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07 《肖申克的救赎》：自由，从大写的A开始

自由是那只用蛆虫喂养长大的乌鸦离开监狱的飞翔；自由是穿着囚服在车顶翻新时喝的三瓶啤酒；自由是唱片《费加罗婚礼》播放出的直插云霄的天籁般歌声；而自由更是一把几乎解体的石锤，用19年的时间从墙洞里寻找希望的勇气，是的，自由就是从象征安迪自我的大写字母A开始，在丽塔·海华丝电影画报的迷墙里不断地寻找救赎的出口，自由在别处，是19年的忍辱磨砺，是500码的恶臭爬行，而最终一定是全新的世界，是摧枯拉朽的暴风雨，是惊雷和闪电，是赤裸着身体的洗礼，也是罪恶诺顿必受的惩罚。

而自由一定是被蒙蔽的，是看不见的，或者是荒谬的，尤其在肖申克监狱里。高墙、铁栅栏，以及消毒粉，每一个进来的囚犯都要从赤裸的身体冲洗消毒开始，而这种仪式并不是为了“洗心革面”，不是救赎，而是泯灭希望，泯灭对于自由的向往。典狱长诺顿带着眼镜，斯文地讲着话，以他为代表的监狱世界只有两样东西：囚衣和圣经：“把信仰交给上帝，把身体交给我。”而其实，不仅身体已经被套上了象征身份的蓝色囚衣，而且典狱长其实就是这里的上帝，生杀大权集于一身，那些囚犯并不是人，他们是工具，是动物，是先从身体开始再从精神失去自由的罪人。在监狱里，渎神和救赎原来只是不同的侧面而已，那个上帝永远站在每个人的面前，戴着眼镜，发号司令，甚至置人于死地。

而每一个在监狱里的人，都仿佛被扔进了一个黑白颠倒、荒谬的世界。这是现实世界的外延，带着现实的罪来到这里接受时间的折磨；这也是现实世界的映照，颠倒的上帝，颠倒的秩序，颠倒的欲望。安迪并没有用枪杀死自己的妻子以及妻子的情人，他只是准备了一把枪、子弹、烈酒，但是他没有开枪，他把枪扔进了路易河里，但是妻子和情人在那天晚上死了，被人用枪打死了，用8发子弹在他们的身上制造了罪恶的弹孔。仇恨、争吵，以及警察在路易河找不到的手枪，都指向了一个逻辑判断的结果：安迪杀死了他们。“我是清白的。”这一句呼叫在荒谬的现实里是多么无力，因为血腥复仇，因为毫无悔意，安迪被判终身监禁，而且是两次，每名受害者各一次，立即执行。这个黑色幽默的判决其实也是对于所谓“偿还”的一种讽刺，如果安迪被判两次入狱是一种对于罪恶的最直接偿还，那么安迪在肖申克监狱的19年就是积累现实之罪的19年，对于他来说，目的也只有一个：偿还。这是一种自我意义上的救赎，当最后越狱后的安迪提走那37万元“黑钱”的时候，这一记巴掌重重地打在19年前的这一审判上，打在监狱制度上，打在对自由的颠倒世界里，也打在典狱长诺顿这个伪善的上帝脸上。

	导演: 弗兰克·德拉邦特 编剧: 弗兰克·德拉邦特 / 斯蒂芬·金 主演: 蒂姆·罗宾斯 / 摩根·弗里曼 / 鲍勃·冈顿 / 威廉姆·赛德勒 / 克兰西·布朗 类型: 剧情 /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1994-09-23 片长: 142 分钟 又名: 刺激1995(台) / 月黑高飞(港) / 地狱诺言 / 消香克的救赎

因为荒谬，因为黑白颠倒，所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无罪，无罪而罪，是“因为律师不够优秀”，那个第一天进来的胖子因为无法忍受监狱生活，在“我没有罪，一定是他们搞错了”的呼喊声中被毒打，最后竟一名呜呼，这是比外面的世界更荒谬的存在。监狱，不是为了赎罪，而是新的罪恶渊薮，在这里，安迪被“姐妹帮”猥亵；在这里，向上帝发誓句句是实话的汤米被典狱长无情杀害；在这里，安迪帮助那些监狱管理人员逃税获得合法化收入；在这里，诺顿肆无忌惮的为自己洗黑钱，报花帐和偷逃税……“监狱不是童话世界”，这里到处是丑恶，到处是新的罪恶。而更为可怕的是，这里没有自由，每个人慢慢泯灭了向往自由的希望。这里的一切都是重复，都是看不见的新生，都是“被驳回”：进入肖申克监狱20年的时候，瑞德说，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我不再会危害社会了，甚至以“上帝为证”，但是那重重的章敲下去，是一个“被驳回”；30年的时候，瑞德说，我已经真正改过自新了，不会再对社会有任何危害，那章重重地敲下去，依然是一个“被驳回”。对于像瑞德一样的犯人来说，监狱是一辈子不可逾越的地方，是自由一次一次被泯灭的地方，对他来说，他可以通过各种手段买到外面世界任何东西，但唯独没有自由，所以瑞德对安迪说：“朋友，希望是件危险的事，希望能叫人发疯。”

监狱不仅不会有童话上演，而且监狱完全是彻底改造人性的地方，每天相同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消耗的时间慢慢无期，这里看不到希望，只有绝望，“监狱生活充满了一段又一段的例行公事”，而在这样的例行公事“中，所有的规则都是为了“彻底改造”，为了实现“体制化”，瑞德说：“监狱里的高墙实在是很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从痛恨到习惯，再到离不开，人性完全被控制在看不到希望的地方，而最后滋生出来的一定是被控制、被奴役的欲望。布鲁克斯走出关了几十年的肖申克监狱，当他面对外面自由的世界时，已经完全不适应了，甚至无能为力，那些围在他身边的是自由飞翔的鸽子，是鸽子，不是他曾经在监狱里养着的那只乌鸦杰克，这是新的世界，但却用自由摧毁了他生的希望，在房梁顶上，布鲁克斯用小刀刻下“Brooks was here”的字的时候，生命悲剧性的回到了过去，回到了“was”时代——那个高墙、铁栅栏组成的失去自由被彻底改造的时代，他的自缢身亡是因为找不到自己，找不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自由。而坚持着每隔十年的假释申请的瑞德，在两次“被驳回”之后，当第三次重新被问及有没有改过自新的时候，瑞德反而已经没有了走向自由天地的欲望，他甚至将“改过自新”当成是一个编造的词，一个政治家的词，一个狗屁不通的词，甚至只是一个让人打上领带穿上西装坐在办公室里好好干活的一个词，对于瑞德来说，这是一种新的不自由，是对于身体之外失去自我的不自由。所以，当假释被“核准”而命运改变的时候，瑞德甚至没有一丝的高兴，他面对的是和布鲁克斯相同的生活路径：住在那间布鲁克斯自杀的房间，那个刻在梁柱上“Brooks was here”的字还清晰可见；继续做超市分装商品的工作人员，而在瑞德的内心，这是一种新的恐惧，生的恐惧，自由的恐惧，甚至上厕所打报告的生活已经习惯了40年，而现在，“不报告一滴尿也尿不出来”。

彻底改造的救赎是多么可怕，在肖申克监狱里，这就是一种悖论。当典狱长诺顿发给囚犯囚衣和圣经的时候，悖论就开始了，在一个失去自由的地方，上帝不在圣经里，在自己心里。安迪和其他囚犯不同的地方，除了他用小石锤做雕刻，用明星海报装饰单人狱房，甚至可以受到保护帮助典狱长做账，对于安迪来说，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他的内心有着一个真正的上帝，一个向往自由的上帝，一个不泯灭的希望。他可以利用自己大银行副总裁的经历，为监狱管理人员保利提供免税申请，而得到的好处是为狱友们送来没人3瓶的啤酒犒赏，“阳光洒着肩头，仿佛自由人”，不喝酒的安迪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看着他们尽情欢畅地喝着啤酒，内心里是一刹那的自由，虽然短暂，但足可以温馨足够长的时间。当安迪从监狱图书馆里翻到了一张《费加罗婚礼》的唱片，安迪把自己反锁在肖申克大牢的播音室里，用扩音喇叭巨声广播着《费加罗婚礼》中的那曲著名的咏叹调《夜色温柔》。这音乐对于肖申克监狱来说是陌生的，也是禁止的，而在安迪的努力下，变成肖申克监狱上空“美妙的让你心痛”的声音，“这些声音直插云霄，飞得比任何一个人敢想的梦还要遥远。就像一些美丽的鸟儿扑扇着翅膀来到我们褐色牢笼，让那些墙壁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那一刹那，肖申克监狱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自由。”

《肖申克的救赎》电影海报

让心灵的自由长上翅膀，这是安迪的自由观，当瑞德把希望说成是一件危险、叫人发疯的事的时候，安迪却说，在内心，总有一个地方能安放我们的希望，属于自己，而别人永远管不了。这样的内心或许就是真正的自由，真正从牢狱中看到希望的“救赎之道”。是的，那种被颠覆的宗教救赎只在诺顿典狱长的命令里，只在那本圣经里，那次查房，典狱长诺顿拿过了安迪的圣经，却没有翻开便递还给他，告诉他“救赎之道，就在其中”，可是典狱长没想到，所谓“救赎之道”真的就在其中。那是颠覆，那是心中的希望，不灭着，不断生长，直到有一天，逃离肖申克监狱。安迪说：“人生可以归结为一种简单的选择：不是忙着活，就是忙着死。”这个哈姆雷特的命题在安迪那里其实是有着明确的答案，那就是活下去，那就是在希望中活下去。当安迪遇到汤米听说是另一个人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她的情人的时候，他内心的希望被点燃，他希望通过重新提起诉讼来使自己恢复自由之身，但是这种想法被典狱长诺顿轻易否定了，甚至换来了两个月不自由的监禁，而汤米之死彻底否定了那种依靠他人获取自由的想法，只有依靠自己，希望才能复活，是的，依靠自己实施他的越狱计划，对于安迪来说，那个希望是遥远的小岛，那个叫芝华塔尼欧的墨西哥小岛没有秩序没有道德没有规则没有监狱，只有船只蓝天大海，以及自我。所以，安迪的越狱从墙上那个大写的“A”字开始，那个象征着自我的“A”开启了自由之旅。

19年，需要多少隐忍和坚持，19年需要多少的勇气和对希望的守护，在瑞德看来，那把小石锤要打通越狱之路至少600年，但是安迪却用了不可思议的19年，从丽塔·海华丝到玛丽莲·梦露，到拉寇儿，墙上挂图上的明星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时间在流逝，但是挂图背后的迷墙，却永远在延伸着希望，那是对外面自由世界的希望，那时对自我救赎的希望——他的越狱工具就是那本圣经里面的“救赎之道”，那把藏在书里小小的石锤，圣经里被雕刻出一个刚好用来放石锤的凹槽，当这本圣经寄回到肖申克监狱，回到典狱长诺顿面前的时候，“救赎之道，就在其中”这句话完全应验了，贪婪、无耻和阴狠的典狱长只好用一把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是一个救赎的悖论，圣经里的上帝已经变成了越狱的工具，渎神却是为了自我救赎；这也是一个死亡的悖论，安迪被判终身监禁却没有打响那一枪，枪声最后响起时是在诺顿的紧锁的办公室里，墙上那张“主的审判迅速降临”的福音仿佛就是一个寓言；这也是身份的悖论，安迪的获罪就是荒谬的开始，颠倒黑白，无中生有，而他最后获得自由自身也是一个虚拟的身份：斯蒂文森，脱掉囚服他就是一个37万存款和侨居国外的富豪，不存在的人却开始了一段不受束缚的自由生活……雷电交加的越狱之夜，是安迪的重生之夜，而只有蓝天大海船只的芝华塔尼欧，是安迪隔绝着他人的自由世界。

瑞德说：“有些鸟是不会被关住的。”，不被关住的鸟是布鲁克斯养的那只乌鸦，飞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不被关住的鸟当然也是安迪，小石锤制造的越狱神话只是将自由带向了一个看不到却不能放弃的境地，“在彼岸重生”，那么现实的那些遭遇，那些荒谬，以及不可知的东西，对于自由来说又是何其渺小，这部又名《刺激1995》、《月黑高飞》、《地狱诺言》的电影在1995年的奥斯卡金像奖角逐中，并没有实现“刺激1995”的期望，在那一年的奥斯卡的激烈角斗当中，《肖申克的救赎》尽管拿到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摄影等七项大奖提名，但最终没能战胜同年同档期的《阿甘正传》、《低俗小说》、《燃情岁月》等，可以说，越狱的自由被英雄阿甘击败。但是在这份错失的荣誉之后，却孕育了新的辉煌，在家庭影院市场和出租市场获得的巨大成功，甚至在网络点播中独占熬头与著名黑帮经典《教父》难分伯仲，创造了电影史上的奇迹。

“记住，希望是美好的，也许是人间至善，而美好的事物永不消逝。”这是安迪在写给德瑞的那封信上的话，这或许也是一部电影“越狱”而获重生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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