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阻且长_『长·者』＠幼儿园_或。者五行缺水的博客

2020-04-20道路阻且长

那射手突然起跑了。穿着鲜黄色球衣的守门员站在那里，根本没有动，罚球手将球踢到守门员的手里。
——彼得·汉德克《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

那个守门员，有时往前跑，有时往后跑，有时左右摇晃，有时冲着后卫大喊，但是当观众将目光投注在攻城拔寨的前锋和运动变化的足球上的时候，谁会注意到他？谁会把一个和球脱离了关系的人当成比赛的中心？只有出现罚点球的时候，那个踢掉了水瓶、把双手放在大腿上、和门前的麻雀对望的守门员才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目标。

罚点球是守门员在场的真正标志，可是为什么面对罚点球，守门员还会出现焦虑？“守门员继续琢磨着，足球今天会往另外一个角去。但是，如果射手一直还跟守门员一个思路，现在还是想往通常的那个角射呢？”因为事情就这样继续着，不停地继续着，所以焦虑发生了，在永远可能的场地上变成了一种永无止境的焦虑。但其实，欧洲杯早就被推迟到了明年，守门员更是和其他球员一样在降薪的2020年消失在赛场上。罚球手将球踢到守门员手里，只是一种设想，在这个小说之外、杯赛之外、欲暖还寒的日常生活中，一场被拖延许久的比赛还是拉开了帷幕，一个自我忽略的守门员还是成为了焦点，一种球还没有滚到手上的焦虑还在无尽蔓延。

97天的寒假，史无前例地从冬天拉长到了春天，甚至一不小心滑入了初夏的时光，这其中便有充满了焦虑而被延长的72天。当小五发了一条“网课结束”的朋友圈，那个按钮真的被重重地按下了。学校已经发来了长达10页的《复课手册》，在这本五大章的指南里，从返校准备到报到安排，从在校常规到进出要求，再到日常管理，都被各种制度详细规范起来：返校时要带上市民卡、健康申报表、近一个月的健康登记表，要准备好口罩、消毒湿巾、免洗手消毒液等防疫物品，出门前要查看健康码，测量体温，行李要打包好，各班级错峰报到，严禁家长入校；入校后要进行晨检、午检和晚检，教室、宿舍要打开所有门窗通风，用餐时排队要保持一米以上距离，不得交流讲话，要在指定区域就餐，不要越过分割栏板，甚至就寝时，同学要脚对脚睡，隔开距离；一旦学校里发现发热咳嗽等呼吸道症状的学生，要进行核酸检测，同室学生需就地观察，待检测结果出来，如没有问题，则解除就地观察……

五大章10页的复学指南和97天的寒假，其实都像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一样，在被忽视和被关注的极度错位中，成为一种非常态的存在：在漫长的寒假里，在所谓网课的学习中，一扇门，一个房间，一张桌子，是一个拿不到球的守门员在焦虑，甚至那窗户也不曾真正大开过，错过了寒风和冷霜，错过了鸟语和花香，就在一个人的世界里面对一种几乎是影子般的存在；而当复课按下按钮，即使如指南上说：“盼望着，盼望着，冬去春又来，校园花又香。”即使真的看见了“冲寒已觉东风暖，归来尽是满园春”的景致，即使真的拥有了“春风十里不如相逢你”，种种的可能依然像不可能一样，会成为一种常态的非常态，那里面充满了太多的如果、万一和一旦。

“这个特别的寒假，新冠肺炎之‘疫’，犹如一本鲜活的教科书，我们既是阅读者，也是书写者。”阅读而非情愿的阅读，书写而非自觉的书写，其实更多是无法掌控那个球会罚向哪个角度的焦虑——方向不在自己这一边，于是只是旁观者。出门，一路进发，方向一开始也是确定的，但是那条97天不行驶的道路为什么会在中间立着一块“绕行”的牌子，为什么会有突然出现的阻隔？于是掉头，于是转弯，于是选择了另一条道路；甚至返回，一切也应该是确定的，但是为什么在启动车辆的时候，会陷入在熄火的尴尬中？为什么刚才的一切正常最后却成为了抛锚的故障？

在来和去之间，在返回学校之前，在送进校门之后，方向真的不在自己这边，甚至连旁观者也不是：旁观只是看着小五拿着五六个箱子的行李像一次大规模的迁徙，进入到被重重关卡设置的大门里，旁观只是看着越来越多戴着口罩摆脱了焦虑的他们在一系列检测中消失在铁门里，旁观只是看见千叮咛万嘱咐的家长，在孩子转身留下背影中依依不舍离开的表情……旁观而已，当一切在朝阳的光泽里留下影像，当方向只是呈现了一个大概的出口，在一辆拖车的运行中，那个守门员早已经脱下了手套，早已经离开了赛场，早已经不面对点球，在失去了没收足球保证球门不失的资格中成为不把握方向的乘客，道路阻且长，行行重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