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6《文学与恶》:主权始终是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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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老虎,你炽烈地发光,
照得夜晚的森林灿烂辉煌;
是什么样不朽的手或眼睛
能把你一身惊人的匀称造成?
  ——威廉·布莱克

照亮夜晚的森林并且使一切“灿烂辉煌”,它抵达的是不朽,而不朽的意义是把这些光变成眼睛里的东西,并且以目光看见更远的存在,从被动照亮到主动将目光延伸,造就着“一身惊人的匀称”的源头是什么?是发光者,是老虎。

威廉·布莱克的经典诗句,乔治·巴塔耶将其看作是“逃避的对立面”,也就是说,经典的诗成为了一种不可逃避的永恒存在,这种存在就是老虎所代表的恶,它发光就是夜晚森林里的太阳,“眼睛从未如此有神地盯着残酷的太阳”,太阳之残酷,是老虎之残酷,是恶之残酷,是诗之残酷,所有的同一性都使得一切在不可逃避的恶中造就了“灿烂辉煌”和“不朽”。以这样一首诗为例,巴塔耶认为布莱克“将人还原为诗歌,将诗歌还原为恶”,并认为布莱克是英国文学中最具震撼力的诗人,他和约翰·福特、艾米莉·勃朗特组成的名字代表着一种力量,“他们从幽暗中重新走出,过度的暴力在他们身上宣告的是恶的纯粹。”就像发光的老虎在“文学与恶”中炽热地发光。

人们说布莱克是个疯子,传说他曾在疯人院度过了漫长的三十年,之所以他们要远离他,更在于布莱克总是用过激的语言制造了一种谵妄的氛围,所以他的疯狂是因为被幻象所控制。巴塔耶认为这只是一种表象,他把布莱克看作是一个孩童,这样的孩童并不是缺少正常的理智,而是无视社会的规则,在这个意义上,孩童就像诗人,或者从相反的角度来说,真正的诗人就像一个孩童,诗人布莱克就是将诗性天赋的幻象置于外部世界的平庸现实至上,而这就构成了他对于恶的书写和实践:有传闻说,主张性自由的布莱克曾经想强迫自己的妻子和情妇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从她们身上看到的是一种天使的幻象,以此来构建自己的神话世界。无疑,这个由幻象构成的神话世界,是对外部现实、道德法则和它们所宣示的必要性的否定,而从另一方面来说,当然也构成了一种被外界看成是恶的疯狂。

在巴塔耶看来,布莱克像孩童一般的诗人特性所追求的就是基于诗歌本身的价值,这是人与诗歌的同一性,一方面,它和道德、宗教对立起来,脱离物的束缚,甚至摧毁了物的界限,把世界重新还给诗歌;另一方面,他在让诗歌和宗教对立并剥离了宗教的主权同时,又让诗歌拥有了宗教的主权。这是布莱克的超越之处,但同时巴塔耶也认为这是布莱克的一种悖论:当他把宗教的本质还原为诗歌的本质,却又通过无能揭示了诗歌自身的不可能,也就是说,诗歌不可能既是诗歌又是宗教,“它所表明的是它本应成为的宗教的缺席。”在这里,巴塔耶指出了布莱克自身中存在的混乱,这种混乱表达了他的躁动,更是让他拥有了无序的顶峰,在歌声、童年的笑声、感官享受的游戏和酒馆温暖的醉意中,布莱克体会到了像老虎一样发光的恶,“在其完整和暴力中,他瞥见了运动的延展,它驱使我们走向极恶,又将我们提升至辉煌。”

布莱克在1973年左右写就的《天堂与地狱的婚姻》中就提议人类结束对恶的恐惧,用清醒的凝视取代对恶的逃避,在他看来,永恒的快乐也是永恒的觉醒,天堂也是地狱,或者说,天堂只能在徒劳中抗拒而成为了地狱。布莱克以孩童的方式迎向了恶,构建了恶,书写了恶,它不仅仅是反对理性至上的纯粹感官的愉悦,而是主动站在道德律令的反面实践着那个被规则“诅咒的部分”,“就像毛虫选择最美丽的叶子产卵一样,牧师也对最美丽的愉悦下了诅咒。”在巴塔耶看来,布莱克的恶更重要的意义是将其变成了能量,它是照耀理性之外那个森林夜晚的老虎之光,它是让一切焕发永恒的灿烂辉煌,“布莱克的精神对恶的真理持开放态度。”他在生命中欢笑,他在自由中疯狂,他在诗歌中永恒,“从本质上而言,拒绝奴性的态度,就是恶的真理,就是他的真理。”在巴塔耶看来,布莱克就应该是“我们中的一员”,或者说,我们需要布莱克这样的诗人,让我们变成追求者恶的真理的“他”。

但是布莱克追求的欢笑和自由,就像他赋予了恶一种主权产生的悖论一样,当恶是对自由的肯定,那么恶的自由是不是变成了对自由的否定?就像老虎的光照亮了夜晚的森林,使得一切的手和眼睛都不朽,那么是不是反而在这光亮中迷失了?巴塔耶的这一问题也同样反映在米什莱身上,米什莱通过作品《女巫》谈论恶,在这本书里,米什莱写道了基督教社会中的巫魔夜总会,这个夜总会有着独特而鲜明的恐怖特色,它是一种引诱,而引诱似乎就表现出恶的诱惑力,但是这种恶既是对死亡的一种正视,也是对死亡的一种抹除:它以巫术的方式完成了死亡的献祭。在巴塔耶看来,《女巫》是米什莱以“最人性化”的方式谈论恶的作品,是通过真理和正义的进步对自然律回归的保证,甚至是一种“优秀的信仰行为”,但是,米什莱用巫术戏仿真正的献祭,反而是一种误入歧途,“不是我们以牺牲弱者为代价而滥用武力的恶:相反,是对自由的疯狂渴望所要求的,违背自我利益的恶。”

这就是巴塔耶所说的“恶的眩晕”,合理的观点把献祭看成是建立社会纽带的制度,因为献祭虽然看起来是一种宰杀,是一种犯罪,但是它的最终目的不是别的,而是善,在这个意义上,作为献祭基础的僭越就可能被谴责,而巫术的目的与善相异,甚至是对立的,一方面,米什莱效仿献祭而将巫魔会的巫术看成是“伟大而可怕的反叛”,它反而实现了一种对社会中善的僭越,所以他重建了人性的温热;而另一方面,米什莱为了让女巫摆脱耻辱的罪名让她成为了善的屈从者,“他想通过证明她是有用的来使她合法化,而其事业的真实部分却将她置于此外。”巴塔耶认为价值不仅仅是善,有时候则是与恶重合,更重要的是,真正的价值是超越善与恶的,但是它与善与恶这两种对立的形式保持着联系,所以当米什莱赋予了世界更多的反叛性,却更关注对未来的某种确保,也就是说米什莱限制了规定世界走向的“行动自由”,这就是米什莱在对恶的态度上的“焦虑”,“当他写一本动荡不安的激情之书时,焦虑显然引领着他,甚至让他误入歧途。”

布莱克在对恶的真理持开放性的态度中构建了恶作为能量的真理,米什莱却在限制了行动自由中误入歧途,或者可以说,米什莱更多表现出对恶的焦虑的成人态度,而布莱克则完全在孩童世界里疯狂。成人和孩童不同的世界,区别了对恶的不同看法,而这正是对“行动自由”的陌异态度。同样是对恶这一“行动自由”的解读,巴塔耶关注了写作了《恶之花》的波德莱尔,只不过对波德莱尔的恶的解读是在和萨特的论争上完成的。萨特认为波德莱尔是“为了恶而作恶”,“就是要人们不想要的东西——因为人们继续憎恨恶的力量,以及不要人们想要的东西——因为善一直被定义为意愿深处的对象和目的。”萨特将其看作是波德莱尔的态度,在这里,波德莱尔“为了恶”的“恶”和自己作恶的“恶”是不是同一个概念?或者说他否定和和肯定的恶是不是具有同一性?萨特分析认为,波德莱尔的行动区别于通俗意义上的罪犯行动,他极力否定既定的秩序,但是又保留了这一秩序,“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肯定它。”波德莱尔是通过自洽的方式让恶转换成善,“恶从虚无中涌现,没有上帝,也没有辩词,只有全然的责任。”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萨特认为波德莱尔以恶的手段追求的自由不是真正的恶,而是一种善,他是在无限犯错中才让恶成为特殊的善,“但自由需要完全附着于善,维持善、强化善,以使自身能够投入恶之中。”

编号:B83·2240707·2149
作者:【法】乔治·巴塔耶 著
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版本:2024年03月第一版
定价:58.00元当当26.60元
ISBN:9787208187009
页数:304页

萨特对波德莱尔的评价,似乎就攫取了“恶之花”的“花”部分,即使是从恶的世界里长出来的,也是带着善的美丽,自由也一样。所以巴塔耶认为,“如果自由是诗歌的本质,如果只有自由和主权式的行为才值得‘哀怨的追寻’,那么我马上就会看到诗歌的悲哀和自由的枷锁。”当自由成为枷锁当然不再是自由,当波德莱尔在善的意义中投入到恶之中是不是也是一种自由的枷锁?在巴塔耶看来,自由对于被强制命令的成年人来说只是一场梦,而对于孩童来说才是权力,这种权力就是主权,诗歌就是在未成年人的态度中,就是对主权式态度的可能性中。他认为,波德莱尔诗歌的本质是以焦虑的张力为代价,以实现对象和主体的融合,这就是一种主权的态度,就是对主权性态度的可能性发现,“诗歌,在原始运动中,破坏了它所领悟的对象,通过破坏,它将它们恢复到诗人的生存之难以捉摸的流动性中,正是以这种代价,它期待重新发现世界和人的一致性。”

这是诗人的困境,也是孩童的困境,它否定成人条件,它追求自由世界,这种自由就是对不可能本身的探寻,所以巴塔耶否认萨特将波德莱尔的欲求说成是“不可能的雕像”,而是“不可能本身的雕像”,它是对主体的确认,这一种主权的态度就是对恶的自由的态度,就像波德莱尔自己写道:“对我来说,做一个有用的人一直以来都是令人厌恶的事情。”当他拒绝“有用的人”,就是拒绝规则拒绝投入善,所以波德莱尔不是在恶中构建善,而是在善的拒绝中更投入恶,“他选择上帝,就像以非常有名无实的方式选择工作一样,只是为了更加紧密地贴近撒旦。”而且在巴塔耶看来,波德莱尔并不仅仅是“作恶”,而是对恶的迷恋,因为迷恋是意志的反面,迷恋是意志的毁灭,波德莱尔就是通过对恶的迷恋让意志从成人世界的善中解放出来,“波德莱尔在这片骚乱中开辟了一个被诅咒的诗歌洼地,它不再承担任何东西,毫无防备地经受着一种无法满足的迷恋,一种毁灭性的迷恋。”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当然也成为了“被诅咒”的部分,“波德莱尔在这片骚乱中开辟了一个被诅咒的诗歌洼地,它不再承担任何东西,毫无防备地经受着一种无法满足的迷恋,一种毁灭性的迷恋。”

恶当然是被道德为构建主体的成人世界“被诅咒的部分”,但是巴塔耶把恶看作是一种主权的象征,这种主权是对发出诅咒的成年世界的拒绝,它以孩童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的自由,但是这样一个主权式的恶是不是也会付出代价?艾米莉·勃朗特在《呼啸山庄》中似乎就写出了这种被诅咒而付出的代价。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他们从小在荒郊野外追逐,身为孩子的他们不受任何约束,所以他们在这个孩童世界里宣布了属于自己的主权,但是,如果按照社会的要求,固守这样的主权社会当然无法生存,只有屈从于成年人的理性世界,才能获得集体利益,这是社会发展的规则,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的主权就这样被成人社会的规则破坏了,当主权被破坏,他们就需要重新夺回主权,而这个夺回主权的过程就表现了一种恶,尤其在希斯克利夫身上,他是通过暴力构建了恶的主权,“这本书的主题是一个被命运驱赶出他王国的受诅咒之人的反抗,他被重新收复这一失去的王国的强烈欲望所牵制。”

但是,这样只不过是一个非常表面的层次,在这里巴塔耶指出,当希斯克利夫用暴力进行反抗,就是恶对善的反抗,就是非理性的反抗,在某种意义也是儿童对成人世界的反抗,但是这种反抗并不是要让自己成为成人的一部分,而是献身于恶。恶表现为暴力,而且表现为施虐的暴力,巴塔耶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恶,纯粹的恶,“纯粹的恶,是凶手在预期的利益之外,仍享受着施暴的快感。”对于希斯克利夫来说,任何法律、理性和惯习都无法让他收敛愤怒,除了施暴的快感达到终点的死亡,而死亡显然是爱的真理,于是凯瑟琳的死就成为了希斯克利夫为他的暴力所承受的“永久的折磨”,而另一方面,死亡也成为了对禁忌超越的一种神化,因为禁忌是死亡的障碍,希斯克利夫用暴力献身于恶,更是完成了一场神性的迷醉行动,这就是巴塔耶提出的僭越,死亡僭越了禁忌,僭越了理性和算计,恶则僭越了道德以及道德“诅咒的部分”,“唯有‘被诅咒的部分’被保留下来,作为人的生命中最具沉重意义的东西。诅咒是最不虚幻的赐福之路。”

在这里,巴塔耶才真正将恶与文学的意义联系起来:《呼啸山庄》讲述的是一个恶的故事,它是关于恶的作品,但是文学不仅仅是一部作品,它必定联系着作者,作品和作者组成的文学才是恶的真正领地,“只有文学才能将僭越法律的游戏抽丝剥茧,而没有这种僭越,法律将无目的,无论它是否创立秩序。”所以从《呼啸山庄》中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的暴力和死亡所呈现的僭越到艾米莉·勃朗特创作实践和人生中的僭越,才能更好地理解“文学与恶”。艾米莉·勃朗特,一个道德的纯洁性一尘不染的女性,一个生活在庄严肃穆的教士住宅里的女人,一个和姐妹亲密无间生活在一起的作家,温柔、善良、积极、执着似乎是对她的评价,但是,这个性格孤僻、一生未嫁、三十岁就结束一生的女人,在巴塔耶看来,就是在文学的激荡和骚动中,构建了属于自己的僭越法则,也更深刻体验了恶的深渊,甚至在她身上就有希斯克利夫的暴力,不如说她通过希斯克利夫表达了自己对恶的主权的宣誓——这句话就是艾米莉·勃朗特借希斯克利夫说的:“如果我出生在一个法律不那么严格、风俗不那么讲究的国家,我愿慢慢地活剖这两个人,作为打发夜晚时光的消遣。”

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以爱的方式违背理性的、社会的、集体的律法,以暴力的恶重建主权,而艾米莉·勃朗特也以坚定不移的力量梦想着神圣的暴力,“它不会被任何妥协削弱,或与有序的社会达成任何协定。”在巴塔耶看来,这种“文学与恶”具有主权的价值,但它并不要求道德的缺席,而是要求某种“超道德”,“《呼啸山庄》的终极意义正是这种僭越道德律和超道德的亲密耦合。”对道德挑战和僭越的耦合是“下流的”犯罪与“激情的”犯罪的耦合,打开和构建的恶就是巴塔耶所说的“被诅咒的部分”,在凸显生命沉重意义之上,它一方面是赌博,是机遇,是危险,另一方面就是主权,在僭越之后主权也要付出代价,这种代价就是赎罪,“赎罪过后,与生命在本质上等同的微笑在这一世界中若隐若现。”

所以文学的恶所体现的超道德就是一种在僭越和赎罪中体现的“超道德”的主权,它既体现在文学作品中,更和作者相关:萨德在作品中发展了以邪恶为至高存在的神学,它将寻常的约束解除之后唤起感官享受,在“爱着恶”里书写了“放纵”的欲求,《索多玛的一百二十天》里,被砍断的手指、被挖出来的眼睛、被掰下来的指甲,酷刑的道德恐怖加剧了其痛苦程度,“最病态的是阅读本身所带来的肉欲刺激。”而另一方面,这个在巴士底狱关了十年的作者也是最具反叛精神、最性情暴烈的人,在他身上有着对不可能的自由激情,他甚至用排放污水的水管作为传声筒喊出了“割了哪些囚犯的喉咙!”普鲁斯特在三十岁时写下的《让·桑德伊》是和政治有关的重要作品,而在《追忆逝水年华》中则在马塞尔身上积累了妒忌导致的不正当行为,他把对恶的渴望变成了善的尺度,甚至在巴塔耶看来,普鲁斯特比萨德更狡猾,“他让恶习保留了其令人憎恨的色彩,和德性的谴责。”这是一种体现在普鲁斯特身上的狂热;而那个弃儿让·热内呢,他被抛弃的一生都献身于恶,在萨特看来热内最大的恶行不是作恶而是表达恶,而巴塔耶则认为热内的恶是对“无意义”的狂热,这是一种“对可能性的漠然和对毫无乐趣的不可能性的敞开”,在热内看来,卑劣的不是社会而是自己,他欲求着卑劣,他沉迷于卑劣,“让·热内的尊严或神圣性从来没有其他的含义:卑劣是其唯一的路径。”

萨德在纵欲的色情中构建恶,普鲁斯特把恶的渴望变成善的尺度,让·热内用卑劣这一唯一途径引入了恶,纵欲、渴望和卑劣也都成为了“文学与恶”中的超道德,他们就这样在对恶的渴望中的拥有了主权。但是巴塔耶却认为热内成为恶的主权者却遭遇了困境,他知道自己是主权者,但是抱着对神圣性的迷恋,他又毫不犹豫在权威面前屈从,因为热内所享有的主权是无法寻求的,它需要被启示,“热内在主权所激起的歌声中识别出它。”所以热内只有屈从于法律之上的神力,只有在恩典的状态下才能走向他“心灵与神圣性”的主权之路,但是这条路注定是一条崎岖之路。按照萨特的说法,热内最想要的是“被他的读者神圣化”,但是读者又没有意识到这种神圣,萨特认为“诗人……要求被他不承认的公众所承认”。巴塔耶当然认为热内的生活是失败的,而且“他的作品没有奴性”,因为它们脱离了主权性的基本要求,那就是“彻底的正直”。

热内构建了恶的主权,却并没有在作品中体现奴性,那么对立是不是就取消了?萨特认为只有被读着神圣化才是一种对主权的承认,但是热内的写作根本没有打算与读者进行交流。对热内主权困境的考察,巴塔耶提出了“文学与恶”更深层次的问题:有奴性才能拒绝奴役,而拒绝奴役才能自由限定主权式情绪,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交流,“文学就是交流。”交流是对孤立状态的解构,交流是对主权的肯定,交流假定了交流着们瞬间中的主权,相反主权也假定了交流,可以说,主权的目的就是可交流;交流就是物的反面,它从主权者的作者出发,跨越了孤立的物,跨越了孤立的个体,无论是读者和作者都在交流中进行了主权性的言说——热内拒绝读者,拒绝交流,所以他并没有达到主权性的时刻,恶也成为了一种眩晕的时刻。

当巴塔耶将文学看成是交流,在交流中体现主权性的时候,更重要的意义就在于,作者由此否定了自己,“他为了作品否定了自身的特殊性”,同时他为了阅读,他也否定了读者的特殊性,“作者的在场就是为了在他的作品中消除自身,并向读者言说,而读者的阅读也是为了消除自身。”而只有真正与作品脱离、与读者脱离,才能在持续的交流中成为主权性的行动,才能在对恶的认识的共谋基础上被给予,才是一种真正僭越了规则站在高处的文学的创造。与作品脱离、与读者脱离就是对物的僭越,就是一种自由,在这个意义上,当卡夫卡在生前委托朋友将自己的著作付之一炬,是不是就是一种交流的可能?“这些是为火而生的书,是事实上注定要被焚烧的东西,它们存在就是为了消失,就好像它们已经化为乌有。”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卡夫卡把自己的死亡变成了文学的诱饵,只有在生命的死亡和书的死亡中才能拥有生命,善与恶、死与生、消失与保留、禁忌与僭越,奴性与主权,对立而交流,才是“文学与恶”真正的意义,“我们沉浸在交流中,我们被还原为不断的交流,即使在孤独的深处,我们也感受着它的缺席,就像多重可能性的暗示,就像等待着它化为别人能听到的一声呼喊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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