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3-08 《烈日灼人》:谁种下了“毒太阳”

又名: 毒太阳。太阳,起初是革命的激情,是胜利的曙光,是沐浴的温暖,即使当可爱的娜迪娅在风吹麦浪的田野中唱出优美的歌,它也是为了奔向幸福和快乐的生活:“被太阳灼伤,绯红色的海洋干涸。我听你说过,我亲爱的鸽子:那里将不再有爱。让我们离去吧,我将不再冷落你。”离去是一个向前的目标,是一种新的开始,是不再冷落的选择,可是娜迪娅奔跑着,却是背向着这个世界,然后是淹没在“人民的麦地”里。

那太阳在升起,那太阳正照耀,却最后变成了灼人的火球,穿过田野,穿过树林,穿过河岸,进入安静的房间,进入一个被讲述的故事,进入温馨的日常生活,它照亮过那些人的脸庞,照亮过墙上胜利者的照片,最终却是在离去中燃烧那一片树林,熊熊的火光里,不再是激情,不再是曙光,不再是温暖——它是一场降临的灾难,灼伤了人,灼伤了岁月,也灼伤了历史。毒太阳的隐喻似乎以一种赤裸的方式呈现在一片柔光的影像世界里,导演米哈尔科夫很直接地说:“这火球象征革命,以及斯大林的重要政治清算。”

革命和运动,突兀在那一个火球带来的视觉刺激上,而当历史在娜迪娅背向麦地的歌声中被讲述的时候,当最后以“献给在大清洗运动中的牺牲者”结尾的时候,这种象征却完全进入了个体的生活里:科托夫,在斯大林死后三年,即1956年被平反;玛露莎,被判10年监禁,于1940年死于狱中,1956年被平反;娜迪娅,1936年随母亲入狱,现住黑山共和国,从事音乐教育工作。”这是一个家庭最后的档案。如果能够去除这样的象征,如果再去除最后个体的不幸命运,那激荡着一家笑声的树林,那划船漂浮的河流,那翻滚着金色希望的麦田,以及那蒸汽浴、足球游戏、钢琴曲,都无不展现着和灾难无关,和悲伤无关,和象征无关的日常幸福。

: 尼基塔·米哈尔科夫
编剧: 尼基塔·米哈尔科夫 / 鲁斯塔姆·伊布拉吉姆别科夫
主演: 欧列格·缅希科夫 / 尼基塔·米哈尔科夫 / 茵格保加·达坤耐特 / 娜迪亚·米哈尔科娃 / 更多...
制片国家/地区: 俄罗斯 / 法国
语言: 俄语 / 法语
上映日期: 1994-11-02(俄罗斯)
片长: 151分钟
又名: 毒太阳 / Burnt by the Sun

娜迪娅无疑是这个日常生活天真的观察者和经历者,和父母在小屋里沉浸在蒸汽浴的温馨中,和父亲在划船时拥抱在亲情的柔情里,和整个一大家沉浸在歌声和欢笑中,还有那个戴着墨镜、拿着拐杖的怪人,在他眼里或者是“夏天的圣诞老人”,或者是“马格里布的巫师”,但都是快乐的,他是米迪亚叔叔,他叫她弹钢琴,教她跳踢踏舞,告诉她那一个像是童话般的故事,故事里有美好的爱情,有幸福的等待和重聚,有在法语里叫“尼力”的亚当——对于娜迪娅来说,这却是一个真实的童话,她甚至也想成为里面的一个人,走进童话,走进故事,就像走进那首“烈日灼人”的歌曲,即使背向麦田,也是对于自己看见的这个世界最好的回应。

是的,娜迪娅的世界里,这一切都应该是温馨的,那个装扮成老人的米迪亚是能歌善舞的叔叔,那开到家门口的黑色汽车使自己最向往的东西,那首“将不再有爱”的歌曲有着优美动听的旋律,以及爸爸科托夫、妈妈玛露莎,爷爷、奶奶、叔叔和米沙,都是在孩子的眼中成为童话里的一幕。但是现实却总是以这种反差的方式进入它真实的历史里,当个人的生活不再属于自己,当个人的幸福可以瞬间破灭,历史洪流总是以背向的方式淹没那些欢笑,吞噬那些幸福,改变太阳的本质。

一切似乎是从米迪亚转扮成老人闯入这幢树林中的九号别墅开始的,但娜迪娅打开了门,拉住了他的手,一切都在迅速的改变。他是爷爷的音乐学生,这是米迪亚的第一个身份,欢迎的掌声,钢琴里的歌声,以及那还残留的蜡烛,是印证这个身份的证据,所以米迪亚的闯入更是一种回来,但是回来不是赤裸裸地回来,不是毫无故事地回来,在这个脸上挂着优雅笑容的男人身上,却注定带着那一个隐匿的标签。和玛露莎第一眼接触时的目光,就已经说出了他到这里来的目的,他唤醒了她,并以另一种方式把她带向过去。玛露莎的水杯里已经注满了水,她却忘了关掉水龙头;在河岸边,她假装在看书,却突然问出一句:为什么要回来?在小树林里,他只给她看那个有过死亡的地方,让她想起那一次的冷雨,她说:“我再也不想知道什么了。”当米迪亚给娜迪娅说起那个童话般的故事,玛露莎用手指敲击着空空的玻璃杯,制造着一种难以平静的心情……

《烈日灼人》电影海报

米迪亚回来了,却要把玛露莎也带回去,带向河边,带向树林,带向记忆,他学着哈姆雷特的口吻说到:“眼泪流淌着罪恶的泪水!”他躺在她身边说:“我曾天真地想,我不存在,那么一切都不存在,可是你们却在这儿,你们把我清除干净了,像一块橡皮把我擦去。”因为被清除,因为被擦去,所以米迪亚必须在留下痕迹的地方回来。回来或者也依然和娜迪娅一样,是关于个体记忆的一种唤醒,他叫她“尿裤子的女孩”,她对他有过炽热的爱情,在他没有被清除的10年前,他们或许可以携手走进另一个温馨世界。

一个关于个人的故事被追忆,但是那火球却在在飞行,在燃烧,就像墙上的照片,是记忆之一种,但是当被火球照亮的时候,谁能逃离那一束刺眼的光?科托夫是听到了这个从米迪亚口中说出的童话,是看到那被照亮的和斯大林一起合影的照片,这是一种交错,这是一种干扰,就像历史对于现实,就像记忆对于生活,它们回来了,以灼人的方式闯入。科托夫是一个好丈夫,是一个好父亲,他爱着玛露莎,爱着娜迪娅,他在船上抱着娜迪娅深情地说:“我们可以一直这样漂流吗?”他在阁楼上对着听到了那个故事之后有些歇斯底里的玛露莎说:“我爱你。”

可是当米迪亚闯入,当火球照亮,和女儿的漂流,和妻子的爱情,已经变成了历史中的一页,而当那部厚重甚至有些沉重的书翻开这一页,他甚至不再是作为父亲和丈夫的科托夫,他是斯大林的手足,他是内战英雄,他是让人崇拜的将军,他是可以在麦地里指挥而让坦克调转方向的首长,他是少先队员宣誓时引以自豪的榜样,所以即使在对娜迪娅说希望永远这样漂流的时候,他也要告诉他自己的另一种身份:“我们建立了苏维埃,所有人都有鞋,不必奔跑,可以在平坦的路上行走。”即使在对玛露莎说出“我爱你”,他也还要和米迪亚做对比:“因为我是个战士,我如果离开是因为我爱祖国,而他离开是因为害怕和恐惧。”

但是这一个身份对于他来说是荣耀?当历史和记忆被一层层扒开的时候,里面却是另一种权力,米迪亚离开,是因为他手中拥有的权力;和玛露莎结婚,也是因为他拥有权力。而这种权力给他带来了英雄般的礼遇,却也埋下了灾祸。而对于米迪亚来说,当自己从记忆之中回来,他似乎不是为了寻找自己遗失的爱情,而是为了另一种控制别人、甚至报复别人的权力,“你拿走了我的一切,财产、爱情、甚至生命。”米迪亚和科托夫在一场树林间的足球游戏之后,共同走进了历史和记忆,而两个男人面对面的时候,更像是对于权力一种讨价还价的交易,他回来是为了像历史曾经发生的一样,把科托夫清除出去,“像橡皮一样擦去。”而曾经,他就是用这样的方式,以间谍的身份清除了八名白人军官。

科托夫说:“每个人都可以有两个选择。”选择离开或者留下,选择抗争和妥协,选择战斗和背叛,但其实在宏大的历史中,谁也没有选择。米迪亚没有选择地离开了十年,也一样没有选择地回来——他回来是为了执行另一个任务;科托夫没有选择地成为英雄,也一样没有选择成为罪人——当他坐上那辆黑色轿车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了被控制的人,那被拳头殴打的脸上已经不再有高傲的神情,那被拿走的身上已经没有了英雄的勋章,即使曾经和斯大林并肩作战,即使是一个群众榜样,即使知道斯大林办公室的直播号码,他也在没有选择中、在另一种权力的控制中走向不归路。

没有选择的是历史,也是现实:娜迪娅一心想要成为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是不是也是不被选择的未来?玛露莎被毁掉的青春和爱情,是不是也是不被选择的过去?还有那些在河岸边被以“全民防卫”的名义戴上毒气面罩的人,是不是丧失了自己的选择?就像河岸的那一个破碎的啤酒瓶子,它是危险的存在,但是科托夫、娜迪娅都没有看见,即使米迪亚看见了并且预言说:“所有的东西都会崩溃,就想着瓶子”,最后还是把自己的脚戳伤了。

选择而没有选择,这就是那个时代的命运。那个一直开着卡车的司机,在麦地里、树林中、小村里不停寻找一个写在纸上的名字,也是没有了任何的选择——萨瑞德,或者萨诺德,名字可以有选择,纸上模糊的地址也可以有选择,但是当在斯大林气球建造者那里被拒绝,当在草垛的当地人那里被咒骂,当在每一条路上被路人所嘲讽,他其实根本找不到自己的目标,这种无意义以一种黑色幽默的方式脱离于这个故事之外,却又以隐喻的方式注解着所有人的命运。而最后在黑色汽车面前因为消耗了油而停下,因为认识科托夫这个英雄而致敬,却最终被米迪亚的子弹射中而藏身在卡车上。他是无意义的,当闯入其中的时候,他就像那个不知道是萨瑞德,或者萨诺德的名字,就像纸上模糊的地址,在没有选择的世界里走向不归路,而科托夫的死亡,米迪亚的自杀,就像已经写好了结局的选择题,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现实讽刺。

大片大片的麦浪是丰收的象征,是幸福的归宿,而在那条被分开的道路上,那个巨大的气球悬挂着斯大林的画像,目光俯视着这一切,也控制着所有人的命运,这是权力最后的影像,这是太阳最后的象征,烈日灼人,灼伤了这里的一切,灼伤了那一段历史,灼伤了整个时代——永远没有拥有选择权的个人,永远没有和爱情相关的故事,永远只是一个背向的虚幻背影。

[本文百度未收录 总字数:4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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