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9-05 世界一晃而过
我也许会走入另一座城市
和另一群人朝夕为伴
一些人离开不愿回来
一些人终究被我忘记
——戈麦《此时此刻》
背反在空间和时间里的是“另一座城市”和“另一群人”,当此时此刻作为一种命名的时候,我到底该进入现在的时间,还是在一首诗歌的意境里看见昨日的光?像是突然冒出来的,电话铃响了,打破寂静的夜,我仿佛看见了眼前一闪而过的光亮,让我迟迟睁不开眼。
其实,还没有到深夜,十点多,外面应该还有人行走,还有人等待回家,还有人三五成群在街上高唱着歌,就像老虎,他在电话中说,我正在走路。这是一句完整的话,声音有些急促,恰好可以想见在黑暗中行走的节奏,大约在无垠的夜里,也是急着寻找一个停下来的理由,一束光一般,就照见了自己迈出的脚步。但是在这边,即使有着一些依存在经验之中的想象,在没有灯光、被唤醒的睡眠里,也毫无融入的可能。
轻声地说,睡了,明天再联系吧。拿着手机在房间里,我也是行走的,但我不急促,也没有看到一束光,黑暗沉没在更黑暗的世界里,于是断了通话,于是放好了手机,于是又进入黑暗和睡梦,于是一切像没有发生一样。无边无际,无始无终,从一种中断的状态进入继续开始的情境,我只是返回了一个梦,而当把时间都放置在“明天”的时候,这个梦其实已经取消了所有发生的一切:甚至,接到电话也变成了梦的一部分。
此时此刻,被消解了,背反,也变成了一个一致的方向,整个夜晚就像一片海,再无那个可以想象的边际,于是“黑暗托马”说:“噢,夜晚,我是他自己。”我一定会成为他,是迷失在如大海一样的黑暗深处了,“当暗影的深处真实响起一声如同梦境终结的长长呼喊时,他们全都认出了海洋,并看见一个以其巨大与温柔唤醒他们内中那无法承受之欲望的眼神。”其实,我应该在接起电话的时候马上让自己醒来,应该走出黑暗的房间打开一盏灯,应该和正在走路的老虎聊天直到他看见那一束真正的光,或者很和善而友好地告诉他,过几天一定回去看他。
如此,“此时此刻”里就不会有迷失在大海深处的黑暗,就不会有“我是他自己”的异化,就不会有“明天再联系”的中断。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了,就在距离不远的那所学校,这完全是一个机会,可是在被睡梦带走的“此时此刻”里,他只在另一座城市,他只是另一群人。时间和空间的背反,终于使得世界以一晃而过的方式逃离了可能的故事,“在这个镜面一样的平静之中,你没法看到巨大的机器正在碾磨着。”
平静的镜面,永远在时间的上面,其实,在成为他者的“此时此刻”,不论是在夜晚里,还是在白天,都在背反的迷失中无法站在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里。那一天,是在QQ上看到发来的信息,两个不同的人,两个不同的ID,但却是同样的问题:“你是五行缺水吗?”被喊出的也是一个ID,对话的也是一个QQ号,以为是陌生的,但是在出现之后才恍然感悟,他们是曾经认识的人:魅影妖魂和小李菜刀。两个ID也一直存在在好友列表中,只是当时间不在“此时此刻”,忘记也成为了一种客观存在:他们以一个符号的方式埋没在无数的ID下面,就像在一片大海深处,是镜面一样的平静,不深入其中的时候,是无法看到“巨大的机器正在碾磨着”。
但后来还是得到了确认,依然在ID之下,却终于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魅影妖魂是想问我曾经自己写的那些诗歌我这里还有没有,大约时间久了,那些在网上的诗歌都找寻不到了,所以按图索骥一般找到了我的博客,于是希望获得一星半点的线索。时间大约是开了一个玩笑,我们总以为都活在“此时此刻”,都在同一座城市,都和同一群人朝夕为伴,可是大片大海是吞噬了所有,时间一晃而过,诗歌一晃而过,甚至ID也一晃而过。
小李菜刀说,我们还常常说起你。时间真的有些遥远了,十五年或者更长,那个加拿大中文网,那个海外原创,或者还有那个诗歌时代,都在时间的吞噬中成为了记忆,甚至连记忆也模糊一片。但是毕竟还是能够找到,我们活着,真好。即使一个在加拿大一个在阿根廷,一个在辽阔的北美大陆一个在拉普拉塔河畔,毕竟在小小的手机里,我们都在此时此刻,像是跨越了时间也跨越了距离,在所谓的诗歌可能里,再次想起一些事,再次有限地回到那个年代。
但是,一切还是一晃而过,北半球之夜晚,在此时此刻里却是北半球之白昼,北半球之秋天,在此时此刻里却是南半球之春天,不在同一个季节,不在同一个日子,就如“昨日之岛”:“世界不只在空间里可以是无穷无尽的,而且在时间里也是一样。”时间空间化,仿佛一种隔绝,再也无法在一致的意义上共同面对同一座城市,同一群人。所以在短暂的联系之后,在一晃而过的交集中,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时间里,各自相安无事。
实际上,诗歌之遗落,像是一个隐喻,提供给了我们无法再回去的现实,“现在他相信,摆脱孤独的唯一方法不是到不可逾越的空间中寻找,而是到时间里去寻找。”那其实是一种荒谬,那个在星期一沉到水里去的老人,怎么可能在星期日的岛屿上露面,又怎么可能在第二天早上登陆?诗歌在昨日之岛上,我们那时候都能望见那个岛屿,上面有浓密的树林,有橙色的鸽子,有一份浪漫的爱情,有不停写下的情书,但是最后当时间突然走进,钟声突然响起,昨日就已经变成了今天,大海和岛屿其实只是以小说的方式存在而已,“他将漂浮在那个超越时间之外,等今日与昨日分隔开的边界上,停在一个永恒的中午。”
时间是不会永恒的,它出现在一部手机上,它显示在真实的现实里,它提醒着入梦和遗忘,它在一晃而过的生命中以可怜的想象维持着,而最终,我们都是陌生人。于是,此时此刻,我翻到了小说的最后一页:“在那里,在树冠画出的线条上方,他那双已经极为敏锐的眼睛,想必看见了橙色鸽子——如同一支箭矢想要刺向太阳一般一—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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