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2-28 “人人”是个危险词

裸露的午餐——一个凝固的时刻，每个人都看见每把餐叉尖上戳着什么。
    ——威廉·巴勒斯《裸体午餐》

时间没有被凝固，而是被隔离了——我在我处，他在他处，各自在属于自己的叙述里，所谓发生，都在独立的时间里演绎不重复的过程，但却相遇了，以一种每个人平等的方式相遇，像凝固在时间不运转的定格里，每把餐叉尖上戳着不是食物的危险物品。

其实，将不同空间和不同故事的时间凝固在假设的场景中，多少有点造作。具体的描述是：我在给小记者上一堂关于网络新闻的课程时，亚航飞机失联的新闻便首先在网络上成为一次灾难。两者没有什么共同点，只是在时间的维度上，戏剧性地走到了一起。课程是上周就计划好的，主题就是明确关于网络新闻的知识，查了资料，备了PPT，还设计了一些互动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课程是安排好的，或者是经过预谋的，所以星期天这一个发生的时间，只是一个被设置好、能够展开的物品，没有未知，也没有意外。

听课的是孩子，像小五一样的小学生，零零后，所以我甚至将不是小记者班的小五也拉到听课现场，让他进入到一个设计好的时间里。这个时间是平等的，它可以被望见，被控制，也可以很自然地宣布结束。吃了早饭，开着车子，到了指定的地点，进入指定的时间，天气晴朗，温度适宜，完全是一个普通的冬日。但是意料之外的场景也出现在指定的时间里，比如预先计划好的开始时间因为音响、网线和投影仪的问题被耽搁了十多分钟，比如说好每个小记者统一服装，终究有几个没有穿，包括编外的小五。但是并无大碍，或者并没有对计划的时间构成危险。

关于网络新闻，其实不管是即时性还是多媒体性，不管是可修改性还是海量性，都没有了多少新意。有点出乎料想的是，当问到谁还没有QQ，谁没有微信的时候，却只有少数人举起了手，大部分“被网络看着长大”的孩子都拥有唯一性的网络身份，而他们不管在课堂里还是在课堂外，都接受的一个事实是：我参与了网络。或者他们是无意识的，或者他们也根本不会去发新闻，但是在他们被网络影响的生活里，那个“人人都是记者”的观念还是很统一地被认识到。

坐在宽敞的体育馆里，一排一排，一列一列，统一的服装，统一的秩序，对于底下的那些来自各个学校的小记者，我没有办法辨识出谁跟谁有什么区别，他们在被统一的世界里听课、思考，以及举手回答问题，同样的风微微吹进来，同样的阳光慢慢洒进来，同样的课件，同样的内容，于我在上面的观察来看，每个人都毫无二致。这像是一种隐喻，这宽敞的教室或者就是大的网络，每个人有每个人的ID和QQ号，但是他们却难以区分，人人都是记者，人人都拿麦克风，在一个统一的场景里，其实人人都是他们，人人都是“无我”。

“每个人都是一扇半开的门/通往一间共有的房间。”门没有全部打开，房间也并非独有，他们的声音在底下，只是窃窃私语，但最后听到的一定是混乱而没有个性的声音，最后也一定会被其他的声音所淹没。每个人平等，每个人都在一首诗里飞往“半完成的天空”。所以在计划中的时间里，面对“我们所有人”讲述人人都是记者的网络新闻时，网络上的确炸开了一个“半完成的天空”——“印尼泗水飞往新加坡的亚航QZ8501航班与雅加达塔台失联，失联时间是北京时间今日7时17分。据航班追踪网站信息查询，该机型为A320 -200，载有155名旅客和7名机组人员，其中包括138名成人旅客，16名儿童，1名婴儿。”

飞机失联，扑朔迷离，仿佛是MH370事件的又一次重复，而并非巧合的是，这次出事的亚航就是马来西亚的第二大航空公司。灾难降临的时候，我正在饶有兴趣地讲述关于“人人都是记者”的网络新闻，可是时间是不是在这样的隔绝中才显示出它的未知性？记得在MH370失联的那天，我似乎也在自己酒醉的时间里朦胧地醒来，像是一个在现实之外的梦，以毫无预兆的方式发生。但是在新的灾难面前，世界却仿佛早就预示了什么，12月15日有人就发帖预言将会有黑手伸向亚航，无从知道这样的预言是真是假，但是在明确的时间里，在成为现实的灾难面前，预言有时候变成了某种娱乐。

从3月8日的马航MH370失联，到7月17日的马航MH17被击落，从7月23日的台湾复兴航空GE222迫降，到7月24日阿航AH5017坠毁，从8月10日的伊朗一客机坠毁，再到12月28日亚航客机失联……2014年被称为“航空史上的黑暗一年”，而在新的时间里，对于灾难如何发生当然会有多元的说法，只是对于亚航本身的质疑却浮出水面，成立于2001年的亚洲航空公司，是亚洲地区首家低成本的航空，覆盖20多个国家、192条国内及国际航线，他们想要实现的是“人人都能飞”的信念。人人都能飞，让亚航拥有“世界最佳低成本航空”的称号，但是这”人人都能飞”的背后，却可能是廉价陷阱，却可能是低收益带来的风险。是不是会有扁平化世界带来的风险？

人人都是记者、人人都能飞，这样的信念让每一个人都拥有一样的权利，让每个人在扁平化的世界里面临危险，世界是平的，天空是平的，当然新闻也是平的，所以只有在凝固的时刻，危险才可能猝然而至，那时，或许“每个人都看见每把餐叉尖上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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