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09《那不勒斯的黄金》:市井生活见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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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结束时,电影才出现给每一个故事配上了小标题,第一个故事叫“老板”,第二个故事叫“赊购披萨”,第三个故事是“小型葬礼”,第四个故事是“玩家”,第五个故事叫“特蕾莎”,第六个故事则是“教授”——三个故事是关于人物的身份,一个故事是人物的名字,当身份和名字成为电影的标题,故事便是由人物串联起来的,而另外两个故事则以事件为名,体现着一种叙事性,而当德西卡用镜头对准曾经居住过的那不勒斯,用六个小故事展现“那不勒斯的黄金”,到底是想介绍人物还是突出事件?

这个问题在片头的字幕里似乎做出了回答:“在这部电影里,你会看到生活在那不勒斯的人,他们是美好的,谦卑的,你会看到那不勒斯小巷里的悲伤和快乐,在这里发现生命之爱的痕迹,发现他们的耐心和无尽的希望,而这便是那不勒斯的黄金。”那不勒斯城市里的人,那不勒斯小巷里的故事,无论是美好的,还是谦卑的,无论是悲伤的,还是快乐的,当德西卡用“那不勒斯的黄金”作为片名统摄的时候,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要发现其中的“生命之爱”,其中对于生活的耐心和希望。但是当他把美好和谦卑,被悲伤和快乐并置在一起的时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的主题,而这种矛盾却无法和那不勒斯具有的“黄金”特质联系起来。

那个叫“玩家”的故事,似乎就根本没有所谓的“生命之爱”,一个叫盖罗斯彼罗的公爵日常开支似乎被伯爵夫人控制着,他只能从佣人那里借钱,但佣人也没有更多的钱,而伯爵对佣人的解释是:夫人不会永远活下去。这个提示的意思带着某种诅咒成分,甚至他还约定等夫人死了,葬礼上会给他双倍的钱,但是仆人还是没有借钱给他,尤其在夫人的注视下,于是他和一个年幼的孩子玩扑克赌博,孩子的手上似乎也没有太值钱的赌资,实际上和孩子对坐在那里的时候,伯爵更像是在玩游戏。但是作为“玩家”,和一个没有钱而且年纪尚小的孩子赌博,实在是一种讽刺,最后伯爵连输几盘,急切之中竟然认为“卡片认识他的主人”,甚至对孩子说:“你的身边一定有一个圣人。”连输的结局让他大动肝火,最后离开男孩回家时,还在不停的大吼——伯爵似乎丧失了自己应有的身份,无论是在夫人面前,还是在孩子面前,在这样一种丧失身份的情况下,实在看不出德西卡所谓的“生命之爱”,反倒是那个不贪钱财的小孩根纳里诺,独自抱着那只小猫,安静地坐着。

最后一个故事“教授”,讲述的是一个名叫埃尔西利奥的“教授”,他专门卖“智慧点子”,前来买点子的人络绎不绝,有人想要如何逃避兵役,有人想要在不肯嫁给他的女人脸上划一刀,有人希望有合适的句子刻在墓碑上,埃尔西利奥每一个点子价格不一,而最后前来找他的人是要问他如何对富有的伯爵进行报复,让他丑态百出,而这个伯爵就是“玩家”盖罗斯彼罗,只不过在这里似乎不再是那个经济命脉被夫人控制的穷酸相伯爵,于是埃尔西利奥想出了一个计谋,而住在这里的人开始实施这个计谋——自始至终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关于生命之爱的痕迹,只有教授将智慧转变为金钱的发财之道,但是在这样的发财之道里,似乎也遵守着某种道德,他回家时遇到了想要给暗恋着的人报复的男人,埃尔西利奥告诉他:“她不会给你伟大爱情的证明。”而是因为这种举动可能会面临十年的监禁,但是那句“小心”的警告也并非是真正要阻止他。

和小孩玩牌赌博的伯爵,用智慧赚钱的教授,似乎两个故事都是关于金钱的,但是当德西卡展示这种被金钱制约的生活时,似乎并没有需要展现的镜头语言,或者说故事的戏剧性是明显不足的。第一个故事是“老板”,也是关于被金钱控制的生活但戏剧性明显强于“玩家”和“教授”。为店家奏乐服务的萨维里奥家里住着一个老板,他是做领子生意的,萨维里奥的妻子卡罗莱纳整天在家里制作那些领子,一次换取一些收入,这里的一个关系是:身为老板的卡门给萨维里奥一家带来了收入,但是卡门却又是在他们家坐吃山空,而且萨维里奥和卡门是朋友关系——这关系似乎太过于讨巧。因为卡门具有财务上的统治地位,所以萨维里奥似乎没有一点地位,甚至那些孩子也全部听卡门的话,于是,内心一直想要改变这种现状的萨维里奥终于在卡门说自己心脏病发作时,表现了一个男人的尊严,他把卡门的所有东西都扔到了大街上,“十年了,那个剥削的混蛋,拿走了我的一切,我实在受不了了!”内心的压抑一下子迸发出来,而这是在这个找回自我的过程中,妻子也露出了笑容,孩子也吃到了蛋糕,而老板卡门只好沮丧地离开了。

导演: 维托里奥·德西卡
编剧: 切萨雷·扎瓦蒂尼 / 朱塞佩·马罗塔 / 维托里奥·德西卡主演: 西尔瓦娜·曼加诺 / 索菲娅·罗兰 / 爱德华多·德·菲利波
制片国家/地区: 意大利
上映日期: 1954-12-03
片长: 138 分钟
又名: 拿不勒斯的黄金 / 拿坡里的黄金

戏剧性是有了,但是依然没有所谓的生命之爱,那只不过是一个男人的抗拒而已,而在着个过程中,老板成为剥削的混蛋的铺垫不足,和其他两个故事一样,似乎是一种平面化的叙事。而其实,德西卡拍摄这一组故事,是为了展现那不勒斯的风土人情,而六个故事更像是传闻,在每个故事前都有放在引号里的事件概述,“平安夜,关于小傻瓜萨维里奥……”“盖罗斯彼罗公爵,不是一个正常的那不勒斯绅士……”“埃尔西利奥,一个过去卖智慧的人……”事件概述被德西卡引用,看上去就像是从街头巷尾人们的谈论中获取的素材,所以故事带有明显的草根性,但是这种传闻式的记录,却缺少了电影应有的叙事性。

但是,另外三个故事却在这种扁平化记录之外,带有某种启示意义。“小型葬礼”是一个简短的故事,甚至也没有强烈的戏剧冲突,但是当自己的孩子死去,走在丧葬队伍里的母亲却传递着一种“生命之爱”,她将孩子的棺木从楼上抬下来,然后跟着送葬的灵车前行,她的脸上是无法抑制的悲伤,当灵车穿过小巷,穿过大街,沿途的骑警向他们致敬,正在游玩的孩子停下来注目,后来悲伤的母亲拿出糖杏仁,分撒在灵车两侧。这或许是一种礼仪,当糖洒落到地上时,孩子们开始涌过来,他们从地上捡起来,甚至还在比较谁捡得多,正是孩子们鲜活的面孔,富有童真的对话,让母亲看到了生命之光,所以即使自己的孩子已经死去,即使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她也看见了这种生命之光带给她的希望,而这正是德西卡发现的“那不勒斯的黄金”。

《悠长假期》电影海报

故事很短,也没有充满戏剧性的情节,甚至那位母亲的名字也没有出现,但是这个关于生命逝去的故事,在德西卡的镜头里能明显感觉到一种张力,而这或许正是一种市井生活的质感闪现。在“赊购的披萨”这个故事里,同样传递着市井生活里的那种美好和谦卑,悲伤和快乐。索菲娅和丈夫罗萨里奥开了一家披萨店,每天早上来这里买披萨的人很多,而肥胖的丈夫似乎只会做生意,连索菲娅和情人约会也毫无知觉。索菲娅约会结束,路过教堂,短暂停留似乎完成了弥撒仪式,而这种形式意义上的忏悔似乎为自己的道德生活清除了污点,但是罗萨里奥却发现索菲娅手上的戒指不见了,戒指是在约会时忘在了情人阿弗雷多家里,索菲娅撒谎说可能揉进面粉里了,罗萨里奥于是开始寻找,面粉里没有,锅里没有,连正在买披萨的顾客那里找了,也没有。于是他放弃了生意,带着索菲娅一个一个顾客那里去找。其中有一个叫佩皮诺的人,妻子克拉拉死了,他悲伤过度竟想要自杀,当罗萨里奥和妻子赶去,夺下了他手上的刀,还劝他要勇敢点,生活还是很美好的。看起来罗萨里奥是前来安慰邻居的,但其实他还是想着妻子丢失的那枚戒指,因为佩皮诺早上买了两个披萨。但是佩皮诺那里根本没有戒指,于是罗萨里奥只好带着妻子悻悻而归,不想在路上碰到了阿弗雷多,阿弗雷多把戒指交给了索菲娅,说自己是在吃披萨的时候发现的,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是罗萨里奥却想起来阿弗雷多早上并没有来买过披萨,而且他的本子上也没有记录,但是索菲娅说:“也许是你没有注意,他的披萨是我卖给他的。”

这是一个愚蠢的丈夫,这是一个狡黠的妻子,一个只为了钱,一个却偷着情,在这个秘密和谎言编织的故事里,虽然没有所谓的生命之光,但其实透露着满满的市井味道,而且戏剧感十足。而《特蕾莎》的故事则在嬉笑之中具有了某种悲伤的味道。一个叫特蕾莎的妓女离开了妓院,因为她要嫁人了,而娶她的男人是当地有钱的商店老板尼古拉,一个妓女要成为新娘,对于特蕾莎来说,就是改变了身份,就是找到了归宿,而且还可以为自己还债,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尼古拉,但是特蕾莎还是看见了生活的希望。但是在感到尼古拉亲朋好友在场的婚礼现场时,她却发现了房间里另一个女人的照片,还看到尼古拉和两个老人对对坐着,他们的脸上都是泪水,之后她又看到尼古拉的身上带着同一个女孩照片的挂件,她的心里开始疑惑。而到了晚上,尼古拉终于说出了真相,这个女孩名叫露西亚,她爱着他,但是尼古拉以为她只是爱着自己的财产,于是他拒绝结婚,不想露西亚自杀了,知道了她真诚的爱之后,尼古拉开始后悔,“我必须付出一生,必须忍受我给她带来的痛苦。”而这种必然性的生活就是为自己偿还所欠的爱,于是他要结婚,不管娶了谁,都必须成为“露西亚”。

特蕾莎只不过是随机选中的一个人,尼古拉和她结婚也只不过是弥补自己的错,而当特蕾莎变成了露西亚,她感到自己对于生活的一切期盼都化为了泡影,于是悲伤和愤懑中,她收拾了行李走出了大门,她必须在出走中寻找到自己的尊严。但是在门口,她一边看见停在那里的马车,一边又回头看见亮着灯的房子,犹豫着,最后她终于转身,提着行李又回到了门口,在重重的、重复的敲门声中,那扇大门终于打开了,而特蕾莎也侧身进去。德西卡在表现特蕾莎犹豫的时候,用了一个长镜头,而这个长镜头正是表现了特蕾莎内心的彷徨和无奈,也正是表现了一个没有归宿感女人的复杂心态。特蕾莎重新回到尼古拉身边,重新回到这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婚姻里,于她来说,到底是不是一种妥协?一个妓女,本身就是一种没有归宿感的身份,连尼古拉面都没有见过却嫁给他,无疑也是因为想要从这场婚姻中得到一些好处,比如还债,比如从良,所以从一开始婚姻中就没有爱,所以当最后特蕾莎成了露西亚,在被取消了名字的婚姻里,和尼古拉一样,只是一种形式,而离开所谓寻找尊严,只不过是特蕾莎自欺欺人而已。

从随机选中成为妻子,到在别人的影子下活着,以及最后走投无路返回,特蕾莎身上的这种悲剧性似乎也是那不勒斯这个城市所固有的,无法摆脱这个恶心的男人,这所恶心的房子,实际上是无法摆脱自我的命运,无法摆脱生命中的悲伤,和那个“赊购的披萨”一样,和小型葬礼一样,在喜怒哀乐中组成了那不勒斯的丰富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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