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05 倒置的冷

“过去与未来非常相似。”但毕竟是被倒置了，过去是沉沉黑夜，未来是明朗白昼，原本在时间的不同秩序中相安无事，可是在这似醒未醒的清晨，却再也找不到相似的情境，一切都是新颖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切都是从悬置开始到弃置结束的过程，里面全部是无序的比赛，无序的训练，无序的季节。

美洲杯决赛，仿佛一下子点燃起了黎明的激情，却是小五和小袋鼠提醒的，刚考完期末，自然会寻找一切的机会接近心中长久以来被隔阂的念想。于是在闹铃声中醒来，从被窝里爬起，准备这最后的观战。可是场景已经改变了，那不在场的美洲杯当然不在客厅里，不在电视直播中，它只在书房间的电脑上。打开电脑，查找地址，然后点击乐视体育的美洲杯直播，再然后就是全屏——黑暗中的屏幕其实都是相似的，四面的体形，发光的画面，清晰的声音，在这个别人还在沉睡的黎明，一切都在熟悉的氛围里。

第一次在电脑直播中感受足球的魅力，原本希望这种感受是充满激情的，或者还有一两声打破沉寂的呐喊，可是即使有黄健翔的现场解说，即使有梅西的尽情展示，但是这平生的第一次还是遭遇到了某种未曾预料的尴尬。屏幕不够大，画面像素不高，非高清的直播感受，还是让人感觉到视觉的遗憾，然后便是坐在榻榻米上的那种不舒服，靠着墙离屏幕太远，不靠着却又正襟危坐得难受，而其实最大的问题是，榻榻米的底部透着一丝凉意，即使上面盖了薄薄的被子，底下透上来的感觉还是有些不快。

但，毕竟电脑是可移动设备，于是转移阵地，从书房到小五的房间，把电脑搬到书桌上，简单的操作之后，又继续着最后的激情。坐着舒服了，也暖和了，可是直播里的对抗却丝毫没有闪亮之处，平淡或者乏味，沉默或者冷寂，没有呐喊，也没有欢呼，没有挥臂，也没有跳跃，直播和观看就生生被割裂在不同的区域里，彼此没有联系。只是28分钟天使迪马利亚的折翅似乎是一个动人的场景，摆脱、狂奔，却没有劲射，甚至在没有任何对抗的情况下脱离了那条致命的线路，然后独自坐在草坪上，腿筋撕裂，脸上似乎是无奈和痛苦，而和两年前的世界杯决赛命运一样，天使将带着伤告别，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对他来说，一定是永远的遗憾。

一个生动的镜头，似乎把这一场决赛的所有悬念都破解了。上半场0:0，下半场前70分钟0:0，在这乏善可陈的过程中，小袋鼠已经闭眼而眠，小五亦是整个人钻进了被窝，没有等到结束，世界已经安静了，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而其实，这只是一个过渡，一个还留着悬念的过渡——今天是小五第一个游泳日，他的训练时间是早上六点半，所以半睡之中的他必须离开直播，离开被窝，离开房间，而进入那清凉的池水中。

其实这一天也是第一天，弃置已久的盛夏已经完全消失了，而季节倒置成一个秋天的模样，冷冷的雨下着，冷冷的风刮着，昨天傍晚据说最低气温是18.8℃，而今天播报的信息是，最高温21℃，最低温17℃。黎明已至，温度却停滞在最低的标线上，送小五出门，心里忽然有了某种彻骨的想象：脱了衣服裸着身体的小五从换衣间出来，然后瑟瑟地进入池子里，忽然打一个响亮得足可以叫醒整个黎明的喷嚏，又忽然发出不断断续续的咳嗽。如此，整个一天都将是不安的。可是，训练仿佛是不容怀疑的秩序，在集合的时候，老师说，不管刮风下雨，不管酷热高温，都不能退缩，不能躲避。

冷不是他的冷，冷是所有人的冷，冷是整个城市的冷，冷是这个季节的冷，当从盛夏变成初秋，冷不是气候学上的冷，是一种倒置，是一种传说，是一种虚构，是一种混乱。盛夏时节，只是一个空洞的命名，没有炙热，没有酷暑，没有蝉燥，一切都是从未降临的冷，冷风虐动着生长旺盛的树，冷雨浸泡着沉寂的城市，甚至吞没现实，吞没既定的秩序，吞没应该的规则。而在冷风、冷雨之后，这个世界应景地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冷门——智利最后4:1点球击败梅西领军的阿根廷，首次捧得美洲杯冠军。

这其实是在回到办公室值班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打开乐视体育，是正在颁奖的画面，红色的球衣，脸上的欣喜，以及最后的狂欢，传递着一种温暖的情绪，但是没有了梅西，没有了蓝白的颜色，没有了潘帕斯雄鹰。没有伊瓜因错失的单刀绝杀，没有看见惊心动魄的点球大战，当然也没有看见梅西拒绝领取美洲杯最佳球员的奖项……智利第一次夺冠，梅西第一次拒领，连着我们第一次观看电脑直播决赛，第一次经历冷寂的清晨，第一次是那个从未触碰过的现实，它就在我们必经的道路上，迎接世界，并闪现出诡异的微笑。

仿佛是梦境，却已经醒来，纪实与虚构，其实并不是对立，有时候它们就在自己的世界里作乱一场比赛，作乱一个季节，甚至作乱所有的时间——声音沉寂，比赛沉寂，黎明沉寂，被弃置在冷风冷雨的街上，其实根本找不到可以取暖的地方，“一切事物都挂上寂寥的冬季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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