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25《旷野—孪生子》:我们属于活着的这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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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骨头-和-受伤的=噢——在-世上-地方-有-你的:
  ——《再一次:从梦开始》

破折号,连接号,等号,冒号,在词语中穿行,在句子中停顿,在诗歌中制造各种阅读的障碍:“你”后面的破折号是一种注释?“骨头”与“和”、与“受伤的”如何构成一种“你”?“受伤的”与“噢”之间的等号是怎样一种对等?“在-世上-地方-有-你的”是省略了什么?以及冒号之后展开怎样的叙事?——当一句话被各种符号所连接,它是建构还是解构?当所有的符号变成阅读中的问号,问题都会有一个可以回答的答案?

破折号、连接号、等号、冒号,贯穿在根纳季·艾基的诗歌里,障碍,阻力或者疑问,成为阅读根纳季·艾基诗歌的一种状态:一切甚至从这部诗集的书名就开始了。“旷野——孪生子”,在被塑封封闭的诗集没有打开之前,对这个标题的解读是:“旷野-一-孪生子”,孪生子之前是数字之“一”,在空旷的旷野里,一个孪生子无疑是一之中的多,是多之中的一,一和多是如何成为旷野之景?既然为“孪生子”,成队成列、一模一样的存在为何只是单数的一个?及至打开诗集,及至看见诸多的破折号,以及连接号、等号、冒号,一个便失去了单一性,而在“旷野”和“孪生子”之间如何用破折号构建起艾基的诗意?

要回答这个和书名相关的疑问,必须寻找相关的诗篇,在这部诗集里并无“旷野——孪生子”同名的诗歌,旷野和孪生子一起出现是在1962年的诗作《旷野——在森林篱笆前》。是有旷野存在的,那是“白色的”旷野,是“我们广阔的”旷野,是“慢慢陌生的旷野”——依然是在破折号里构建起“旷野”:“那之后,白色的——我们广阔的——慢慢陌生的旷野”,但是白色的、广阔的、慢慢陌生的旷野,因为“横梁”而被阻拦在那里,“横梁一遥远处我们的——趁着我反对时一我的//王国——花园般在开阔的高地上一片素白”,横梁是一种“反对”,反对我,反对我的王国,反对王国里的素白,那么,旷野也被分隔开的破折号所阻碍了,破折号也就成为了“横梁”,破折号也便成为了“反对”。但是正因为有横梁,有“反对”,所以有了“旷野”的孪生子。

“旷野”孪生子是在“绿色的兽穴之后”,是人类所理解的存在,它和“树木黑色的细枝”、小雪橇以及峡谷里的孩子们构筑了横梁之外的存在,当这一切在“绿色的兽穴之后”被打开,艾基也开始重新“走进旷野”——从慢慢陌生的旷野被横梁所反对,重新走进的旷野便成为了“孪生子”般的存在:一种是阻碍,另一种是深入,一种是被抛弃,另一种是怀念,一种是对王国的反对,另一种则是新生——它甚至成为了“葬礼”的孪生子,在死亡发生之后新的生命被打开:它是纯净的,“身上纯净之中的纯净伤口了然于胸”,它是永恒的,“第一干净的——第三干净的——永远干净的——/干净的旷野”——仅存的孪生子,是唯一的孪生子,是永恒的孪生子,而艾基走进去的旷野也是仅存的、唯一的和永恒的旷野。

横梁的阻隔、反对和破坏,孪生子般的新建和打开,以及最后的永恒,艾基的“旷野”叙事是一种转变是一次新生,而真正在其中发挥作用的便是那个梦:“渐渐全都获准,好似梦中/存在,眼看着,还疼痛”。从“旷野——孪生子”的书名回到《再一次:从梦开始》,破折号具有的同一性便展现出来:那些符号既横亘在句子中,成为阅读的一种“反对”,它也是一种连接,创造的是另一种语言,而这种语言便是对言语本身超越的“梦”:梦仿佛是“丝织的陷阱”,但梦在那里发声,它将“噢一是的一已经一在准备”的言语抛弃,它从言说的肉身中敞开,触及骨头,最后以“再一次”的方式出发:“这样一个——被旋出的点:/要么去到人民一走廊要么落入严寒=无语”……

这是艾基的一种语言游戏?这是艾基对“旷野”诗意的重构?横梁的“反对”是一次断裂,而“孪生子”注定要将断裂的现实重组,在“要么去到人民-走廊”要么“落入严寒”的选择中,从梦开始的“再一次”如何成为“孪生子”的语言?艾基的诗歌本身就构筑了两种意象,一种是横梁般的存在,它以“反对”的方式造成了断裂,一种则是“孪生子”的新生,它是对于另一种语言的抵达。第一辑诗歌《被标记的冬天》,正如名字所揭示的,“被标记”的后面就是横梁的存在,这些横梁到底在“反对”什么?反对《亲的》里的“她”,西伯利亚变成可怕的小城,变成列车编组,变成避难所,“去人类屠宰场/我的最后一站”;反对《幸福》里的“幸福”,最后只剩下“比克瑙毒气室灭绝营”,“妈妈的游戏和我的镣铐,/奇迹——不配,我的魔鬼,/“我”——指望不上,我的“啊一啊哟”!”反对《道》里的说话,“我们说话只因为/我们害怕沉默/且出门危险”……在1957年的《波德莱尔》和1962年“为纪念鲍·帕斯捷尔纳克而作”的《冬季前的挽歌》中,艾基更是将反对变成了对诗人、对诗歌的反对:“非你们杀人不用你们去攫取/非你们的土地”,从波德莱尔那里艾基看到了诗人的悲剧,“那唯有爆炸和死亡方能孕育之物”;帕斯捷尔纳克的“冬季挽歌”里则是被撕碎的“欲望的图册”,“岁月无情,犹如烟黑染上房屋/好像诗歌已被撕碎的旧世/原本每一页诗所需要的/是裁剪和向内折叠(《冬季前的挽歌》)”

编号:S38·2221205·1905
作者:【俄】根纳季·艾基  著
出版: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
版本:2022年08月第1版
定价:82.00元当当45.90元
ISBN:9787559662583
页数:364页

人类屠宰场里的屠杀,集中营里的暴力,以及爆炸、死亡组成的冬季挽歌,在人类命运的旷野上,到处是横梁,到处是横梁的反对,所以艾基在这样的旷野里听到的是沉默,“沉默如日子/我的一生亦如此”;是寂静,“要习惯这种寂静/好像事发时再也听不到心跳”;是隐忍,“完整呈现/此刻必要的隐忍”……而沉默、寂静和隐忍,恰是对“反对”的旷野的一种态度,为其不说才是一种说,才是“孪生子”在梦中编织的语言,它是真实,它是纯净,它是言说之光,它是生命:“于是透进一切的/声音之光、目光、寂静之光,/这些光后面的某个地方/孩子们在哭泣,/映照出蜡烛之火(《朋友之家》)”,光映照出的是光的孪生子,在那里照亮生命的本质,“我们属于/活着的这一部分/某处还连着死亡,/火焰和时间,//我们自己的很多方面/就是它们。”

“我们属于/活着的这一部分”成为艾基诗歌中的母题,它是孪生子的基本定义,它指向的是新生,而这也是在暴力、死亡、危险的“冬季挽歌”之后,留下的沉默、寂静、隐忍的语言,它才是“被标记的冬天”中重要的标记物,也正是在沉默、寂静、隐忍中,艾基开始了对梦的语言的编织,开始了“旷野——孪生子”的命名——破折号、连接号、冒号、等号不断出现在诗句中:它们是“横梁”,“属于明亮的——天使——恐惧的/色彩的——脸庞的——白银的天使(《海外之鸟》)”它们断裂,“那些年另一种意志也将自身/如法炮制——/城市——书页——铁——林间草地——正方形:”它们是暴力,“——这树?似圣经的章末图画:切口——结尾——哈尔姆斯”;它们甚至是终结,“世界已终结:好像生活从空中/一览无余若为了从空中俯瞰(《卡西米尔·马列维奇》)”

《被标记的冬季》呈现出符号的断裂、终结和暴力意象,它是语言本身的“标记”,而在第二辑诗歌《穿行到林中草地》中,艾基则开始了对存在的追寻:如孪生子般的旷野在何处?在艾基的诗歌母题中,旷野、森林和童年构筑了“孪生子”的世界。在童年里,有铁一样的牛蒡类植物,有湖泊,有高山和冰川,也有自我,“抑或——不清楚——到处都是——《童年献辞》”有哭,有连衣裙,有雪堆里的大酒杯,有无语轮次和“我又笑了”的节日,有三岁的大鹅,“要么自己逃脱/要么被逮住”的命运;而森林,如少女之梦,有云朵的潮湿,有珍珠的阴影,“不要急着相互寻找://在树林边://往树林之上(《我们走近森林》)”或者还有那燃烧的火光,在回忆里成为对“哪里”不确定消除的“那些地方”,“在它的火里我就是引起回忆的那些地方/桥将跟随城市移动/房屋的轮廓——/只留在火焰停留的那些地方(《致最终的你》)”它也构筑了“孪生子”般的存在,“于是浑身带着擦伤的心脏还有/甚至对另一个被遮蔽世界的认知/以及绿色以及可能的异物/还有底部还有殷红?”

根纳季·艾基:梦:通往旷野的路

从童年,从森林,从“那些地方”,进入到旷野,这是艾基的“孪生子”,“你——一个几乎不存在的人/为何寻找另一个——”这是艾基的梦,“它不在那里……你发现不了/它的踪迹——//此前到访过的……(《梦:通往旷野的路》)”梦通往旷野之路,梦再造了狂野“孪生子”,而童年、森林、旷野构筑的梦便是一种存在,它在艾基的“以及”“还有”“再一次”中构成了复制之后新生的“孪生子”:它是“像一片白色的叶”,它是“苹果树开满了花”——梦在沉默所以说话,梦在寂静所以活着,梦在隐忍所以痛苦,在放在冒号的注解中,一切都成为了艾基通往旷野之路的那个梦。

梦被打开而变成语言,梦通往旷野之路,当“旷野——孪生子”成为新生的注解,旷野之路到底通向怎样的语言王国?“给妹妹伊娃”的《旷野:雾》中,艾基在雾中世界区分了幸福和不幸,在“我哭”中看到的是弥漫着的骨肉亲情,“和孤独的一是雾”;在“致勒内·夏尔”的《旷野:隆冬时节》里,艾基看见了非世界篝火的“神之-篝火”,在干净的旷野中一闪而过,“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踪迹”;在“致纳·雅·曼德尔施塔姆”的《城外:寂静》中,从刑讯室看见了“可见性”的寂静,“唇之寂静……——其颂扬的/当/曾经非常鲜活/好像身体/好像爱情!——”在《故乡一分度盘》中艾基在“故乡”中发现了语言,“于是你会发现——最后的事物,那里你会重新找到被你废止的那一切,——那个故乡一语言。”

“故乡—语言”是在旷野中发现的存在,是旷野所编织的梦,而正是从这个“故乡—语言”的结构和现实中,艾基重新审视关于俄罗斯的语言和命运,第四辑诗歌便直接以“旷野—俄罗斯”作为名字来寻找“故乡—语言”的存在。俄罗斯在那里,在这片土地上,在旷野之中,但是这样的旷野一样被横梁阻挡着,甚至“国家靠沉默一国家一自己的一尸横遍野”,切割和冶炼成为祖国的语言,俄罗斯也成为了“活人的外省”。但俄罗斯从来都在旷野之上,那是遥远的、陌生的俄罗斯,那也是“最纯洁的——你”的俄罗斯,是拥有“自由的”俄罗斯,是闪烁着神性的俄罗斯……因为存在而且在那里,所以艾基重新寻找俄罗斯的旷野,从新赋予“孪生子”般的存在,就是以另一种语言让其复生:成为父亲,“世界的一去不复返!——不会再返老还童:只成为——那一位一父亲。”回到人群中,“旷野——寡言少语好像“你”相对应的——旷野(好像一本书)——人群中”;回到永恒,“走出年轮——回应一精神一仿一佛一为了‘永恒’”……

从旷野找寻俄罗斯“故乡—语言”,旷野当然也是“故乡—语言”之一种,或者旷野就是新生的语言,“愈来愈深地陷入雪”便是艾基最后对“旷野—孪生子”世界的构建:暴风雪来了,它制造了纯洁的白,它制造了旷野的在场,制造了无中的有,“好,跟暴风雪打交道跟我们一样/仿佛一棵树也曾是爱情/心灵同意,到了毫无意义的时候(《除了暴风雪还有什么》)”;小姑娘走近窗户弹起了小提琴,“好像我们站着/是为了忙于取消一样(《关于一位小姑娘和关于其他》)”,这是最普通的意义所在;童年之光照耀了那条路,“不止一次我记得的不是词语/是旷野如掌纹般的碎片/我重复农村一田野的/至亲的掌心——仿佛我已滑过/此生仿佛一瞥——”还有“自由”,它在“越来越明亮”和冒号之后,也在“很久了”和冒号之前——每隔三行的“自由”是不是打开了更大的世界?

一切“从旷野开始”,也“唯有——旷野——”,旷野制造了破折号、连接号、等号、冒号的阻隔,但是横梁已经消失,旷野也成为“孪生子”新生的广阔世界,森林在梦中,狂野在歌唱,童年在说话,结束之后是继续,而且将永远继续,“你们继续/那压得越来越低的/歌唱”——艾基在德尼索瓦山唱出的最后一首歌,永远不是最后,在旷野之中,在孪生子的梦中,一切“还是——变成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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