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09 《冰血暴》：比电视更拙劣的是生活

1996年的电影里写道：“This is a true story.The events depicted in this film took place in Minnesota in 1987……”当1987年的凶杀案在1996年的电影里被命名为“真实故事”，2001年那个被发现的日本女子尸体是不是在电影之外提供了最真实的证明？只不过2001年比电影更真实的现实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在这个“Cult film sparked hunt for a fortune”的报道中，似乎提供了这样一个线索：电影更容易让人在现实之外建立一种秩序，而这种秩序却指向了戏谑般的虚构情境。

像是科恩兄弟故意而为之的，只是他们不是导演了一部电影，而是导演了和电影一样的现实，当电影被制作被拍摄，当电影在生活之外被展开，当电影以“真实故事”为标签，它其实为现实生活提供了投影，而日本女子以半长黑大衣、短裙、黑色长袜长靴的现实打扮，当以一张地图为线索，当在茫茫冰雪世界里寻找那一个装满钱币的箱子，她其实不是进入到1987年的历史，而是闯入了1996年的电影，甚至她成为了科恩兄弟电影里的一个角色，与那些愚蠢的人一样，在“冰血暴”里上演了拙劣的游戏。

那只箱子在哪？那剩下的92万现金在哪？铁丝网附近的雪地里，其实是一枚红色的雪刷，在洁白的土地上是鲜红的标记，但是鲜红有时候也是死亡的象征，一个观众就是以这样混淆了电影和现实的方式走进了“冰血暴”，这当然是对于电影的误读，但是和电影一样，电影里的那些电视是不是也在被误读？电视里的一切在生活之外展开，电视里的节目提供了新的娱乐方式，只是在电视机前的那些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走进那个世界的，于是他们在被隔离中无所事事：威特在等待女儿家的晚餐前，在电视机前看冰球节目；珍娜一个人在家无聊的时候，边打毛线边看电视，卡奥和基亚在蓝牛宾馆和妓女完事之后，坐在床上看电视；最后怀孕的警官玛姬在破获了案件之后和秃头的丈夫诺曼坐在床上看电视……

电视之外和电视里面，各自上演着不同的故事，一种分离，有时候是在无聊时寻找寄托，有时候则是在精彩的节目中感叹生活的拙劣，只是这被分开的世界，有时候却奇妙地成为互文，威特在看完电视之后，那一顿女儿珍娜家里的晚餐，并没有所谓的天伦之乐，女婿吉瑞对他心怀不满，外孙甚至离开说要去吃麦当劳；珍妮一个人在家只能靠电视打发时光，不想两个蒙面的匪徒就这样肆无忌惮地闯进来了家里，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绑架；卡奥和基亚寻找刺激之后，按照吉瑞的计划要去绑架他的妻子珍妮，然后才能拿到车子和4万元的酬劳——电视似乎不受干扰地娱乐着，可是当用电视的方式打发时光，现实里的人其实拙劣地被推向了无法掌控的局面中，然后，便是没有信号的电视：在林间小屋里，卡奥愤怒地拍打着电视，在被抢劫的家里，吉瑞看到了没有关闭电源到处是雪花的电视屏幕……

或者，当“冰雪暴”发生的时候，现实世界才变得刺激和血腥，才如电影一样展开了和现实不一样的画面：夜晚巡逻的警察，在对卡奥和基亚的车辆进行检查时，没有临时行车证的卡奥陷入了焦虑，而一向沉默的基亚拔出枪射杀了警察，于是，本来这个看起来简单而顺利的绑架计划就走向了不可预料的结局，一个夜晚，一种死亡，在冰雪之中演变成了拙劣的故事，从此谁也无法阻止，谁也无法逃避。当卡奥下车准备把警察的尸体拖到路边的时候，路上又开过来另一辆车，当他们发现死去的警察，他们就成为了目击证人，于是基亚二话不说，开车追了上去，在苍茫而寒冷的夜色中，他发现自己追逐的车已经翻下了路基，一个穿红色衣服的男人从翻覆的汽车上逃离，于是又是一枪，他干掉了无辜的路人，然后又看见车里被卡住的女人，又是一枪，像这个天气一样冷，两条无辜的人命就这样成为“冰血暴”的牺牲者。

	导演: 乔尔·科恩 编剧: 乔尔·科恩 / 伊桑·科恩 主演: 威廉姆·H·梅西 / 史蒂夫·布西密 / 彼得·斯特曼 / 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 / 更多... 类型: 剧情 / 惊悚 /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英国 上映日期: 1996-03-08(美国) 片长: 98分钟 又名: 雪花高离奇命案(港)/笨贼满天飞/法高镇

这是从现实走向电影的一个开始，鲜血留在了雪地里，白之上的红，已经无法消除，于是只能用极端死亡的方式让自己逃离。死亡事件已经发生，警官玛姬已经开始调查，于是本来单纯的绑架案便再也无法控制，卡奥急于拿到那笔钱，于是打电话给吉瑞，让他拿着100万前来交换自己的妻子珍娜，而以谎言的方式告诉威特是一件绑架案的吉瑞，又被威特阻止去交钱，总是自负的威特自己拿着箱子去了停车场，在必须见到女儿才能交钱的威特，死在了卡奥的子弹之下，而卡奥脸部也受伤，当杀死了威特的卡奥拿着钱逃离，又顺手杀死了拦住他的停车场收费员。

本来不需要杀人的绑架案，最后演变成了连环杀人案，而那只箱子本来也只需要装下谈好价钱的4万元赎金，但是随着事态的扩大，卡奥狮子大开口，让吉瑞给他们8万的赎金，而吉瑞的绑架计划是从威特那里拿到100万，所以威特只身前来交换的箱子里，的确放着100万，在卡奥拿到箱子之后，他又来到了无人经过的那片雪地，拿出8完之后把箱子埋在了雪地里，插上红色的雪刷作为记号。他回到了林间的小屋，给了正在那里看电视的基亚4万元钱，本来8万赎金平分也是各奔东西，可是一向沉默而冷血的基亚却提出还要那辆车子，卡奥不同意，认为自己付出了受伤的代价，车子应该给自己，于是在咒骂了基亚一顿之后，卡奥正想离开，不想背后一把铁锹向他砸来，于是黑暗中一命呜呼。而杀死了同伴的基亚，似乎也没有就此逃离现场，在杀死了绑架来的珍娜之后，又用那台碎木机将珍娜的尸体碎尸，喷溅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的雪地，就在他最后要把剩下的一只脚彻底粉碎的时候，正在调查案件而经过此地的玛姬发现了可疑，在雪地里她举起枪，打中了想要逃离的基亚。

《冰血暴》电影海报

最后当把在宾馆里逃亡的吉瑞抓捕归案，这桩连环杀人案才得以破案。从最初仅仅是一起绑架勒索案，到最后不可掌控的杀人案，这是电影呈现的叙述风格，它是意外，它是变化，它是刺激。玛姬在雪地里行车，看见了林间小屋前那俩可疑的车辆，这完全可以视作是一种随机，如果不是巧合，这个案件可能还要花费更大的经历，连环杀人案可能还会有更多的死者，但是当玛姬打伤了基亚并把他缉拿归案，是不是又重回到现实里？他开着车，对坐在后座隔着铁丝网的基亚说：“人生不值那小数目。你看看，多美好的一天。”一种告示，一些感叹，就像两个人身处的位置一样，隔着铁丝网，也是隔着电影犯罪和美好生活一样，呈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

但是，电影犯罪何尝不是现实的一种隐喻？如果在夜晚的公路上射杀巡逻警察，是电影犯罪不可收拾走错的第一步，那么这个结果在前面就已经埋下了伏笔。为什么巡逻警察检查证件时卡奥会陷入焦虑，因为这辆车是吉瑞为了实施自己的绑架妻子的计划而从车行里开出去的。为什么行车证会忘记？和吉瑞与卡奥、基亚在酒吧里交易时迟到一样，本来这就是一个错误百出的计划。吉瑞在车行里上班，车行的老板是威特，在平常的工作中，吉瑞总是和客户吵架，他不甘心在威特的控制之下，更不愿面对威特看不起他的现实，所以他想到要自己建一个停车场，而建停车场需要75万元的投资，他没有这么多钱，于是想向威特借钱，威特起初不赞成，后来改变了想法，但是当吉瑞以为威特会借他钱，不想威特却告诉他，这个停车场他要自己建，也就是把吉瑞排除在计划之外，最多他也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合伙人。

吉瑞受到打击，于是萌生了绑架妻子获得赎金的计划，他通过修车行正在假释的沙弗，物色了专门从事这一业务的人，但是对于他们一无所知的吉瑞，却轻易把计划告诉了他们，这是一种鲁莽，也是急于求成的表现，到酒吧谈判甚至也迟到了一个小时，而之后沙弗却告诉他，他并不认识卡奥，也就是说，行动的两个人完全是临时组合起来的，所以在两个人合作过程中，总是错误百出：基亚坐在车上吸着万宝路一言不发，冷不丁说出的一句话是：我想吃薄饼。而一直絮絮叨叨的卡奥在警察出现之后又忙乱无措，临时行车证找不到，就已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最后不动声色的基亚甚至没有和卡奥商量，就干掉了警察，包括那两名无辜路人的死，也都出乎卡奥的预料，所以在这一段过程中，他几乎就是被基亚牵着鼻子走。但是后来，急于拿到钱的卡奥被沙弗狠揍了一顿，于是又枪杀了威特和收费员，在雪地里埋下了那只箱子，本来如果暂时不贪心，把那辆车让给基亚，雪地里剩下的92万现金可能也归了他，但是偏偏和基亚发生了矛盾，最后为了一辆车，连自己的命也搭上去。

自负看不起别人的威特死于卡奥的子弹，贪心于一辆车的卡奥死于更冷酷的基亚，杀人不眨眼的基亚却失手于警官玛姬，而绑架计划漏洞百出的吉瑞也最后被抓，他们导演了一出电影，但其实他们都在电影之外成为观看者，而没有真正进入其中，所以在隔离了现实和电影的错乱中，他们既无法周旋于如电影一样紧张刺激的局面中，也无法在拙劣的现实里找到自己的位置，这是一种古怪的对位，像是被自己拒绝的演员，期待有一个圆满结局，不想最后却身不由己地成为剧中人，再无可能从那里抽身而出。所以在错乱中，你会把电影当成现实。那个半夜给玛姬打来电话的亚裔男人米奇，似乎也有着和他们一样的隔阂症，在玛姬调查这起案件的时候，米奇甚至约她在洛迪逊餐厅，“你是那么优秀，我是那么孤独。”他对她这么说，一种暧昧其实是为了让玛姬可怜自己，因为他告诉玛姬，自己的妻子莲达生了血癌死了，所以他在悲痛中希望玛姬感觉到他的爱，而玛姬用友善的微笑，和他保持着距离，事后才知道米奇根本没有结婚，那个莲达也没有死，他一直在缠着莲达，“他有精神分裂。”电话中的知情人这样对玛姬说。

所以对于玛姬来说，米奇的存在也提供了一种电影式的虚构，他生活在臆想世界里，当这样一种错乱的情绪带到现实中，变得可笑。电影之外呢？玛姬的现实生活是还差两个月就生产的孩子，是每天早上起来“我给你去煮蛋”的丈夫诺曼，是每天诺曼把午餐送到警局玛姬给他准备了钓鱼的蚯蚓的和谐婚姻，所以现实在玛姬那里才去除了拙劣，去除了愚蠢，去除了错乱，但她以偶发的方式查找到了林林间小屋的可疑车辆，当她用勇敢制服了冷酷的基亚，当她用一己之力侦破了这个可笑的绑架案，对于生活的理解就是那一句：“你看看，多美好的一天。”

拙劣、怪诞的生活在不断演绎，电视机之外的现实戏谑了小人物的存在，当最后玛姬坐上那张床，依偎着的诺曼告诉她，自己的画被用在3分邮票上了，他一个同行的画被用在了29分邮票上，玛姬对他说：“一定会有人用到三分邮票的，我真为你感到自豪。”诺曼搂着她说：“我爱你。”玛姬也看着他说：“我也爱你。”然后看着自己的肚子说：“还有两个月。”电视机正独自播放着节目，他们却在自己的生活中，在一张床上的幸福生活里，等待比电视更精彩的故事发生。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5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