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29 《曲面》:为何要逃离死亡悖论?
曲面,几乎垂直的曲面,是下坠的曲面,是通向深渊的曲面,是抵达死亡的曲面,一个在曲面上的人要如何才能逃离这种困境?
女人醒来,像是被海浪的滔天声响震醒,从一种迷失的状态返回,意味着进入另一种清醒的状态,但是清醒并非可以脱离迷失,而是进入到更恐惧的迷失中。某种事故导致的昏迷,是丧失了一切的判断,而这种状态和死亡可能有着相似性,因为它不提供理性活着的机会。但是必须醒来,海浪向她逼近,仿佛是危险向她逼近,而当被唤醒的时候,她再次进入到死亡之中。对于女人来说,她的恐惧首先是没有他人的恐惧,头顶上垂直的堤坝,堤坝上是苍茫的天,在醒来的那一刻,她曾经发出过喊叫,但是没有人听见,也永远不会有人来解救,所以说她是被抛到无人的世界上,独自要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而当她醒来,更绝望的是她已经进入到了死亡悖论中。醒来之后,她把悬着的脚收了回来,放在了曲面之上,然后慢慢用力支撑起身体,左手伸到自己的右侧,然后试图用左手的力让自己的身体慢慢反转过来——用自己的脚和手的力量,她的目的是把身体从仰面躺着的状态变成扑面躺着,在经验判断中,这样可以更好的利用双手和双脚的力量,抓住曲面将身体再往上移动,从而慢慢脱离曲面。但是这种经验的判断不仅无效,反而陷入了更加被动的局面,因为随着她的转动,光滑的曲面终于把她拉了下去。
| 导演: Tim Eg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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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女人将血迹擦掉,让鲜血流出,然后黏在曲面上,的确从最初来看,这样的自救方法产生了一点效果,她的身体微微向上移动了,似乎在那一刻她看见了希望,似乎她已经开始脱离死亡悖论了。但是这无非是绝望前的希望,无非是悖论前的假象,因为对于女人来说,靠自己的努力,靠鲜血的凝固走出死亡,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首先从曲面来说,在她停留的地方保留着一定的弧度,正是在这个弧度里她可以稍微用力,但其实,在她上面已经不是曲面,而几乎是一个垂直的面,一旦她离开了这个曲面向上,则意味着她滑落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且,在她努力逃离的过程中,天忽然下起了雨,雨打湿了曲面,使得曲面更加光滑,而且还冲刷掉了她手上的血迹,再无粘合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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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面》电影海报 |
死亡似乎正扑面而来,“我知道我一边活着一边下降,不是降到一座坟墓里,而是降入一个普通的坑,既不庄严,也不理智,真正地赤裸。”似乎又回到了死亡的“内在体验”里,对于女人来说,她陷在极度的恐惧中,这种恐惧并不仅仅是死亡本身带来的恐惧,而是一种无知带来的恐惧,底下是漆黑一片,从曲面的高度掉落,到底会落入怎样的一个深渊里?她不知道,而这种无知带来的猜测大约有以下几种:下面是悬崖,当人掉下去就意味着没有任何生的机会;底下是一个神秘世界,有怪兽之类的恐怖动物存在;底下是水,深不可测。深渊的可能性,对于女人来说,并不都指向死亡,如果是神秘世界,或者是水世界,甚至还有存活的希望,那么在这曲面上面临绝望不如接受命运,在坠落中寻求可能的希望。
但是,女人显然没有这样乐观地去想掉落之后的可能,或者她根本没有去思考,而是把任何的掉落当成了死亡,而死亡的恐惧对她来说,其实意味着一种无法通达的害怕。一个人的绝望,一个人的险境,以及一个人的死亡,她就是把死亡当成了未知,不知道死亡时肉体会如何痛苦,她不知道死后会去哪里。当死亡的绝望变成未知的绝望,这就是大多数人所陷入的死亡悖论,必然的死,却是从来不提供答案的死,死属于另一个世界,没人会来告诉你死亡的结果,所以女人极力想要摆脱的是这样一种未知的死亡悖论。
所以,在未知的死亡面前,她所参考的是别人的死,别人的痛苦,别人的折磨,在她那里构筑了死亡,而这种死亡却是庸常的。在逃离这个过程中,女人仿佛看见了这一种庸常和必然的死,在她的对面,她看见了曲面,看见了曲面上的血,看见了诡异和混乱的挣扎痕迹,仿佛那个曲面上曾经也有一个和她相同的人,和她一样面对死亡的恐惧,甚至对面提供了死亡的一面镜子:那人挣扎,那人掉落,那人死亡。所以在这个意义上,一切的挣扎都是无用的,而当她看到对面的曲面上留下了还没凝固的血,对面其实就是自己的反映,只不过那种死亡已经提前出现。
深渊的恐惧,黑暗的恐惧,孤独的恐惧,死亡的恐惧,在诸种恐惧叠加中,死亡已经将她拉向了再无逃离的困境中,没有拯救,意味着只能自己拯救,自我拯救,意味着加速死亡,所以在一个因为未知而虚构的死亡面前,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恐惧,都变成了设想,“真正赤裸地设想”,而在这样的恐惧面前,真正的悲哀是再也没有自己的上帝,“拯救的缺席,是上帝的绝望”,而上帝的绝望,何尝不是自己的绝望?
雨还在下着,天空还是苍茫,曲面还是光滑得不留任何东西,静静地,只要海水的涛声来得更加响亮了——一个人的死,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在那里出现,最后又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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