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09雨为什么会顺流而下
他分类处置这世界,于是:
有人的世界和无人的世界。
在两者中,他都
茕茕孑立。
——华莱士·史蒂文斯
为什么那辆一个人行驶的车会突然撞向后面的墩子?一个人和突然,是一种场景的必要注解:车是白色的车,在明灭的灯光照耀的黑夜,显得有些模糊;车是运动的车,为了一种调转方向的可能,缓慢地倒车;一个人,一辆车,而后面静止的墩子面前,是相对的运动。终于毫无设防地撞了上去,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下车,司机慢慢走到了车尾,俯身下去,仔细查看被撞的部位,也许在说:真糟糕,或者心里安慰自己:还好。总之是没有人听到,总之最后离开了墩子。这一幕发生,在雨天,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停着的车继续停着,明灭的灯光继续明灭,静止的墩子继续静止。
为什么一只毛色的猫在无人的通道里那么凄厉地叫着?一只猫和凄厉,是另一个场景的必要描述:猫不是站在遮雨的雨蓬下面,在淋湿了水的过道里,就这样发出不安的声音,它是在呼唤同伴,还是无法忍受饥饿?它是一只刚生完小猫的母亲,还是失去了爱人的雄猫?当雨就这样落下来的时候,它也没有寻找避雨的地方。
毛湿了一大片,甚至是在对抗着无休止的雨?有人走过去,甚至也不害怕,不逃离,还在那里叫唤着,它把人想象成友好的存在,那么一定是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所面对的困境表达不安,谁听得懂一句猫语?谁能安慰一颗孤独的心?
沉闷的撞击声,凄厉的猫叫声,是声音制造了现场,是声音保留了疑问:为什么之后是为什么,但是,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一辆车遇见了一个障碍,只是轻轻触碰,在这个少人有人经过的雨夜,都可能会成为一个人的事件;一只猫被放置在一个通道里,只是本能的呼唤,在这无法读懂的世界里,或许只是一种简单的表达。但是,无论是车被擦去的场景,还是猫凄厉的故事里,都有一个旁观者,他站着,他看见,他听到,他想象,于是,所有可能和不可能,所有疑问和答案,都和他有关,是他连接起了发生的一切,是他猜测了或然的故事,是他提出了那么多为什么。
以及:为什么雨会顺流而下?在寂静的雨夜,当雨声主宰了这一切,那一声沉闷,那一声凄厉,最后都无声地开始,无声地结束,声音世界只有滴答声,只有淅沥声,只有砸落在地上的噼啪声。声音覆盖了一切,是一种埋没的感觉,一个提出了那么多为什么的人也无法在一致的雨声中找到答案。是的,雨声过于绵长,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把整个世界都浸润其中,所有的时间都变得湿淋淋了,所有的故事都无法晒干。
有旁观者又能如何?在一个找不到答案的雨夜,“为什么”就是无法停歇的雨水,它降落,它潮湿,它吞没,它冲刷,不提供答案,就意味着答案就是问题本身,所以在原因缺失的季节,一切的寻找都是徒劳,那雨水甚至会绕过障碍物,从透明玻璃的上方顺流而下,像是刻下了最具讽刺的行动轨迹,然后汇入到连绵的雨水中,然后融合在潮湿的故事里。所以,打一把伞经过,也像是一个行为艺术,踩在水上不是征服,而是用湿透的脚证明一种沉浮,于是最后的为什么是:为什么在雨天还要出门?
一种习惯?一些想法?那时候走在路上,是因为有些变化,逆行的人,同行的人,停止的红灯,前进的绿灯,转弯处燃起的火盆,直行道上上下客的公交车,在每一个夜晚,其实都呈现着变化,可是,当雨开始笼罩,当雨漫无目的地下起来,似乎所有的变化都在那一层模糊的雨帘中,在一致的雨声中消失了,即使撑一把伞,被遮蔽的目光里也再也看不见前方和后方,再也看不到天空和远处,只有一双脚,机械而重复地行走着,在满是水的路上看水花夹着泥土,溅到那三分之一的裤脚处,潮湿而脏脏,也再无洗濯的可能。
为什么,其实就是为什么,没有答案的为什么,正在发生的为什么,所以有人的世界和无人的世界都没有区别,当原因都死去,最后就是一种“茕茕孑立”,像雨一样,悬挂着从天而降的雨丝,在一种致命的过程里扼杀所有被看见的余光。只是躲在一首诗的结余部分,暂时感觉到安全,暂时遗忘发生的事,最后在可能的情况下,把自己也当成一个诗人:
我在平整的天空上
看雨
如何顺流而上
不在天空之下,却在天空之上,不是顺流而下,却是顺流而上,为什么不能创造一个逆反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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