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10 君子陶陶

再等等我还会赶上另一个气泡。
关键是抓住现在，高高兴兴。
        ——弗罗斯特《在一杯苹果汁里》

一块小小的沉渣，在果汁的发酵中，才能抓住一个冒起的泡，从底部上升到顶端，可是气泡不小心会破裂，于是下沉，于是返回，但是在反复的世界里还是有着另一种希望，或者上升而下沉，何尝不是另一个起点，何尝不是下一种目标，“关键是现在”，现在就“在一杯苹果汁里”，就在底部的反击中，就在没有破裂的抵达处，“高高兴兴”就是关于现在的真实状态。

但是这样的真实状态却太容易被破裂和下沉击退，抓住现在之外是看不见的以后，而一首诗之外也是另一首诗。弗罗斯特转身的时候，那果汁已经淌到了嘴边，并且轻易就可以尝到甜头，可是在“不屑于牧场干枯的草根”中，很容易被看成是一种遗忘和背叛，也是抓住了现在，也是满足于高兴，却在躺下去的时候，风吹落了果树上的果子，被草梗扎破，被虫子吃掉，最后变成了一个遗弃物，在果园里成为颓败的象征。一种是抓住，是等待下一个气泡，另一种也是抓住，却在消耗中再也没有新的可能。

果汁沿着两种不同的方向流淌，一个其实就在底部，经历了破裂和下沉，才能珍视上升的机遇，而另一个永在不变的享受中，到最后没有了“高高兴兴”的理由。从诗歌返回的时候，我象征性地让现实的果汁出现，也让隐喻的气泡在未被破裂之前完成一次命名。又回到“疼痛之外的凉意”，宛如即将破裂的气泡，可是在现在的解救式努力中，终于消除了疼痛，终于回到了固有的秩序中，所以当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候，就像从梦中醒来，完全做好了下一次的准备，等待另一个气泡生成，带向顶点。

恢复如初，果汁里有些甜味了，然后出发，然后进入，然后奔跑。在那一片林间空地里，是飞奔的身影，三五成群，都在抓住现在的状态中忘记一切，街路上没有车，林子里没有危险，果树上也没有飞虫，在“高高兴兴”的自由里品味一种快感。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破裂，这样便是无知者无畏，便是自娱式自乐，在温暖的光线里编织一个像是童话的故事。一瞥而成为一首现实的诗，是不应该打乱情绪的，所以在像一种阅读的状态中看见快乐，看见高高兴兴的现在。不去告诉夜马上要降临了，也不去提醒以后会有诸多困难，在笑声和身影里，都是不可以改变的享受。

“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这一种情状早就被书写过了，名字的契合里有一种共有的意义，那是关于“我”的状态，那是只有“我”的世界，三五成群也都凝聚成一个人，蓝天，树林，果汁，都是那不可改变的背景，只在其中，便以“其乐只且”的方式抓住了此时此刻。生命力的呈现，尽管变成了一种游戏，可是输赢已经被取消，只要抓住而进入现在，只要高兴而无忧虑，“陶陶孟夏兮，草木莽莽。”树林是茂盛的存在，那遮蔽的光线深处，谁还会寻找理由，把这“陶陶”的状态变成一种虚无？

可是，少年要长大，要在果汁里尝出另外的味道，要在飞奔中赋予另外的意义，游戏之一种也是脱离真正的现实，躺下，已经无法改变姿势，所以在被草梗扎破，被虫子吃掉的颓败中，那个气泡终于会全部破裂，而变成一种只是来过的故事。来过而不停留，和那些破裂的东西没有任何差别，最后会消失，会下沉，会回到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的命运中。不见“君子阳阳”，不见“君子陶陶”，不见快乐，不见游戏，不见现在，也不见发酵而形成的气泡。

只是一个巧合的名字，只有一首读过的诗，摊开在最后的一页，风过而去，便把上面的句子都吹散了，像一个气泡，即使不破裂，也终归杳杳然，而成为一种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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