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08 如雾起时
我分辨不出任何一种颜色,接着,我才明白,所有的色彩全变成了红色。
——奥尔罕·帕慕克
行走在路上,咕咚的声音播报,是对于距离和速度最深切的体会。“你一走路1公里,用时7分58秒,加油吧!”道路在脚下,声音在耳边,仿佛一切都是和自我有关,一切仿佛也都和自我无关。一切其实是被过滤的,有时候是封闭,有时候是隔绝,有时候是听说而嘲笑,有时是坚持而自娱。
这是一个每天都没有变化的夜晚,每天穿过街道,每天抵达操场,每天记录行程,健走之一种,就是拒绝左右和影响别人。数据在增加,速度在提升,体验在积累,无非是看见自己的影子和生活状态。一圈又一圈,一公里又一公里,超越又超越,仿佛已经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轨迹里。是的,在向前的方向上,我只看见自己的身体,在起伏和变动中,从起点走到终点,从一公里到十公里。那些人在我前面,在我后面,在我旁边,大约都是不认识的,只有这样一种孤立而决绝的状态,或者才是每天的坚守。
他们的影子,其实是看不清的,一种人影,无数的人影,是和我保持着某种距离,但是在这夜晚,这样的距离,又无端被迷雾所笼罩。纪实与虚构,在保持同一个方向的健走中,看见和看不见并不是主观感受,而是客观现实。隔开的不是距离,不是状态,而是无法分辨的场景。我以为所有的夜晚都一样,都在这样一种没有灯光的夜幕中存在,都在这样只有影子的轨迹中行走,甚至在沉浸在自己的孤独状态中,也认为是在朝向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
“换了天气,换了场地,换了鞋子,走路进入共产主义。”这是我在一个多小时健走之后,以积极自豪的方式写下的咕咚感言,10.15公里,用时1:18:35,在咕咚GPS定位的路程调整之后,又达到了一个速度的峰值,而且最快的时候一公里仅用时7分27秒。留下感受的句子,等着点赞,等着在健康榜中排名第一。但是在这数字的荣耀背后,却似乎看见了那“穹顶之下”的恐惧。空气却是轻度污染,PM10达到了100多,在这个每天一样的夜晚,在这个只有影子的夜晚,数字和数字总是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意义。
其实是无法逃脱,其实是自投罗网,这一天没有听见污染的预警,这一天只有大雾弥漫,可是那隐藏的颗粒又如何弥漫在空气中,又如何被吸进嘴里,又如何进入身体?以为那个世界和我们很遥远,以为红色只是别人的一种生存状态,所以在咕咚播报的距离中,在自我听见的世界里,其实每一个人都被拉向了无法返回的现场。就像那关于速配的线段,从绿色到红色,是从慢到快的渐变过程,每一次都在追求速度,都在靠近红色,而在这红色的荣耀你,却始终无法避开红色的笼罩。
“所有的色彩全变成了红色。”这是一统的颜色,没有谁能逃避,没有谁能躲开,颜色不是一种标注,它是一种现实,“颜色的意义在于它出现在我们面前,而我们看到了。”但是在这“如雾起时”的夜晚,最大的困境却是:“我们无法向一个看不见的人解释红色。”看不见红色,只是看见影子,看见浓雾,在看不见之外,是我们的呼吸,是我们的身体,如此,一切看不见的红色不是掩盖了,而是缺席了,不是没有解释,而是根本变成了荣耀。
应该走向健康的夜晚,却以另一种方式将自己推向灾害,无知无觉的存在,在一场被误解的大雾中,成为对自己最后的漠视。可是在自己漠视之外,那遥远的距离仿佛也是人为设定的一个传说,他们在别处,红色在别处,仿佛不曾发生,仿佛只有旁观。当所有人都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无法看见,当所有的红色都无法解释的时候,或许世界真的是变成了一场再无拯救的灾难。世界是一体的,即使只有在转身的时候,看见那一抹红色,即使有限远离跑道去除荣耀数字,也是一次挽救,在“如雾起时”不要影子,不要脚步,不要数字,不要红色的配速,只要一个能够自如呼吸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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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骂观众》:这里曾经表演过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