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15 《沙与海》:命运交给了天
他是渔民刘丕成,他是牧民刘泽远,对于他们来说,生活牢牢地被“渔民”和“牧民”这两个关于身份属性的关键词所固定,即使有船只骆驼,即使有渔业生产、海类捕捞,即使有沙漠运输、草场种植,或者即使有小小的致富和发展的理想,对于他们来说,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面前的总是那无垠的大海和沙漠,总是那变幻的大海和沙漠,总是那随时可以吞噬生活的大海和沙漠,也总是自己渺小得无法走出的大海和沙漠。
沙与海,不同的自然,不同的环境,却都是一种生存的宿命。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辈子都不曾走出的地缘。在辽东半岛的井洼岛上生活的刘丕成,三代60年都在这个小小的岛上,50岁的他甚至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40海里外是县城,他在县城也买了房子,但是一直空着,对于他来说,那空着的房子仿佛就是一生不可能离开的隐喻,而在沙漠里生活的刘泽远,尽管在七年前离开宁夏,来到了宁夏和内蒙古交界的地方定居,对于他来说,生活已经不再是游牧,但是那无际的腾格里沙漠,依然将他禁锢在这个未曾改变的世界里。
| 导演: 康健宁 / 高国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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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泽远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湖泊,他试图在里面养鱼,但是因为在沙漠里水温变化太大,很多鱼类基本无法生存。所以当春天风沙袭来的时候,刘泽远还是埋头在沙地里开垦,播下种子,但是这种固有的劳作方式对他来说并不是带来希望,而是对于生存现实的无奈。他在沙漠里种下木樨、青稞、谷子和高粱,但是一遇到大风,这些苗就无法保住,对他更有威胁的是,大风过后,他饲养的那些骆驼可能无法找到,很多骆驼被风沙阻隔在沙漠深处,如果几天无法归来,可能再也起不来了,而这对于刘泽远来说,则是巨大的损失。同样,在刘丕成的海类养殖里,也遇到了风浪。大海一旦起了大风大浪,对于他的产业来说,也是毁灭性的,去年的一场大风,使他损失了一万多元,所以尽管他被那些雇工称作“老板”,而其实他并不喜欢这样叫,每月300元的工资以及包吃包住的待遇对刘丕成来说,并非是大的负担,但是他不愿引人注目是源于对于自身命运的担忧,以前搞合作化,不需要承担风险,而当开始自己承包,意味着风险,在大海之上漂浮,给他很大的压力,有时候他甚至羡慕在陆地上的人,至少可以有一个安定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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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与海》剧照 |
不管是沙漠里的风,还是大海之上的风,对于刘泽远和刘丕成都造成了威胁,所以大海还是沙漠,都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巨大怪物,不论是生存还是发展,都是在同一条道路上,都需要不断地适应,这种适应是对于无法改变的命运的无奈,“生活像被海浪推着走”,而对于他们来说,这便是一种宿命,“小命反正交给天了。”交给天的命运里,是无奈,也是无力。刘泽远家附近有几株沙枣树,不知道是人工种植的,还是野生的,总之成为刘泽远沙漠生活里的一种风景线,不仅是对于一望无际缺少树木沙漠的一种反常风景,而且也成为他们收入的一种微薄来源,每年沙枣成熟的季节,刘泽远便在沙地上铺好毯子,然后爬上树将那些沙枣打下来,沙枣树虽然耐寒耐旱,但是果实很涩,而刘泽远则认真地将打下来的沙枣捡起来,有很多沙枣落在没有毯子的沙地里,他一颗一颗地捡拾,甚至跪在沙子上,对于他来说,沙枣其实也是一种命运的反映,生长在沙漠里的沙枣,就像他一样,抵抗着恶劣的自然环境勇敢地生存,但是那些果实混含着沙子,和生活一样,并非全是丰收,全是喜悦,而是混合着无奈,混含着不安,甚至混含着恐惧。而对于刘丕成来说,生活里也含混着同样的不安,“钱赚的多说明这条路行得通。”正是在这个思想的指导下,他不愿放弃现在的生活,不愿改变一种惯性,只能每次在风浪到来之后收拾残局。
沙漠和大海,其实都是一种无根的生活,都是被推着走的漂泊,而在无法改变命运的无奈中,似乎也隐隐有着不想改变的坚持,这坚持或许也是一种茫然,因为对他们来说,不知道现实里还有什么更好的生活方式。而对于坚守者来说,还有一个困扰的问题是谁来继承家业。刘泽远家有五个孩子,他们似乎都用一个词来概括自己的沙漠生活:憋闷。没有现代的娱乐方式,每天面对的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面对着出门和回来的羊和骆驼,老大说想出去学车,但是这个想法似乎有些遥远,老二已经出去了,老三在外地读书,而妹妹也要出嫁,家里的重任其实无形地落在自己的肩膀上,虽然他说:“没事,人生就是这样。”但是当内心那微弱的希望渐渐泯灭,对于他来说,也只能叹息,只能摇头。刘泽远的女儿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离家7小时路程的对象,当问及想不想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纳着鞋底的她羞涩地笑笑,低头不语。对于她来说,似乎并不是对于感情问题的回避,而是对于生活取向的矛盾,是留在这片沙漠里,和父亲、哥哥一样与大自然抗争,还是离开这里去过另一种生活,她似乎无法选择,而其实,嫁人去往另一个地方,对于她来说,并非是生活的巨大改变,或者,她依然会面对无奈,面对贫穷,面对沙漠的围困。
相比于刘泽远女儿的羞涩,刘丕成女儿的婚嫁观似乎更为明朗,和父亲经营着海类养殖的她,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对未来婚姻的看法,希望找个不是很有钱的小伙子,有钱似乎把守不住,就要平常一点的。每天去赶海的她似乎更需要一种稳定的生活,而这种稳定也正是过惯了在大海上的漂浮生活而做出的决定。而实际上,不管是刘泽远还是刘丕成,都希望自己的儿女能继承自己的家业,能坚守用生命创下的这一切,而在继承之外,他们更希望孩子能够超越自己,作为世代的牧民和渔民,他们都没有读过什么书,在现实中会遇到问题,所以在他们看来,知识会成为改变生活的一种工具,所以对于子女的期望也隐含着自己对于人生的无奈。但是在“除天气预报,外面的生活对他们无关紧要”的现实里,这样的希望也是脆弱的,为了抵抗外面生活的诱惑,刘泽远甚至计划购买风力发电机,装上电视机,希望以此来拴住他们向外的心。
但是,这种子承父业的美好希望,这种原始状态下的坚守并非是对大自然一种积极的抵抗和征服。而对于下一代来说,他们或许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有自己对于未来的规划,也有自己对于沙漠和大海生存的理解。刘泽远的小女儿在沙丘上玩着自己的游戏,那一双鞋从沙丘上滑落下来,然后她整个身体就扑在沙子里,然后一起下滑,似乎这一种游戏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消解了沙漠的可怕,而刘丕成的小儿子,光着身子,从船上一跃而入水中,感受到一种快乐。沙漠似乎是他们的沙漠,大海也是他们的大海,两代人在同一种环境中传递着不同的心声。
那大风吹来,是沙尘的呼啸,是大海的呼啸,两家人在呼啸中感受生活的酸甜苦乐,当骆驼行走在沙漠里,当船只行驶在大海上,对于刘泽远和刘丕成来说,现实是飘荡的,未来也是不定的,“他们在建立家业的道路上收获了曲曲折折,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他们同样做出了努力,同样为后代做出了规划和设计,同样为后代能否继承下去而大伤脑筋。”同样的命运摆在两家人的眼前,但是,“人生一辈子,在哪儿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实,无论是沙漠生活还是海洋生活,他们都面对着无法把握的巨大怪物,都面临着漂泊无根的生活现实,也都面向找不到真正归宿的未来。
这是生活的共同点,也是纪录片希望找寻的共同主题。“沙漠”和“海岛”一直是人类学家和纪录片创作者均感兴趣的地方,而当“沙与海”被置于同样的生存环境里的时候,它们同构了一种命运,这种平衡对称的结构,这种错落有致的叙事方式,的确对于主题的表达有一种张力,但是不断“反复”的安排,却让人感觉过于简单,选取沙漠和大海两户人家的生活,传递着一种地缘意义上的人与自然的故事,但是过于平稳的叙述,采访式的介入,使得这一部获亚广联大奖的纪录片变成了专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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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意外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