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8-19 《第六感》:人鬼情未了
当那枚结婚戒指从妻子安娜的手上掉落,当那一滩鲜血从麦肯的后腰涌出,当地下酒窖的门锁还是不能打开,当录像带里还播放着结婚时的镜头,反转的剧情在最后时刻变成了生死的诀别,是的,一直以来为9岁孩子科尔希尔做心理辅导的麦肯其实是一个死人,一个在一年前就已经中弹了的死人,而死人复活,并不仅仅是因为被天生具有“鬼眼”的科尔希尔看见,而是在人和鬼两个世界里建立起了一个通道,一个消弭隔阂的通道,一个发现秘密的通道,一个重建信任和帮助的通道。
从最后的反转开始,其实重新又定义了生与死,麦肯为什么从来不和科尔希尔的母亲讲话?安娜为什么在结婚纪念日的餐厅里不说一句话?为什么妻子和那个陌生小伙子有着暧昧的关系?为什么只有科尔希尔最后向他袒露了内心的秘密?也就是说,麦肯的存在只有科尔希尔这个灵媒知道,他是唯一的沟通者,而这种沟通又恰好在生者与死者之间建立起了联系,构筑了感情,而正是这种联系和感情是生者世界里缺失的。
反转的最大伏笔是将一年前的那次枪杀事件搁置起来。那时麦肯刚获得费城市长颁发给他的荣誉奖章,作为一名心理学专家,由于他在这一领域内的杰出贡献,成为“费城之子”,“你做出了牺牲,现在终于得到了认可。”读着荣誉奖章上面的字,妻子安娜充满自豪地对他说。他们的身体紧紧依偎在一起,他们用美酒共度良宵。这当然是生者最幸福的时刻,他的面前是爱情、事业和荣誉。但是那扇碎了玻璃的门窗,那个在浴室里裸着身子的男孩,以及那把随时打出子弹的枪,把这一切的幸福都击碎了。他是闯入者,也是报复者,“你答应我的,要做到,但是你放弃了我。”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一个身心受伤的病人,却并没有在麦肯的治疗中拥有正常和健康的生活。十年了,麦肯甚至已经忘记了他叫什么名字,这无论如何都是对他刚获得“费城之子”荣誉的反讽,是的,这个闯入者又把麦肯拉回到失败者的行列,而且在荣誉面前,在妻子面前,在幸福面前成为失败者,意味着一切都将失去。
| 导演: M·奈特·沙马兰 |
![]() |
这是隐秘的,当然为了呼应最后反转的剧情,但是当科尔希尔以一个灵媒出现的时候,其实这种搁置和隐秘,是为了另一种需要,那就是在生者和死者之间建立一种非正常的交流和沟通方式,按照科尔希尔的说法,“我能看到死人,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他们像我们一样的走来走去,只能看到他们想看的东西。”生者能看到死人,死人不知道自己是死人,当生者看到死人的时候,死人当然也能看见死者,这样的逻辑扩展开去,似乎在麦肯和科尔希尔之间建立了唯一一个通道,一个排除了“他者”的世界,一个彼此可以走近的中间地带。
|
《第六感》电影海报 |
不知道自己是死者,这是丧失存在本质的前提,也是一种生命的搁置状态,也就是说在死者的世界里自动建立起了一个秘密,甚至连自己都体会不到,所以麦肯在枪击一年之后回到家里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不停播放的结婚录像,那里的亲友们在祝福他们;总是感觉到妻子安娜对自己不闻不问,甚至自己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在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当麦肯匆匆赶到饭店的时候,安娜也只在纸上留下“结婚周年快乐”而匆匆离开;酒窖的门总是打不开;那个陌生的男子总来找安娜,甚至在安娜的珠宝店里,当安娜送给他生日礼物的时候,两个人热情相吻……
为生活妻子对自己冷漠?为什么家庭生活一团糟?为什么妻子有了另外的男人?当那扇玻璃破掉的时候,麦肯是用一种暴力的方式回应感情的破裂,而作为一个死者,他已经在一个生者看不见的地方,而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这便是生者与死者之间的隔阂,它需要一个通道,需要一座桥梁,需要一次对话。与其说是麦肯走进了科尔希尔的世界,不如说是科尔希尔走进了麦肯的世界。在麦肯的心理辅导资料中,科尔希尔是一个性格孤僻、充满焦虑的男孩,作为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冷漠,充满了敌意,充满了悲伤,他总是一个人出门,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思考,一个人观察,以及一个人遇见了麦肯。
麦肯不断靠近他,是因为他觉得科尔希尔太像那个拿着枪闯进来的男孩,而当他接手他的治疗,从某种意义上是为了赎罪,是为了挽救,是为了真正的帮助。也就是说,在麦肯的世界里,科尔希尔不单单是一个病人,更是一个需要让自己从帮助中回归自信的人,也只有将他拉回到正常生活中,他才对得起自杀的男孩,对得起自己获得的奖章,对得起被认可的荣誉——或者,在麦肯感受到妻子的冷漠之后,也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重新拥有幸福的生活。
这是一种复活的欲望,也就是说在心理意义上,麦肯已经自我意识到死去,他必须用复活的方式重新回到那个轨道。而他和科尔希尔交流、沟通以及帮助,就是一种复活。“我想帮助你。”这是麦肯对科尔希尔说的话,起初,这个男孩对他是敌视,他快步行走想远离麦肯的视线,他躲进教堂寻找庇护,他甚至回绝了他:“我有个秘密,但是我不想告诉你。”这是一种阻隔,在孩子和大人之间,在病人和医生之间,也是死人和生者之间——也正是由于科尔希尔能够看见死人,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有某种不安和恐惧,他们会发出惨叫,他们会吊死在他面前,他们会带着血淋淋的面目出现,所以具有“鬼眼”的科尔希尔一直生活在死亡的恐惧中,这是他无法摆脱的现实困境。
在上课的时候,他对老师说,这里曾经是法院,那些犯人被法官送上了绞刑架;在同学生日派对上,当“地牢囚禁记”的游戏开始之后,他被关进了曾经死过人的房间,耳边听到的是一个仆人的呐喊:“我没有偷主人的马!”在市政所的台阶前,他看到了三个被吊死的人,他们似乎正向他哭诉着自己的悲惨遭遇……一个活在死人世界里的“怪人”,如何承受这样的恐惧?他只有到教堂寻求庇护,只有在家里躲进那个红色的帐篷,用那些神像保护自己。这是科尔希尔的秘密,他没有向自己的同学、老师讲,也没有告诉一直爱着自己的妈妈,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他,反而会嘲笑他,甚至会把他看成是可不解救的病人。甚至当麦肯听到他说起自己的这个秘密的时候,也认为他得了妄想症,必须住院治疗,而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所以,对于麦肯和科尔希尔来说,他们都被抛弃到了孤独者的行列中,生者和死人,被隔绝在一个没有对话的世界里。但是他们终于走近了,麦肯一开始对他的疏导是从一个医生的角度出发的,之后他用魔术、故事慢慢打开他心扉,慢慢让他信任他,而对于那个秘密,麦肯也从来遵守约定不告诉任何人,但是当麦肯告诉他自己不能做他的医生,因为自己没有关心家人,现在想回到他们身边了,这时候的科尔希尔却哭着哀求他:“被放弃我!”——如此熟悉,像是一年前那个把枪朝向他的男孩说过的话,于是麦肯又回到了他身边,又重新思考他的秘密,终于他相信了,而且在他的帮助下,科尔希尔付诸了实践:“他们不知道自己死了,但是他们想要帮助。”
那盒被放大了声音的磁带上留着那个自杀孩子的喊声:“我不想死!”于是麦肯对科尔希尔说:“鬼也需要帮助,让他们走吧。”死人需要帮助,而这种帮助就是如麦肯需要的那种复活,于是在科尔希尔那个“不能进入”的红色帐篷里,他答应那个死去的女孩凯拉,和麦肯一起来到了凯拉的家,一场葬礼正在举行,他们来到了凯拉的房间里,拿走了洋娃娃,死人凯拉又把一个装有录像带的盒子交给了科尔希尔,科尔希尔又将他交给了凯拉的爸爸,于是一段秘密被公开,死亡其实是一场抹杀,那个在葬礼上身穿红色衣服的女人用毒药害死了女孩凯拉。
秘密被揭开,死亡的真相被揭露,而死去的凯拉在科尔希尔的帮助下得以复活,这便是科尔希尔作为一个灵媒真正的意义之所在,曾经他害怕死人,恐惧死亡,而现在他帮助他们,让他们“复活”,这正是一种对生与死的跨越,正是对隔阂世界的拯救。而科尔希尔看见的那些死人,似乎都在寻找一种复活的感情,尤其是和家有关的亲情、爱情:凯拉之死是母亲的冷酷和绝情,当她的死被揭露之后,她回到了父亲、妹妹的身边,就像墙上的那张照片,全家人面带笑容幸福在一起;那市政厅里吊死的三个人,一个孩子,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看上去也是一家三口,他们一定是蒙受了不白之冤,需要一种清白;科尔希尔的妈妈从小和母亲吵了一架,因为她以为母亲没有去看自己的舞蹈表演,但是科尔希尔告诉她,外婆其实去看了,说她像一个天使,当母亲去世之后,科尔希尔的母亲曾经在墓前吻她:“我又没有让你感到骄傲?”科尔希尔的外婆告诉科尔希尔的回答是:“每一天。”那一刻,妈妈终于抱紧了科尔希尔,母女之间一直存在的隔阂终究化解。
还有麦肯,当他倾听了科尔希尔的那个秘密,当他鼓励他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死人,他以一个医生和朋友的身份让科尔希尔远离了曾经孤僻和焦虑的世界,而另一方面,死去的麦肯也终于在走进家门,靠近妻子的时候,终于在看见戒指滚落、血从腰间渗出的时候,知道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死去,但是死去也意味着复活,他对躺在那里的安娜说:“亲爱的,我要走了……我之所以还在,也许是因为我要帮一个人。好好睡吧,明天早上一切都会有一个暂新的开始。”妻子安娜在熟睡中微笑着对他说:“晚安,麦肯。”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4897]
顾后: “我们的祖先”的逃亡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