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14《秘密的荣誉》:这个国家不能承受真相
这是紧闭门户的房间,这是无人干扰的时间,这是随意走动的空间,当它处在一种禁闭状态而隔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就是一种“秘密”,但是“秘密之荣誉”在监控、录音设备中被记录,它又变成了一种存有且公开的存在,甚至当罗伯特·奥特曼用90分钟几乎遵从物理时间拍摄了这部“独角戏”,它又解构了“秘密”,在秘密与公开的错位,制造的是影像叙事的混杂,这种混杂甚至在对立世界里成为了电影的主题:“这是秘密的荣誉,却是公开的耻辱。”
海报上写着这样一句话:“Anyone can be the president. ”这里就有了双重的指向,在这个封闭空间中的是美国“总统”,它是一种身份的特指,而且从总统所发表的内容来看,他就是美国总统尼克松,也就是说这是特指的特指,他所将的话,他的怨言,他的咒骂,他的辩解,都是围绕着“尼克松”这个历史人物而展开的;但是,奥特曼的那句话又指向了“每个人”,当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总统,意指的是普遍性和广泛性,也就取消了特指性,或者说,当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总统,每个人也都可能是尼克松,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尼克松,对自己遭受的不平感到气愤的尼克松,对这个世界发表怨言、对制度批判甚至否定的尼克松,也是对外部压力无处释放只能寻求“秘密的荣誉”表达的尼克松。
“总统”既是特指,也是泛指,在这个意义上,奥特曼构建的这个空间叙事就有了双重性:总统代表的是国家,是制度,是权力,他是美国之为美国的的国家符号;总统又代表着每个人,是集合的个体,个体需要的是公平,是自由,是选择。“尼克松”进入到这个只属于他的空间,他就在这双重意义上构筑了“秘密的荣誉”的双重叙事,就像墙上挂着的林肯、基辛格、艾森豪威尔代表的就是总统这一国家象征,而桌子上摆放着的是母亲、兄弟等家人的合影和照片,它们代表的私人相关的生活。在公共生活的意义上,尼克松从自己深陷风波的“水门事件”上开始发泄不满,他说到了古巴事件、亚洲战略、中国计划,他提到了美国历史、制度安排、民主建设、陪审员,他回忆了自己参与美国总统竞选的过程和复选的决定,当初怀抱着“美国之梦会成为现实”的理想和信念,最后却落得丑闻的下场,所以尼克松在反思,“我就是美国,是美国之梦。”尼克松在辩解,“所有美国人都是一样的,我只是一个阴谋家,制度不是我发明的。”尼克松在抱怨:“这个国家不能承受真相。”他批评媒体,他咒骂百人委员会,他模拟向陪审团陈词,“他们把我一生都设计好了。”
导演: 罗伯特·奥特曼 |
这或者就是对国家符号化的批评,但是尼克松的“辩解”似乎又站在了个人立场上,一方面认为自己就是被设计好的棋子,所有的决定都是制度之罪,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承认每个人都有像自己的欲望,“我只是想要权力。”于是很明显,尼克松在寻求自我辩解之路上回到了私人叙事上:从兄弟的照片说到自己的家庭,从母亲的希望到自己选择成为律师,从参战的经历到以林肯为榜样,从妻子积极促使自己作出参选的决定到最终成为美国总统,家人的合影,球队的照片,在钢琴上弹奏乐曲,回忆和妻子的关系,这些都是尼克松自我叙事的一部分,而当自己面对政治压力的时候,也只有回到个体生活中,才能重新寻找希望。尼克松不断提到母亲,或者寻求宽恕,“妈妈,这是我欠你的。”或者读着母亲的信得到安慰,“希望你马上回来。——妈妈。”或者在探寻答案,“妈妈,我该怎么做?”所有的对话,最后都变成了静寂,没有回应,母亲只在照片里,和墙上那些美国总统一样,他们都只是一种不说话的图像。
也正因为无论公共的还是私人叙事,都保持着沉默,所以尼克松在这个只属于总统又完全是自己的空间里,不断地讲话,只有讲话本身才是自己存在的证明,也只有讲话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深渊,那句“只有尼克松才能杀死尼克松”既是一种渴望解脱的办法,也让自我成为牺牲品的证明:他从抽屉里拿出了枪,装上了子弹,然后把枪放在了桌子上;他给自己倒了酒,然后喝下,再倒好,在酒精的刺激下,声音变成了咒骂,“去你妈的!”但更多变成了叹息,变成了无语;他录下了自己的声音,告诉罗伯特自己想要表达的观点,但是又一次又一次让罗伯特把录好的内容删去……他在说话却总是沉默,他记录声音却要删除,他做好自杀准备却又无法下定决心,把枪对准自己脑袋又放下,“不,我不会自找的,去死吧,去死吧。”去死不是自己自杀,而是让那些政客去死,那些媒体去死,那些“秘密的荣誉”和“公开的耻辱”去死,那些陷害自己的敌人去死。
《秘密的荣誉》电影海报
实际上,在这个秘密和公开的混杂状态中,善于进行群戏调度的奥特曼反而选择了一个人的呓语,他的自我实验更体验在对自我的建构和解构中,“镜头”成为巨大的隐喻。电影一开始展现的就是这个内部空间,但是里面没有人,当镜头从空荡荡的屋子转向四个监控画面,画面中便出现了从外面进来的人,他就是尼克松,他走进来的过程在不同的监控器中形成了不同的画面,但是这些画面组合成为了“进入”这个过程,最后从监控里完全进入,也完成了非监控的真正进入。奥特曼的镜头,镜头对准的监控镜头,由此构成了双重的画面,这就是图像的双重性:他在监控画面里,他也在拍摄到监控画面的电影画面中,也由此尼克松成为了记在监控中又在画面中的人,这就意味着尼克松既可以在自我监控中,也可以通过调转摄像头自我逃离,既可以在监控中完成自我丞相,也可以在调整中自我删除:在尼克松不间断地讲话中,他也好几次去看监控中的自己,于是自我被客体化了;也将摄像头调转过来,于是自我从监控中消失了;也把身体靠在摄像头上,自己不在监控里而在监控的外部……和监控设备的不同关系,构成了尼克松对自我的观察,而且其中还出现了四个监控设备出现的是同一个画面,这是监控同一化的标志,似乎预示着尼克松作为图像的客体甚至符号,完全是一种单一的存在,和他身为美国政治符号、制度符号、权力符号一样。
一个人喃喃自语,一个人歇斯底里,一个人的喊叫和辩解,一个人的咒骂和愤怒,都是一个人的叙事,一个人既是符号化的一个人,也是客体化的一个人,最后的监控变成一片雪花,意味着连符号意义也被取消了——如果在这个一个人的独角戏中,奥特曼用一镜到底的方式,是不是更具有视觉冲击力和主题批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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