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14 《机械芭蕾》:用运动定义美

机械是机器时代的机械?芭蕾是美学意义上的芭蕾?当它们组合成“机械芭蕾”这个固定词组的时候,是机械造就了另一种形式上的美?还是芭蕾赋予了机械一种想象性的美?

总之必须是美的,所以那双眼睛一定要是能够发现美的眼睛,但是当我们用现实的眼睛来看待这些东西的时候,它们似乎只是物,圆形的球,厨房里的锅盖,网状的解构,齿轮,玩具,竹片……如果孤立存在,它们就是物之一种,甚至就是静态在没有生命的世界里。而这便是我们日常所能看见的一切,但是眼睛的意义不只是静态地看见,它完全可以将信息传递到头脑中,从而激活这些静态的物,从而演绎出一种动态的美。

从静态到动态,这便是美的一种实现途径。运动开始了,于是锅盖被复制,单数分裂成复数,复数又演变出自己的轨迹,它们是圆形,它们是三角形,一种弧度,一种变化,完全改变了锅盖原始的状态;运动开始了,玩具被操纵,齿轮开始运转,像被一只手控制着,以活着的方式按照某种规律运动;运动开始了,单纯的数字被倒置,0不是单个的0,它们组合,它们排列,它们裂变,一串的0,一群的0,组合、排列和裂变,就是运动的状态;运动开始了,物在旋转,物在拉近,物在消失,物在生产。

: Fernand Léger / Dudley Murphy
主演: Kiki of Montparnasse
类型: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片长: 19 分钟 / 16 分钟(Kiesler version) (20 fps)
又名: 机器的舞蹈 / 舞蹈机器 / Ballet Mechanique

而这样一种运动完全在节奏中行进,也就是它们按照运动的规律发生着,不是混乱,而是在叠加、复制中变成了多维的结构,而多维的意义就是改变了物的物理状态,复活一般,产生了新的意义。而运动之所以产生,完全是人发挥了作用,也就是说,机器时代的机械运动,其背后是人的操控,是人的演变,是人的复制,所以当物被取消了最初的物性,就是被赋予了人的思想。这是背后的人对于图像世界的改变,但是在背后之外,还有和物在一起的人,他们是那个坐在秋千上的女子,在秋千的摇摆中面带微笑;他们是在城市中行走的人,特写的脚步是运动的写意;他们是坐在碰碰车上的人,是顺着滑梯下滑的人,是眨着眼睛的人,是张开闭拢嘴巴的人;他们是背着东西从台阶上走上来的妇人,吃力地走上来,接着镜头又让她从下来上来,上来,下去,上来,再下去,在一种重复中,运动被不断复制。

《机械芭蕾》电影海报

从物到人,这是关于运动的一种阐述,物只有在人的操控和设计中才能成为运动的物,才能产生运动的美。而另一方面,人自己维持着日常的运动,他们是运动的主题,他们制造了人的运动。当这两种运动出现的时候,其深层的含义是,物和人的统一,不是物成为操纵的对象,而是物必须在运动中才脱离物理属性,才赋予其生命力,而这种生命力也正是人在运动中产生的美。但是为什么作为自由的人,会像那个妇人一样,重复着行走在自下而上的楼梯上?它所传递的意思是,人也成为一种运动的物,一种运动中产生韵律,产生节奏,产生美的物,所以秋千在那里晃来晃去,所以眼睛在那里睁开再合拢,于是人在那里来回行走……人的部分,人的生活,像物一样取消了物理属性,变成运动的人,而这种运动的人和物一样,被赋予了另一种生命。

“我创造出常见的物体在时间和空间中的节奏,表现出它们的造型的美。”导演莱谢尔如此说。作为一个立体主义画家,莱谢尔总是通过绘画来阐释美,那些机械的图案是机器时代的写照,但是当它们只是单纯在绘画中的时候,似乎也变成一种静态的物,连同画框、画面。所以莱谢尔在立体主义的绘画实践之外,开始用电影的手法来阐释运动。唯一一部电影,也是对于立体主义美学走向影像化的开始,而电影最基本的特质就是运动。

300余个镜头在摄像机的世界里,都可能是静态的物,只有当这些静态的物,这些彼此独立的物,找到人的位置,那么物也就开始了人化,开始在运动中寻找美,开始了一场机械芭蕾之舞。莱谢尔把物放进了自己的机械装置中,镜头,剪辑,都在完成机械芭蕾,然后再通过镜头的合理运用,于是物在快速的连接中变成了独立画面,节奏不断丰富,机械不断运动,影像不断构建,女人的笑与不笑,夫人的前进和后退,芭蕾舞的脚向上或向下,只要在变化的运动中,在节奏和韵律中,它们都变成了按照规则活着的生命。所以莱谢尔实验探索的目的就是摒弃叙事电影技巧,在单纯制造运动的影像中,发现被忽视的美。

人和机器的一种隐喻,形式对于思维的模式阐释,当没有生命的机器、木偶、日用品在运动中活着的时候,世界其实需要的是一种节奏,在节奏中所有的东西都具有了造型美,包括人。节奏可以是妇人从下往上不断重复地爬楼梯,节奏可以是女人的眼睛在张开之后又闭上,在闭上之后睁开,节奏是光影和音乐制造出来的氛围,所以带进了节奏,就是带进了运动,带进了运动就是带进了美,而机器开始舞蹈,不是对于人类之美的修改,而是注入了另一种可能,它们成为了富有生命力、感染力的影像。

机械芭蕾不是颠覆美,也不是对于机器时代的妥协,而是在运动中看见另一种美,看见另一种生命,它们取消了简单的物性,取消了机械的工具属性,从而完成了一种形式意义上的叙事,表现出了造型之美。那花前的女人转过身来,侧着脸,闻着花香,它一定不是把花仅仅当成是花,而是在花的活着状态中发现了盛开的美,发现了持久行进的运动,发现了被赋予美的节奏,而这一切也似乎只有电影才能无限接近可能——它改变了真实的现实,在虚幻、虚构中定义了眼睛之外的“看见”,而这样一种看见又是通过摄像机,通过镜头,通过剪辑等一系列机械完成的,所以在本体意义上,机械不是消灭了美,而是制造了美,机械不是异化了人类,而是人类赋予了它发现美的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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