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05在季节的边缘醒来
我们尘世的面容只是一次持续追逐的中间三分之一,上游的一个点。
——勒内·夏尔《未来的迟缓》
醒来,先于那挖掘机制造的隆隆震荡声醒来,先于春光明媚的一抹阳光醒来,先于雷锋纪念日喧闹而做作的纪念活动醒来。醒来,却后于那一场支离破碎而残留了喊叫的梦而醒来,当醒来,当睁眼,当开门,是不是将昨夜和今晨连接的梦都放在了暗处?
藏匿和醒来,构成了这个普通周六的两种状态,先与后也并非在时间意义上被割裂为两个独立的过程,它们甚至交错在一起,分不清谁来了谁离去,也分不清谁存在谁消失,甚至分不清谁在梦里谁真正醒来——醒来或许是另一个梦,奇异而破碎,不讲一句完整的话,没有整体的人物和故事,最后把自己遗忘在那里,整个一天都变成了梦的缠绕:是早就在气象意义上宣布入春;随着温度的上升,有人已经穿起了短袖,在风的轻微触摸中更早地入夏;但是有人却坚守着冬天,外界的变化只是形式意义的——在提早入夏的冲动和滞留冬天的坚守中,甚至春天本身也变成了一个被抽离的存在,虚位的春天,不在的春天,以及零度的春天。
春天在哪里?小区庭院里去年此时已经开放的樱花还在沉睡,而曾经盛极一时的梅花早就已经坠落,在沉睡和坠落之间,春天在哪里?据说今日是惊蛰,春天的第三个节气,过了立春,过了雨水,来了惊蛰,大约一半正被惊醒,一半却还被藏匿着,一半和另一半,割裂而抽离,春天又在哪里?出门行走,阳光打在身上,有一种渐渐温暖的感觉,温度会越升到春天的刻度,但是一天结束之际,风却大了起来,穿过身体,有一种冷寂的感觉,春天到底在哪里?
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里。从疑问的何处到肯定的别处,春天其实只是一个符号,或者就是那“上游的一个点”,它在可见和不可见的地方,正沿着既定的路线慢慢下来。但是即使如他们所说“上游泛滥”,即使被预言了“下面的三角洲变绿”,界限总是不明,上游的一个点,下游的一片绿,在河水的流淌中已经没有了先于后,没有了醒来和沉睡,没有了“在哪里”而“在那里”的明确指示——因为只是一个符号,迷失就是符号自身的迷失,“很少满意是桤木的花粉”,于是梅花落了一地碾入泥土,于是樱花沉睡唤不醒第一朵花苞,于是在一半的冬天和一半的夏天中,在季节的边缘保留着尘世最单调的面容。
其实不醒来也罢,关上门,关上窗,关上透过风的一点缝隙,关上春天到来的一些消息,最后关上残留了喊叫的梦境,在四方都是墙壁的封闭世界里,把自己变成了“上游的一个点”,孤立着,从不肯泛滥于河水的上涨,从不肯变绿于下游的盎然,就这样压缩,一个点是一个点的喜怒哀乐,一个点是一个点的衣食住行,一个点是一个点的春夏秋冬,当然,一个点也是一个点的悲观离合。一个点在上游,一个点在此处,一个点在沉默:战争进行到哪一步了?疫情再一次爆发了?明天会有冷空气来?雨雪还会降临?一切都和一个点的世界无关,他们发生,他们表达,他们预言,他们开放,他们坠落,一个点不引起任何和他们有关的事件。
一个点是一本书,一本书中之书,一本不可捉摸而质朴的书,一本随时打开不为阅读的书,孤立的存在,却提供了一个点的多元意义:它不泛滥,它不盎然,它不世俗,自动地写,自动地说,自动地从一个点走向另一个点,从一处的意义制造另一处的意义,单向而循环,却永远不溢向空白的页面。最后是一本自动的书,从春天到冬天,从出生到死亡,从天晴到落雨,从到来到离开,从过去到现在,自然而然,不夹杂着任何人为的叙述,整体性的存在,中间不插入“春天在哪里?”的疑问,不补充“春天在那里”的指向,甚至没有中间的位置。
于是醒来,于是关门,于是吃饭,于是入睡,于是惊蛰,于是书写,于是今天,“上游的一个点”在毫无意义中达到永恒的一天:
但在某些地方,对藏匿其身的那本书的在场,它是透明的:蓦然间,一个澄澈、灵感的字词跃然而出,那瞬间如此空灵,如此耀眼,如此渴望持久存在,转瞬间把我们拋进—个隐约、空白、赤裸的永恒中心;神圣语言的永恒,芸芸众生感知的正是那语言绝望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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