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10《苏姗娜的故事》:一个观察者日记
她是唯一一个让我对其保有怜悯之心的女孩。她打败了我们,而且告诉我们:我们才是孩子。无辜或有罪,天真或狡猾,这个重要吗?苏珊娜剥夺了我怜悯她的权利,她实现了她真正的报复。
在海滩上,在阳光下,苏姗娜躺在那里,尽情享受海风的吹拂和阳光的沐浴,当然还有男人手——夏勒克不停地为她按摩,让她感受到一个男人的柔情和对她忠诚的爱。这是最后一个场景,一切似乎毫无悬念地走向了爱的归宿,可是,在这一幕爱意浓浓的画面里,站在他们旁边的是我——贝尔特朗,一个观察者,他不仅在最后看见了走向爱情的苏姗娜,也自始至终观察着由苏姗娜导演的“道德故事”。
这是一年快结束的时候,“当我考试不及格,索菲也离我而去时,苏珊娜很开心,不是有心的,但她却是在嘲笑我。”贝尔特朗似乎遭遇了太多的不如意,作为一名药学院的一年级学生,考试不及格和自己有过爱慕的女人离开,都是一种打击,只是这一种因打击带来的不快转移到了苏姗娜身上,尤其在苏姗娜享受男人爱意的时候,苏菲曾经告诉过他的是,苏姗娜要结婚了,男友夏勒克就是以前他们一起见过的男人,当贝尔特朗感觉自己被嘲笑,感觉自己还是孩子,甚至感觉她就是报复女神,他完全变成了一个不敢靠近却又被无情带入漩涡的观察者,而在这一种既有隔离又有伤害的关系里,苏姗娜真的就是不道德的人?
在这幕场景发生的时候,有两个人其实不在现场,一个是离我而去的苏菲,另一个则是贝尔特朗所说的“我们”之一的纪尧姆。只有贝尔特朗一个人在,所有的感触都是贝尔特朗的内心活动,在他的自言自语中,是不是真的触及到了这个道德故事的核心?其实从一开始发生故事,他就在外部,他就是没有进入的观察者。圣米歇尔大街的卢克咖啡店是故事最初的地点,贝尔特朗和朋友纪尧姆坐在那里,而旁边正在看书的正是之后被定义为“报复者”的苏姗娜。
贝尔特朗住在咖啡店的对面,那个旅店的名字就是“观察者”,所以和旅店的名字一样,贝尔特朗出现在他们面前就是以旅店给自己命名。纪尧姆认识了正在看埃科《约婚夫妇的故事》这本小说的苏姗娜,这个在索邦大学上夜校的女孩脸上有着平和的微笑,当纪尧姆邀请她星期六参加一场聚会的时候,并没有推辞,她告诉纪尧姆的是,周末自己总是一个人呆着,感觉很无聊。而其实,她没有什么犹豫地答应纪尧姆的邀请,在某种意义上预示着她可能喜欢上了纪尧姆——不仅仅是纪尧姆懂得如何追女孩。
导演: 埃里克·侯麦 |
纪尧姆有着各种追求女孩的技巧,这是贝尔特朗作为一个观察者得出的结论,尤其在星期六的那次聚会上,当纪尧姆邀请了很多朋友,他反而冷落了苏姗娜,而和那个叫苏菲的女孩讨论各种问题。在贝尔特朗的观察中,作为富二代的纪尧姆就是这样一个和女孩子游戏的男人,他邀请了苏姗娜又冷落了她,仿佛到手的猎物,反而不珍惜了,而对于苏菲的热情彻底暴露了他的这种品行,所以贝尔特朗观察到了苏姗娜“差点哭出来”的状态,也确定她对于纪尧姆是一片真心。
这本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但是贝尔特朗却也隐约感觉到嫉妒,因为他也有点喜欢苏姗娜,也正因为纪尧姆伤害到她她反而卑微地喜欢他,更让贝尔特朗感觉到不快。甚至纪尧姆偷偷告诉贝尔特朗,要帮他赶走对苏菲有意的其他追求者,为的是给他和苏菲创造机会,但事实上纪尧姆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所以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纪尧姆反而找到了属于男人的刺激,这对于贝尔特朗来说更形成了一种威胁。但是作为观察者,能做什么?只能观察,甚至只能躲到一个角落里,为纪尧姆实施计划而甘心受他指挥。
最后留下的是三个人,贝尔特朗、纪尧姆和苏姗娜。当众人离去的时候,苏姗娜似乎又恢复了常态,她躺在纪尧姆的怀里,像是又得到了她的爱情。纪尧姆让两个人都留下来过夜,这是“纪尧姆家的一夜”,和所有道德故事一样,预设了可能状况:三个人玩一种招魂游戏,六双手按在桌子上,然后念着从A开始的字母,在桌角离地的节奏中听灵魂被召唤的声音。这是这一夜具有隐喻的游戏,他们念到的字母隐含的意思包括:Do,包括唐璜——是该做些什么?是像唐璜一样在女人中间?“我们召唤灵魂,你是谁?”贝尔特朗说:“不是我。”纪尧姆控制着节奏,苏姗娜总是在笑。当三个人保持着某种不平衡状态,一个游戏是不是真的能唤起灵魂?
游戏几乎是在无果的状态下结束,然后纪尧姆安排苏姗娜睡在他母亲的房间里,而纪尧姆和贝尔特朗在客厅里,但是后来纪尧姆却去了苏姗娜的房间,说是“安慰她”。这一夜的整个过程都被贝尔特朗忽略了,当他第二天起来离开纪尧姆家的时候,他对自己说:“我受够了,这一晚我都在羞耻中,那一切和我无关。”为什么感到羞耻?贝尔特朗似乎在说,是因为纪尧姆把自己扯进了他们的故事里,这是一种邪恶的姿态,“我宁愿崇拜他。”而其实,贝尔特朗在整个过程中只是局外人,他感到不公平的是纪尧姆对女孩的态度,更伤心的则是苏姗娜还喜欢纪尧姆,而对自己无动于衷。
《苏姗娜的故事》电影海报 |
所以对纪尧姆的“崇拜”依然是对女孩不停追逐并且能追到手的技巧,纪尧姆在贝尔特朗面前说起苏姗娜总是要缠着自己,而且还说两周时间要甩掉她,但是之后又打电话告诉贝尔特朗还不打算和她分手。纪尧姆似乎总是在一种游戏里,对于女人的态度不是暧昧不清,而是想着法子保持着自己的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完全是给贝尔特朗看的。而贝尔特朗的“羞耻”感更一种自卑,隐隐地喜欢苏姗娜,却又不敢像纪尧姆那样主动追求,所以这种自卑演变成了对苏姗娜的怨恨,“我讨厌她。”那一次舞会上他这样对自己说。
纪尧姆和苏姗娜的故事在发展,但并不是朝着爱情的方向,而作为一个观察者,贝尔特朗从来没有机会进入其中,纪尧姆甚至大度地问苏姗娜对贝尔特朗感觉如何,苏姗娜还是半开玩笑地说贝尔特朗是个好男孩,但明显不是那种关系。所以贝尔特朗不仅把自己放在故事的外面,也被苏姗娜挡在了外面。也正由于此,他在对苏菲的感觉里,也扮演着局外人的角色,那次跳舞起先他是和苏菲一起跳的,但是后来苏菲冷落了他和别的男人跳舞,最后索性不再贝尔特朗视野之中了,“她消失在人群中了。”
但是,那一次苏姗娜似乎开始走近了贝尔特朗,纪尧姆离开他们去看望了母亲,回来的时候问贝尔特朗和苏姗娜的关系,而苏姗娜在纪尧姆离开的时候告诉贝尔特朗,“我们分手了。”这似乎就是一次转折,苏姗娜开始打电话给贝尔特朗,开始一切去跳舞,去俱乐部,还一起吃饭。而当纪尧姆回来之后,似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纪尧姆看见贝尔特朗和苏姗娜在一起吃饭,于是他征得他们同意后坐了下来——纪尧姆仿佛变成了观察者。在离开的那段时间里,纪尧姆说起追求一个漂亮女孩,最后自己的钱都花完了,他还是那个把追求女孩当成是游戏更当成是自我成就感的一种方式,而这种方式自然和爱情无关。
贝尔特朗和苏姗娜走近,似乎完全是苏姗娜主动,甚至花的钱也是他的,贝尔特朗似乎开始改变了观察者的角色,他进入到了故事里。但这似乎是一种错觉,在晚会结束死,苏姗娜告诉他自己没钱打出租车,于是和贝尔特朗一起走到了“观察者旅馆”,于是有了另一个关于道德的“一夜”。旅馆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苏姗娜坐在椅子上不小心扯破了“唯一体面的裙子”,于是贝尔特朗拿了针线给她,让她自己缝补,后来贝尔特朗还一个人睡到了床上,却把苏姗娜晾在一边。她在那里抽烟,看书,最后在椅子上度过了一个夜晚——这一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贝尔特朗还是观察者。
而第二天贝尔特朗去参加考试,说11点回来,让苏姗娜在房间里等他,等到时间到了回来,苏姗娜已经不见了,留下的一张纸条上写着:“我得离开去见某个人。”没有明确指向,某个人的含混性其实将故事推向了一种不可知的命运中。纪尧姆没有喜欢上苏姗娜,苏姗娜对他有过一点动心,但后来还是离开了,但是作为观察者的贝尔特朗呢?他或许喜欢苏姗娜,也喜欢苏菲,但是没有像纪尧姆的追女孩的技巧,所以不管是舞会,还是那一夜,其实都是平淡的,他只是压抑着自己。
所以纪尧姆和贝尔特朗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一个是追女孩的高手,一个却是缩手缩脚的男人,一个是主动的参与者,一个则是观察者,所以他们的很多次对话总是以独特的方式展开:贝尔特朗在镜子前,纪尧姆在镜子里,在一种虚实的对应中,他们讲述者在他们生活里出现的女人,镜子区别了现实和虚幻,隔离了游戏和生活,两个男人在错位中诠释着道德和非道德的区别。但是,当纪尧姆站在贝尔特朗反面的时候,一个观察者真的就是真实的?
贝尔特朗在那一夜之后,发现夹在书上的钱不见了,他疑惑是谁拿走了钱?或者可以称为偷,有两种可能:一是纪尧姆拿走了钱,因为纪尧姆回来之后,曾找到贝尔特朗,说自己钱都花光了,要向他借
钱,贝尔特朗说自己没钱,此时苏姗娜的电话打来,贝尔特朗出去接了电话,留在房间里的只有纪尧姆一个人,而且他正站在镜子前,翻动着贝尔特朗的那些书;另一个可能拿走钱的人是苏姗娜,她那天晚上是因为没钱才在贝尔特朗的房间里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贝尔特朗去考试也只留下苏姗娜一个人在房间,等贝尔特朗回来,苏姗娜留下那张纸条走了。
两种可能,但是贝尔特朗否定了纪尧姆的可能,“这不像他的风格,不会是他。”不是纪尧姆,那么贝尔特朗一定怀疑是苏姗娜,在某种意义上,贝尔特朗的怀疑是一种报复,就像他曾说“我讨厌她”一样,是某种言不由衷的说法,是因为被冷落而不快,是因为没有被爱上而心怀嫉恨,但是这种报复又是如此脆弱,他仅仅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变得强大,就像他内心所想:“她是唯一一个让我对其保有怜悯之心的女孩。”这种怜悯心恰好是对纪尧姆这钟花花公子的鄙夷,如此,在贝尔特朗心中,有着不再成为观察者的渴望,但是因为站在了纪尧姆的反面,因为太过于把爱情当成是一种纯真的感觉,所以在最后的场景里,反而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最大的侮辱:苏姗娜没有和纪尧姆在一起,没有爱上贝尔特朗,反而和早已认识的夏勒克在一起,之前的种种态度,种种表现,之前不同的“那一夜”,完全在海滩、日光和男人的抚摸中,成为一个游戏。
谁是不道德的人?是追女孩不息、虚伪的纪尧姆?是不敢表露心迹不敢采取行动却对别人怀恨的贝尔特朗?还是最终报复了纪尧姆嘲笑了贝尔特朗的苏姗娜?每个人都在无辜或有罪、天真或狡猾中进行着选择,但是一切也只是一场游戏,“我们召唤灵魂,你是谁?”谁也不是自己,谁都是观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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