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26《无罪者》:请脱帽缅怀牺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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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摘下便帽,放到前方的非存在中。他看着它被风刮走,然而此时他已经倒下了,太阳穴被击穿,两条腿叉开,胳膊向两边伸展,就像是要被钉在圣安德鲁十字上。
    ——《X 石客》

一种死亡发生了,它随着安德鲁身体的倒下而发生,身体的倒下具有肉身受难的意义,但是当太阳穴被击穿,两条腿叉开,胳膊伸向两边,如耶稣之死的受难是不是会成为精神、信仰意义的救赎?安德鲁的确在接近自我的救赎:在看见了梅莉塔死前留下的那个包和包上的黑色斑点时,他知道在十年前是自己的漠视让梅莉塔选择了自杀,所以他在“我是个杀人凶手”中忏悔,“如果为此而探求我自身恶行的共同基础,那我认为我最深层、最该受到惩处的罪责便是人所共有的漠视。”在自我忏悔之中,安德鲁甚至将这种忏悔指向了人类,““我们漠视他人的苦痛,漠视自己的命运,漠视人的自我,漠视人的灵魂。谁被第一个拖赴刑场也变得无关紧要。今天是你,明天就是我。”而在他的忏悔中,老人也给了他被征召的机会,“你没有被遗弃。戴上帽子吧。在永恒面前遮住脑袋,都这么说,神父如此,法官也如此。承认了自己的罪责,便已被征召。”

他在忏悔自己的罪责,他看见了人类的漠视,他有机会被征召,但是在老人“你没有被遗弃”的应许中,那顶帽子还是遮住了脑袋,帽子上的浅灰色三角形还是显现出来,“三角形的边缘真真切切地流淌出非存在”,非存在变成盲目,变成模糊,变成消失,于是他最终摘下了便帽,在枪声中让自己走入了死亡。一种死亡发生,在肉身的受难中成为了最后的意象,“就像是要被钉在圣安德鲁十字上”——钉在十字架上的受难,肉身也许只是肉身,非存在也只是非存在,他似乎并不在忏悔中被救赎,他似乎并不会在受难后复活,因为那个自我象征的圣安德鲁十字在1933年之前的1913年就已经出现了,“年轻人望向地面,望向那个圣安德鲁十字。”

那时候他还不是自我命名的安德鲁,不是所有字母中第一个被命名的A,也没有成为杀人凶手,没有戴上或者摘下灰色便帽,他还是刚从非洲来到巴黎的年轻人,年轻人最初看见了圣安德鲁十字,安德鲁或A最后看见了圣安德鲁十字,圣安德鲁十字构筑了一种从生到死的对位结构,而从1913年到1933年也构成了赫尔曼·布洛赫著的“声音的寓言”——为什么安德鲁最后的死发生在另一场战争即将爆发的1933年?跨越20年的“声音的寓言”里有着怎样的死亡叙事?“声音的寓言”是从拉比和弟子间的对话开始的,弟子问享有盛誉的拉比利未·巴尔·凯姆乔:主在开始造物时发出声音,他命名了光、水、众星和地上的活物,让它们听见自己的声音并遵从自己的命令,但是这些万物在他命名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在给他发出声音之后才把一切造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声音是命名,是命令,在命名和命令之前,他们就已经存在,主在造物中发出的声音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拉比的回答是,“主的语言——和他的名字一样为圣——就是沉默,他的沉默就是他的语言。他的看见就是盲目,他的盲目就是看见。他之为即不为,他之不为即为。”但是拉比的回答并没有打消弟子们的疑惑,后来弟子再次问道:既然为与不为是一件事,但是在他第七日安息的时候,他为什么要把为和不为区别开来呢?或者另一种说法,他用一口气就能做成一切,为什么还会劳累还要安息呢?拉比对于这个问题进行了反问:主明明可以自足,为什么还要天使围绕在自己身边?明明瞬间可以造出万物,为社会还要用七天时间?

造物的七天,是命名的七天,是关于声音的寓言发生的七天,最后拉比告诉众弟子的是:主创造一切事物是为了让它们都进入神性,都体现神性,而这种神性就在时间里,时间在发声在流逝,但是时间也是沉默和无言,时间就在发声和沉默中具有了双重性,“越多的时间流逝,时间的声音对我们来说就会变得越强大;我们随着时间成长,我们会在时间的尽头抓住它的开端,并听到上帝造物时的召唤,因为那时我们会听到圣明的主的沉默。”我们会在时间的发声中感觉到沉默,我们会在时间的沉默中听到神的呼唤,时间凸显了既是沉默又是声音的神性,主在时间里,时间在神性中,“这样时间才能塑造我们。”

这便是“声音的寓言”,赫尔曼·布洛赫引用这个故事当然把时间放在神性的维度里,而时间之流逝,时间之言说,时间之创造和塑造对于人的意义就在于可以在沉默中听见——听见什么样的沉默?1913年是布洛赫设置的时间起点,他在这个指向具体时间的叙事中依然以声音作为指引,“1913年——,为什么你一定要创作?”回答是:“为了再次遥望我的青春。”所以这是一个具有青春标记的时间,当1913年是爱情仪式的气息,是昔日盛会的余音,是上浆的衣领,是紧身的胸衣,它是“与巴洛克作别的最后一个温柔的年头!”西方几千年的秩序、最后的古典主义在这个时间节点慢慢走向了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音,“在狂风骤雨来临之前,已逝之物、风教纲纪、可爱的宁静再次盛放。连战神马尔斯都在微笑。”但是1913年的颠覆却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那发出的声音是:“哈利路亚,哈利路亚,我们开赴战场。”

1913年之后是1914年,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带来的炮声,战争,愚蠢的战争,罪孽重重的战争,它在发出声音,它开始了声音叙事。布洛赫从1913年开始讲述世界的声音,旧与新,巴洛克和自由,古典和现代,并不是彻底的改变,它带来的悲剧性意义就在于战争发生之前,这个世界反而是一种无声的存在,无声的状态表现在两个人物身上,在A那里是无我性,在Z那里则是无限性——无我、无限的存在,就是声音的无声状态。年轻人从非洲来到巴黎,他望向那个圣安德鲁十字的时候,问自己的是:“他现在还在巴黎干什么?”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父亲死了,他没有回家,他留下来和母亲在一起,但是母亲也死了,他唯一的依靠也没有了,“无名无姓,酩酊大醉,我再也没有名字了;母亲死了。”

父亲死了,留下了大量的遗产,这是一种有?母亲死了,成了没有名字的人,这才是真正的无,所以在母亲死了的无名状态中,无我性的他开始了命名——这便是声音叙事的开始。“我以前不是就叫安德鲁吗?或许吧,我现在已经忘了。不管怎样,安德鲁是以A开始的,于是他请求道:“从此请诸位称呼我为A。”A是字母的起点,是从无名岛命名的起点,是声音叙事在1913年的起点,而把自己叫做A,叫做安德鲁,他更是对无我性在救赎意义上的命名,因为安德鲁指向那个圣安德鲁十字,“就像我注定要被钉在那里一样,钉在我的名字上。”而在酒馆里发生的一切,A的命名更是对于母性的重新寻找。他是在男孩和女人的对话中听到声音:他爱她但是没有足够的钱,她则像母亲一般照顾他,在声音里A想到了自己的命运,一种母性的存在可以弥补自己无我的状态,“声音的交织无可指摘地进行着,命运的交织会紧随其后。”于是A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有母亲的人,和自我命名的A、圣安德鲁的十字,男孩的命运一样,A以声音命名了1913年的故事,他从无我的状态开始进入到自我的世界。

编号:C38·2230221·1919
作者:【奥】赫尔曼·布洛赫 著
出版: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
版本:2022年08月第1版
定价:68.00元当当34.00元
ISBN:9787559661593
页数:344页

而Z呢?他是一所高级中学的助理教师,他叫扎哈里亚斯,他是有名字的,布洛赫在扎哈里亚斯身上所注解的是1913年的无限性:身为数学老师,他始终追求“精确的结果”,生活由题目构成,乐趣由题目构成,“是一种部分由出身、部分由同事预先确定的状况。”题目指向的精确性就是一种确定性,这是机械的生活。但是对于扎哈里亚斯来说,当他看见房东的女儿菲利皮内的时候,他毫不动摇的世界里开始出现了裂缝,他精确的生活里开始有了情欲,他将之命名为无限性,“所有的无限都是无与伦比、独一无二的。”他将无限性看做是爱的一种特质,甚至当菲利皮内有一种死亡的念头,扎哈里亚斯也没有丝毫地退让,他是把自我也舍弃了,因为自我是无限的障碍,“他把这个女人视作自身的一部分,然而他知道她又悬浮在无限的远方:爱欲的目标,它是绝对,是无法企及的目标,然而当自我穿过它没有后路、毫无希望的孤寂和理想,超越自身及其所受的泥土的捆绑,告别自我,并且把时空抛在身后,在永恒中获得自由本身时,它又是可以到达的目标。”在他看来,这就是“我融入宇宙”的人生意义。但是无限解构了明确性,丰富的可能性却同是意味着偶然性。

A从母亲的死亡中感受到无我,他在声音中打开了命运的通道,在自我命名中成为了了安德鲁;Z从精确性中发现了独一无二的东西,它在欲望的裂缝里投射到无限,无限便走向了偶然性。这便是布洛赫所书写的1913年的声音故事,从A到Z包含了所有名字的故事里,无我的自我命名,无限而有限的欲望偶然,便成为了他们走向1923年起点,这个起点的悲剧性就在于:自我命名一样是无我,情欲的裂缝永远不是无限,甚至于它们所注解的1923年变成“一个充满了空洞信念和空洞牺牲的时代”,那里只有自我矮化和自我崇拜的极端,那里只有对人性毫无敬畏的邪恶,那里的世界只有真空——人类的罪恶在这个无我的自我命名中、追求无限的偶然中不断上演着,最终它指向的是1933年的“受难”。

A来到城市,成为这里的居民成为他强烈的渴望,穿过三角形公园他找到了租房的W男爵夫人,由此打开了1923年的声音寓言。那里的三个女人如三角形一样稳固地存在着,W男爵夫人、希尔德加德和女仆策琳,在他看来,希尔德加德是“仁慈的小姐”,策琳礼貌有加,而W男爵夫人更是让他有一种母亲的感觉,“A知道,不管他多晚回来,屋中的老妇都会耐心地等着他,如此地耐心,就像母亲在盼儿归。”但是这就像A的自我命名一样,存在着太多的想象,当三个人在一起,真相逐渐暴露出来:W男爵夫人说自己被拘禁在这里,就像一名囚徒;希尔德加德却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甚至牺牲了自己结婚的自由,“我父亲促成了这里的和平……我必须维持下去。”那晚策琳悄悄来到A的房间,对他讲出的更是一个惊天秘密:“她是男爵夫人与别的男人生的,希尔德加德是个杂种。”

策琳曾经是男爵夫人的母亲的贴身侍女,她见证了男爵夫人的出轨,而勾搭上的人是外交官朱纳,甚至男爵夫人怀上的希尔德加德是朱纳的女儿。这是劲爆的第一个真相,希尔德加德是“杂种”;策琳又告诉A,朱纳也喜欢自己,另一种说法则是自己更喜欢朱纳,“从他抓我的胸开始,四十多年过去了,我爱他,爱了一辈子,用我的灵魂。”这是劲爆的第二个真相;策琳和朱纳的暧昧关系,终于走向了极致,因为朱纳还爱着其他女人,他终于残忍地杀死了另一个情妇,“希尔德加德身上流着杀人犯的血,这让我产生了某种猛烈疯狂的感觉。”这是劲爆的第三个真相;“他幸运地逃离了断头台,更幸运的是逃离了我。因为他要是个高贵的人并且娶了我,那我就会让他生不如死,要是他还活着,他仍然还得忍受我,我这个老太婆;你瞧瞧我这副样子吧。”于是保守着这个秘密,策琳将这种不公化成了对希尔德加德的惩罚,“我把她打造得和他越是相像,她就有越多的罪要赎,她的母亲就有越多的罪要赎,尽管她的罪永远也赎不清。女儿得接着赎。”

赫尔曼·布洛赫:市侩完全就是恶魔

这便是策琳所透露出来的真相,这其中有背叛,有复仇,有情欲,稳定的三角形是囚徒,是杂种,是复仇者,三个女人都有着不可饶恕的罪责。但是作为听众的A呢?他渴望成为这个城市的居民,他爱上了这间屋子,他甚至看到了男爵夫人身上的母性,内心似乎要将这种母性变成自我的一部分,“男爵夫人做过的事情简直愚蠢。要是他当时就认识她——但当时他还刚出生——,他会把她叫到开普敦投奔自己,从那个混蛋极其恶劣的行径中把她解救出来。”但是这依然是想象,依然是命名,依然是无我——“他究竟想要什么?一个家,妻子,儿女?”甚至当他认识了“养蜂人”的女儿梅莉塔,在梅莉塔身上找到了一种爱,并将她带向了这个罪恶之地,最后梅莉塔以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A却还是一个无我的存在,“昨天和今天一样,自从那个姑娘一大早离开他之后,她也直接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是策琳把她命名为新娘,是希尔德加德将她变成了囚徒,是W男爵夫人将她驱赶,善良、淳朴的梅莉塔终于在这场无果的爱中选择了自杀,而无我的A选择了漠视,就像希尔德加德所说,“您依然没有察觉到,您在所有事情上都是策琳手中的傀儡吗?”而更讽刺的是,在这一切发生之后,W男爵夫人说的是:“让我们感恩地缅怀死者。”

自我命名是一种虚妄,它是无我的悲剧性反讽,而Z呢?在1923年的故事里,扎哈里亚斯成为了参议教师,加入了德国社会民主党,既用马基雅维利主义来做挡箭牌,又对布尔什维克血腥屠杀满怀恐惧,他在自己无限性的人生中留下的是“四次演讲”的声音:他在学校里、在家里实施严格的统治,“把持不同政见者无情地清理出教师队伍,保护学校免受新思想的侵害,用铁的纪律把青年人教育成坚定的民主党人。”他在和菲利皮内的婚姻里消灭了自我,“消亡就是黑暗,无限的黑暗。人,特别是那种沉迷于无限的人,当然在不停地追求这种无限以及毁灭自己的灵魂和身体的黑暗”;他要建立兄弟情谊,“兄弟情谊不愿意通过表面上的消亡来暂时忘掉死亡和对死亡的厌恶,不,为了真正的消亡,它勇敢地承担起了死亡和厌恶。”他认为整体才是真正的自由而不是个体,“德国民主的责任便是走这条道路,凭着自律而前进,被委以领导新的国际性组织的重任。”

实施严格统治、消灭有限的自我,建立承担起死亡和厌恶的兄弟情谊,让自由成为一种整体,这就是扎哈里亚斯的“声音”,这种声音“摆脱了所有无用的定理和所有的摇摆”,是扎哈里亚斯所追求的无限,而扎哈里亚斯发表这四次演讲,正是在酒馆里碰到年轻人A时所阐述的,而A在这样的声音面前,起初是无声的,“我无法反抗命运,因此便欣然接受。没人能阻挡进步,所以我们只能支持进步。”但是在兄弟情谊中,他们建立了从A到Z的完整体系,“你是Z,我是A;我们兄弟俩就拥有了所有的名字,对,共同拥有从A到Z的所有名字。”但是正如A在梅莉塔自杀时的漠视一样,扎哈里亚斯的无限性越是强大就越是脆弱,也是信誓旦旦就越是弱不经风,当喝多了酒回来,遭到的是菲利皮内的呵斥甚至是鞭打,“像一名高尔夫运动员,甚至像一名专业的刽子手,她挥舞着再次打下去,手柄都弯了,几乎看不清她击中了哪里,是腰还是屁股,但是一下又一下,一直不停。”这是比他更严格的统治,这是不被消灭的权威,这是消失不见的兄弟情谊,当然这是连个体的自由都不存在的暴力——扎哈里亚斯以这样的方式消解了他无限性的神话,就像Z的名字一样,走向了“所有的名字”的终结。

从1913年无我而自我命名、无限而偶然的声音,到1923年自我命名而漠视、无限而终结的声音,声音寓言组成的是罪恶,“1933年——,你为什么必须创作?”时间是沉默还是发声?时间里的神性是不是被罪所消灭?布洛赫给出了人类被遮蔽神性背后的罪,“无论是革命还是反革命,法西斯抑或反法西斯,它们都是市侩的统治形式,因为市侩甘愿奴役和忍耐。该死的盲目!”市侩是幽灵,是魔鬼,所以1933年的声音寓言需要找到一个“离别的应许之地”。在那间森林中的老狩猎屋里住了近十年之后,A生活在男爵夫人如母亲的世界中,“A关心男爵夫人;他像儿子一样关心她、照料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养母,关怀她,给她读报,晚上和她打纸牌或是陪她一起听广播,日益成为他每天生活的意义。”梅莉塔只剩下了一个名字,甚至名字也被慢慢忘却了,而A或者安德鲁也逐渐成了被遗忘的自我,当养蜂人出现,当那只黑色斑点的手提包出现,当1923年的罪恶出现,A终于发现了自己依然是一个无名者,甚至是无名而取消了别人名字的杀人者,罪责是孤独,是麻木,是漠视,“我是我的自我。借助于对自我的拥有,我才区别于兽,我才接近神性,因为在自我的深处,无限与虚无结对,二者皆兽无法企及,但对于上帝而且仅仅对于上帝而言才变为一体。这不就是我之为人的不容变更恒定不变的核心吗?但是我却,我们却再也无法将其占有。”

没有自我,没有神性,没有名字,甚至A在最后时刻看见了人类普遍存在的无名性,他以自杀的方式让自我消失,让有罪的自我消失,但是A肉身的受难之后,他真的完成了救赎?之后是W男爵夫人在第二天喝了策琳的安眠药之后死去,是策琳接管了狩猎屋的统治权,是希尔德加德等待两年后接手这间屋子;之后是“乌云飘过”中的那座空荡荡的城市,那个留着一枚纳粹党章的教堂,那位满怀忠贞的小姐,以及面向未来、具有神性的声音:“小姐的一部分灵魂不需要再和另一部分交谈,两部分的声音如此和谐统一,使得她满怀着甜蜜的无望感,几乎无法再想到自身:她像修女般打开了赞美诗集。”但是1933年依然是另一个罪恶的起点,一切都在酝酿,一切都在等待,一切都在无名的世界里被漠视,一切也在无限的欲望中扩张。

但是在1913、1923和1933构成的声音寓言中,布洛赫还是在揭露中寻找时间中的当代意义,一方面他指出,“政治上的麻木不仁就是道德上的麻木不仁,由此最终与道德上的反常相当接近。”A可以看做是道德上麻木不仁的典型,Z则是政治上麻木不仁的代表,他们所组成的“所有的名字”指向了麻木不仁的普遍性,而这便是“无罪者”,“政治上的无罪者大多已经处于道德罪责相当深的区域。”无罪不是没有罪,而是探身到了最黑暗的区域,甚至连救赎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是另一方面,布洛赫还是希望1933年的声音中能“听到上帝造物时的召唤”,这种召唤便是重新找到真正的自我,“只要他有能力说出自我,存在于他内部的绝对性的火星就能再次冒出火焰并被扇旺,如此一来,就算身处鲁滨孙的孤岛,也能用他的自我重新找到他人的自我……”所以在迷失而重新寻找自我的过程中,他在声音叙事中喊出的是:“请脱帽缅怀牺牲者。因为只有已经感觉到绳索的人,才会注意到风中晃动的草茎从绞刑架下的石子路面上冒出。”

梅莉塔式牺牲者,A也是牺牲者,或者W男爵夫人、希尔德加德、策琳和Z都是牺牲者,因为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有过挣扎,有过对道德的反思,有过痛苦,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能力说出自我”,“有时只需要全力呼吸,有时只要一口气,一个轻柔的示意,甚至运气好的话,只要轻轻地指向小猫阿鲁埃特,便具备了这种点燃的力量。”但也许在1933年发出声音的布洛赫太过乐观了,还有比政治和道德上麻木不仁更严重的罪恶,还有比“无罪者”更深的区域,还有比麻木、漠视更大的犯罪——1938年,布洛赫被纳粹当做颠覆份子关入监狱,他也成了现实中的牺牲者,而作为阅读者来说,也许只能传递这样一种声音:“请脱帽缅怀牺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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