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06 【或。者|这十年】史“记”断章

我待在洞穴里
一米高一米二
宽
一个树枝和荆棘的洞穴
在路边。
      ——罗伯托·贝拉尼奥

其实扒开了一个口子，其实试探着出来，甚至想要走在那条大家走的路，那样的话，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我就在他们的方向上，朝前走或者向后回去，渐渐淹没在人群中，渐渐失去了自己的路，渐渐遗忘了那个在路边的洞穴。

一种诗歌的传达，其实是关于现实的某种写照，那个“一米高一米二宽的”洞穴为什么一定要在路边？为什么看见了他人行进却不走出来？洞穴不是隔离的，它开启了一个口子，可以看见外面发生的一切，可以发现陌生的人，但是最后的最后，只是看见，只是经过，最后甚至会把洞穴的口子封闭起来，因为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存在状态。“或。者”就是一个洞穴，当它从2018年10月15日那一条开始挖出一个口子的时候，从来不希望自己走向人群，也从来不希望人群发现自己，就是在这样一种看见的单向意义上记录这个持续有人经过的大路。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当看见被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可能看见自己？是不是也把自己当成看见的对象？那一天的卷首语是这样写的：“或许我该记住，或许我该遗忘：2008年10月15日。这个日子很普通，秋高气爽，丹桂飘香，工作匆忙，身体健康。日志终于换上了新衣服，终于可以又一次迎接新生，而它来了，必定有一些东西要走过……”关于日期，关于日子，关于季节，关于工作和身体，关于新生和经过，其实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看见自己的样子，为了看见行走的方式。

毫无疑问，“或。者”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看见自己，为了记录自己，那个“我”几乎是唯一的存在，所谓生活的记录，所谓时间的记载，是为“日志”。于是每天都在书写关于自己的经历，每天都在保留关于自己的行迹，它们最后变成文字，变成符码，变成一串数字，存放在博客里，电脑上，服务器上。那时或者只带了一双眼睛，只带了一双会打字的手，只带了一个文本的页面，以为世界就这样持续着，以为每天都会有自己的新鲜事，一切保留下来的记忆都是唯一的。

可是，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有多少故事是新鲜的，唯一的？两年、三年，甚至十年之中，那些重复的事件、节日，似曾相识的故事，又何来新的体验？循环，甚至机械般地跌落到时间里，其实造成了某种恐慌，我似乎是一个没有悬念的存在，似乎在意料之中或者，而这样的自己何以成为“一个可能的人”？其实单纯叙事的简一造成的是时间的无他性，造成的是生活的反封闭化，“我把自己叫做‘或。者’，一个可能的人，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必须寻找圣杯，寻找水。”其实在开通的时候，用“一个可能的人”注解自己，其实就是想用一种多元的目光看见世界，而不仅仅是自己，是想用一种丰富的体验来感知生命的意义，而不只是记叙岁月。

所以那个世界是在困顿中慢慢打开的，洞穴之外是有不同的人，不同风景，不同的故事，一阵风，一滴雨，一声叹息，一个喷嚏，可能都会成为一种诗意的符号，所以是试探着走出来，但是没有离开洞穴，没有融入人群，以第三只眼看见，以第三只眼审视，在保留自己之外寻找可能的意义。所谓朝向一首未完成的诗，大约就是让自己在一种可能和不可能之中，让自己在时间的坐标中纳入整个世界，于是有了那些广阔无边的书，于是有了那些精彩发生故事的电影，于是有了诗歌，有了旅行，甚至有了看见心中圣杯的那份激动，“十月未央，我希望没有尽头。”不是时间没有尽头，而是观看世界的方式没有尽头，告诉自己书写的方式没有穷尽。

所以，那在时间的表面上构筑的“记者”生涯慢慢开始退出自己的位置，那些和季节有关，和心情有关，和经历有关的人和事，都慢慢变成了背景，从前被提及，之后就是存在的元素，就是涉及的话题，就是引用的句子，如此而已。明显的分水岭在2016年，从2008年开始，“记者”占据了“或。者”最大的内容，2008年的39篇，2009年的201篇，几乎是整年博客篇目的一半，而在2011年之后，有了“很认真”的书评，有了电影观影，“记者”的篇目渐少，而且每年都在递减，从2011年的154篇到2012年的152篇，从2013年的139篇到2014年的129篇，到2016年的时候，只有62篇，而今年，九个月过去了，“记者”之记录了21篇，其中6篇还是百无聊赖的过年期间写下的。

是的，每一天的时间都不是唯一的，每一天看见的人，经历的事，都不是独有的，它会慢慢变得百无聊赖，慢慢会从时间的物理特性中分离出来，如此，一个可能的人意味着对于习以为常的放弃，是对于机械重复的解构，而正是这“或。者”的可能性，十年的3650余天只是一个单一的数字，在它之外是另一个进口，另一个世界，甚至是另一个时间和另一个自我——“我的另一个我喜欢发明或发现新的隐喻，我喜欢的却是符合隐秘或明显的类比以及我们的想象力已经接受的隐喻：人的衰老和太阳的夕照，梦和生命，时间和水的流逝。”在时间的另一头坐着一个人，从洞穴里可以看见他看见我的样子，他的名字叫五行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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