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06《一只土拨鼠能啃掉多少》:它是最后的抒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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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在张开和闭合之间,嘴唇在相触和相离之间,词语便不断蹦出来,是单词,是短语,是句子,快速,更快速,以及最快速,甚至在听者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整个句子便早已结束。这便是美国畜牧拍卖师锦标赛上出现的一幕,当53名选手一起比赛谁在拍卖中语速快,到底他们是在拍卖,还是在作秀?

副标题:对一种新语言的观察。当赫尔佐格把这些拍卖师的现场拍卖声当成是一种语言,而且是新语言,意味着他们从口中说出的每一个词,每一个短语和每一各句子都有现实意义,的确,面对从围栏里赶进来的牛,面对坐在对面的出价者,面对最后一锤定音的价格,他们的确是拍卖行业的从业者。即使是在纯粹比赛的现场,他们也把自己完全纳入到日常拍卖的生活中去:当牲口被赶进来,他们便开始拍卖,数牲口的数目,说出开价的数字,根据现场情况报出拍卖的价格,每个人3-5分钟的表演就是一场竞争激烈的拍卖。但是在这种新语言变成比赛的内容,赫尔佐格似乎要从另一个维度对“言说”进行考察。

“一只土拨鼠能啃掉多少……”——how much wood would a woodchuck chuck……其实是绕口令,这些拍卖师就是在平常时候不断练习才有了超常的口才,似乎他们接触绕口令并不是为了以后能从事拍卖行业,而是对于这一新语言本身的迷恋。这次比赛最后夺冠的是科普特,这位来自加拿大的选手就是在小时候和父亲一起时迷上了绕口令,“一只土拨鼠能啃掉多少……”或者“一大面黑墙压倒一只大棕熊……”,反复练习,甚至在高速公路上对着路边的电线杆说话,在反复和重复中,语速不断提高,最终他在这次比赛中成为冠军,而获胜的他感到欣喜的是:“我终于实现了六岁时定下的目标,我终于是世界冠军了。”有一名曾经是挤牛奶的工人,也转行开始了拍卖,享受着新语言的魅力。

导演: 沃纳·赫尔佐格
编剧: 沃纳·赫尔佐格
主演: Werner Herzog / Steve Liptay / Scott McKain
类型: 纪录片 /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西德
上映日期: 1978-05-18
片长: 44分钟
又名: How Much Wood Would a Woodchuck Chuck

成为世界冠军,就是对自己的肯定,就是对自己技艺的肯定。但是在荣誉之外,更多的人则是享受这个过程,在比赛现场,有一名选手故意报错了牛的数目,扣分是必然的,但是他说自己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让大家在娱乐中感受这种语言的魅力,比赛中还有一位女性选手,作为唯一的女性,她的出现也为比赛注入了特别的味道。比赛其实是轻松的,是快乐的,每个人,包括场上的选手场下的观众,以及比赛的评委,都在享受这种新语言带来的快乐,“它可能是最后一首抒情诗。”赫尔佐格如是说。作为对新语言的观察,除了比赛带来的刺激,绕口令本身带来的快乐之外,赫尔佐格的观察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新语言是如何产生的,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拍卖师以绕口令的方式拍卖物品,这一场景曾经出现在赫尔佐格导演的电影《史楚锡流浪记》中,当从德国来到美国的史楚锡无法偿还银行的贷款时,他所居住的移动公寓要被拍卖,在拍卖现场,拍卖师就是用这样的语速拍卖了他在美国的唯一物品,在现场连珠炮的拍卖中,史楚锡站在人群后面,看着曾经自己的住所不再属于自己,他感到自己的美国梦也终结了,当人群散去,他孤独而绝望地站在空阔地。可以说,拍卖师快速拍卖给他制造的是梦的终结,现实的终结。但是在这里,赫尔佐格对拍卖师的讽喻不见了,转而变成了对于这一充满节奏的抒情诗的赞美。除了本身的美感之外,赫尔佐格对之的肯定似乎在排斥另一种语言,甚至在否定旧有语言构筑的整个秩序系统。

《一只土拨鼠能啃掉多少》电影海报

比赛是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一个叫新荷兰的小镇举行的,这是美国牲口饲养中心,也是阿莱什教的中心——阿莱什教起源于瑞士,现在在这里的大部分移民都来自德国,这些信奉阿莱什教的移民构成了美国这个现代化国家的一种独特存在,他们排斥资本主义,他们拒绝进步,他们反对商品化,他们没有经历过战争——排斥、拒绝、反对以及没有经历,这些否定词构成了他们生活独特的一面,他们远离现代文明,他们隔绝于商品社会,甚至他们所说的古老方言中也没有“世界锦标赛”这样的词语。看上去他们就是孤立于社会的一种存在,而语言正是他们得以维护、标记着自我的象征。但是,这种状态并不稳定,当这场锦标赛在这里拉开帷幕,当来自美国和加拿大的选手用语言比赛,实际上改变正在发生,所以赫尔佐格提出的一个问题是:语言到底是如何被改变的?“教堂的礼拜如何形成的?宣传的语言如何成为体系的?我们的经济体系是如何造就这种语言的?

教堂的礼拜、宣传制度、经济体系,其实都是一种大语言概念,当语言涵盖了宗教、文化、经济各个方面,它其实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这场锦标赛只不过是语言形成的样本,但是推而广之,整个社会都制造语言,改变语言,所以在这种制造和改变带来的深刻变化中,那些对于现代社会采取拒绝态度的文化何以延续?这个阿莱什教的中心是不是在成为美国牲口饲养中心之后,也会成为新语言的中心,从而渐渐取代这里古老的方言?从这个角度来说,赫尔佐格表现出了某种忧虑,甚至几分悲情,“语言是可怕的,也是迷人的”,他说出这句旁白的时候并不是辩证看待语言的兴起和没落,而是通过镜头的运用表达了他真正的态度:当那些拍卖师开始“巧舌如簧”的表演时,赫尔佐格只是对准他们,并没有展现场上场下的全局,无论是观众,还是评委,都被放在了语言之外,而在只有拍卖师比赛的固定镜头里,在没有听众的现场,他们其实只是在一种自娱自乐的言说中,当语言不再为了听者,不再有对话,那首最后的抒情诗是唯美的,也是单一的,是刺激的,也是封闭的,是鲜活的,也是死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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