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09《严禁嘴对嘴》:谎言藏在打情骂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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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严禁嘴对嘴”的浪漫,这是“就是不亲嘴”的误解,这是“禁止接吻”的拒绝,这是“别亲在唇上”的爱情——当“严禁”、“不”、“禁止”和“别”组成的片名成为我搜索电影的关键词,一部电影似乎也像这些词一样,完全进入了否定状态:阿伦·雷乃的系列电影,先是用不同的关键词搜索现成的资源,一无所获;然后搜索种子资源,发现了几个,但是下载时总是处在“连接资源”的状态中;再次搜索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可在线观看的网址,播放出来却没有任何的字幕,想下载字幕,然后进行匹配,却也找不到符合的字幕资源;再寻找种子资源,又意外发现,而且带着字幕,于是正襟危坐在那里,希望在意外的惊喜中发现不一样的雷乃电影。

但似乎把期望放在了太高的位置:下载的资源图像不是高清,还可以凑合着看,可是字幕错乱,就有点令人难受了,尤其是起先出场人物众多,而名字又是稀奇古怪,刚刚说到某人,却又变成了另外的名字:那个没来的法尔克太太是谁?100多岁的比利是哪位?那个英俊的男人叫夏克莲还是夏乐特?布迪雅克是两姐妹还是三姐妹?如此,几乎陷入到猜谜的困局中,而随着情节的推进,这些不断变化的名字终于成为理解剧情障碍,但是即使名字错乱,翻译敷衍,也可以大致了解故事的轮廓,但是当雷乃用法国轻歌剧来打理这个故事,似乎又陷入了6年前《法国香颂》的困境,在形式革新意义上,是《法国香颂》的再升级,但是在逻辑的交代中,却越来越偏离影像故事的基本叙事,最终像是那些否定词一样,把一个爱情故事变成了十足的形式主义。

片头对于这部电影的介绍,对于演员的报幕,已经表达了雷乃的用意,那就是用法国轻歌剧的形式来丰富电影。轻歌剧一般是指歌曲比较通俗、题材轻松、内容抒情的作品,法国轻歌剧的创始人是埃韦,他在这一领域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留下约有50部轻歌剧,然而轻歌剧中划时代的作品是1858奥芬巴赫创作了两部法国式轻歌剧《天国与地狱》和《地狱中的奥尔菲斯》,上演后大获成功,深受欢迎,据说仅在巴黎就连续上演258天。由于轻歌剧源于喜歌剧和歌唱剧,因此它可以自由地运用对白,剧本题材通俗轻松,内容大多抒情。

而当轻歌剧变成电影的形式,当对白被歌曲取代,当空间成为舞台,其实电影的特性不是在形式的转化中被丰富了,而是被抑制住了,按照巴赞的理论,“在这里,电影超过了戏剧,但是,它毕竟是戏剧的承续,又仿佛是对戏剧缺陷的弥补。”也就是说,电影承续的是戏剧,但是它又丰富了戏剧无法发挥的优势,电影能够“使那些倘若没有电影便永难达到成熟阶段的戏剧情境全然改观”,而且电影充分发掘和创造出新的戏剧性因素。按照亨利·古耶尔的公式,“舞台接受一切幻象,唯独演员在场这一点除外”,而巴赞认为,“可以从电影影像中抽掉一切真实,只有一点除外,即空间的真实。”

这里其实有一个表演心理学的区别,舞台剧是演员在舞台上表演,它是空间上的在场,而电影尽管也有在场的真实性,但是它却制造了更多的幻象,甚至它完全可以脱离摄像机镜头的“在场”限制,而在空间、时间上进行延伸,可以大大丰富演员的心理活动,丰富在场之外的心理空间,当然,也可以创造出不同的隐喻体系,所以巴赞非常注重电影的开放结构,在他看来,维内的《卡里加利博士》和茂瑙的《尼布龙根之歌》是失败之作,而《吸血鬼》和《圣女贞德受难记》是无可争辩的成功,这是因为“电影不是嵌入世界,而是替代世界”。

导演: 阿伦·雷乃
编剧: André Barde
主演: 奥黛丽·塔图 / 伊莎贝尔·南蒂 / 萨宾·阿泽玛 / 朗贝尔·维尔森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瑞士
上映日期: 2003-12-03
片长: 115 分钟
又名: 就是不亲嘴 / 禁止接吻 / 别亲在唇上


电影需要展现戏剧性,但是把戏剧“电影化”则是一种异端邪说,这也是把成功的戏剧改成了平庸电影的真正原因。作为“左岸派”的雷乃,当然可以对《电影手册》的巴赞理论不予理睬,但是在这部2003年的电影里,的确如巴赞所说,变成了一部“平庸电影”。“这是1925年秋天的一个下午”“几天之后”“次日下午5点”,这是电影字幕里交代的时间,尽管场景从瓦尔特家里到那场中世纪戏剧后台再到那所老房子,也完成了空间的转换,但是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其实都固定在舞台上——甚至不再像《法国香颂》那样有限地将镜头转向街道和城市,一种局限性其实就是把电影完全变成了舞台,就是让戏剧“电影化”。

歌唱取代了对白,在电影中的确有着阐释的创新之处,而且也不像《法国香颂》那样局限在人物的心理描写,而是完全用唱词取代了对话,特别是从美国回来的德尔克·多萨,带着法语口音的英语,一遍一遍强调时,让人感觉到两种文化的差异背后的幻象性,“你们在说什么”的疑问更是有一种喜剧性特点,也为这个误解丛生的电影注入了不同的效果。而雷乃在把戏剧舞台“电影化”的过程中,的确也在寻找属于电影的语言,镜头的切换,场景的闪回,蒙太奇的运用,弥补了轻歌剧本身的不足,发挥了电影的调度力量,特别是误解越来越深的时候,克格特不想丈夫知道自己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和他合作的多萨,所以她躲避,并且告诉妹妹布迪雅克,“不应该把秘密说出来。”于是,克格特、布迪雅克、多萨和瓦尔特四个人就在一个场景里,上演了捉迷藏的游戏。

一方面是多萨想要接近克格特,想要继续那段爱恋,另一方面是克格特寻找机会避开这个话题;一方面是克格特不想让自己深爱的现任丈夫瓦尔特知道自己的过去,另一方面瓦尔特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在追寻与躲避中,四个人通过各自的歌唱,揭露了内心的想法,而在这个舞台里,雷乃去除了舞台在场的限制,安置了多面的镜子,也设置众多的柱子,使得这个空间像迷宫一样,具有虚幻与真实交错的美感:克格特就在那些镜子和柱子间周旋,她一会儿出现在镜头前,一会儿又消失,一会儿在这面镜子里,一会儿在那面镜子里,这种迷幻效果的确起到了寻找-隐藏的艺术表现力,是雷乃真正发挥电影性,真正丰富舞台表演的尝试。

《严禁嘴对嘴》电影海报

但是,在这部电影中,这种尝试太少了,舞台几乎取代了电影空间,而歌唱取代对白,展示心理活动,也完全没有了电影的神秘性,所以自始至终抑制了电影的优势,而成为一种平庸。而其实,在雷乃借鉴轻歌剧来展现人物矛盾和戏剧冲突时,内容的简化也成为致命之伤,尤其是取消了情感发展的铺垫,使得电影在平面上滑动,没有起伏,没有逻辑,没有内在的线索,只不过是打情骂俏,只不过是追追逐逐。

矛盾的起点是克格特的两任丈夫相遇了,一个来自美国,一个是法国人,这里没有文化的差异,因为前任丈夫多萨原来也是法国人,他以美国人的习惯和语言回到克格特身边,只不过是增加矛盾性,但是真正的矛盾展开应该基于这样一个现实:为什么曾经是多萨的未婚妻,克格特会无故消失?他们见面后为什么不把往事公开出来,而要遮遮掩掩,保守住那个秘密?关于分开的直接原因,雷乃几乎没有任何提及,布迪雅克的一句话似乎是一个线索:“我是你们离婚的原因。”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无从知道,正是这个被悬置的原因,在三幕的情境中,就缺少了情感的铺垫,而完全变成了一种游戏。

克格特在第一次见到多萨的时候,就告诉他不要把秘密说出去,因为她爱着现在的丈夫,她曾经在准备晚餐的时候唱道:“你是我的上帝,你让我感到幸福。”这也许就是她回避过去的原因,但是这个原因在后面的故事里又变得弱化,在第三幕的老房子里,为了不让多萨对自己还有幻想,她故意挑逗夏乐特,还脱去了他的衣服,结果这一幕没有被多萨看见,反而被进来的瓦尔特发现,但是这个克格特的“上帝”在看见这一幕之后,虽然也生了气,但是雷乃却把重点转向了开门出来的多萨,于是布迪雅克连忙圆谎说那个嫁给多萨的人不是克格特,而是自己。这句话当然是对瓦尔特说的,是让他消除疑虑,但是当时的场景是如何解释克格特和夏乐特之间的暧昧,而不是多萨当初和谁结婚。

类似的场景在夏乐特和克格特彩排的时候也出现过,多萨一直在暗中追寻这克格特,而克格特也一直在躲避他,所以当夏乐特开始进入舞台扮演侠士的时候,克格特知道多萨在身后,故意抱住了夏乐特,故意亲吻了他,一方面是走上舞台是戏剧的需要,另一方面是在“假戏真做”中消除多萨的幻想,但是克格特的这种目的论却忽略了另一个可能:夏乐特一直在说自己喜欢克格特,在第一幕的时候,他就说过:“年轻的姑娘对我没有兴趣,但是你很适合我,我对你有奇怪的感觉。”克格特一方面在拒绝多萨,另一方面却又假戏真做,不管是第二幕的舞台上还是在第三幕的老房子里,似乎都难以说清这种暧昧关系,但是在暧昧中,夏乐特又仿佛知道了克格特的用意,非但没有再次表白说自己喜欢她,而且没有任何铺垫地把朱丽叶抱住,进入了他们的爱情里。

夏乐特和朱丽叶之间的感情,当然也没有任何铺垫,而且那次接吻也是在舞台上的,但是最后却在老房子里,他们两个进入了卧室里,进入了实质阶段。另外没有铺垫的是多萨最后和布迪雅克的那种爱。作为妹妹,布迪雅克一直在保守那个秘密,而她之前采取的行动就是破除多萨“严禁嘴对嘴”的承诺。多萨似乎是对克格特一往情深,所以他管好自己的嘴,他说的一句话是:“我的嘴从来不出租。”也就是说,他不会把吻给任何别的女孩,但是他在克格特面前,却要把自己唯一的吻给她,“我现在要亲吻你的嘴。”在那一刻,瓦尔特进来,才使得这个亲嘴的游戏没有发生。但是当他做出承诺,不把嘴唇给别的女孩,布迪雅克却暗暗说:“我要让年轻女孩亲上他的嘴。”所以她叫来了前来参加演出的是个年轻女孩,让他们围住多萨,然后在“一个吻一个吻一个吻”的重复中发动进攻,而多萨则蒙住了自己的嘴,最后女孩的唇落在了他的脸颊上,于是多萨的脸上留下了四个红唇印。

但是这个承诺还是没有被打破,但是在那间老房子里,当瓦尔特继续追问当初多萨是娶了谁的时候,被克格特推上前的布迪雅克和多萨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于是真正爱的一幕发生了:雷乃用了一种特殊的电影,先是布迪雅克脚的特写,然后镜头跟着她行走的脚步移动,在布迪雅克慢慢走向多萨的过程中,那双脚开始离地,而当镜头向上,是多萨抱住了布迪雅克,而且发生了那个吻,从此剧情急转,多萨唱道:“这是值得的,我从未尝试过。”而布迪雅克在他的怀里,也唱道:“这是我第一次遭遇爱情。”于是在甜蜜的故事里,在抒情的歌唱中,镜头旋转,最终两个人再次激吻,而这一次激吻彻底走向了和谐的终结:克格特和瓦尔特、夏乐特和朱丽叶,以及多萨和布迪雅克,三对恋人手挽着手,一起走出了老房子。

镜头的过渡和旋转,都是电影语言之一种,这是对于相对封闭的舞台世界的一种丰富,但是这样的具有电影性的镜头毕竟太少了,而走向归宿的三段感情似乎都缺少了铺垫和起伏,除了克格特和丈夫瓦尔特之间一直以来的恩爱之外,夏乐特如何真的爱上了朱丽叶?而布迪雅克仅仅是代替克格特,如何就在那一吻中假戏真做?朱丽叶和布迪雅克,都打破了夏乐特和多萨“我的嘴从不出租”的诺言,而现在看来,这无非是另一种谎言,当这个谎言被揭开,反而进入了期待已久的爱情里,这到底是何种逻辑?

没有逻辑支撑,没有剧情自然地推进,甚至没有爱的必然性,雷乃似乎在用否定词来取消电影本该有的特性,在返回舞台的努力中,似乎只要形式的革新就够了,所以当三对爱人离开老房子,他们一起唱道:“感谢你收看我们的演出。你们还没有离开,真好,到最后我们一起唱……”帷幕拉开,是舞台演员对观众的致谢,而没有离开的观众,使舞台具有在场的意义,这或许就是雷乃想要的效果,只是这是一部电影,谢幕也罢,观众也好,都变成了雷乃的一种想象,而在真实时间和空间里,一部电影可以在任何时间被关闭,可以在任何场合被终止,电影不在场,电影只是一种替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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