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1-07 《水滴》：人类文明落日前的开场白

从来没有试图阅读《三体》，这本2015年获得世界科幻小说最高奖——雨果奖的小说对于我来说是个空白，空白的小说，空白的作者，空白的三体，空白是点空白也是面，而最终宇宙也会是一个空白，它带向无限的时空，带向无限的可能，而最终，即使屏幕上最后打出“公元2212年，人类捕获了来自半人马座α星三体文明的探测器。它被命名为水滴”的时候，于我来说，也只是在空白的世界里留下一个无限想象的位置——单个的个体对于人类文明的前景，无非是一段14分钟的微电影，无非是一个人类自身想象而设计的水滴。

“致敬《黑暗森林》刘慈欣”，这是一个开场白，但仅仅是电影文本对于小说文本的致敬，或者是导演王壬对于作者刘慈欣的致敬，刘慈欣的《三体》三部曲演绎了地球文明在宇宙中的兴衰历程，广阔的宇宙，浩渺的星系，人类似乎是满怀着希望离开地球离开太阳系，而进入到无限的探索领域，但是对于三体人来说，人类的这种乐观希望却变成了他们入侵地球的理由，离开和进入，构成了一对矛盾的关系，实际上最后变成了征服和反征服的戏剧场景，所以三体人的存在和出现，三体人的入侵和征服，在某种程度上折射的是人类的贪欲，当末日交战的时候，其实是人类末日的降临。而“致敬”作者的开场白在文本意义之外，隐隐透出对“人性”的悲观和厌弃被揭露而放大的敬意。

《水滴》海报

但，14分钟的《水滴》仅仅是这一场毁灭之战的开场，开场是一个起点，起点里是混沌，是混乱，是困惑，但起点不是固定在那里不变的端点，它扩展，它延伸，它放大，它以一种持续地漫游过程展示着那一个水滴。从极微观视角出发，闪闪发光，像是一个原子，然后以恒定的速度和广度，将镜头慢慢拉伸放大：接着仿佛是黑洞的存在，仿佛是枯叶的存在，仿佛是废弃物的存在；从灰白到橘红，那液体里也仿佛深藏着动态图——绝对的零度，微笑的颗粒，无限的细节，组成了宇宙元素的共同特点；再变成红色的色块，圆形的形体，从球体阵列到貌似的机房，从机房到貌似的岩石，从岩石到貌似的海洋，从海洋到貌似的宇宙飞船；然后，是一个个巨大宇宙飞船化作星云背景下排列整齐的点阵，边际化作一个黑暗中的半圆；半圆而延伸，便是如水滴一样的姿态，一轮光线照耀下，是水滴侧身在阳光下形成的长长尾影：舰队阵列出现，背景是木星本体，巨大地运转，是一种接近地球的参考，而这样的水滴就是三体人入侵地球而发射的探测器；直到最后，这个被人类捕获的探测器才最后被人类命名为水滴，而这样的命名也开讲出了人类末日来临前最后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不是害怕，不是不安，也不是恐惧，而仿佛是对于和平友好的象征和信物的欢迎。一滴水，曾经在人类发展历程中就是一种象征，孕育希望孕育生命孕育文明，大千世界，水滴就是人类的一切之源，所以当“水滴”成为水滴，无非是人类对于外太空的一种投射，似乎在茫茫宇宙中，水滴就是文明延伸的符号。所以在这个14分钟由小到大不断拉伸的长镜头里，在水滴逐步成型和命名的过程里，无不闪现着人类的乐观。那些声音传出来，就是人类自信的声音，不管是联合国秘书长，还是新闻节目主持人，无论是舰队发言人，还是专家学者，他们被录制的声音成为宇宙变幻里的背景，他们以声明、汇报、演讲、对话的方式，谈论着地球上人类的先进文明，谈论着对于宇宙间对话的乐观态度，在人类创造的文明世界里，地外文明从不会让人感到恐惧，而且，伴随着太阳系光辉下看得见的这个物体的到来，曾经的安静、平和、孤独和脆弱，“将会打动我们”，而且，这样的机遇将“见证两个文明接触的伟大时刻”。

而对于逐渐成型的水滴，也投影着人类固有的傲慢，“微观上估计就没有这么光滑了”，“或者说是液态状，处理得很好的粘性金属”，但是当木星的日出折射在水滴里的时候，对于地球来说，却是一场灾难的真正到来，因为正是由三体人掌握的技术，使得水滴成为毁灭人类的最强大武器，这个表面由紧密锁死的质子好和中子构成的水滴，不仅光滑平整，而且无坚不摧，当末日之战真正开始的时候，水滴探测器就可以摧毁人类引以自豪的太空战舰，一滴水轻易可以摧毁1993艘战舰，并且封锁太阳系恒星的电波放大功能，是人类文明走向不可逆转的末日。

水滴是毁灭文明的武器，水滴是征服人类的武器，在人类的盲目自信和乐观世界里，水滴就是一个讽喻，象征人类文明之源，被人类亲和地命名，水滴却将人类带入末日。战争还没有打响，在这个开场白里，我们只听到人类世界的各种声音，他们嘲笑，他们满足，他们命名，他们见证，而最终他们将跌入到“黑暗森林”世界里。一滴水滴开启的入侵之路，正是因为人类的不设防，才使得它可以长驱直入，才使得它被友好地想象之后变成致命的敌人。

只是，14分钟只是一个序曲，只是一段开场，被人类捕获并命名的“水滴”悄无声息地划过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就要降落于蓝色星球，地球何去何从，人类如何自救，或者将是三部曲科幻小说应该设计的情节，或者也将进入到发挥人类自身想象力的叙事中，而这似乎不再重要，或者说，人类的生存和毁灭，其意义并不在广阔宇宙中的命运选择，而是在人类自身的宇宙世界里，如何反思文明，如何探讨人性，有时候，人类的末日并不是来自于地外的探测器，来自三体人的入侵，来自水滴的摧毁力量，而仅仅来自人类自身——那无数的水滴是人类的文明之源，也是人类自我毁灭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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