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28《圣子福音》:只有死了才能见到上帝

在那些追随我的人的生命中,虔诚的书籍由那些了解我的人写的。福音书则是由那些不知道我的人写的(他们更加虔诚!)。
      ——《四十九》

《基督的最后诱惑》之后是《耶稣传》,《耶稣传》之后是《圣子福音》,不同的文本构筑了不同的耶稣,但是,无论是“发生于救世主濒死之际”的耶稣,把最后的诱惑变成了超越的动力而成为基督,还是力图用历史性构建人性,从而“恢复历史的纯朴人性面目”,都是对于耶稣人性意义的一种努力,而诺曼·梅勒的《圣子福音》却总是在凡人与圣子,生活与神迹之间摇摆不定,甚至在近乎流水账式的白描手法中,既无法看见一个立体耶稣的成长,也无法勾勒一个在救赎意义上的基督,既不是人性意义上抵抗诱惑完成超越,也不是在神话意义上演绎这一个被上帝选中的奇迹,如此,就像诺曼·梅勒在文中对福音书说的那样,“当然,我并不是说《马可福音》是错的,只是确实有些夸大其词了。”关于耶稣的故事也只是一个夸大其词的文本。

封面上是“美国存在主义文学大师诺曼·梅勒重装上阵”的注解,这个结过六次婚有过九个孩子的大师正拿着一支笔在思考着什么,夸大其词的说法来自于腰封:“被誉为《圣经·新约》四福音书后的“第五福音”——一部假想的耶稣基督自传”。这里明显就是一种矛盾。一方面定义是“耶稣基督的自传”,是“以耶稣口吻重述耶稣的前世今生”,那么就很明确是一部传记,而按照传记的体裁,就应该是关于耶稣的今生,即使在小说意义上,也是围绕着耶稣的出生和死亡这两个关于生命时间节点来叙述和虚构,何来前世?何来奇迹?何来被上帝选中?而按照施特劳斯的说法,“按照现代概念,传记的主人翁必须完全地、明确地是一个人。”传记突出的是历史性,历史性的主体是人,所以“假想”的自传,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破坏历史性,破坏传记固有的求实风格。

而另一方面来说,这是“圣子福音”,是和《马可福音》《马太福音》《路加福音》《约翰福音》四福音一样是一部福音书,甚至是“第五福音”,那么自然就是按照福音的格式记述耶稣的言行和故事,而这必然是和传记相违逆的,就如施特劳斯所说,“关于救赎主的生平的记述,只是一些证实或说明教会教条的圣经经文的注释或结合——不是我们现在所理解的耶稣传或耶稣历史。”第五福音也不列外,而这正是他所抨击的“神学流行学”,也就是说,这种记述方式是和传记对立的,是违背历史性意义的。

腰封上的“夸大其词”或者只是图书策划营销的一种手段,但是在诺曼·梅勒的行文里,这种矛盾性也充分体现出来,在第一章节中,他就用耶稣的口吻抨击了具有“神学流行学”意义的福音书:“我会出更低的价钱买《马太福音》《路加福音》和《约翰福音》,因为他们将我从未说过的话冠上我的名号,还在我无力控制自己愤怒的时候把我描述成一个文雅的绅士。他们的话是在我离开很多年以后写下的,而且只是在重复一些老人告诉他们的东西,并且是年纪很大的老人。在我看来,他们写的这些故事就像是水分和养分都已流失的老树,风一吹就倒。”耶稣自己出面反对四福音书关于耶稣的言论和故事,是因为这些话都不是耶稣自己亲口说的,而是道听途说,甚至是落后的,庸俗的,添油加醋的,当然也是夸大其词的,在他看来,马可、马太、路加和约翰,写福音书的目的只是为了“扩大自己信徒的规模”,所以,他认为,“不论是四本还是四十本福音书,都不可能让人们满足。”

编号:C55·2181021·1508
作者:【美】诺曼·梅勒 著
出版: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版本:2015年06月第1版
定价:39.00元亚马逊10.50元
ISBN:9787539962252
页数:219页

似乎是梅勒自己构建了一个悖论,《圣子福音》似乎就是和那些福音书站在同一列。如果撇开这些形式上的纠缠,就其写作的目的来看,梅勒似乎要从耶稣的“自传”中发现一些真理,而这些真理是被福音书所“埋葬”的,为什么会埋葬真理?“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只向那些在我死后愿意追随我的犹太人传教,另外一些人则向厌恶犹太教却信奉我的异教徒传道。他们想要加强各自教堂的势力,怎么可能成功地拨乱反正呢?”也就是说,福音书的作者写作福音书是为了扩大自己的教派规模,加强自己的力量,而最终的目的是把别人列为“异教徒”。这是属于派别之争,所以梅勒就是要去除这些派别纷争,还耶稣一个真实的面目,从而给宗教一种“真理”的呈现,“我想要告诉大家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故事,也不是毫无惊喜的故事,我想说的只是事实,至少是我能回忆起的所有事实。”

所以这似乎是一个关于正当和邪恶、正经和邪教、真理和邪说之间的选择,上帝选中了我,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说上帝选中了真理。那么什么是上帝的真理?还是从福音书的角度出发,《约翰福音》说:“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路加福音》记述天使的说法:“玛利亚,你在上帝面前已经蒙恩了。你要怀孕生子,给他起名叫耶稣。他要成为大人物,为至高者的儿子。”耶稣关于真理的第一个疑问是:“上帝是像创造动物一样创造了人类的肉体,还是单独用他的话创造人类?”

诺曼·梅勒:耶稣存在,耶稣死去

福音书记述的是耶稣所说的话,当它们成为《圣经》组成部分的时候,就是代表上帝在说话,上帝是道,道是上帝,梅勒通过耶稣的疑问是想要阐述一个观点是:上帝其实创造的是一个肉体意义上的人。所以他质疑道,质疑话,耶稣在三十岁时开始传道,他问母亲的是,十八年前在大圣殿里和祭司、医生交谈时说了什么话,母亲却告诉我说:“我说的话太神圣以至于她无法将它们复述出来。”这就是对福音书所说的“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的质疑,他认为这句话“是在我离开很多年后写的”,也就是后来添加上去的,并不是十八年前的那个“真理”。

既然是对“道”的质疑,那么为什么在耶稣之后的故事里,却还在引用福音书里说到的话?在朝圣之旅中,耶稣去拜访圣洁的先知约翰施洗者,约翰对他说:“我只是用水施浸礼,没有更多了,我不是弥赛亚。”后来法利赛教徒问他说:“你施浸礼,可你却说自己不是弥赛亚。那么,你又是谁?”约翰的回答是:“我只是这荒野中叫喊的一个声音,”约翰回答道,“但是,很快就会有一位你们不曾知道的人在我之后来到这里。他是被上帝选中的,在我之上的人,我连给他解鞋带的资格都没有。”而当提到自己在迦百农讲道时,耶稣用古老的希伯来语说:“我的上帝,我感谢你,因为你将这些埋藏在智慧后面,在婴儿身上才显露这些。”说这些话之后,“我看到了路加,将这些话写在他的福音书上。”一开始说福音书的作者都是道听途说的,却在这里说有一个路加听到了耶稣的话,并记录在福音书上,岂不矛盾?

无论是传道,还是救人,无论是反抗还是拯救,其实在这部“第五福音书”里,有很多耶稣的话,而这些话也来自四福音,也就是说,耶稣一方面认为福音书夸大其词,是为了壮大自己教派的目的,是埋葬了真理,自己却又用他们的记载来演绎自己的故事,这无论如何都是一种悖论。而在回答耶稣第一个疑问的时候,很明确梅勒想要阐述肉体意义上的耶稣,当他还未出生时,因为被上帝选中,没有同房的玛利亚受孕,当时约瑟就生气:“你为什么要自己蒙受这样的羞耻?”而玛利亚哭诉着说:“我是纯真的,我从未碰过男人。”耶稣认为约瑟不了解玛利亚,甚至在出生之前也不想了解她;在出生之后,希律王因为害怕而展开了复仇,他将和耶稣同时出生的婴儿杀死,这是对于肉体的一种消灭,是“哀歌,哭泣,悲哀”,所以在十二岁那年,耶稣似乎从大圣殿返回拿撒勒时获得了智慧,而他认为,这些智慧“一定来自那些因我而死的婴儿的灵魂。”——在他看来,肉体而上升而灵魂,才具有一种奇迹的特色;而当时他对自己是上帝之子是怀疑的,但是记得上帝曾经对摩西说过:“瞧瞧这些放弃信仰我和打破我的誓约的人,那么我的愤怒就会被激起来对抗他们了。他们会饱受饥饿的折磨并被高温吞噬……”果然,从肉体的疼痛和折磨开始,十二岁那年,耶稣开始发烧,甚至几乎夺走了性命。

肉体之出生,肉体之疼痛,以及那些怀疑、害怕和恐惧,都是肉体意义上的感觉,都是作为一个人的真实反映,甚至在遇到撒旦之后,当耶稣听到撒旦重复上帝的话时,“我无法否认我的下体有了反应。”这是一个人的反应,是关于肉体的真理,但是为什么会在撒旦面前出现?这其实就是梅勒通过耶稣想要表达的第二个疑问:被上帝选中的人为什么背地里忠诚撒旦?被上帝选中,再一次成为一个前设,而在这个前设中,耶稣所谓的肉体反应其实又取消了人的意义,而且一个人怎么会听到上帝的声音,怎么会遇见撒旦?在撒旦面前,耶稣的一个回答是:“我的父亲就是上帝,他在很多维度里,他在所有维度里。”一方面是肯定,但另一方却认为“似乎没有价值”,因为他面前的撒旦也说到了上帝,也说到了上帝身上的欲望,和人的欲望一样,“你的上帝的舌头和我的一样成熟并充满欲望。”所以在重复中,耶稣的下体有了反应,而撒旦告诉他的正是肉体有关的欲望,正是欲望的合理性甚至神圣性:“事实上,贪婪对他来说是神圣的,天然的贪婪能产生无尽的力量。”所以在这个神圣性力量面前,撒旦也可以成为上帝。

耶稣是在撒旦面前有了肉体的反应,撒旦又在述说着上帝的故事,“那些对我忠诚的人,现在正跪在土地上,服从着这样的命令,他们永远不能为一点小错误找到出口,只能做一只替罪羔。”这是上帝在说还是撒旦在说?耶稣认为撒旦只是抓住了很小一部分,认为自己还是忠诚于上帝,甚至觉得自己的话“开始变得神圣”。所以他传道,所以他招收门徒,所以他拯救那些被疾病、贫穷所折磨的人,也希望从拯救自己变成拯救他人,而正是这条路,可以使他真正成为“圣子”。但是,在成为圣子过程中,耶稣也有恐惧,当施洗者约翰被杀死在马卡鲁斯地牢里,当约翰复活创造了奇迹,他都恐惧,“很多人都开始相信约翰和耶稣是同一个人,危机已经很清楚了。如果希律王安提帕斯能将约翰施洗者处死一次,就不会放过第二次杀死他的机会。约翰的死法一直睡梦里鞭笞着我。”恐惧是因为自己被异化而不是“圣子”,而这种恐惧有同样是悖论:既然是圣子,只有唯一的一个,何来在他们的说法中成为别人?

而这正是撒旦曾经说出的预言,所以耶稣的恐惧又回到了撒旦身上,“没有人能从撒旦手里解脱,甚至是上帝之子也不行,所以我知道我的追随者会因为这般伟绩而数量大增。我也在猜想我的上帝是否更加希望奇迹一件接一件自然地发生,而不是因为需要才发生。”自己无法逃离撒旦的预言,自然变成了撒旦的“信徒”,所以耶稣害怕的是自己的信仰:“会不会是他知道自己选择的人却在背地里忠诚着撒旦呢?”奇迹总是在发生,上帝能够带来奇迹,撒旦能够预言奇迹,这个关于忠诚谁的问题,似乎也是耶稣作为人的一种正常情感,即使后来耶稣承担了他人的罪,宽恕了通奸的女人,驱赶了身上的七个恶魔,他也还是想让自己成为一个人,“那个早晨,我不再是上帝之子,我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却要被上帝选中,却要背负他人的罪,当说出圣殿将要坍塌,三天后重建的时候,耶稣其实遇到了第三个疑问:自己将作为一个正常人死去,还是作为犹太人的王?当被罗马人抓住,彼拉多问他的一个问题是:“你是一个王吗?”耶稣的回答是:“只有在一条路上我才是王,我能承受看到真相。”耶稣说自己是真理王国的王,救赎他人是不是也是王的使命,那么彼拉多说是一个王也可以说就是犹太人的王,所以在那个时候,耶稣却认为彼拉多是一个“好的罗马人”,因为他化解了两种矛盾的说法,将真理和犹太国结合在一起,“如果多年以后,人们将我当作犹太人的国王说起,那么彼拉多将会成为最先赞同的一位。毕竟,他允许我带着这样的名号死去。如果日后我没有被当作任何类型的国王,那么他就会因为他讥讽的能力被欣赏。”

只是因为自己学得太晚了,所以在被折磨而死的时候,耶稣期待的是一个上帝的奇迹,而这似乎又变成了悖论:上帝选中了自己成为圣子,为什么又要让自己备受折磨?就像他喊的那样:“我的上帝啊,难道你拋弃我了吗?”而此时撒旦再次出现,“加入我吧,我会把你从十字架上放下来。”耶稣认为这是一个诱惑,而实际上当耶稣质问上帝抛弃了自己的时候,其实就是一种不忠,而这种不忠看上去是在恢复他的肉身,恢复他的人性,但是却偏离了当初要救赎众人,要走在真理之路上的信仰,对撒旦说不似乎回归到了这条真理之路、信仰之路上,但是从某一个福音书而来的“抛弃论”,也取消了“圣子”的命定论。

关于出生,关于忠诚,关于死亡,耶稣围绕着这三个疑问,而三个疑问也构成了“圣子”矛盾的一生,在肉体、奇迹混杂的世界里,在正经、邪说交错的故事里,那个真理到底在哪里?不在福音书上?“许多曾经在我身边的人都被夸大了,没有人信奉圣子或者完全信奉上帝,仅仅只是说了真相,那些你已经看到的,很多。”但是却需要福音书制造神迹,创造虔诚,并且说出“真的,这是上帝之子”。所以“上帝之子”是一种命名,所以“圣子”是一种真理——被言说的真理,用神迹包裹起来的真理,无论是耶稣,还是梅勒,都无法逃避这个真理,“很多与我的门徒一起行走,成了新的追随者,叫他们自己基督徒。其他的仍与圣殿保持密切联系,在他们自己中间争论了一百年,耶稣究竟是不是救世主。”也只有在耶稣真正死去之后,在门徒制造了福音书之后,才会有真理,就如保罗曾经说过的那样:“只有死了才能见到上帝。”而耶稣,一个符号,一个肉身,一种真理,甚至一个悖论,必须写在死后的福音书里,“我为他们死在十字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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