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22 《宵禁》:当禁止的门被打开
脱掉了衣服,只剩下裸体的身体;撕掉了手腕上的纱布,只剩下被割开还没愈合的伤口;闭上了眼睛,沉浸在寂静的世界里;拔掉了电话线,只剩下诡异红色的电话机……一切的动作都是否定的,否定的夜晚都是关闭的,关闭了家里的门,关闭了已经打开的身体,关闭了可以看见的世界,关闭了那一端可能响起的电话铃声,以及用一把锋利的刀片关闭了生命的通道。
关闭而红色,是这个夜晚呈现在里奇面前的状态和颜色,浴缸里溢出来的红色之水,手臂上重新被刀片割开而流出来的红色之血,以及红色的电话机,红色的地面,在红色的世界里,里奇仿佛看到了死亡,而死亡作为一种归途,却是不归之路。为什么已经在十点之前回家的里奇,还要用这样的方式关闭整个世界?又为什么睁开了眼,拿走了刀片,在预料的电话铃声还没有完全停歇之前又插上了电话线。
以及那一声点头答应的“OK”,终于把关闭的世界又重新打开,“你能不能平时来帮助我照看下索菲娅,我只需要帮忙,星期五下午或者星期天……”这是妹妹玛姬在电话里的声音,电话的那头是恳求,是恳求之前的困境,是恳求之后的希望,而电话这头,是应允,是应允之前的赴死,是应允之后的对话,是的,当里奇终于打掉了刀片,插上了电话线,听到了妹妹的声音,说出了“OK”,那个本来就关闭而走向死亡不归之路的男人,终于把禁止的门打开。
| 导演: 肖恩·克里斯汀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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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实,“宵禁”的命令也写在那一张红色的纸上,那里是十点必须回家的规定,是不能把钱花在毒品上的禁令,是不能去你家的警告,而一切的结果是“否则你就会有麻烦”。当4年级的女孩索菲娅将这张纸条递给他的时候,里奇看见的也是如血一样的红色,“宵禁”的存在,对于里奇来说,和死亡有什么分别?可是,的确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果,因为递上这张纸条的是索菲娅,是应该可爱,应该纯真的女孩,是需要爱与被爱的女孩。
一张红色的纸在里奇和索菲娅之间建立的是某种契约,那个夜晚,当里奇已经用刀片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当鲜血已经染红了浴缸里的水,甚至他已经走上了死亡的不归路,玛姬突然的电话却又把他拉向了那个“十点必须回家”的活着的夜晚,“好久不联系了,你是我的最后一个选择,求你了,今晚带索菲娅几个小时……”红色的电话响起的时候,那个通道就是这样被打开的,他第一句回答也是“OK”:OK是应允,是起身,是擦掉手上的血,是绑上纱布,是出门上街,是接走给他红色纸条的索菲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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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禁》电影海报 |
但是当里奇以舅舅的名义接走索菲娅的时候,那个被打开的通道里其实还能闻到血腥味,在常去的保龄球馆里,里奇向前台张望的时候,他的目光依然在寻找那个熟悉的面孔,他依然寻找借口要走向那个不允许索菲娅进入的房间,那里有他曾经买来的刺激,那里有他无法摆脱的堕落,但是一张红纸上分明写着禁令,里奇该如何用谎言为自己寻找借口?他终于没有再用钱买毒品,他终于没有再进入让自己无法摆脱的梦魇,因为他看到了这个应该可爱和纯真的女孩,想起了曾经在怀里抱着她的记忆,当然也回到了和玛姬度过的那些童年岁月。
一种复活,情感的复活,就是对于堕落人生的最初救赎,但是,在这个复活的情感里,这个世界总是有些东西是不美好的,“我把你弄掉在了地上,比不停地哭。”里奇对索菲娅这样说,那是很小的时候,抱在怀里,却以这样一次意外结束了两个人之间的亲情,“你真的让我恨头痛。”现在,即使面对索菲娅,他也依然这样说。而玛姬呢?在里奇的世界里似乎也代表着某种痛苦的回忆,那张送索菲娅回家看到的“禁止倾略性骚扰”似乎在激活另一个故事,一个对男人怀有嫉恨的女人,一定是受到了心理的折磨,而当她用这样的禁令来隔绝和男人的关系时,便是对索菲娅的伤害,也是对里奇的伤害。
有些东西似乎是应该被还原的,曾经掉在地上的悲剧,曾经家庭暴力的痛苦,以及现在被隔绝的母女,现在在堕落中赴死的哥哥,对于亲情世界来说,就是关上了那扇门,门上写着禁止:禁止买毒品,禁止十点之后回家,禁止倾略性骚扰,以及禁止让他再抱着女儿,禁止让女儿有幻想……众多的禁止,就是永远的隔绝,就是永远的距离,就是永远无法化解的苦和痛。但是当门上的禁止阻碍了一条通道,却打开了另一条路,它以曲折的方式返回,返回童年,返回亲情,返回最纯真的那部分。
里奇没有用钱去买毒品,却拿来了那本手绘翻书,里面满是童年的记忆,里面也有一个索菲娅,里面也有死去的孩子,当漫画里的索菲娅被箭射中,她却可以复活——一种隐喻,就是这样被里奇激活,就是为索菲娅看见。当里奇怀疑玛姬就是用动画里的人物为索菲娅命名,当索菲娅看见了里面可以翻动的动画形象,两个人不再是站在不应该禁令面前的陌生人,她第一次开始笑了,而且接受了手翻书这个特殊的礼物;他们说起了“手榴弹大师”的游戏,说起了最喜欢的颜色和数字,说起了肺癌、口臭、健康,当然也说起了那次被摔在地上的经过,说起了里奇不找女朋友的原因。
说就是一种对话,两个人不再是隔绝的舅舅和外甥女,不再是沉溺与毒品和死亡的男人,不再是冷漠无助的女孩。再次来到保龄球馆的时候,她竟然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甚至把保龄球的通道当成了舞台;她看见了他手上的渗着血的纱布,询问受伤的原因;他送她回家的路上,她竟然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而当十点之前回到家的时候,不舍的索菲娅深深地拥抱了里奇;而看见这一切的玛姬嘴上说着不要抱任何幻想,却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我们长大了,我们变了,我变了。”里奇这样书,但这不是悲观的告白,里奇只为后面那句话而说:“你有这么好的女儿,因为她妈妈很努力。有些东西永不改变,你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妹妹。”
妈妈,妹妹,对于里奇来说,眼前这个把“禁止倾略性骚扰”带进生活中的女人,似乎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份,而这种身份的复活,也把里奇和索菲娅也带进了一个整体里,关于过去种种,无论是误解,还是歧途,其实都是自己设立的禁令,都是自己关上了那扇门,所以当一个夜晚改变了这一切,他们需要的是在这不变之变中找到真正的自己:为女儿找到的母亲,为妹妹找到的哥哥,为痛苦找到的亲情,为世界找到的和善,为堕落找到的救赎,以及为死亡找到的复活。
互相救赎,互相复活,互相的世界里不是只有一个孤立的你,一个孤立的我,而是成为我们,成为打开所有门的我们,成为在对话里寻求帮助以及说一声“OK”的我们,成为不再被宵禁束缚而看见红色世界的我们,“有些东西永不改变”,是希望,是爱,是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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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麻雀叫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