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08 《日以作夜》:生活就是一部“元电影”

导演弗朗站在摄像机后面,他不在电影《遇见潘蜜拉》的故事里,但是他几乎主宰着每一个场景,控制着每一个人物,甄别着每一个镜头,或者他就是以这样一种自我隐藏的方式创作一部电影。但是弗朗又出现在镜头前面,他统筹剧组的拍摄,他安排场景的设计,他决定演员的台词,他奔波在剧场的每一个角落,他以这样一种自我暴露的方式影响一部电影。

镜头后和镜头前,自我隐藏和自我暴露,或者是那个叫做弗朗的导演在戏里戏外的身份属性,一部电影,以及一部电影之中的电影,在制造同一个人的两种身份的时候,电影是不是就是它本身?电影是不是就在一种封闭的世界里进行双重演绎?潘蜜拉的故事是儿子爱上了英国女友,但是儿子的父亲爱上了媳妇,甚至媳妇也爱上了公公,于是《遇见潘蜜拉》变成了一个遇见乱伦,遇见悲剧的故事。潘蜜拉,艾方斯,以及父亲,母亲,都成为这个悲剧世界里的主角。

这是封闭世界的第一个层面,它的悲剧性本身就以一种隔离的方式区别了活生生的复杂现实,并不是说悲剧一定是单一的主题,而是当150个演员,为着一个67场的戏在努力工作的时候,他们的目的论就只是为了这一部戏能够拍摄完成,能够顺利杀青,能够按照约定终结。从第一个场景到第六十七个场景,就是故事的开始和结束,就是悲剧之源和悲剧之果,它以一种相对独立的方式存在,尽管有后期的剪辑,有面对市场的制片和发行,有最后的盈亏考量,都是作为一个单位而存在,这个单位是一个故事,是一个悲剧,是一部电影。

: 弗朗索瓦·特吕弗
编剧: 弗朗索瓦·特吕弗/路易·里夏尔/苏珊·席夫曼
主演: 杰奎琳·比塞特 / 瓦伦蒂娜·格特斯 / 达尼 / 让-皮埃尔·利奥德 / 弗朗索瓦·特吕弗 / 更多...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意大利
语言: 法语 / 英语
上映日期: 1973-05-24
片长: 115 分钟
又名: 戏中戏/ 日以继夜 / 白天不懂夜的黑 / 美国之夜 / Day for Night / The American Night

导演弗朗就是把这部电影当成独立存在的单位,所以他是这个封闭世界的最大制造者,而所谓封闭世界,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和现实处在一种隔离状态中,在拍摄《遇见潘蜜拉》的过程中,只有在夜晚的时候,弗朗才走进他自己的世界,走近他从未远离的那个梦境:一个小男孩,在深夜时分的街上,拄着一根拐杖,独自来到铁门前,然后用拐杖的钩子拉近贴满电影海报的柜子,然后爬上铁门的栅栏,将上面的各种电影海报都揭了下来。

黑白的影像,孤独的男孩,偷揭电影海报,这是另一部电影,一部以梦的方式在弗朗头脑中上映的电影,电影的完全可以命名为《遇见电影》,这是导演弗朗关于自身的一个封闭世界,或者说,他就是在这个独立的电影世界里成为自己,那些电影海报是《公民凯恩》,是印着布烈松、布鲁埃尔、希区柯克等导演和演员的头像,偷走这些海报其实更是一种致敬的行为,而弗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进入到这个梦境中,它的隐喻是:电影是一场梦。

弗朗也正是把电影当成一场梦去制造,去虚构,去创作,但是夜深人静、独自一人,以及梦境,在制造封闭世界的同时,却也是面对现实的一种脆弱表现,在梦中总是会出现一些隐约的声音:为什么不去拍政治片?为什么不去拍色情片?七个星期如何拍完这部电影?隐约的声音是对于这个黑白影像的破坏,也是现实拍摄中遭遇的问题,在拍摄《遇见潘蜜拉》的时候,有人就讨论过应该拍摄一部取悦投资人的政治片,局场外也有人推荐那些演过色情片的德国艳星,而根据制片的反馈,投资方要求在10月31日之前完成电影拍摄,也就是只有七个星期35天的拍摄时间。政治和色情片的讨论,七个星期的约定,都是现实一种,当弗朗在不断出现的梦境中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意味着现实对电影正在进行着渗透。

《日以作夜》电影海报

“拍电影就像以前去西部,一开始你希望有一趟美妙的旅行,到后来你只希望顺利到达目的地。”弗朗终于无奈地走向了现实,美妙的旅行只是在梦中所见,而醒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期盼能顺利完成电影的拍摄、制作和发行。而当导演从梦境的制造者变成现实的一分子的时候,身份当然也进行了转换,“导演就是所有人都来问你问题的人。”如何选用假发套?那把枪更适合男主角?等等问题,涉及到电影的所有问题,都变成了弗朗要面对的琐碎现实。

但这种事务性的工作并不是全部,当导演弗朗走进现实成为片场奔波的一员的时候,他实际上在镜头前已经变成了某一个演员,也就是“导演弗朗”代表的不是一个真实的身份,而是一个类型演员,或者说他本身就无可避免地自我暴露在摄像机前面,而与这种身份的改变一样,场记、服装、外景、摄像、特技等等,也都变成了演员之一种,也就是说,拍电影成了电影的故事,这是一种“元电影”的叙事模式,所有自我隐藏的人物都自我暴露,所有为电影主角服务的人都变成了电影主角,所有在演员、剧情之外的人员都变成了演员,都构成了剧情。

所以在“元电影”的世界里,电影就是现实,生活和创作,演员和剧务,甚至自我和他者,在镜头内外共同演绎着故事。电影本身是一个乱伦式的悲剧,是一个最多时150人演员的故事,是拍摄六十七场的电影,在电影里,情节可以修改,主角可以替换,场景可以重拍,它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自由、可能性、可替代性甚至可塑性,那一场在广场拍摄的戏,因为库房大火最后胶卷全部烧掉了,所以剧组对这个戏进行了重拍;当古怪的亚历山大在机场接“养子”克里斯钦的时候发生交通事故丧生,剧组在努力之后替换了演员;被设计的情节是一只猫舔食碟子里的牛奶,但是八次调试都没能如愿,于是换了一只猫……

而在电影之外,却是一个更复杂、更多元、更丰富的现实生活,和电影的诸多可能性不同,现实是唯一的,是不可更改的,是复杂多变的,是交错多义的。男主角艾方斯和场记莉莉安恋爱,两个人如胶似漆,甚至在酒店里将两张床组合在一起,在观看毛片时做出调情的动作,但是嫉妒的艾方斯总是怕失去莉莉安,于是不安、猜忌、暴躁,甚至逢男人变问:女人是不是很奇妙?最后终于失去了莉莉安——不喜欢场记的莉莉安最后跟着特技演员离开了剧组,留下艾方斯一个人的痛苦;瑟薇琳在心情不好时总是爱喝酒,在拍摄的时候,不仅忘记了台词,而且总是把那扇厨门当成房门,在几次的重复拍摄中,一直无法回到正轨,于是她开始哭泣开始自责——只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得了白血病,担惊受怕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女主角朱莉是英国人,曾经在感情和事业受挫的时候患上精神疾病,后来尼克森医生抛弃了自己30多年的家庭一心照顾她使得她逐步恢复了健康,最后成为他的妻子,而在片场上,朱莉用一种爱的力量投入电影的拍摄,成为最受欢迎的女演员,可是在艾方斯感情受挫的时候,却又在安慰的同情中献身于他,使得自己的感情也陷入到危机中。

还有担心自己受孕的身体而拒绝出演亚历山大秘书的史黛西,还有在剧场外一直监视自己丈夫的拉尚夫人,还有裘儿和伯纳特在公路片场间隙的调情,甚至还有电影拍摄完成之后宣布结婚的化妆师欧蒂,他们都在拍摄电影过程中演绎着属于自己的故事,或者愁绪,或者高兴,或者情感,或者事业,展示的是一个比电影更为复杂的世界,而在这个包含了电影的现实里,交错和融合实际上变成了新的电影,新的现实,在电影里朱莉扮演的潘蜜拉背叛了艾方斯爱上了自己的公公,而在现实里,她却在他被抛弃的沮丧中献身于他,这是一种帮助,却变成了和电影逆向发展的故事,艾方斯甚至打电话给朱莉的丈夫,说要跟她一起离开共同生活,而这场感情危机最后在尼克森的宽容,朱莉的博爱和艾方斯的幼稚中走向某种圆满。

逆向、交错,是现实影响电影,还是电影启示现实?正如电影片名《日以作夜》一样,它本身是一种电影拍摄手法,就是在白天拍摄夜晚的戏,《遇见潘蜜拉》的最后一个场景是一场车毁人亡的戏,在那条道路上进行的就是“日以作夜”的拍摄,特技演员、特效是电影的技术处理,它仿佛就是在回归到梦境的状态中,而这是一个白天,一条真实的公路,一些现实的人,“日以作夜”不是虚构,而是在日与夜的交错中走向“元电影”的生活。

电影中潘蜜拉举着蜡烛说:“我要自己活下去,人生是痛苦的。”生活中朱莉也在说:“我要自己活下去。”电影中的自己,生活中的自己,合二为一为一种现实,它既是离开也是回来,既是失去也是收获,既是退场也是进入,既是自我隐藏也是自我暴露,也一场电影杀青,并并不意味着一个世界的最后封闭,正如瑟薇琳在拍摄结束留影后所说,现在要走了,大家在一起都有了感情。无论是弗朗在安慰感情受挫的艾方斯时说“电影里的情节比现实更美妙”,还是艾方斯对朱莉说“导演错了,人生比电影更精彩”;无论是弗朗在梦醒之后说“电影才是主宰”,还是拉尚的妻子怒吼“你们这些拍电影的道德真败坏”,在日与夜的交错中,在现实和电影的开放状态里,在演员和自我的调整中,生活就是一部“元电影”。

镜头前、电影中的演员叫“导演弗朗”,而在镜头之后,故事之外,他就变成了另一个身份:特吕弗,《日以作夜》的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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