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08《青年林肯》：伟大领袖的“前历史”
片头是激昂的歌声：“我们将从山岗聚集，我们将从原野聚集，我们发出自由的呐喊，永远团结……”这是伟大征程的开始；和片头形成呼应的是片尾，《共和国战歌》响起，“荣耀，荣耀，哈利路亚……”这是林肯一生中最喜欢的歌曲，它改编自《迪克西》，当林肯成为律师后，他用他小巧的“犹太人的竖琴”吹奏起的就是这首歌，而伴随着歌声出现的画面是亚伯拉罕·林肯的头像，之后是大理石的雕像……无论是片头表达的自由和团结，还是结尾时催人奋进而嘹亮的《共和国战歌》，歌声所表达的主题都和化身为雕像的林肯结合在一起，这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这是结束了南北战争将美国带入新时代的统帅，这是人们永远记住的共和国缔造者……
但是，对于约翰·福特来说，这些都是一种引子性的存在，他在这部电影中所要表现的并非是林肯名垂青史的那段高光时刻，而是以“青年林肯”为接入点，塑造了一个有矛盾有怀疑也有生活遭遇悲痛的人，但是这种矛盾、怀疑和挫折却是他逐步成长的写照，也只有在“青年林肯”身上展现了成长历程，他才会成为一个顶天立体的伟大总统。所以，约翰·福特是在为林肯的“前历史”立传：电影一开始，在伊利诺斯州新塞勒姆镇的家乡，林肯就已经是一个23岁的小伙子，但是1832年的他他还在迷惘期，还不知道自己将会走上什么样的人生道路，甚至他还远离政治，旁边的人们议论说：“华盛顿这座火山，正涌出政治腐败的岩浆……”作为共和党前身的自由党党员，这些人认为自由党代表的是“伟大和廉洁”，对此，林肯说出了自己关于政党的政治原则：国家银行改良机制和高的保护关税。
这些政治原则还是显得太过遥远太过虚幻，林肯无疑走在一条自我探索的道路上，这种探索充满了不确定，所以“青年林肯”具有的意义更具有成长性，这种成长性体现在林肯的身份问题，约翰·福特在电影中塑造的林肯形象有两个，一个是律师，律师代表着对法治精神的维护，而他法治精神体现的就是公正，这是约翰·福特很多电影中人物身份的一种设定，成为律师可以说是林肯“前历史”的重要一步，但是走上这条路，林肯也是在不断的自我怀疑和自我肯定中做出的选择，他从邻居的旧书中得到了一本法律书，一直靠自学的林肯翻开这本书，就立刻被迷住了，因为他第一次知道了“法律”一词的真正含义：“法律是关于人和动物的权利，是生命和自由的权利……”在河边读着这本法律，让林肯茅塞顿开，“天啊，原来是这样。”
法律背后的公正精神为林肯打开了一扇门，而这种体现公正的法治精神并不只是为林肯的职业选择指明了方向，更是将法治精神融合在之后的国家建设上。但是林肯对于如何走上法律之路还是有迷惘，女友安妮的出现，以及两人不多的对话为林肯最终的选择加码，他拿着这本书告诉安妮：“当我站起来时，我的思想掉下去了；当我躺下来，我的思想就会站起来。”安妮认为他是一个成大事的人，安妮的鼓励让他信心倍增。但是安妮却过早离开了这个世界，对于这一猝不及防的变故，约翰·福特以非常节制而艺术的手法进行了处理：和安妮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站在河边，河水在静静流淌，林肯掷出一块小石头，水面上出现了层层的涟漪，这是林肯满怀信心的表现，但是画面一转，河面上流淌着的石浮冰，这已经是冬季了，而在大雪还没融化的季节，林肯走过去蹲下来的是安妮的墓，墓碑上的字清楚地写着安妮在这个夏季就已经去世了。掷出一块小小的石头，层层涟漪带来的变化却是生死两别，这汇总处理方法在约翰·福特以后的电影中经常出现。而面对已经逝去的安妮，林肯的悲伤变成了对自己人生的不确定，他拿着一根树枝，然后将树枝直立在那里，“安妮，春天就要来了，我依然进退两难，只有你能告诉我该干什么？”当手上的树枝最终倒向了安妮这边，林肯才看到了自己的人生之路：“你赢了，是法律。”
| 导演: 约翰·福特 |
于是，林肯成为了当地的律师，在林肯28岁的1837年，林肯成为了小镇巡回法庭的实习生，并以自己的学识、智慧和对法律的理解，成功调解了沃尔里奇和霍索恩关于牛的纠纷。而在独立日发生的“凶杀案”成为林肯职业生涯遇到的第一桩案子，他选择做被告的律师，并成功说服当地准备采用私刑的群众，当怀特在独立日的狂欢之夜死去，人们发现了他身边的一把刀，这把刀是前来参加狂欢的兄弟马特和亚当的，而在怀特被刺杀之前，他和兄弟俩发生了冲突，之后演变为打架，在一声枪响之后，有人发现怀特死了，于是将兄弟俩围住，当地警长将他们逮捕，兄弟俩的罪名就是谋杀，在一旁的林肯立即作出决定，要为兄弟俩辩护。
可以说，在这个关键时刻，林肯站到了克雷夫人一家这边，这是他从纯粹感官做出的判断，因为对这个案子他还一无所知，但是这种感官的判断让林肯相信他们“无罪”，也正是因为约翰·福特赋予了林肯另一个更重要的角色：人。这是一个男人，一个不能脱离家庭的男人，一个既是儿子也是弟弟更是对安妮之死念念不忘的男人，在人的层次来说，林肯身上体现的是爱，是感情，而这种充满爱的感情是人性的重要表达，在林肯之后成为一个国家的统帅时，它就变成了对人民的感情，或者就是亲民思想。林肯不认识克雷夫人一家，但是在案子事发的现场，他从克雷夫人的眼神中看见了善良和无辜，所以他敢于站出来，并且告诉那些希望将兄弟俩推向绞刑架的众人说：“糟糕的是，当人们把法律攥在自己手里，他们很容易既惶惑又开心地开始绞死一个就象他们自己一样不是凶手的人。接下来他们就会绞死下一个、再下一个，只为取乐。直到人们经过一棵树，或者看到一根绳子，都会感到不安，我们在这种时候，总是丧失理智。”这一段可以说体现了林肯的法治精神，法建立在理性的判断和推理之上，而不是激情，更不是仇恨，但是这段话更是站在人性的角度上，所谓理智，所谓公正，也正是对人的最大尊重。
林肯以人性的角度来维护公正和正义，约翰·福特在情节设计上更是放在突出位置上。电影片头引用的是罗斯玛丽·贝内的一段话：“如果南茜·汉克斯变为鬼魂回来，打听她最想要知道的消息，她会问：我的儿子在哪里？他怎么了？他做了什么？你不想认识我的儿子吗？他长高了吗？他开心吗？他认字了吗？他去城里了吗？你知道他的名字吗？他有成就了吗？”南茜·汉克斯就是林肯的母亲，当她去世之后重新回来，罗斯玛丽·贝内的这些话无疑表达的是一个普通母亲对儿子的挂念，那些问题都是母爱的充分体现，所以反过来说，林肯对于母亲也有这一份不舍的爱，当林肯看见满脸忧伤的克雷夫人时就说：“你像我的母亲。”接手这个案子之后，林肯和伊夫去了克雷夫人一家所住的地方，她的大儿子马特和萨拉已经结婚并生有一个孩子，他的小儿子亚当和嘉莉正在恋爱，林肯除了在克雷夫人身上看见了母亲的爱，他也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了童年的味道，更是从萨拉和嘉莉身上发现了自己生活的影子：“我有一个姐姐，也叫萨拉，我还有一个和嘉莉一样的女孩，她叫安妮……”林肯的母亲死了，姐姐难产死了，安妮也死了，而克雷夫人的一家又让他看见了这些身边善良的女性，所以林肯愿为它们讨回公道。
《青年林肯》电影海报
案件开始审理后，约翰·福特又将林肯的这两重身份合一，林肯既是表现出自己智慧的律师，以维护法律的公正，又在人性的角度体现宽容与爱：他对陪审团的要求只有一点，那就是诚实，所以当地的铁匠、理发师都成为了陪审团成员，一名叫布恩的人没有工作，但是喜欢绞刑，林肯认为他是诚实的人所以同意他成为陪审团成员；死去的怀特是小镇的副警长，有配枪，而在当晚他被捅死之前，枪先响了，无疑怀特是拥有权力的人，而且枪先响起，这意味这兄弟拿刀更多是自卫；原告的律师约翰一开始引用圣经“不可杀人”，却说怀特流着开拓者的血，他热爱生命，无疑这样的人设就定了兄弟俩谋杀的罪名；克雷夫人拒绝回答谁杀死了怀特，“我不能说”的痛苦是一个母亲的最大悲伤，因为谁被绞刑都是无法承受的痛，甚至可能两个孩子都被送上绞刑台……在众多证人举证对案件不利的情况下，法官私底下询问林肯要不要请另外的优秀律师帮忙，林肯拒绝了，他认为自己会奉陪到底，这也显示了林肯不畏权威的勇气。
庭审上林肯表现了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最为关键的是，他抓住了证人卡斯的证词，卡斯说那晚他看到了怀特被杀，“凶手就是老大。”如此言辞凿凿，林肯却发现了他的破绽，因为卡斯说自己通过月亮的光清楚看到了凶手杀人，但是林肯从克雷夫人家里的那份日历中知道案发当晚并无明亮的月亮，因为当晚是上弦月，月亮在10时21分就已经落下，而案发的时间在40分钟之后，所以林肯的判定是：卡斯撒谎了，“你和怀特有仇吗？那你为什么杀他？”从确定卡斯撒谎，然后猝不及防指出卡斯杀了怀特，卡斯还没有做好解释的准备，就在这凌厉的攻势面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我喝多了，我没想杀了他……”一件案子也最终水落石出。
当然，约翰·福特在这个情节的设计上经不起过多的推敲，林肯只是证明卡斯撒谎，但是并无直接证据证明他杀了人，而是用激将法让慌乱的卡斯说出了真相，如果卡斯老练一点，他矢口否认自己杀了怀特，林肯也是根本没有办法。所以这里还是林肯的公正性办案还是有点瑕疵，但是约翰·福特通过这个案子的审判，具化了“青年林肯”不断成长的过程，在法治精神和人性之爱的探索和实践中，也使他的思想不断成熟，这为林肯最终扛起国家大旗起到了重要作用。而青年林肯的成长，约翰·福特的基调是内敛的，甚至对未来迎接林肯的困难也在影像上得到了体现，当案子以林肯胜利而终结，他听到了人群的欢呼声，但是约翰·福特的镜头里除了林肯的正面形象，并没有切到欢呼的群众那里，林肯一个人脱下了帽子，向人群致敬，而林肯的脸上还是没有散去的愁容；当他送走了克雷夫人一家，关照着“当心路上的车辙”之后，也在日暮十分独自一人走远，三分之二的天空将画面压了下来，留下的是剪影的林肯，然后是雷电交加，暴雨倾泻，这是一个压抑的时代，暴风雨即将来临，而林肯已然做好了准备，因为压抑之后是爆发，是革命，是青年林肯变身为政治家林肯的关键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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