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08《俄罗斯方块》：游戏为什么要通关？
豆瓣上对于这部电影的类型标签是：剧情，是惊悚，是传记，是历史，看起来这些标签并非呈现一种矛盾性，“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电影一开始的说明凸显的就是“传记”标签，“传记”当然和“历史”有关，非纪录片的“传记”当然是剧情片，在人物和故事的演绎中，当然可以加入一些出乎意料甚至略微夸张的“惊悚”情节。当四个标签形成了对一部电影的性质界定，它又像是片名“Tetris”一样，是希腊语中的“四”和“网球”的生成式结合，四个“网球”，四个方块，变换出无限的可能，创造出无穷的组合，那么，对于电影来说，可能性是不是意味着标签反而变成了一种混杂？
“Tetris”就是“俄罗斯方块”，“俄罗斯方块”是乔·拜尔德的电影片名，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传记电影，“俄罗斯方块”也是一款家喻户晓的游戏，累计销售超过5.2亿份成为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游戏——据说，直到2019年才被《我的世界》取代。“俄罗斯方块”于是就有了双重含义，但是乔·拜尔德并不想拘泥于中规中矩的传记片拍摄模式，而是利用“俄罗斯方块”这个IP，让电影走上了一条游戏化之路：电影的主题是关于“俄罗斯方块”的版权争夺战，电影的风格也可以是“俄罗斯方块”的游戏特性，所以“俄罗斯方块”是电影更是游戏，是游戏的电影主题，也是电影的游戏叙事。
乔·拜尔德将游戏精神完全注入到这部电影中，从形式上来看，8-Bit的像素画风的运用让现实变成游戏的背景，尤其是版权争夺战中各方角逐，从伦敦、东京、西雅图、莫斯科的辗转，完全是像素格子的过渡。在最后那场莫斯科街头的追逐戏中，现实中的车辆变成了像素的动画，像素的动画又被还原为现实中的车辆，加上好莱坞配乐《Holding Out For A Hero》，让整场戏完全变成了游戏。从结构上看，乔·拜尔德完全借用了游戏的术语，一开始走马灯似的出现的争夺战人物便是“玩家”，玩家1号是防弹软件的荷兰游戏设计师亨克·罗杰斯，他在一次游戏展览会上看到了《俄罗斯方块》，身为游戏开发者却陷入公司经营困境的他，立刻发现了这款游戏的迷人之处，也看到了游戏的市场前景，于是他说服“任天堂”购买游戏的版权；而随着亨克对这款“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妙的东西”的讲述，引出了玩家2号，他就是“俄罗斯方块”之父阿列克谢·帕基特诺夫，1984年在苏联科学院计算机中心工作的他在枯燥的工作中忙里偷闲设计了这款游戏，不想在苏联引起了游戏迷的宠爱；但是“俄罗斯方块”并不只是在苏联受宠，玩家3号就是英国游戏公司的经理罗伯特·斯坦恩，他一直从事游戏授权工作，在一次东欧之行中看到了俄罗斯方块，于是他去了莫斯科电脑科学中心，声称够的了俄罗斯方块的版权；斯坦恩将版权倒手卖给了英国的镜报软件，被称为亿万富翁的老板罗伯特·麦克斯韦就成了4号万家，而他的儿子凯文成了5号玩家，他们希望用过和戈尔巴乔夫的私交想获得免费授权……
| 导演: 乔·拜尔德 |
和版权争夺战有关的各方利益代表成为了“玩家”，而这个“史上第一游戏版权大案”的全过程，乔·拜尔德又将其命名为“关口”，从第一关到第二关，一关一关过去，最后的目标则是拿到游戏的版权，而这就是“通关”。通关的过程中就是各方利益的角逐，从防弹软件到任天堂，从镜报软件到苏联“全联盟电子设备联合会”，从西方“列强”到社会主义国家，这里充满了真诚与阴谋、经济与政治、友谊和谎言，而最后也只有玩家1号亨克真正通关，任天堂的500万美元让这场争夺战一锤定音。对于商谈、交易过程中的各种关系，对于争夺战中的各种计谋，乔·拜尔德也是通过不同叙事线的展开，还原了“历史”，向着“传记”电影的向度前进，游戏化的设置无疑将这个过程演绎得更具戏剧性，在扣人心弦中仿佛玩了最精彩的游戏。
显然乔·拜尔德并不满足于仅仅借用游戏的风格来展现这场争夺战，他以更自由的方式将整个剧情都变成了游戏，而这种游戏化表现出的则是对政治的讽刺充满了恶趣味。“俄罗斯的方块”的版权在俄罗斯，甚至那时还没有专利的真正概念，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乔·拜尔德其实打开了通往社会主义苏联的关口，而在争夺战中，已经处于崩盘边缘的苏联则成为了乔·拜尔德游戏的对象：这里有克格勃布下的天罗地网，这里有不小心可能触碰的法律底线，这里更有官僚利益、政治阴谋。亨克一踏入苏联领土，就被监视监听，他找来的翻译萨沙就是克格勃成员，他以游客的身份进入政府机构就是非法闯入，他更不能去阿里克谢的家中。而阿列克谢的生活也是处在这种高压之中，这个俄罗斯方块的设计者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国家，甚至那幢公寓就是他唯一的领地；他告诉亨克，自己的父亲曾经是莫斯科大学的教授，1965年因为同伴在国外售卖自己的书而被入狱，父亲因为在抗议书上签字而失去了工作，阿列克谢不想父亲的命运在自己身上发生，但是他还是无法逃离被监视的现实。
《俄罗斯方块》电影海报
这可能是一个真实的苏联，亨克的面临的安全威胁，阿列克谢的步行遭遇，本来都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但是乔·拜尔德完全将其游戏化，两个人的相遇乃至成为朋友是真诚带来的结果，亨克冒着危险来到了阿列克谢的家里，两个人一起对俄罗斯方块进行了改进，后来去了酒吧，阿列克谢依然在抱怨这个国家没有言论自由，于是从讽刺变成狂欢，成为了一个游戏，他们在喝酒，他们在跳舞，他们喊着“我要可口可乐”——这种疯狂是对自由的向往，但是它指向的却是苏联对立的西方，是社会主义对立的资本主义，疯狂于是变成了某种意淫。而更为奇特的是，克格勃里的特利弗诺夫竟然也主动卷入这场争夺战，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从中获利，背叛自己的政治立场，按照特利弗诺夫的说法，是因为自己不想永远成为农民，而他看到的是共产主义将在苏联消亡的历史趋势，于是他利用手中的权力想得到一羹，甚至宁可被人骂成“政客”。
乔·拜尔德用游戏打开了通往苏联的关口，又用戏谑的方式讽刺了苏联，而一切的立足点就是苏联即将走向它的终结，这不是预言，而是对历史的一种娱乐化，克格勃这一条线索对游戏的补充，戈尔巴乔夫的亮相，让这部所谓的传记片变成了谍战片，而当最后亨克通关成功，历史也完成了它的通关使命：新闻里播报的是东欧动荡，是苏联的解体——因为苏联解体已经成为了一种历史，所以乔·拜尔德对历史的表达不承担任何的风险，甚至用游戏化的方式制造了意识形态的疯狂，而最后，阿列克谢也终于在亨克的帮助下来移民到了美国，那个“美国式的拥抱”变成了政治立场的赤裸裸展现。
最后对这场争夺战中各方代表命运的补充，尤其是真实照片的展示，又让电影回归到了传记的轨道，也让“俄罗斯方块”回到了游戏本身。但是在这个玩家争夺的游戏中，在充满了危险的游戏设置中，为什么要有一个通关者？无非是一种对历史最后定局的交代，但是游戏的真正刺激也许不是通关，历史的真正魅力也不是盖棺定论，毕竟，不通关才可以永远沉浸在游戏的美妙体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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