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21 《流浪的迪潘》:生活在此处

站在雅尼娅面前的是拿着枪的迪潘,“他死了。”这是在枪声结束之后雅尼娅对迪潘说的第一句话,而当迪潘习惯性地用枪指着雅尼娅的头,雅尼娅用一个耳光唤醒他的时候,她说的第二句话是:“是我啊!”两句话,构成了两个不同的事件指向,“他死了”是一场血腥争斗的结束,是一场暴力的溃灭;“是我啊”是一种熟悉场景的回归,是一个生活片段的再现,他和我,第三人称和第一人称,死亡和活着,以及他处和此时。

这一场血腥的争斗和暴力的袭击,似乎早就在酝酿之中,只不过这只是这个法国郊区犯罪和黑帮的一种“常态生活”,而这种常态却把雅尼娅和迪潘卷入了进去,雅尼娅是卜拉欣家的保姆,迪潘是这个小区的看门人,他们都是郊区生活的边缘人物,但是当黑帮由于利益而火并的时候,他们也无可避免地卷入到这场“局部战争”中,当卜拉欣被子弹射中,对于雅尼娅来说,就是一种在现场的死亡,所以她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给迪潘打电话,而本身就远离了战争的迪潘再次拿起了刀、枪,他冲进这个被烟雾笼罩的楼层,用枪打死在面前的危险分子,而当他最终走上楼梯面对雅尼娅的时候,他甚至也把她当成了敌人,一把枪,一把随时发射子弹的枪,一把可以制造死亡的枪,在雅尼娅和迪潘之间。

仿佛是回到了泰米尔猛虎组织为独立和政权进行的那一场战争,对于迪潘来说,这一切太熟悉了,烟雾、子弹、敌人、鲜血和死亡,就是在唤醒他沉寂已久的“战争情结”,所以当他拿起砍刀,当他驾驶汽车,当他制造简易炸弹,当他射击的时候,是身份的一次回归,是人生的一次转身——不再是巴黎郊区某个小区的看门人,不再是保守一个秘密伪造护照的难民,不再是这个临时家庭中的“丈夫”和“父亲”,而是一名战士,面对敌人的战士,求得生存的战士,争取胜利的战士,所以他一步步走上台阶,不管前面的人是谁,他都用子弹开路,甚至把枪对准被雅尼娅,一个和自己一样用护照逃亡到法国的斯里兰卡难民。

: 雅克·欧迪亚
编剧: 雅克·欧迪亚 / 托马斯·柏戈恩 / 诺亚·德勃雷
主演: 樊尚·罗蒂埃/ 本沙迪/安东尼萨桑·杰苏萨桑/卡莉斯沃里·斯里尼瓦桑/克劳迪·维纳斯特汗比 
类型: 剧情 /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语言: 泰米尔语 / 法语 / 英语
上映日期: 2015-05-21(戛纳) / 2015-08-26(法国)
片长: 115分钟
又名: 流离者之歌(港) / 边境战魂(台) / Erran

大开杀戒,这样的现实像是迪潘走向战场的仪式,但是猛地一个耳光,那一句“是我啊”又把他拉了回来,回到一个女人需要救援的现实,而这个女人在这样的现实里是他的妻子,他们一起拥有一个9岁的孩子伊莱雅,也就是“是我啊”的第一人称叙述,又将迪潘变成了一个已经远离了战争渴望拥有平静生活的难民,“他”的世界是仇杀,是鲜血,是死亡,是破灭的一切,而“我”的世界是主语,是温情,是家庭。迪潘放下了枪,然后是雅尼娅的拥抱,暴力惊恐之后的平息,死亡威胁之后的安全——而从他到我,从死亡到复生,从他处到此时的转变,也是迪潘寻找生活归宿的一条清晰轨迹。

“他死了”,就是迪潘的过去,斯里兰卡,泰米尔猛虎组织,战争,死亡,当那些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勇士尸体被大火焚烧,当自己脱下沾满鲜血的衣裤被焚烧,在迪潘的生命中刻下的是暴力和血腥的符号,那时候迪潘就是一个“他”,而对于雅尼娅,对于伊莱雅来说,他们也挣扎在“他”的死亡边缘,他世界的最后遭遇就写在他们自己假冒的护照上,护照上的三个人是一个家庭,却在六个月前全部遇难。仿佛是一种关于命运的隐喻,不管是被命名为迪潘的男人,还是被命名为雅尼娅的女人,还是从路边拉来早已死了父母、被命名为伊莱雅的孩子,当他们有了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冥冥之中却让他们带上了“他世界”的烙印。

一个家庭,三个名字,死而复生,名字被置换,也就意味着命运被置换——这种置换不是重新回到“他世界”,而是从“他世界”挣扎着寻找属于自己的“我世界”。冒充护照上的名字,坐上飞往法国的飞机,然后在远离“他世界”的地方从此变成了迪潘、雅尼娅和伊莱雅,从此变成了一个组合起来的家庭。是的,对于他们来说,离开“他世界”的目的是为了逃生,是为了离开,而当变成一个家庭的时候,他们遭遇的是另一种现实。第一种现实是地理世界的,也是文化世界的,他们几乎不懂法语,只有伊莱雅稍微听得懂最初级的法语,而到了法国,他们更需要维持生计的工作,当初雅尼娅甚至想要去英国找她的堂姐,但是这个临时组建的家庭,为了那一个假冒的秘密,必须在一起,而在一起对于他们来说,仿佛也是一种陌生的隔离。

《流浪的迪潘》电影海报

朋友约瑟夫为他们找到了小区看门人的工作,迪潘便每天打扫卫生、分发信件、维修机器,而雅尼娅也在小区找到了做保姆的工作,每个月是让他们欣喜的500欧元,伊莱雅则被送到附近的学校,从特殊班级的学习开始。应该说,他门来到法国安顿下来之后,生活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作为难民来到这里,体会到的还是一种对于难民的包容,他们的身份没有被识破,他们的工作相对稳定,还有比较公平的教育机会,甚至在他们住的房间里,还有电话、电脑等设施设备。

一种法国文化中的包容,而对于迪潘一家来说,陌生世界的不适应显而易见,他们无法听懂小区里人的讲话内容,他们分发信件的时候弄错了主人,迪潘听得懂的似乎只有“滚”这样骂人的话,而雅尼娅在哈比伯老人的侄子卜拉欣那里,也只是用眼神、肢体动作交流,或者微笑,或者摇头;而伊莱雅被送到学校的时候,第一天就跟着迪潘和雅尼娅跑了出来,她说要回去,迪潘在劝说她回到学校的时候,只有一个理由:要学好法语,否则我们将被送回去。伊莱雅无奈回到了学校,而在学校里,同学排挤她,冷落她,孤独的伊莱雅甚至采取了报复行动。

这是地理意义和文化世界的隔阂,而对于迪潘“一家”来说,三个临时在一起的人,自然还遇到了家庭成员之间的隔阂。当伊莱雅报复了同学之后,作为家长的雅尼娅被学校叫了去,一看到伊莱雅,她就大骂,甚至在回来的时候,听到伊莱雅在用法语骂她,她也怒不可遏地扇去了耳光。而她和迪潘之间,也充满了隔阂,分居在不同的房间,她需要的是离开这里到英国的表姐家,而晚上迪潘则总是独自一人抽烟,在分发信件出错的时候,两个人也是大吵大闹。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本来就是为了逃难,这个家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虚幻的符号,里面没有温暖,没有亲情,没有关心。

而第三种现实,则是郊区制造的混乱,在D区里总有人在那里聚会,他们操着粗俗的话,做着隐秘的事,而约瑟夫早就说过,这里治安混乱,犯罪猖獗,常有毒品交易,卜拉欣的脚上戴着特殊的装置,雅尼娅以为是跑步用的,而卜拉欣告诉他,是为了防止他逃跑,因为他刚刚因为犯罪而释放。起初这些人只是聚会,后来便发生了枪击事件,当时雅尼娅正带着伊莱雅在外面购物回来,一阵枪声打破了平静,尖叫、爆炸和追逐声此起彼伏,惊恐的雅尼娅躲在角落里,护着伊莱雅才逃过一劫,所以她更坚定了离开这里前往英国的决心,而迪潘,却极力阻止,因为护照假冒的关系,三个人必须要躲过一段时间,才能消除嫌疑。而对于迪潘来说,生活也并非是平静的,又一次找到他的正是来自斯里兰卡的舍兰上校,他要求曾经是泰米尔武装的迪潘在法国进行募资,重新购买武器,组建队伍,重新杀回去。

所以对于这个临时家庭来说,相对平静的生活里,其实隐藏着太多的危险,甚至会随时瓦解脆弱的家庭关系。但是这一切都是“他世界”的组成部分,既然离开了那片充满死亡威胁的土地,既然逃离了饱受战火摧残的家园,他们就是为了寻找一种新的生活,迪潘对于舍兰上校任务的拒绝,就是要彻底告别战争留下的阴影:“战争已经结束了,我的军队已经阵亡了,我的妻子和孩子都死了,我不会回去了。”这是他的决心,所以他会在自己作为看门人的小区里划出那一片停火区,禁止那些小混混踏进这里;所以他会在雅尼娅拿着护照独自来到火车站时,他打了她一个耳光,因为雅尼娅问他:“这里和斯里兰卡有什么不同?因为在斯里兰卡,到处开枪的是你。”一个耳光就是一种否定;在孤独无力的时候,他会唱曾经作战时的歌曲,“我们整装待发,扑向敌人,为泰米尔伊拉姆的独立,我们忍辱负重。”但是只有一个人的声音,这歌声更像是平静夜晚的讽刺。

战争结束了,意味着新的生活必须开始,而这临时的一家三口,似乎在艰难的生活中也开始了融合。雅尼娅送伊莱雅上学,在伊莱雅报复同学犯了错,雅尼娅作为家长到学校被约谈,而当她愤怒地打了伊莱雅的时候,回到家的伊莱雅问她,在斯里兰卡还有亲人吗?雅尼娅告诉她还有两个弟弟,伊莱雅便说,我希望你对我好一点,我的父母都死了,你应该像个母亲。误解是存在的,但是能把误解转换为一种关心,便使得这个临时家庭慢慢有了温度。伊莱雅晚上睡不着,主动要求睡在迪潘的身边;当伊莱雅累了的时候,雅尼娅给她脱了鞋子;雅尼娅和迪潘会坐在一起,用当地方言聊一些天,说到法国的幽默为什么总是那么难以理解,“一点也不好笑”,而雅尼娅也说到这不是语言的问题,是文化的问题。而当那个夜晚,站在窗前的他们终于把手放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才真正感受到两个人的温暖,像是一种在孤独状态下的爱,自然发生。

爱很克制,爱很简单,但是对于这个临时家庭来说,像重新有了生气,重新组建了关系,虽然迪潘会把自己曾经妻子和儿子的照片装裱好,然后在端详之后关上那小小的门,放在心上是一种怀念,也是一种唤醒,在没有死去的现实里,他拥有的是一个“妻子”和“女儿”,但也需要真正的妻女。在野餐时,他会用5欧元买两束花送给雅尼娅,在商店里,他会询问漂亮项链的价格;而在卜拉欣那里,当卜拉欣对雅尼娅说,最好你丈夫不要干涉我们的事,雅尼娅对他的回答是:“我的丈夫不是坏人,战争扰乱了他,你不许伤害他。”虽然是不同语言的对话,卜拉欣对于这样一种威胁并不真正听懂,但是对于雅尼娅来说,却是一种决心。

他在人面前说过,她是我太太,他在卜拉欣面前说过,他是我丈夫,这是一种认同,也是一种努力,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完全从“他世界”走到了“我世界”,家庭、妻子、丈夫和女儿,在相遇相识,相处相爱中,给了这个家一个生动的注解。而当那场黑帮的火并发生的时候,雅尼娅求救就是在爱的世界里寻找庇护,而迪潘大开杀戒看上去是一种“恐怖主义”的复活,是一种以暴制暴的屠杀,但是迪潘也完全是为了保护她,为了这个家不在新的所谓战争中再次走向解体,所以像一个战士,却完全是两种人生,两个态度。

那只大象总是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出现,这是一种保护神,闪现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而在这个本不属于他们的陌生世界里,他们需要象鼻神的庇护,而内心的爱和融合,也是另一种图腾,另一个走向“是我啊”的动力,枪声终于平息,战争终于远去,当迪潘开着车回家的时候,院子里都是来自故乡的那些漂泊者,而他们也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而迪潘和雅尼娅,也拥有了自己的孩子,新生的温暖在阳光下变成了一种生活的动力,而伊莱雅也和小伙伴一起跳着绳做着游戏,流浪的世界在他处,而真正的生活就在此时此刻,在“是我啊”的觉醒和拥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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