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1-02 一日之寒

并非是三尺之厚，只有那薄薄的几毫米，伸手从水沟里捞起，也是极易破碎，拿在手上，却是一种贴近隆冬的感觉，从手指传遍全身，久违的冷意把人拉向一个几近隔绝的现实。

其实也无多少想得起的回忆，那过去的场景总是模糊地出现，而等到只是旁观的时候，才被一种怀旧的感觉攫住。是距离那个冬天太远了，却为何在猝然中闯了进去？平凡冬季的一天，对于这样的季节，所有的描述都和文字、数字有关，即使天气预报播报了零下的温度，也只是一闪而过，像许多个现实的日子一样，走过去了便无特别的挂念。而醒来已过了最冷的早晨，在一片阳光中丝毫没有寒冷的感官体验。

但是，却轻易唤醒了那份冷意。回到青山老家，是坐在庭院里晒着太阳，似乎不想走出去，不想进入乡野。但却被看见了，那小小的塘里，水面上覆盖着白白的薄冰，在阳光下泛出亮色。刺眼的很，却一下子激活了记忆。叫了小五，说池塘里结冰了。他也开始兴奋，跑出庭院，走到塘边。不流动的水，仿佛永远凝结在那里，他捡起一小块石头，用力朝着水塘扔去。石头砸在冰上，一下子就随着砸出的窟窿掉进水里。小五说，结冰了，是结冰了！

他的兴奋，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意外。早上预报的最低温度，在山区，在现在，就成为了那水面之上薄冰。在水沟里，伸出手，想将薄冰扳上来一块，但是稍一用力，冰便粉碎成好几块，覆在水面之上完整的病支离破碎。好不容易捞到一块算是完整的，拿在手上，也慢慢化成了水。从冰到水，一样是冷，一样是湿漉漉，却是极不相同的体验。再用巧力，捞出更完整的一块，找来竹枝，一端顶住那薄冰，一端则放在嘴边，用力，再用力，不一会儿，几毫米的薄冰就被吹出了一个小洞，然后再找来一根稻草，从洞里穿过去，再打个结，冰块就被挂了起来。

薄薄的冰，透明的冰，滴着水的冰，就这样以一种标本的形式展示在小五的面前，他似乎也不顾冷，不顾湿，甚至不顾被太阳一晒慢慢化开来有些泥泞的小路，就那样拎着小小的标本，继续在田间水沟里寻找冰块。对于寒冷之冬，小五或许见过大雪，但似乎没有真正拿在手里玩过这冰，还有路边没有融化的霜，他就觉得它们都很有趣，都像是成长中特别的馈赠。一块冰，两块冰，薄的冰，厚一点的冰，都用稻草穿起来，都拎在手上，都是寒冷的一种证明。

只是太容易破，太容易碎，小五如果奔跑起来，冰就会从手中掉落，砸在地上，便是几十块晶莹的冰。那温暖的阳光照在上面，也即刻便化成了水。水结成冰，又归为水，这是一种改变还是复返？冰是自然的冰，水是自然的水，任何的破坏也还是回归到自然。只是，这自然仿佛如传说一样，只有短短的一日，一日之寒，是因为我们存在而被看见和体验，而一日之后，便是无数个关于冬天的想象。

想象不老，记忆也应该不老，但是面对着这非三尺之厚的薄冰，冬天仿佛就剩下这脆弱而有限的一日之寒，仅仅一天，便是全部的季节，便是可触摸的寒冷，而一天之后，阳光依然温暖，自然依然遥远，薄冰也依然是那一滩留在乡野沟渠里的水。是的，脆弱的自然，脆弱的记忆，也只是被唤醒了那一个场景，离开的时候，我其实和小五一样，会忘记有限的遇见——山上的乌米饭已不认得叶子，彤彤蒡的尖刺也扎进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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