是宗教力量,当大伊玛目突然去世,将军召集国家安全局人员参加的会议上就明确表示:要选出新的大伊玛目,“人选关乎国家安全。”将大伊玛目人选问题政治化,就是以总统为代表的政治力量想要做的,大伊玛目的去世就是控制爱资哈尔的最好机会,“没有人应该终身,除了总统。”大伊玛目不能终身制,而总统可以,当将军说出这句话,也就赤裸裸地表达了权力欲望,而他们早就选好了新的大伊玛目,那就是伊卡,原因就在于“他和总统不谋而合”,这更是强调了他们所确立的人选就是总统的雇佣者,就是政治的傀儡,这也就解决了总统对爱资哈尔这一宗教学府的统治。而为了完成这个政治人物,他们选定阿丹为线人,搅乱爱资哈尔对大伊玛目选择的秩序。
的确,作为国家安全局的线人,阿丹几乎就是在易卜拉欣上校的命令下完成计划:国家安全局先是制造了前一任线人齐佐的死亡,然后嫁祸于兄弟会,还让大伊玛目呼声最高的盲教长内格姆“承认”自己的罪行,锒铛入狱便是消除了最佳人员;当阿丹成为新的线人,他取得了兄弟会的信任,得到了更多的情报;他利用禁书《要点》,设计陷害了上铺的同学拉伊德,引发了兄弟会内部的矛盾;之后和兄弟会索利曼爆发矛盾,当索利曼发现他说谎并想要惩罚他时,易卜拉欣又利用手中的权力打压了索利曼;阿丹由此取代了索利曼的位置,成为了杜兰尼教长的助手,当杜兰尼让他购买麦当劳的面包,说是给自己的孙子时,阿丹发现了其中的猫腻,因为杜兰尼根本没有儿子;易卜拉欣根据阿丹的情报,来到了杜兰尼家里,通过管家乌姆里姆知道了房间里藏着的女人罗姆,她是杜兰尼的情人,而且还生下了一个孩子;在伊斯兰大会上,阿丹站出来揭露了杜兰尼的罪行,“秘密结婚”违背了伊斯兰教的交易,而杜兰尼也失去了成为下一届大伊玛目的机会……
《天堂来的男孩》电影海报
身为线人,阿丹执行着易卜拉欣的任务,所以他也成为了国家安全局以及政治的傀儡,虽然他的所有行动都是一种政治阴谋,但是阿丹却也揭开了爱资哈尔大学内部的种种丑行,其中也有权力的控制,实际上在这个意义上来说,国家安全局作为总统的爪牙,为政治权力寻租,爱资哈尔大学里的教长们也利用手中的权力满足私利,政治权力、宗教权力的滥用并不差别,而将军最后对阿丹说的是:“权力是一把双刃剑,它能轻易砍掉你的头。”更是赤裸裸表达了权力的可怕之处。但是阿丹为什么会卷入这样的权力斗争?在阿丹参与的过程中,塔里克·萨利赫显然简单地阿丹变成了一个工具:当齐佐怂恿他去开罗街上,阿丹根本没有警惕,他们出入酒吧舞厅,齐佐让他学会抽烟阿丹也不曾拒绝;当齐佐被人杀死,易卜拉欣让他和自己在咖啡馆见面,阿丹知道自己将接受任务,那时的他有过犹豫甚至担心:“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罪?”但是这些顾虑很快就打消了;此后他一次次执行易卜拉欣的命令,采取的是并非光明正大的做法,他也没有一点负疚感……当最终的大伊玛目的人选确定,政治权力控制了这一切,阿丹的任务完成,苏卜西命令易卜拉欣除掉阿丹,当阿丹知道之后对苏卜西说的是:“你们选中了我。”在他看来,自己不是阴谋的一部分,而是像上帝选中一样成为了神的意愿的执行者,所以自始至终阿丹为他们卖命,没有羞愧,没有害怕,也没有负罪。
所以在这种机械式的执行中,阿丹的心路并没有转变,这也使得电影剧情的铺设太多直白,而最后易卜拉欣想要救他的行为就更加匪夷所思,包括盲教长选择沉默,也让人感觉缺乏说服力。也许在塔里克·萨利赫的设计中,正是阿丹的这种“听话型”性格,更接近回家的情节设计。阿丹被国家安全局选定为线人,只有一个原因:他来自渔村。为什么来自渔村就会成为线人?因为渔村是落后的,是原始的,是不掺杂太多功利心的,所以他是线人乃至傀儡的不二人选,但是这种被利用的原始、落后在阿丹回家后又变成了淳朴和善良,变成了对权力的远离,将军说权力是双刃剑,渔村固有的特点也成了双刃剑,只不过在塔里克·萨利赫的处理中,这把双刃剑从来不意味着危险,它甚至是一个理想国、乌托邦和庇护所。
所以经历了爱资哈尔大学校园风波的阿丹选择了离开,被政治阴谋利用的阿丹选择了离开,目睹了权力罪行的阿丹选择了离开,即使他身为参与者也背负着罪,但是回家就是一种解脱,“你学了什么?”伊玛目问的这个问题,阿丹没有回答,但是经历了这一切的他内心一定有了答案,这个答案也许就是:远离政治,远离权力,远离欲望,回到天堂的来处,就是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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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头头是道”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